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的支撐站立的奕燼勾起唇角，緩慢地揚起了笑靥，然後我看到那兩盞并肩遠去的花燈騰起了火焰。

他靠近我，可別低估了妖的力量。

黏稠的血液的味道萦繞着我的鼻尖，我皺着眉頭，念訣，即使點亮了一隅河岸的花燈也被我的幻術熄滅，我不動聲色地回敬了他。

在他的第二次笑靥綻放之前，我鎮定地扶着他繼續往前走，并且告訴他，你的靈力快要枯竭了，如果不想魂飛魄散，那就省點力氣吧。

他卧在九蓮即将盛開的泉邊，傷口流出的血水融入了冰泉，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兩物的交彙，最後決定放棄作為了一只高傲的妖的尊嚴，開口詢問我，你是要把我的血放幹嗎？

我一邊撥弄着泉水，一邊扯過他輕羽織就的衣裳。我盯着他的傷口處，忽然挫敗。

你招惹了帝城的殿下？

也許是宿命吧。

他玩笑似地說着，但眼底明顯是遮不住的疲憊，他說，人一旦入了輪回，就會忘記前塵往事，多簡單的事情，可是對于妖來說，卻是負累，而我作為妖，注定擺脫不了凡人們所說的負累，秋舞，你的幻術那麽厲害，可以幫我嗎？

想要我怎麽幫你？幫你抹掉之前的記憶，活成一只來去自如的妖？奕燼，那是不可能的，你要知道，宿命若是如影相随在你的身邊，你窮盡此生，也無法和它撇得一幹二淨。

他匍匐在鳶尾泉的萋萋芳草裏，童心大發地凝視着一滴滴的澄澈泉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彙聚成流向明了的溪澗，他說，這就是凡人們定義為宿命的東西。

他的指尖沾上了草上的露珠，他放在幹裂的唇邊，任其濕潤嘴角。

我告訴他，帝城的殿下來過隔雲端，也去了往生原，他想看前世的羁絆，大約是你纏他太狠，他信了。

我驀地嘆出一口氣，也不知是因何緣由，我俨然化身了前輩，雖然在往生原裏看遍了恩怨情仇，卻是打心眼裏明白的，那皆是過往雲煙，于虛無的幻境也不過是一縷即将在日出時分便消散在天際的霧霭，被我強行存進了往生原，缥缈如無形的神識，只不過日複一日地提醒自己，在漫長的光陰裏，莫要忘記了人世的蒼涼與悲歡。

他擡起塗抹了妖嬈圖騰的眼尾，波光潋滟的眸子裏倒映着我變了顏色的容貌，他驚詫地盯着我，仿佛失去了言語能力。

我靠近他的耳，脫口而出的話莫名染上了一層魅惑，不要感到訝異，戲過了，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你希望他記起，可是你要明白，即将來臨的那一天其實是變了質的。

我不知道你們纏綿悱恻的前塵過往究竟是什麽樣的痛徹心扉，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我已經愛上了帝城的殿下，我就算是可以幫你，也不會把他拱手相讓給你。

他會心一笑，擡手替我将逃逸而出的幾縷發絲認認真真地捋至了耳後，他帶着濕意的冰涼手指停留在我的臉頰，失神一般地将我望着。

他說，你能這麽說，那是因為你沒有看盡往生原裏的全部舊事，等你真正閱完了那段過往，你就不會這麽想了，凡人們挂在嘴裏的宿命，不試一次，又怎麽會深谙其中真谛呢。

我施展術法，為他愈合猙獰的傷口，雖然使肌理複原，但他內裏新生長出的肉卻極難與他的靈合二為一，這也就意味着，即使他的肉體完整如璧，也會因為那柄劍造下的創傷久經不愈。

