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早上,傅岑又派了人來請蘇卿下樓吃飯。

蘇卿坐在床邊梳着頭發,潑墨似的長發迤逦着拖曳下來,襯得一張白瓷般的臉精致如畫。熊貓盤成小小的一團,腦袋放在蘇卿的腳背上,濕漉漉的黑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和它主人一樣,讓人有種止不住心頭發軟的嬌嫩可愛。

映着清晨窗外傾灑進來的波光,這樣的一幕可堪入畫。

站在門口傳話的魯清遠眸子晃了晃,移向了一邊。

相處的時間越久,蘇卿身上那股子讓人說不清楚的氣質越讓人迷惑,不似外表的孱弱,卻也沒有攻擊性,溫溫軟軟讓人感到很舒服。

好像對誰都帶了三分依賴和親昵,等你真正忍不住想要去親近時,又像是霧裏看花一般,總覺得她又有了些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客氣。于是越發忍不住想要和她親近一點,再親近一點,莫名的就生出了些想要征服的心思。

可她卻并不是他有資格去親近的人,魯清遠不自覺的有些走神,想起第一次見她時,雙腿受傷的蘇卿可憐兮兮的坐在輪椅上,小心翼翼的讓他幫忙的情形。

那時候的她那麽輕,紙片兒似的,他每次抱她都擔心力氣再重上一點都會弄壞了她。

腦子裏不經意間回想起的場景讓魯清遠臉色僵了僵,放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頗有些狼狽的不敢再看蘇卿。

“蘇小姐動作快點,傅少還在下面等着,我先下去了。”

說話間面色冷硬的魯清遠就要替蘇卿再把門關上。

蘇卿停了梳頭的動作,蔥尖般的手指将長發盡數攏起來盤到腦後,一雙黑眸帶了三分笑意,客氣的問道:“傅先生要出門一段時間,你是留下還是跟着去?”

魯清遠腳步一頓,本不想回答她,可那輕柔軟糯的聲音就像生出了細密的軟絲,纏的的他邁不動腳步。

“還沒有接到通知。”他說。

“這樣啊。”蘇卿溫潤的眸子若有所思的彎了彎,沒再說話。

帶着蹦蹦跳跳的熊貓下樓後,蘇卿果然在餐桌前又看到了顧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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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諷色一閃即逝,昨晚她還不清楚傅岑為什麽突然特意叫了她下樓吃飯,可經過昨天半夜的一番深談,今天早上再‘碰巧’再次碰到神出鬼沒的顧珏,她昨晚被激怒後的拒絕有沒有被傅岑聽進去就比較顯而易見了。

飯後傅岑果然提了他要離開一段時間的事情,“…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撥點人手給你,去學玉雕的時候就帶在身邊吧,有了人選嗎?”

傅岑灰眸中帶了兩分幾不可見的關切和三分寵溺疼愛。

竟是還要放個人在身邊看着他,蘇卿眸中又冷了冷,她也不當面跟他撕破臉,只忍着火氣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淡淡道:“可以把魯清遠留下麽,其他人我不太熟悉。”

傅岑微勾的唇角垂了垂,灰眸裏帶了三分警告,語氣卻依舊溫和,“清遠是要和我一起離開的,挑個其他人吧,可以把清墨給你留下。”

他既然想在顧珏面前表現對她的疼寵,蘇卿自然萬分配合,當下臉色黯了黯,頗有些低落道:“阿岑舍不得把自己親近的人留給我嗎?魯清遠幫過我很多,我很喜歡他,不想要別人。”

蘇卿像是看不到傅岑眼中愈加深濃的警告和不悅,打定了主意般分毫不讓。

傅岑要派人看着她,拒絕是拒絕不了的,最大的寬限也不過是讓她挑個熟識的人跟在身邊,魯清遠算是蘇卿最熟悉的一個了。不同于他哥哥魯清墨的死板和處事嚴謹,魯清遠看上去難以接近又十分忠心,但心腸還算軟,她要做些什麽也更容易着手。

當然,蘇卿也不是沒有怒火下當着顧珏的面刻意挑釁傅岑的心思。

顧珏擡了擡眼皮,神思難辨的看了眼氣氛怪異的兩人,蘇卿越發乖順了,傅岑卻忍不住咬了咬後槽牙,恨不得能把這故意挑釁的女人拉到房間裏好生收拾一頓。

站在傅岑身後的魯清遠卻是冷汗都要下來了!

當初因為他心軟下和蘇卿太過親近,傅少就已經起過一次怒火了,那次雖然礙于他是身邊的跟随多年的親信傅少并沒有罰他,可為了以示警告,傅少那次可是把蘇卿叫去房間住了兩晚以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這當下蘇卿再這麽着對傅少要求,簡直是把魯清遠架在火上烤!

