第37章

玉星辰怔了怔:“這……”

“這個醫生已經失蹤了, 但是我們在‘月子中心’裏查獲的非法從業醫師名單上, 只有這一個醫生失蹤。”程昊推了推眼鏡, “并且我們發現,這個醫生與楚文茵是拐着一道彎的熟人——這個王醫生的第二任妻子,是楚文茵研究生時候的學姐, 楚文茵生前,他們的關系很不錯。”

別說是警方,就連玉星辰也覺得這裏面有事兒了。

如果有這一層關系在, 那麽這個負責楚文茵産檢的醫生大概不是什麽“陳家的人”, 而是楚文茵自己聯系的。

這就有些奇怪了,陳家老太太哪怕對兒媳婦有再多不滿, 在孩子問題上也不會多做手腳,這畢竟是他們家的親生子, 而楚文茵居然在找醫生這麽重要的問題上繞過了陳家。

她為什麽不用陳家的醫生,她是在防着陳家老太太?

這實在有點兒沒道理。

那她棄用陳家的門路找醫生是因為什麽呢?

人在做一個選擇的時候, 總是會下意識地挑選更好的,除非她別無選擇。

而楚文茵明顯是在有更好的選擇的情況下放棄了,那麽……她就是別無選擇?

可是她為什麽會別無選擇?

玉星辰默然不語的呆了半晌, 她覺得自己把自己繞進了一個死胡同——楚文茵別無選擇地聯系了一個醫生, 這個醫生和周欣茹手下那個神秘的“月子中心”扯上了不可說的關系,“月子中心”背後有一潭普通人淌不進去的深水,而慧明心裏有一個放不下去也查不下去的懸案。

而如今,這個醫生在這個節骨眼失蹤了,借着如今這神神鬼鬼的狀态, 當年的懸案重見天日。

玉星辰好像突然就理解了天祿說的那個境況——确實像是有人把所有的焦點都引到這裏來的。

程昊的話說到這兒,已經不準備再往下說下去了,他把取出來展示給玉星辰的照片和檔案一一別回了筆記本兒去,将本兒合上,仿佛做了最後的結案陳詞:“我們現在并沒有任何關于陳成章先生在從事什麽違法活動的确切證據,但是他在這件事中的牽扯比你們想象的要深,有任何消息請直接聯絡我們,就像這次的事件,不要貿然行動,請三思而後行。”

他話音剛落,他已經收進包裏的手機就無縫對接地響了起來,還是當初那廣場舞響徹雲霄的風格,玉星辰頓時看到天祿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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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及時地接了起來,對面兒的那個大嗓門兒很像趙進警官。

“老大,警隊的兄弟們按照線索搜尋,發現那個劫走孩子的人逃跑的路線是西南方向,警犬追到四五公裏左右的位置,發現了一只鞋子,根據家屬辨認,是屬于失蹤女孩兒的,線索到這兒就斷了……”

程昊直接站起了身,走得大步流星:“把位置發給我,我現在就過去。”

玉星辰跟着他站起來,然而他打着電話兒,根本插不進嘴,直到他收了線,想說話卻被天祿搶了先:“我們跟着一起去——這是殷家親戚的孩子,無論如何,孩子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丢的,我們要給親戚一個交代。”

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玉星辰不知道天祿什麽時候還留了這麽一手,對他突然間有點兒刮目相看。

程昊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多餘的言語,沒有明确的制止,便是默許他們跟來的意思了。

方才那毀天滅地一般的暴雨這時候竟然已經停了,殷家老宅比想象中竟然要安靜不少,向來是好幾個孩子劫後餘生,此時都被送到了醫院去,心有餘悸的大人們都跟着忙前忙後去了。幾個人開車一路到達了趙進警官發過來的坐标處,還沒下車,就聽見了一陣凄厲的哭天搶地,直聽得玉星辰心驚肉跳。

走近幾步兒,才看到一個女警吃力的架着一個哭的幾乎立不起個兒來的老太太——那是媛媛的奶奶。

玉星辰記得傍晚遇到她時,她還是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模樣,沒想到只經過一個晚上,她就已經露出了這樣的老态龍鐘來。

老遠看到程昊,趙進一溜煙兒跑了過來,跑進了才認出玉星辰,頓時露出了“你這簡直是個柯南啊”的牙疼表情,在程昊催促的眼神兒下,才開始彙報:“那是失蹤孩子的奶奶,讓她來辨認一下是不是孩子的東西,結果她剛看到孩子的鞋,整個人都不行了。”

程昊點點頭,應了一聲,大步走上前去觀察周圍的環境:“說線索斷了怎麽回事?有沒有車印腳印之類的東西留下來?”

