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江山為聘(二)

由于神慕能力的特殊性,兩個國家的君主誰也不願意讓神慕長久的待在一個國家,兩人争論許久都沒有結果,最終還是兩人各退一步,霍祁獲得了神慕的暫時歸屬權,但一旦有了關于星軌之術方面的消息,霍祁不得隐瞞。北漠國君還留下了五百個人手守着神慕,一方面是防着霍祁,另一方面則是要保證神慕的安全,免得被其他國家的探子刺殺。

一下子便成為了國寶級人物的神慕:“......”

總之不管怎麽說,神慕的去向是定了下來。

聖黎國與霍月國路途遙遠,神慕這具身體的原主又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從來沒有吃過什麽苦,才騎馬趕了一天的路,神慕的兩腿之間便火辣辣的疼。

神慕是個慣于隐藏的,哪怕疼的每走一步都摩擦到那處,卻也眉頭都沒有皺過。

還是晚上侍從清理馬匹的時候在馬鞍上發現了血跡,當即便臉色大變去通知了霍祁,霍祁當時正在營帳裏面與神慕和北漠國國君對飲,聽到這件事時,眼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慕,似笑非笑道:“看不出來,一向最懂得識進退的前聖黎國國君也有少見的硬氣的時候。”

神慕垂下眼睑,“神慕不懂皇上在說什麽。”

“哼。”霍祁冷笑一聲,“霍月國路途遙遠,倒是孤考慮不周了,來人,吩咐下去,明日就讓前聖黎國國君與孤同乘一輛馬車。若是回去的路上前聖黎國君出了什麽意外,孤倒是難辭其咎了。”

其實神慕一直都搞不懂,同樣是面對他,北漠國的國君卻比霍祁的态度要好太多了,這一路上陰陽怪氣的模樣,看的神慕都有些雲裏霧裏,實在是搞不懂霍祁的真實想法。

他不是一心想得到星軌之術嗎?

如此對我就不怕我與北漠國國君暗度陳倉?

他這麽做究竟有什麽好處?

神慕這邊想着,卻不知道霍祁那邊也快要被自己逼瘋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平常自己就算是面對取自己性命的刺客們都能淡然自若,談笑風生,卻唯獨面對神慕,自己就像是中邪了似的,那語氣那行為,都讓自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神慕真的是一個安靜的人。

無論看幾次霍祁都會在心裏忍不住想到。

與神慕同坐馬車後,越發的能感覺到神慕身上那種與常人的不同,不會随便開口說話,眼睛也不會随便打量,一舉一動皆是融入了骨子裏的風度與優雅,就算是簡單的沏茶品嘗,由他做出來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不自覺的,霍祁越來越喜歡和神慕相處,與神慕之間的氣氛也慢慢的緩和下來,有時還會拿出馬車桌下的玉棋兩人酣戰淋漓一番。

每當這個時候的霍祁是最好說話的,後來更是有人專門挑這個時候來找霍祁談事情,效果不但事半功倍不說,連挨罵的機會都少了許多。一時之間,神慕在衆人的心中,豈止一個吊字了得。可惜衆人不懂這樣的形容,只覺得前聖黎國國君簡直厲害壞了。

但卻有人喜也有人憂。

喜的是神慕與霍祁兩人的關系有所緩和,那對霍祁以後的幫助會更大,憂的是神慕再怎麽說曾經那也是一國之君,若是沒有自家皇上的威逼利誘,人家現在還是個萬民敬仰的好皇帝,神慕來的那天他們即使在五百米外的沼澤地裏都聽見了聖黎國所有官員的送別聲勢。其浩蕩程度,都可以比上一個軍隊了。

如此深受百姓愛戴的一國之君,會甘願留在霍月國,把星軌之術心甘情願的給自家皇上使用嗎?

星軌之術詭異莫測,除了聖黎國的子民從來就沒有外人見過,若是神慕刻意使壞怎麽辦?

想到這裏,不少的将士們都愁白了頭發,卻又無可奈何。

是夜,夜涼如水。

神慕坐在升起的篝火旁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空,月光溫柔地在神慕的身上籠罩了一層潔白的銀紗,再加上神慕那美的不似真人的容貌,當真與仙人沒什麽兩樣。

不少的戰士只不過是随意往他的方向看去就再也移不開眼了。

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霍祁眼眸有些幽深,神慕的魅力通過這些天的相處他是再了解不過的,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一個目光,都讓人根本就移不開眼睛。

有時候霍祁還會自娛自樂的想,這神慕莫不是什麽迷惑人心的妖精,不然怎麽就那麽勾人呢?但每次想到這裏,霍祁自己卻又先笑開了,什麽時候,自己也對那些鬼神之說堅信不疑了?

