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着人來到了北大營營門外。

這北大營顯得有些空曠啊,楊宏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讓人去叫林天龍出來接旨。

林天龍帶着北大營的将領接旨後,将楊宏文請入大營,“楊欽差,今日上午營中不慎起了大火,将我們北大營的歷年賬冊給燒沒了,本将正打算寫請罪折子呢。沒想到您現在來查賬了,這事……您看這事可真不巧啊。”

“起火将歷年賬冊都燒光了?”楊宏文擡頭問,他人過中年,一點沒發福,還是那副清瘦的樣子,留了一縷胡須,下巴太方,一看就知道是個一板一眼的人,“那先帶本欽差去火場看看吧。”

“行,您跟我來。”林文龍很爽氣的說,當下自己一馬當先帶頭過去。

楊宏文跟在他身後慢慢走着,“林将軍,按冊記錄,北大營的裏有三萬多兵将,怎麽空了這麽多營帳啊?”

“哦,今日剛好是移營的時候。可能就是有人收拾東西的時候,引發大火的。這幫小兔崽子,等本将查出是誰惹的事,非把他軍法處置了不可!”林文龍解釋道,“您看,就是這兩個營帳,這個是放歷年賬冊的,這個是管賬冊的兩個人住的地方。那邊差點也燒起來了,幸好救火救得快,現在只是熏黑了點。”

楊宏文也不理他,只是繞着火場走了一圈,在兩個着火營帳之間的空地上,彎腰看了看,擡頭,慢吞吞,不陰不陽的說道:“自來天災人禍,最是難防!林将軍也不要太過自責了。”

他叫來兩個長随,“你們兩個帶人,把這堆紙灰掃起來,還有這裏,還有這裏,”轉向林文龍解釋道,“林将軍請恕罪,聖上要本欽差來查看,如今賬冊沒了。只好把這些帶回去,讓聖上知道不是我辦差不盡心,您不介意吧?”

林文龍搞不清他的用意,燒都燒光了,帶一堆紙灰焦土回去,就能向元帝交差了?

“對了,林将軍,今日有人參奏林将軍貪墨之罪,不知有無此事啊?”

“沒有,冤枉啊!我身為朝廷命官,怎麽可能知法犯法!”林天龍大聲喊冤,“要不是歷年賬冊被燒了,楊欽差只要拿我們的賬冊,和戶部的核對一下,就真相大白了。”

“恩,有理。可記下來了?”楊宏文問身後一個拿筆記錄的師爺。

“回大人,記下了。”

“林将軍,聖上要我今日就得回去複命。我想看看營中将士們的兵器,然後再找幾個兵士問話,您能否給這個方便?”

“自然自然,楊大人奉旨查案,不敢怠慢。您看如何着手?”

“也不用多麻煩了,就你們三位吧。”楊宏文随手指了站在林文龍身後的一個五大三粗的校尉,還有兩個親兵,“煩林将軍給安排給問話的地方。”

“就到我的營帳吧。”林天龍很大方的安排,“你們跟楊大人過去,聽他安排。”

“是!”三人領命。

“如此多謝林将軍了。”

楊宏文帶着三人到了主将大帳外,一個個叫入問話,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就讓三人回去了,自己也向林天龍客氣的告辭。

這個欽差隊伍來的快去的也快,林文龍目送着楊宏文帶着一幹人等離開,松了口氣,又暗暗疑惑:這人查案的态度怎麽如此輕忽?聽到賬冊燒了居然也不急?這是不是太兒戲了?

他把剛剛被叫進去問話的校尉和兩個親兵,叫到自己的營帳,“剛剛楊欽差問你們什麽啦?”

“也沒問什麽,就問末将在大營的夥食。對了,還問末将有沒有拿到饷銀,嘿嘿,末将告訴他,俺自從來了北大營,頓頓吃的好,天天有肉吃。”那個校尉說道。

“欽差問小的是哪裏人,幾時入了行伍。也問了小的夥食如何,對了,還問小的幾時做了大人的親兵,跟大人去過哪些地方。還有北大營離京這麽近,将軍是不是經常回京城家中。小的據實回複了。”

“欽差問小的問題差不多,還問将軍不練兵時會去哪裏,還有夏營往年是大概什麽時候移營的。小的說跟今年差不多。”

“這楊二本,搞的自己是楊青天嗎?”林文龍聽後覺得三人回的都沒什麽問題,有點摸不着頭腦。

☆、38章 臣請褒獎林天龍

林天龍摸不着北,勤政閣裏,元帝也覺得自己摸不着北,“楊宏文,你剛剛說什麽?”