玉星辰在他們說話的空間拉着天祿四處看,發現這地方幾乎已經到了山下村子的入口,離村子最多不過兩公裏,這附近的村民生活條件都不差,蓋得各有特色但總體齊整的三層小樓立在雨後微微發白的天幕裏,這一片建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少說也有上千戶人家。

如果是平時來看,這地方實在不是江南水鄉清秀婉轉的恬靜之美,可是如今,還沒找到的孩子像是一團怎麽也下不散的烏雲,全然籠罩在了這美景之頂,讓人心裏悶得法沉。

趙進回的很快:“追過來的時候雨下得很大還沒停,車印腳印都被沖的差不多了,警犬到這個地方只找到了孩子的鞋,周圍沒有什麽痕跡了,老大,我們懷疑嫌疑人對周圍的環境很熟悉,要不要進村子搜查?”

玉星辰聞言拉着天祿跟了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媛媛奶奶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那哭的聲音已經不像人聲了,她一邊哭一邊喊:“警察同志,我聽見了,孩子在村子裏是不是?求求您,一定把孫女兒給我找回來,她是我們一家子的命啊……他只要把孫女還給我,他要什麽我都給他啊……”

媛媛奶奶已經哭得失去了意識,陳昊給她什麽保證,他也聽不進去了,玉星辰在一邊幫着女警架着情緒失控的老太太,聽到程昊吩咐道:“安排進村搜查,越快越好,調查一下周圍有沒有什麽經常出沒的可疑人員,盡量縮小範圍,保證孩子的安全。”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緊張瑣碎的排查,村子裏的人家的門被一戶一戶地敲開了,因為被莫須有的事情打擾,每個起來開門的村民幾乎都帶着火爆的怨氣,然而排查的結果讓人無比失望,數量不小的警察忙了一夜,愣是沒找到一個疑似的犯罪嫌疑人。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玉星辰和天祿正在安撫哭得幾乎昏厥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走的媛媛奶奶。

她的意識其實已經不清楚了,女警從救援的醫護人員那裏要來了一架輪椅,她就被暫時安置在輪椅上。

趙進要彙報的時候,被玉星辰眼疾手快的打了“噓”的手勢,讓女警把媛媛奶奶推遠了一點,才肯讓趙進說話。

“問詢過程中确實有幾戶人家比較可疑,但是都被咱們的人一一排除了。”趙進對程昊道,他說着,又有點兒為難,“還有個事情,老大……在排查過程中,有一戶村民家裏并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他反應了個事情,不知道跟這件事情有沒有關聯。“

程昊:“什麽事?”

“這戶村民不知道我們在查什麽,只知道我們是警察,我們在找犯罪嫌疑人。”趙進道,“他說,他最近也覺得村子裏有些奇怪,就是大概從上個月開始,半夜兩三點的時候,總能聽見小孩兒在唱歌兒,是個小女孩兒的聲音。”

玉星辰在旁邊聽了這一耳朵,莫名覺得有點兒熟悉的感覺,然而天祿的注意力被這裏瞬間吸引了,直直看了過來。

程昊皺了皺眉:“唱什麽?”

“他也記不住,聽他的描述,也不太像歌兒,有點兒像小孩兒學字學說話時候喜歡念得那種順口溜兒。”趙進回憶了一下,“據這位村民說,那個詞兒也奇奇怪怪的,都是什麽‘看病買藥死了埋’之類的,聽着特別不吉利,他曾經因為這件事兒挨家挨戶兒地去跟鄰居吵架來着,可是一去就發現問題——附近幾戶兒鄰居家,要麽生的是兒子,沒有小女孩兒,要麽就是閨女早就二十郎當歲,不是在外面上學就是已經結婚了,根本沒有他聽見的那個年齡段兒的‘小女孩兒’。”

玉星辰被那個歌詞震了一下,露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天祿。

這個歌詞玉星辰很熟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就在剛剛,還聽那個小鬼殷天祐親口唱過一遍。

殷天祐這個童謠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明裏暗裏合了殷家的家世。

可是如今,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姑娘來唱殷家的事情?