他坐到神慕的身邊,笑:“這是在看什麽呢?”

“若是我沒記錯,再過兩天我們就到荒漠之地了吧?”

霍祁點頭,“不錯。怎麽,你看星星還能幫我們翻過去不行?”

相處久了,霍祁偶爾也會對神慕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神慕搖搖頭,眼裏有些無奈,“星軌之術只是一種觀察天意的媒介,有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大作用。”

這是第一次聽神慕說道星軌之術,霍祁不由得稍稍正了臉色。

“像哪裏會發生幹旱,哪裏會有洪水,這些就算是你們司天監通過夜觀天象推算歷法也能看出來。”

“星軌之術不是奇跡,是一個詛咒。”

說道這裏,神慕的眼神微微暗淡,但很快又恢複了平常那冷漠平靜的模樣。

聽了半天都沒聽到星軌之術的用途,霍祁也不着急,小心套話道:“星軌之術若是詛咒,那你可有辦法解決?”

“無解。”神慕看向霍祁,眼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那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霍祁,得到一樣就會失去一樣,大道三千,命運無常,沒有一個人可以逃過。”

那是霍祁第一次被人直呼名字,心裏也不腦,卻又在心裏給從沒有接觸過的星軌之術加上了危險和神秘的一筆,聖黎國擁有星軌之術多年,卻一直守着那貧瘠之地從未踏出一步。以往霍祁會覺得那是因為星軌之術的珍貴,使歷代聖黎國皇室不願離開,現在聽神慕這一番話的意思,很可能是因為走不了。

想到這裏,霍祁眯了眯眼睛,他沒記錯的話神慕也從來沒有離開過聖黎國,“你是如何知道過兩天我們會到荒漠的?”

神慕勾了勾唇,但笑不語。

看着神慕難得一見的笑臉,霍祁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把那種掠奪的心思給壓了下去。

“荒漠之地,最早就有魔鬼領域之稱。最讓人忌憚的并不是那裏艱苦的環境和氣候,而是那些神出鬼沒,防不勝防的毒物。”

“毒物?”霍祁看向神慕。

神慕點頭,臉上依舊是一片冷靜,仿佛他說的并不是毒物,而是尋常的大白菜似的,“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們來聖黎國的時候并沒有走這條路。”

“不錯。”

“這就對了,不然,以你們外來人初次過來,不熟地形,一定會在那些毒物的身上吃大虧。但其實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毒物,還是那些用毒物練蠱的制蠱人。他們被我們稱為 Mutter(母親)”

“木特厄?”

被霍祁那古怪的發音給逗的忍不住勾了勾唇,神慕道:“是母親的意思。他們那邊雖然是荒漠之地,生活條件不如我們這些國家。但是他們卻又有着屬于自己的語言和文化,他們住在滿是毒物的森林裏面,不僅煉化了那些蟲子為自己所用,還自己養毒物,若是有人不小心誤入了他們的領地,将會被他們當做侵略者殺死。雖然他們的攻擊力不怎麽樣,但毒物衆多,蠱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像你們這樣冒然過去,很容易被他們視為挑釁。”

“那你們聖黎國為什麽會稱他們為母親?”霍祁不解。

“你忘了我們聖黎國城門那巨大的沼澤地了嗎?以前,那裏也是毒蟲滿地,毒物橫生的地方。但是我們沒有Mutter練蠱的本事,便派人前去荒漠之地請他們幫忙。”

“然後呢?”

“他們得到了自己喜愛的蟲子,我們也保證了自己的安全。”

霍祁想的還要更多,“若是收服他們,那也可以讓他們來給孤專門煉制蠱蟲,孤可以派人去給他們找他們想要的任何毒物。”

神慕在聽到這句話後嘴角有一瞬間的僵硬,沉默了下來。

“怎麽?有什麽不對?孤是一國之君,為自己的百姓們考慮有什麽不對?”霍祁不以為然,在他看來,神慕雖然也是一國之君卻有些婦人之仁。

那不是為了誰,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

神慕在這一刻無比的清楚,自己的愛人此刻,是一個充滿了野心與欲望的男人。

神慕沉默了一會兒,看向霍祁,“若是他們不願意呢?”