“聖上,臣請聖上褒獎林天龍。”

“朕讓你去查林天龍是否貪墨、是否有罪,你沒告訴朕查的結果如何,就讓朕褒獎他?朕為何褒獎他?”楚元帝氣的拍着禦案說道,“他立了什麽功勞,要朕褒獎他?你這欽差是怎麽查的,光會為人請賞嗎?”

勤政閣裏,站着的都是朝中重臣,左相周玄成、右相葉輔國、顏明德、林文裕和趙侍郎都在,還有戶部尚書、禮部尚書等人。趙侍郎原本是沒資格站這裏的,不過元帝說讓他也聽着。

除了幾個大臣外,太子楚昭恒、二皇子楚昭晖、三皇子楚昭業和四皇子楚昭钰也在這裏了,五皇子楚昭楠還未成年,沒站在此處。

元帝對此事的重視,可見一斑。

聽了楊宏文的話,其他人也都不知他何意。

楚昭業和林文裕對視了一眼,都是暗暗疑惑。

林天龍派人快馬加鞭,搶在楊宏文之前,已經将信送進京中。兩人自然知道楊宏文在北大營做了什麽,卻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不過兩人都沒能細細詢問,就被元帝給叫到勤政閣來了。

楚昭業上午在勤政閣等了半天,快到午飯時元帝才下朝了,他請罪說昨晚和楚谟喝酒以致不能回宮,元帝腦子裏想着林天龍的事,沒有過多追究,只問他對趙侍郎告發之事如何看。

“父皇,兒臣與林天龍雖然交往不多,但是卻是不信他會知法犯法、犯下這種重罪的。但是趙侍郎既然言辭鑿鑿,那還是要徹查一下為好。”看元帝點了點頭,又說道,“不過近日林趙兩家的事,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趙侍郎早不告發晚不告發,卻選在父皇要查林天豹死因的時候,也應該讓他自辯清白才是。而且戶部之事,戶部尚書不知情,他這個侍郎倒是知道了,這也與理不合啊。”

“你這話是出于公心還是私心啊?”元帝含笑問道。

“父皇,兒臣有公心,也有私心。畢竟林家是兒臣的舅舅,林天豹雖然不成器,可小時和兒臣經常一起玩耍的。”

“恩,那等楊宏文來回報時,你也一起來聽吧。”元帝對這個三子的回答很滿意,法理,人情,他若說只有法理,那顯然不近人情。若說只講人情,那卻不是明君該有的态度。如今他說的坦率,卻是合情合理。

現在,站在勤政閣裏,楚昭業看看身邊其他幾個皇子,判斷着父皇為何要讓他們也在此,尤其是太子楚昭恒。

“聖上,臣說此話自然是有依據的。”楊宏文面對元帝的怒火,還是不卑不亢。

大家都豎起耳朵,聽他說話。

“聖上,臣到北大營時,遇上了兩件意外的事,一個是北大營今天剛巧移營,一半人馬到了夏營,所以臣只見到了半營人馬。第二件事是北大營堆放歷年賬冊的營帳起火了,臣也沒能見到賬冊。”楊宏文不慌不忙的說道,“臣抽了營中一個校尉、兩個林将軍身邊的親兵問話。”

他拿出幾張紙呈上,“這是三人的畫押供詞。聖上請看,臣問了三人營中夥食如何,三人都說夥食豐盛,頓頓有肉、餐餐米飯。”

元帝拿起供詞看了看,點了點頭,示意楊宏文繼續說。

“據臣所知,戶部撥下的兵丁夥食費為每人一天三百文,校尉每人一天五百文,如今的肉,一斤就要四百五十文。北大營登記在冊有三萬多人馬,職位在校尉以上的不過百多人,剩下的全是士兵。頓頓吃肉,就算每人每天吃一兩肉,那也得貼不少銀子啊。林将軍居然貼錢讓士兵們頓頓吃肉,這樣愛民如子的好将軍,難道不該褒獎嗎?”