天祿搖搖頭,玉星辰不知道這是在示意她“別說話”還是在表示“我也不知道”,只好不發一言地繼續聽。

程昊:“別人家有人聽到類似的聲音嗎?”

趙進搖搖頭:“除了他沒有別人反映此事,他自己也說,這個聲音好像只有他自己一家能聽見,一開始戰戰兢兢的,後來發現,除了這小孩兒唱歌兒意外,也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兒,他也就不當回事兒了。”

程昊正掂量着這個消息和這處處透着詭異的“綁架”案有什麽關聯,就見村外一個刑警一路小跑兒地跑了過來,一張嘴就明晃晃的打了他們的臉,告訴程昊和趙進,他們的思路完全是想多了的産物。

“老大,有線索了,村子裏已經仔細搜查過,沒有嫌疑人和失蹤的人質,但是一個村民提供了線索——這附近除了這個村子,在相距兩公裏左右的完全相反方向,其實還有一個村子,幾年前這附近曾經發生過一次地震,地震導致了很嚴重的山體滑坡,當時受災塌了不少房子,政府在組織災區重建的時候,把原先的村子從山根底下遷移到了現在的地方,災區那邊的房子沒有完全拆除,但是人全部搬過來了,所以那邊就被荒廢了……這個村民的意思,那裏雖然沒人住,但是藏人還是很有可能的。”

程昊當機立斷:“組織人,去那邊。”

和“新村”距離不遠的荒村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如果說“新村”有着蓬勃的朝氣,那麽這荒村就處處透着死亡的灰敗,與那邊整齊劃一的新建小樓不同,這邊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裸露的磚牆和坍塌的屋梁無一不在昭示着此處被遺棄經年的事實。

一夜暴雨讓這原本就荒涼的地上積了深淺不一的水坑,此時再無雨水來擾,所有的水坑都淡定冷漠的平靜着,冷冷反着淩晨灰白的光,像是冷眼旁觀的無魂生靈。

玉星辰和天祿也跟着程昊一起過來了,以失蹤人員家屬的身份——媛媛奶奶傷心過度,整個人幾度昏厥,實在不适合有更多的消息來刺激她,如果再有壞消息,玉星辰擔心這個老太太要支撐不住,然而對于孩子的身份,也要有人來協助确定,玉星辰和天祿反而成了最好的選擇。

警犬在村口來來回回徘徊了幾圈兒,突然“汪汪汪”地叫了起來,像是有發現似得齊齊往村子深處跑去。

荒村裏一片漆黑,只有搜救人員的手電亮光一抖一抖地此起彼伏,很快,幾股亮光一齊彙集到了村子的最深處。

幾只原本各自為政的警犬在朝着一個方向跑,最終停在了一個看起來很有年頭兒的大屋子前。

玉星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險些摔個狗吃屎的時候被天祿滿臉嫌棄地扶了一把,玉星辰正想丢臉地站好繼續走,卻發現天祿扶完這一下,再沒有甩開她的意思,只好有一點別扭的被天祿“扶着”,十分戰五渣兒地一直走到了大屋前。

遠遠看着,這屋子只是大,走到近前,玉星辰才感覺這屋子大得超出了正常規格——幾乎趕上了普通住戶的十倍那麽大,因為年久失修,到處彌漫着一種随時都要鬧鬼的感覺,沒有燈光,裏面黑漆漆的,若不是周圍站滿了前來搜救的刑警,玉星辰只面對着這間屋子,就有一種轉身而逃的沖動。

天祿皺了皺眉,上下掃了一眼,露出了一個十分克制而奇怪的表情:“這是個祠堂。”

“祠堂?”

“對。”天祿說,“就是你理解的那種祠堂,一個村子裏的居民大多同姓同宗,往上幾代都是同一個祖宗,這家人在此地繁衍生息多年,子孫後代越來越多,祠堂就會建的越來越大……這個規模,大概有幾百年了。”

這段說辭倒是與村子的歷史不謀而合。

玉星辰看着這令人不舒服的地方,自從程昊來後,她一直沒有機會和天祿單獨說話,此時程昊正在遠一點的地方指揮行動,顧不上這邊,她才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心有不忍地問道:“天祿,那孩子還活着嗎?”