“好。”不出蘇卿所料,礙于顧珏還在一邊瞧着,故作疼寵的傅岑還是低聲應了下來,他伸出手掌撫了撫蘇卿的頭發,“都依你。”

顧珏的一絲不茍的眸光不動聲色下就落在了傅岑的手上,傅岑對着蘇卿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唇角,只是放在蘇卿柔軟的發上的手掌卻因為忍怒而一寸寸發緊。

魯清墨看的很清楚,要為大局為重,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注定要舍棄上另外一些…況且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不是嗎?還是蘇顯的女兒,傅岑薄唇輕抿,又一次的告訴自己他只是不甘心在顧珏面前又一次示弱籌謀而已,對這女人他不過是想要利用,沒有別的心思。

“清遠,去派車,她該去見薛老了。”

魯清遠正想應聲,顧珏卻慵懶道:“薛家?你給蘇卿找的師傅是薛詳?”

蘇卿眉心一皺,薛詳?她沒想到傅岑找的竟然是竟然是薛家人…曾經一度幾乎和鬼手傳人齊名的薛詳。

薛詳在玉雕界是一個傳奇般的人物,薛家百年難遇的奇才,只是這人一向不受世俗約束,和鬼手家族處事原則很像,鮮少會在外界露面,曾經出手做過的幾件玉雕到現在仍舊令人津津樂道。

蘇卿之所以會知道他,是因為這人曾經指名道姓向像蘇卿的祖父下了戰帖,當年這件事情轟動一時。

他怎麽會突然對外收徒?

傅岑颔首,“薛老剛出山,除了薛家本家人外,薛家第一次放話收徒,只有四個名額,大哥也知道他?”

顧珏頗有些威嚴冷肅的灰眸斂了斂,漫不經心道:“給薛家下過請帖,今天本就準備親自去會一會這位,倒是巧了。”

顧一詫異的看了顧珏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沒吭聲。

昨晚顧先生才剛吩咐過今天啓程回顧家,這會兒怎麽會…

蘇卿明顯感覺落在自己臉側的手有些僵硬,她瞧了傅岑一眼,他臉上的神情倒是沒什麽變化。

“的确是巧了,大哥不介意的話,不如和蘇卿一起去,薛老為人傲氣,我又是用了些手段讓他松口收的人,蘇卿去了難免開始會受些刁難。”

顧珏眉梢眼角依舊一派淩厲嚴肅,瞧了同樣靜悄悄看過來的蘇卿一眼,才勉為其難道:“也可以。”

傅岑垂眸,“清遠,去準備…”

顧珏擡了擡手指止住傅岑的吩咐,“不用了,讓她直接坐我的車就好。”

這下魯清遠也看了過來。

見傅岑陡然沉默了下來,顧珏挑眉,蒼白的面上一派威嚴整肅,“怎麽,阿岑還是信不過我這個做大哥的?”

“怎麽會。”頓了頓傅岑才擡眸,嘴角又勾起了慣有的寡淡的笑來,“自然是信得過大哥的,那蘇卿就交給你了。”

蘇卿眨了眨眼,心頭飛快的閃過一線白光。

瞧上去傅岑對顧珏可不是一般的忌憚…

***

薛家

薛家以玉雕工藝聞名于世,十年前陽城祁家突然在玉雕界嶄露頭角并且一鳴驚人前,薛家是華國最有名的玉雕世家,沒有之一,并且這名氣還是在薛家最為傳奇的人物薛詳隐世不出的情況下得來的。

業界不止一次拿薛老年輕時流出的幾件玉雕和祁家的頂級玉雕對比過,只是各有千秋,誰也不能真從中分出高下來,陽祁晉薛更是成了公認的兩個業界龍頭。對玉雕癡迷的同道中人不止一次的期待過薛老能再次出山和祁家一比高下,那必定會是一場極其精彩而驚豔的比拼。

可如今薛老好不容易出山了,衆人期待已久的比拼卻沒有出現,反倒是祁家直接派了曾經疑似鬼手傳人的廖子魚到了薛家拜師,這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引起了極大的風波,衆人對薛老的影響力和號召力的敬仰更是到了一種近乎膜拜的程度。

廖子魚入正廳去給薛老敬茶的時候,外廳裏的幾位薛家小輩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和自得,被祁家壓制了十年之久,今天算是他們最揚眉吐氣的一天。不管祁家在華國乃至國際上多有名,眼下一旦派了人來學藝,無論廖子魚到底是不是盛傳的鬼手傳人,薛家都是裏子面子一次性全賺回來了。