這話說完,勤政閣裏先是鴉雀無聲,過了一會,撲哧一聲,卻是楚昭晖笑了起來,“林将軍一年俸祿全貼進去,也不夠吧?難怪要貪墨了。”

林文裕聽完,臉色已經氣的發青,暗恨兒子找的蠢人說的蠢話,“聖上,估計這三人是為了逢迎拍馬,說的不是實話。”

“林尚書就不要為林将軍過謙了,這些供詞下官都拿給林将軍過目過,也曾問過林将軍三人所說的夥食是否如實,林将軍說卻是如此。”楊宏文直接回道,又轉向元帝說道,“聖上,至于林将軍貪墨軍饷之事,沒有賬冊臣無法核對查實,但是北大營中的營帳,臣仔細看了看數目,那些營帳住不下三萬人,所以請聖上派人查實北大營駐兵人數。”

吃空饷?

若是查實,貪墨罪名就是成立了!

元帝臉色又沉了沉,聽到楊宏文說遇到兩件巧事時,他就知道林天龍貪墨十有八九是真的。他看了看站在下面的林文裕和楚昭業,這事這兩人知情嗎?知情多少?

“另外臣還帶了火場留下的賬冊紙灰和焦土。請聖上一觀。”

“拿上來!”文帝身邊的大太監——康保,接過楊宏文手中的兩袋東西,呈給元帝看。

楊宏文也不賣關子,“聖上,左邊這堆是賬冊紙灰。凡是書本紙張遇火即燃,但是書本厚實,着火後外面燒了,書心卻還會有未燃的紙片,不可能連一個紙片都沒留下,聖上看這紙灰,竟然全是黑灰了。”

他又指着另一堆說道,“這堆焦土,臣仔細看過,與其他營帳的土不同,裏面明顯有油跡。”

“林天龍,大膽!”楚元帝聽完,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分明是林天龍毀滅罪證!

林文裕跪了下來,“楊中丞所言雖然有理,但都是推斷之言!臣不信林天龍敢犯下如此重罪,請聖上明察!”

只要沒有實證,就不能認罪!

“林尚書是說下官查證有誤?下官所呈之物,都是在林将軍面前,經他同意的。聖上,臣與林将軍無冤無仇,只是據實上奏。”

楊宏文說這話,卻是比白天趙侍郎說的有底氣多了。

楚昭業疑惑,自己讓林天龍做手腳,他為何多此一舉,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但是他再一次感覺到:林天龍保不住了,林家,還能保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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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章 賬冊現宮中

楊宏文的話雖然合情合理,但是一營主将,不可能憑推斷定罪。

在列的自然都清楚,元帝心裏已經挂上號,接下去就是要不要嚴查、查到什麽程度的事了。

這時已經深夜,楚昭恒看大家面有疲态,開口說道:“父皇,夜已深了,再如何查證也要明日安排。不如先讓衆位大臣們回去歇息吧?您也勞累了一日。”

元帝看看底下站着的人,果然都有勞累相,尤其是年紀大的,明顯是硬撐着站着了。點點頭:“今日先議到這,都先回去吧。”

衆人如蒙大赦,連忙謝恩退下了。

這一天基本是站着過的,腿都打顫了,可元帝不說誰敢說自己站不住啦,幸好太子殿下體貼啊!

剛剛等楊宏文時,也是太子殿下提議上杯熱茶給他們潤喉。

大臣們陸續走了,二皇子楚昭晖和三皇子楚昭業卻還未走,兩人還沒開口,楚昭恒已經親切的說道:“二弟,三弟,你們也早點回去歇息吧。趙家也好,林家也罷,我們兄弟,總還是自家兄弟。”

這話說的元帝很滿意,“太子說的有理,你們兩個回去吧,好好想想。”趙家林家算是皇親國戚,可說白了還是外人,為了外人傷了兄弟情,未免太不分內外了。

兩人很想反問楚昭恒,要是顏家出事你管不管?急不急?站着說話不腰疼!可是心裏再嘀咕,也只好告退。

“父皇,夜深了,兒臣送您回寝宮吧。”

“你身子也不好,自己注意着才是。”元帝溫和的說。最近楚昭恒身子比往日好多了,每天請安問好,有時談起看到的書說說見解,竟和自己看法一致。

大兒子自小就聰慧,如今發現他為人純孝寬厚,讀史論政也很有見解,要是身子強健,真是好太子啊!

尤其剛剛那句話,更是說到自己心坎裏,“太子,你剛剛說自家兄弟還是自家兄弟,若是今日被參的是顏家,你待如何?”