天祿沉默了一下,這段沉默讓玉星辰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

随後,她看到天祿搖了一下頭,幾乎已經預見到不好的事情的時候才聽到天祿的聲音響起:“不知道,我明确地知道帶走那個孩子的東西不是人類,他用了些方法掩藏自己的氣息,除非離得很近,否則我也發現不了。“

玉星辰的感覺又不好了:“那……襲擊師兄的那個東西……他不在附近了嗎?”

天祿搖搖頭:“感覺上已經不在了……不過,我沒感覺附近有新鮮的死靈。”

最後一句話讓玉星辰勉強找回了一點兒安慰,臉色好看了很多。

然而天祿自己才知道,他這句話還有下一句——他也感覺不到任何正常的生靈。

這一夜的事情一環套一環,殷家的故事套着楚文茵離奇的死,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無形的手把兩條線上所有的關聯人聚集到了一起。

他肯定慧明和尚出現在這個地方不是偶然的,甚至于也同意程昊的觀點——慧明甚至故意在這一切發生的背後推波助瀾,企圖把調查的視線聚集到這裏。

然而天祿有一種感覺,想要把他人視線往這個地方引的并不止慧明和尚一個人,殷家離奇的玉脈,和自己有着同樣面目的殷家獨子,還有那雕刻成貔貅儲存了他神魂的玉石。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被這些事情引到這裏來的人。

然而沒等他将這一切勘破,就被警犬有些異常的咆哮吸引了注意。

前來搜救的警犬原本都是萬裏挑一的,聽話異常,執行任務時更是勇猛,聽說能夠獨自撞倒一面七、八米高的磚牆,可是此時,這群警犬不知道看見了什麽還是聽見了什麽,無論警察怎麽驅使,就是不肯進到這祠堂裏,只是湊成了非常齊整的一群,對着祠堂裏面“汪汪汪”地大叫,搜救人員要進去,他們就像瘋了一樣,死命咬着搜救人員的褲腿兒,仿佛裏面有什麽吃人的洪水猛獸。

這種情況,反倒是像看到了什麽絕對不能戰勝的生物。

場面一時間有點混亂,救援警察的手電筒到處亂照,除了能照見祠堂裏面已經腐朽地不成樣子的供桌兒,和早已剝落成了大花臉的年代久遠的泥塑像,就再也照不見任何細節了。

警犬在這個時候成了“累贅”,程昊沒辦法,只好讓警犬隊全部撤回去。

說也奇怪,這些警犬一旦離開這個範圍,就都立刻恢複了溫順的樣子。

“汪汪汪”的世界頓時清靜下來。

然而很多時候,清靜不代表悠閑,反而是非常令人窒息的。

就在警犬聲音再不相聞的同一時間,祠堂裏隐隐約約地傳出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聲,赫然是個小女孩兒的聲音:“爸爸病了媽媽瞧,奶奶買藥爺爺熬,叔叔死了嬸嬸擡,三叔挖坑四叔埋,姑姑坐在地上哭起來,哥哥問她為什麽哭,姑姑說,叔叔一去不回來……”

所有人都聽見了,參與搜救的刑警茫然地看向四周,像是在确定這童聲的來源。

而只有玉星辰愕然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

這明明是殷天祐唱得那段童謠,一字不差。

可是誰在這荒郊野外,誰又會知道這童謠裏有什麽故事?

如果是鬼……玉星辰整個人都蒙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去,卻被天祿拉住,搖了搖頭,低聲阻止道:“沒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玉星辰一愣,沒等玉星辰想個通透,就聽和女童聲音同時響起地竟有一個“桀桀”的怪笑聲——這次是個男人的聲音。

搜救刑警立刻緊張了起來,紛紛舉槍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男聲和女童的聲音越來越近。

荷槍實彈地刑警顯然把那個男聲當成了綁匪,一絲都不敢松懈,有條不紊地舉槍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靠攏過去。

然而等他們徹底靠近,看見的景象讓他們有點兒莫名——祠堂深處的黑暗裏有兩個人,一個是個女孩兒,臉色蒼白,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一只,眼神空洞詭異地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謠”;而祠堂的柱子上,竟然綁着一個形容瘋癫的男人,不時桀桀地怪笑。

很明顯,兩個人都已經得了失魂症,簡稱,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部分建議攢兩章開始看,下章開始着手解釋。

感謝讀者支持包容,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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