霍祁殘忍一笑,帶着帝王的絕對服從和久經沙場的血腥之氣,看向神慕,“你說呢?”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更何況,霍祁不懂星軌之術,也不知自然法則的規矩。他又不過才三十歲,正是有野心,有拼勁的時候,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帝王,怎麽會放棄眼前這個唾手可及的機會。若是自己國家有了練蠱之術,再加上神慕的星軌之術。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霍祁。”神慕看着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第一次問自己,如果主神也是這樣自私的一個人,自己還會愛上他嗎?神慕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交給以後的自己。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霍祁臉上一冷,再也看不出剛才的喜色,“你覺得孤這麽做不行?”

“荒漠之地是我霍月國的領土,在這個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是霍月國的子民,讓他們給孤練蠱,那是給他們的殊榮。”

事情再也談不下去,神慕此時也沒有了剛剛和霍祁聊天的好心情,他站起來,一如既往的冷漠和疏離,

“你不懂,霍祁。你對他們來說,從來都只是入侵者。就像你從聖黎國将我帶走一樣,你從頭到尾,都只有自己的野心。”

霍祁的臉色難看極了,他一把抓住神慕的手臂,咬牙切齒道:“孤是個帝王,也是個男人。有野心,有什麽不對?若是孤向你一樣,此刻的階下囚就不是你,而是孤!”

那一瞬間的霍祁,簡直陌生的可怕。

神慕的眉頭皺了皺,克制了又克制,卻還是無法忽略從心口間傳來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深深的閉了閉眼,第一次為自己感到無力。為了讓自己的愛人能夠成功的修複靈魂,他除了讓霍祁在這個世界風光的活下去以外,根本就找不到捷徑,也找不到與如今的愛人相處的方法。這是神慕第一次與自己的愛人産生如此大的分歧。

“我知道了。”

随意的殺戮和沒有盡頭的野心,只會推向自己的國家走向滅亡。

如今的霍祁不懂,神慕不能不懂。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他身為神明,諸如此類的事情實在是看過太多了,最終,他看向一臉盛怒的霍祁,指了指天,“你不是想知道星軌之術到底是怎麽看的嗎?看到那顆帝星了嗎?那是你的帝星。當它隕落之時,就是你霍月國滅國之日。”

“你要是不信,就去問你司天監。你問問他們這幾年帝星之輝是不是越來越暗淡。皇上,你繼續保持你的野心,看看是不是人在做,天在看!別等到你的百姓成了別人的百姓,你的王座成了別人的王座,再追悔莫及。”

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說下來,還沒等接受霍祁那滔天的怒火,神慕的全身各處卻像是火燒一樣的滾燙,就像是被猛烈的大火灼燒一般痛苦,他滿臉冷汗的蜷縮在地上,身體疼的發緊,五髒六腑向是被人狠狠地攪動一般,疼的抽搐。

天機,豈是那麽好洩露的。

霍祁的怒火早在神慕疼的渾身抽縮卷縮在地上時給去了大半,他将神慕抱在懷裏,“神慕?神慕!你怎麽了?”

看着神慕抽搐的越來越厲害,眼睛翻白,霍祁只覺得心裏那莫名的恐慌似乎是要将自己的淹沒,“軍醫!軍醫!”

連忙趕過來的軍醫看着神慕抽搐不止的身體,還有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臉上的汗珠一顆接一顆的落下,當即也顧不得太多将神慕的衣服撕開,全身上下都查了一便。

戰戰兢兢地開口:“皇上贖罪,這......公子身上并沒有傷口!”

霍祁當然知道神慕身上沒有傷口,情急之間想起神慕是說了剛剛那番話才疼痛不止,又想起神慕之前說的星軌之術并不是奇跡,而是詛咒,頓時一顆心涼了大半。

若是神慕說的都是真的,那麽剛剛就是神慕用星軌之術給自己預言而産生的代價。

霍祁為帝十年,第一次為自己的野心感到了後悔。

霍祁的眼眸暗了暗,擡腳就踢向軍醫,“還愣在這裏做什麽?趕緊去弄止疼藥!”

“是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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