“父皇,顏大将軍是兒臣的舅舅。他若犯錯,只要不危及國本,兒臣難免求情一二。若是危及大楚,兒臣不敢忘了自己身份。”說到這裏,他想起什麽,玩笑的說,“再說顏家年年被參,兒臣就看父皇怎麽批的,依樣畫葫蘆的表态就是了。”

“你倒是會取巧,哈哈!”元帝被說的一笑。

人過中年,他一心要讓大楚在自己手中強盛,兢兢業業,從不懈怠。要做有為之君,總是寂寞的,後宮前朝,他不能任意親近信任誰,也不能随意厭惡處置哪個。

最近楚昭恒的陪伴,讓他很舒服。

其實,若是楚昭恒身子強健,他的太子身份就會讓元帝不自覺的忌憚。

可是現在,一個這麽聰明孝順、有見解又像自己的兒子,面對自己一腔慕孺之情毫不掩飾,卻又體弱多病、朝不知夕。元帝只有遺憾和憐惜,那還會有別的想法?

“當年你生下來時,你皇爺爺說長的和朕小時一模一樣,如今一晃眼你也長這麽大了。”月色朦胧,萬籁俱靜,元帝走在宮中小路上,不禁有了回憶的心思。在幾個皇子裏,也的确楚昭恒是長的最像父親的。

“那兒臣哪天要照照鏡子,看看現在長的是不是更像了。”

“你每天不都照鏡子的,還要選哪天再照?”元帝笑道。

“每天都照,可沒仔細看過。兒臣不想看到自己的臉色,每次母後仔細看了兒臣,就會偷偷哭泣。”楚昭恒說的平淡,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正該意氣風發的時候。

元帝轉頭,看着楚昭恒比常人要蒼白的臉色,“你現在還手腳冰涼嗎?朕看你臉色比以前好多了,太醫也跟朕說你好多了,不要自己喪氣。我大楚的太子,怎麽可能一點寒疾都看不好。”

“是,兒臣聽父皇的。以前兒臣光覺得自己可憐,後來聽人說父母緣,兒女債,想想父皇母後為兒臣勞心,兒臣卻從未孝順過你們,将來不免遺憾。兒臣堂堂男兒,怎麽能學顧影自憐的小女兒形态。”

“說的對,你啊,往日就是太過閉塞,多走走多看看對身子都好,反正你也沒事,以後每日早朝若身子吃得消,都應該上朝聽聽才是。”元帝看大兒子消沉的樣子,哪有太子一天到晚躲在深宮的,應該到前朝才是。

“是,不過兒臣不懂朝政,怕上朝後失了父皇的面子。”

“你是朕的兒子,哪個做父親的怕兒子丢自己的臉啊。”

“這倒是,今天看林尚書,林天龍鬧了那種笑話,他也還是一片慈父心腸。”楚昭恒感嘆着。

兩人邊走邊閑聊,身後的侍從在康總管帶領下,落後七八步的距離。

忽然,右邊禦花園方向傳來動靜,接着幾個燈籠、火把往那方向快速的移動着,還傳來隐隐約約的人聲。

楚昭恒立即走到了元帝的右前方,盯着那個方向。元帝拍了拍他的手,轉頭吩咐道:“康保,去看看那邊出什麽事了?”

康保讓兩個小太監過去,沒多久那邊過來兩個大內侍衛,“卑職大內侍衛肖剛參見聖上!”

“那邊出了什麽事?”

“禀聖上,是在禦花園那邊的假山下發現了一個小太監的屍體,他身上還有包袱,明顯是宮外之物。”

“哦?看看去。”元帝向那邊走去。

假山邊已經燈火亮如白晝,元帝帶着楚昭恒上前,看到一個小太監躺在地上,身上沾了不少泥污,胸口有血跡和刀痕,應該是一刀斃命,手上還緊抓着一個包袱。

“那個包袱拿過來看看。”

康保拿過那個包袱解開,裏面竟然是十多本賬冊,楚昭恒拿起一本,上面赫然寫着“京畿道北大營”,居然是京畿道北大營的賬冊!

“他身上還有什麽?”

“還有宮牌和出宮令牌。”肖剛剛剛已經搜過這小太監的身了,“還有一張銀票。”

康保看了一眼,輕聲說:“聖上,看這宮牌,是三殿下殿裏伺候的。”

“肖剛,你拿着這銀票,明日去查查哪裏來的。康保,把這包袱給楊宏文送去。”元帝冷聲下令道。

楚昭恒張嘴想說什麽,又不知說什麽似的,閉上了。

元帝轉身往自己的寝宮走去,走了幾步,看楚昭恒不說話了,“這事,你怎麽看?”