除了最後一位神秘的拜師者沒有到場,廖子魚和其他兩位都早早的來了薛家,廖子魚進正廳的時候另兩位就在外面等着。

這兩位雖然不如近些日子出鏡率極高的廖子魚名聲大,但随便叫出個名號,也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周婉瑩是華宇集團老總的獨女,周家是京都最大的玉器商,周家人涉足政商兩界,周婉瑩的叔叔更是京都政界的高層人物。備受寵愛的周婉瑩前陣子鬧個不停非要來薛家拜師,還是她這位身居高位的叔叔發了話才說服了愛女如命的周父放人。

周婉瑩瞧上去頗有幾分高高在上的傲氣,也就只肯和自己看得上的人結交,她對薛老倒是極其尊敬,只是出來後除了和身邊同樣在等候着的盛烨偶爾搭上兩句話外,對其他人都是愛理不理的。只是周婉瑩除了人長得漂亮,顯赫的家室又是連薛家都拍馬難及,這樣人的人自然有不怕得罪人的資本,因此對薛家人态度冷淡些倒也能被人格外的寬容。

周婉瑩瞧着正廳禁閉的大門,若有所思的問道:“你說叫廖子魚的那女人真的是鬼手傳人?我瞧着她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紀,怎麽可能雕的出那種程度的玉雕?”

一直好脾氣的盛烨眉心驀地皺了皺,垂眸道:“鬼手後人的能耐不止這些,而且她也不會是做出那些玉雕的人,技藝不夠。”

周婉瑩挑了挑眉,不知道盛烨為什麽能這麽篤定,她只當他是又一個迷信般将鬼手後人神話了的匠師,接着自己的話題道:“當初薛老向鬼手蘇家下戰書,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就再也沒有出山,我還以為薛家和鬼手蘇家是水火不容的兩家呢,真是想不到…”

說着周婉瑩又突然轉了口風,一雙漂亮的美目觑向了盛烨,“說起來,你真的能對所有的雕刻手法看一遍就學會?”

盛烨笑了笑,剛才還十分耐心的他這會兒卻沒了再繼續聊天的意思。

周婉瑩也不惱,比起身份成謎的廖子魚,她對盛烨的好奇還更大上一些。

盛烨是唯一一個薛老點名首肯收下的徒弟,這人手藝深不可測,除了玉雕外,在其他手雕上的造詣也都不容小觑。據說他對任何雕刻手法都看一遍就完美的模仿下來,這和鬼手蘇家的技藝何其相似,比起只傳出玉雕手藝精湛的廖子魚,她身邊這位看上去脾氣很好的男人才是更接近傳說中鬼手手藝的存在,當然,前提是外面流傳的那些鬼手神乎其神的手藝是真的情況下。

至于周婉瑩,至少她是對關于鬼手的傳說半分都不信,一個人的時間統共就那麽多,怎麽可能精通了一樣技藝後還能在那麽多領域裏成為佼佼者,不過是外界的虛傳罷了。

盛烨除外,他是真正的天才。

說話間,外廳裏突然靜了靜,周婉瑩一擡眸,發現原本正低聲交談的幾位薛家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停了話頭,視線齊齊的朝着外面瞧了過去。

周婉儀奇怪的一側身,順着衆人的視線看了過去。

一個穿着深紫色半身裙的女人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口,她手裏拿着塊玉色的方牌,正在低聲和負責交代的薛家下人說着什麽。零星的碎發順着她垂首的動作散落下來,将她白皙小巧的側臉襯出了幾分弱不勝衣的孱弱。

這是一個美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屏氣斂聲的女人,适合被人放在金屋裏養起來,柔弱的如同溫室裏最易折的那朵嬌花。

“另外一個拜師的不會是她吧?”一位薛家人詫異的瞪圓了眼,“怪不得老爺子不肯收,還走了後門進來…”

周婉瑩的目光也看向了門外女人那雙纖細嬌嫩的手。

細白的泛出玉色,上面一絲傷痕結痂都沒有,更別說什麽磨出的厚繭了,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哪裏像是個能做玉雕的人物。

周婉瑩的臉色緩緩的沉了下來,“這就是薛老最後一位徒弟?哪裏來的金絲雀,也配和我們一起學玉雕!薛老是怎麽回事?”

周婉瑩毫不客氣的聲音沒有刻意的放低,語氣中的厭惡和被侮辱了一般的憤怒絲毫沒有掩飾。

已經被确定過身份的蘇卿聞言望去,本來是循聲望向周婉瑩的她目光卻在看到周婉瑩身邊的男人時頓了頓,一汪秋水般的眸子驀地閃了閃。

盛烨?

他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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