“父皇,兒臣不知道,待有司先查吧。”楚昭恒輕聲說道,“到父皇寝宮了,父皇,兒臣先告退。”

元帝轉頭看到是到了寝宮門前,看楚昭恒一臉急着走的樣子,這孩子啊,要是其他皇子見了,忙着攻擊陷害都來不及,哪像他,竟然急着跑了,“去吧,回去早點歇着,明日起得來,就跟着朕上早朝去。”

“是,父皇也早些歇着。”楚昭恒說着轉身走了,走過康保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帶着招福招壽幾個快步走遠了。

“他跟你說什麽了?”元帝好笑的問。

“太子殿下讓奴才明日晚點叫聖上呢。”康保笑着說,“太子是怕聖上今晚睡的晚,想讓您多歇息一下吧。”

“這孩子,嘀嘀咕咕的。”元帝笑着搖搖頭,走進寝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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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楚昭恒其實不弱,前世是太消沉,又死的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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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章 顏明德訓女

這一夜,顏明德回府後,顏府裏也不平靜。

顏明德深夜從宮中回到家中正院,顏烈和顏寧急着聽信,賴在秦氏這不肯回去。秦氏看實在太晚了,拗不過兩人,索性讓人把兩間廂房收拾一下,讓他們兩人去睡會。

顏明德進正院的聲響一傳來,就見兩人從自己房裏沖出來。

“父親,林天龍貪墨的事,楊二本查到證據沒?”

“父親,楊中丞遞交了什麽證據啊?”

兩人一邊走一邊一疊聲的問,一樣急,問的意思可不一樣了。

“寧兒,你怎麽知道楊宏文肯定會交證據啊?”

“楊中丞膽大,心細,又善于從細微處入手,林天龍自視甚高,肯定繞不過他手中的。”

“還真讓你說對了,今晚楊宏文可是一場好戲啊,林文裕臉都綠了。”屋裏王嬷嬷和虹霓帶着下人們退下了,顏明德接過秦氏遞上的清茶喝了一口,說起今晚勤政閣裏的事。

大家聽完,都是驚嘆好笑,“這個楊二本,居然欲抑先揚啊?”顏烈感嘆道,“總算他還能幹事。”

顏烈很讨厭楊宏文,因為覺得這人忘恩負義,外人不清楚,但是他是顏明德的兒子,當然知道當年顏明德救助楊宏文的事,結果這人得志了,就年年盯着顏家不放。

顏寧以前也讨厭楊宏文,但是現在她知道,楊宏文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他年年一參,明着是參顏家的不是,但又何嘗不是在為顏家說話呢?禦史風聞奏事,比如他參顏家擁兵自重,元帝心裏的刺就被晾到陽光下,自然就容易拔除。

更何況,前世父親被北燕俘虜慘死,自己被廢後,楊宏文安頓家小後向楚昭業辭官,遠赴北燕要去為父親收骸骨,“楊某身受顏大将軍大恩,無以為報,楊某有兒有女,恩公卻是無人披麻戴孝,若不能接回恩公骸骨,楊某就在北地為恩公守靈一輩子。”後來自己也死了,不知楊宏文到北燕後怎麽樣了。

“二郎,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楊中丞為人耿直有信,是個君子,你不論人前人後,都得對人恭敬。”顏明德看着顏烈教訓道。

“知道了,我也只是在家裏說說。”顏烈答應着,“對了,父親,那您沒看到那些賬冊?”

“賬冊都燒了,怎麽看得到?”

“嘿嘿,賬冊沒燒,妹妹今日安排了一出好戲哦!”顏烈得意的說。

“寧兒?你做了什麽事?”顏寧将林天龍貪墨的消息,通過顏忠透露給二皇子的事,顏明德是知道的。但是賬冊這事,卻沒聽女兒提過。

“父親,上午太子哥哥派人來說趙侍郎早朝參了林天龍的事,我想着三殿下和林文裕肯定會派人去知會林天龍。林文裕在早朝上脫不開身,這事八成是三殿下來做了,他們能囑咐林天龍的無非那些話。”

“所以,我借了太子哥哥一個小太監,讓孟良護送到北大營去,冒充三殿下的人傳話,順便把那些賬冊拿回來了。又讓孟秀守在城外,把三殿下派去的人殺了。那些賬冊和屍體,我交給太子哥哥啦。”顏寧叽叽呱呱的說着,對這事的安排,她自己也很得意。

前世,趙侍郎也參了林天龍,不過楚昭業的人及時傳訊,讓林天龍以“掌管不利”的罪名,殺了兩個掌管賬冊的幕僚,自己帶人連夜将近兩年的賬冊整理了,再讓人送回北大營。

最後這事被重重提起,輕輕放下,林天龍只落了個失察的罪名,罰了三年俸了事。

現在,自己就要把楚昭業的這條財路給斷了,再讓林天龍付出代價!

顏寧說完,轉頭看顏明德卻是面沉如水。

“父親,妹妹料敵機先,厲害吧?”顏烈沒注意到父親的臉色,還沉浸在興奮裏。

“胡鬧!”顏明德沉聲說道,“寧兒,這主意是你想的,還是太子想的?”

“是女兒想的,然後通知太子哥哥行事的。”父親從未這麽嚴厲的與自己說話過,顏寧聲音不禁低輕了下去。

“那麽,林天豹也是你安排殺的?”顏明德一直覺得趙家不可能殺林天豹,聽了女兒的話,忍不住一問。

“是!”

“為何要這麽做?”

“他要是不死,林家就不會咬上趙家,那……”那二皇子和三皇子就不會馬上反目,趙侍郎不會死心塌地的對付三皇子一派,林文裕就不會知道喪子之痛……顏寧覺得理由很多很充分,可是看着顏明德臉色越來越嚴肅,卻是一個字都說不下去了。

“寧兒,為父與林文裕是政見不合,也有嫌隙。但是,那是為國,出于公心,你所做的是出于公心嗎?”

“父親,兵者,詭道也。女兒最後的目的,是為大家好啊。”

“你随意取人性命随意殺人,怎麽能說是出于公心?”

“林天豹欺男霸女,論罪早該死罪,但是大家顧及着林妃居然一再容忍他,女兒這也算是為民除害!”顏寧不服的辯道。

“為民除害?你剛剛所說的殺他的理由,可沒有此條!寧兒,這次回來,看你你懂事了,聰明了,為父很高興很自豪,但是,雖說‘兵者,詭道也’,你也要知道:善水者溺于水,善謀者死于謀!姑且不說殺人犯法,你殺林天豹,若被林家知道是你所做的,你就陷于危險境地,到時如何脫身?”顏明德摸着女兒的頭說,“為父知道你想為太子想為父親分憂,但是,你是我的女兒,我只希望我的女兒能一世無憂,而不是圖謀人心。”

“再說,你視人命為兒戲,這樣的行為,和林天豹何異?我顏家世代将門,沙場上殺戮甚重,所以祖上才更要求我們後輩兒孫修德明理,下了沙場,不得草菅人命。我顏明德的兒女,怎麽能是無視人命之人?”

秦氏聽說顏寧殺了林天豹,也急了,“寧兒,你怎麽能殺人啊,有沒有被吓到?有沒有傷到自己?”

顏明德聽夫人越問越不像話,她都殺人了,還會吓到?看她生龍活虎的,傻子都知道沒傷到啊。“夫人!”他阻止了秦氏的話,“寧兒,你明日去祠堂外,跪一個時辰!好好想想自己的做法。”

顏寧知道父親的意思,是怕自己變成草菅人命的人,又怕自己過于相信自己對人心的判斷,“父親,我不覺得自己殺林天豹殺錯了。但是女兒明白父親的意思,以後,會謹記父親的教誨!”顏寧倔強的說道。

父親不知道前世林家對顏家的算計,但是,自己知道,所以她不會放過林家人,一個都不會放過!可是父親說的對,自己太依賴于所謂前世對楚昭業對林家的了解了,當引以為戒!

顏明德看女兒一臉倔強的看着自己認錯,不明白為什麽她對林家的恨意,一下這麽深,可是能聽進自己的意思,他還是高興的。想着以後再伺機開解吧,擺擺手讓兄妹兩人下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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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不要以為顏明德不愛顏寧哦

兵者,詭道也,其實他只是怕女兒過于信奉“詭道”,反而遇到危險。

而且,顏家男人都是正人君子

☆、41章 重生一世如何做

第二日,顏明德去上早朝後,顏寧竟然真的到顏家祠堂,跪在了祠堂二門前。

虹霓和綠衣不知出了什麽事,吓的也跟着跪下了。

“姑娘,老爺也沒有真的下令,您怎麽就來跪了。”虹霓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早上姑娘說自己要到祠堂,到這裏就跪下了,吓了一跳,要去拉時,姑娘卻說是老爺罰她跪的。

“是啊,也不事先告訴奴婢,好讓奴婢準備一下。”以前要挨罰時,顏寧就算躲不過也會告訴她們一下,比如要罰跪好歹要準備副厚的膝墊吧,綠衣也急了。

“虹霓,綠衣,這罰是我該受的,你們別急,我跪在這,覺得很安心很高興。”顏寧是真的覺得高興。

前世,她連跪到祠堂請罪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她跪在這裏,擡頭看到黑漆漆的祠堂門,門楣上挂着“顏氏祠堂”四個大字,門裏面的供桌上,放着一排排的祖宗牌位,她心裏覺得很踏實: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孫女兒顏寧在此立誓,一定不辜負祖宗們保佑我重活一世,一定會守護顏家!哪怕讓我滿手鮮血一身殺孽!有違祖宗遺訓之處,先在此請罪!

如今已經是初夏了,顏寧才跪了一刻,臉上已經汗濕了。

虹霓和綠衣不能拉她起來,跪在後面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顏寧轉頭跟她們說:“你們兩個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跪會兒。”

“哪有姑娘跪着,奴婢們卻回去的道理。”綠衣不依。

三人在這跪着,沒一會看守祠堂的仆婦,将這消息報到正院。一般來說,要是老爺正式罰跪的話,會讓人将受罰之人送到祠堂,告知看守的仆婦,令其監督。

現在看守的仆婦都沒接到老爺之令,姑娘卻來罰跪了,這事不對啊。

秦氏聽到時,呆了半晌。

王嬷嬷急了,“夫人,快點去看看吧,過會日頭更烈,姑娘可別中暑了。”

秦氏一聽,連忙帶着人往祠堂走,路上遇到也趕來看的顏烈,兩人一起趕過去。

一路上顏烈都想不明白,不停念叨:“寧兒怎麽這麽傻了,昨晚我看父親也只是說說而已。她要是不去跪,父親還能押她去不成。”

兩人趕到祠堂,果然看到顏氏祠堂的門外石板上,顏寧一身素衣的跪着,虹霓和綠衣跪在她身後。

“寧兒,你怎麽真跪上啦?”秦氏急步上前。這女兒頑劣時讓人頭痛,現在聽話了又讓自己心疼。

“母親,二哥,沒事,我只是想來跪一跪。”

“這又不是玩,你幹嘛和自己的腿過不去啊,要是閑得慌,你去站梅花樁好了。”顏烈大喇喇的說着。

“我真沒事,母親,二哥,你們別攔我。你們把虹霓和綠衣帶走,讓我一個人待會。”

秦氏看顏寧說的認真,想了想說道:“你父親昨夜的話說的有理,你既然要聽進去,母親不攔你,但是光跪在這裏無用,往後行事要受教才行。”

“是,母親,寧兒明白,會記得您和父親的教誨的。”顏寧認真的點了點頭。

“虹霓,綠衣,你們先回去吧,順便幫姑娘準備些活血化瘀的藥。”

顏烈看秦氏勸了兩句,就要走了,不禁急了,“不是,那個……母親,妹妹還跪着呢,一個時辰,她的腿怎麽受得了?”

“你經常被你父親罰跪,腿腳現在也挺利索的。”秦氏直接回了一句。

這還是親娘嗎?顏烈搞不懂,昨晚老爹對寧兒發火了,一早親娘居然說了這話,妹妹難道一夜之間,要變成爹不親娘不愛了?

“你妹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行,你跟我走吧。”秦氏直接帶了顏烈走了。

昨晚他們夫婦兩個感嘆,女兒長大了,懂事了,也更有主意了。

顏寧笑着跪好,真好,有寵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還有大哥和二哥。

父親昨夜的話她想了一夜,報複林家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是她不會變成楚昭業和林意柔那樣的人!

等顏寧跪足一個時辰,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祠堂大門,看到虹霓和綠衣竟然連藤椅都帶來了,把她擡回院裏,又是熱敷又是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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