離開隔雲端後，你會去哪裏。

我看着他坐起身，一面穿上那件黑色織羽的衣裳，一面勾着嘴角朝我笑得暧昧不清。我躲開他的眼，從手心化出一朵透明幾近水色的青蓮，推移到他的面門。

我想，這應該是我的原身，我既然救了你一命，當然也是要有求回報的，你不會介意我的托付吧。

我不會介意。

他張嘴就想咬掉青蓮的花瓣，我微露怒意，但轉眼間，他便伸手将青蓮收為了囊中物，他正襟危坐，不過是同你開了個玩笑，如果這麽不信任一只妖，又何必将這麽重要的東西交到妖的手上，我只是沒有想到，你的原身真的會是一株青蓮。

他望向泉邊兩株正蓄勢待發并且勢均力敵的蓮梗，沉默良久，最後他說，你救了我一命，那我就送你一份薄禮。

他環顧四周，狀似惋惜，你活在幻境裏，也許什麽都不需要，但是你現在決心要離開隔雲端，去往凡世，那你肯定需要脫胎換骨。

他邪魅地笑了笑，然後在指尖打出一個旋，在我好奇的目光中，得意地炫耀，作為妖，其實也是有許多好處的，譬如這樣。

他的食指點在我的額間，如同鍛造出了一件絕世稀有的法寶，他欣慰地操縱着他的術法，是一種我無從得知源與果的術法。他的眼睛在微笑，手指快速地跳躍，眉宇間志得意滿。

你對我做了什麽？

自他指間攜帶的光亮進入我的身體，我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他的笑靥，總于這一場平和的供給中時刻警告着我，不好的預感猶然而生。

不過是能夠助你脫胎換骨的一點小法術，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不用太感激我。

他看了眼天上月明星稀的景象，倚靠着虬枝，茁壯蒼老的樹根爬上了苔霜，他的衣角借着風來回拂動，他微微閉了眼，如同一次心事傾訴前的醞釀，他說，我相信過不了多久，帝城的殿下就會來尋你，他會帶你去帝城，你的姑姑會感到相當的滿意，但是，你要牢記，凡事都得小心，他對你未必真心。

我知道。我嫌棄相識不久的妖居然能為我的身家性命着想，于是說着說着，便自語氣裏多出了幾分嘲笑，我說，我知道，因為他的心底裏住着你嘛。

他無言地笑出聲，我繼續添油加醋，你們還有前世數不盡的恩怨牽扯呢，我就算是再喜歡他，也得不到他的心的，我只是單純地想嘗一次人世的情與愛，非常不巧，他是我選中的那個人。

奕燼偏首望着我，就是妖嬈的眼尾也染上了笑意，他輕松地說，所以，你是打算跟我搶心上人了，是嗎？

忘生途

奕燼當初的預言很快就實現了，姑姑回到隔雲端的第二天，便宣告了我可以離開的命令。當然，姑姑在撫摸着我的鬓角悉心囑咐的時候，她的眸光有一瞬間的黯淡，她打量我的周身，挑起我的下巴，她問，秋舞，馬上就要離開隔雲端了，你難道就沒有什麽話是想要對姑姑說的嗎？

她熾熱的手指沿着我的下颌，堅硬的指甲好似要穿透我的肌膚，她漆黑的瞳孔沉了又沉，手上的力度也在加強，她擡高我的下巴，姑姑對付背叛者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今日這一去，姑姑想要看到帝城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在我走出那座住了十幾個年頭的宮殿的時候，姑姑再一次叫住我，秋舞，你即将要獻媚的，是帝城的王，不是帝城的殿下，如果能讓他們父子反目成仇，那麽，姑姑定會感到很欣慰。當然，姑姑也不會再計較你在前天夜裏救下了一只妖的事實。

姑姑的手心騰起一朵青蓮簡影，她對着它輕輕地吹了氣，仿佛蠶食人魂的妖怪，然後她擡眼看向緊張不安的我，你放心，我沒有對他怎麽樣，只是秋舞，你連救他的初心都不明白，又為何救他呢。

這不是姑姑想要看到的秋舞，你也許是仁慈，也許根本就不适合做我的弟子，因為你不夠冷血，不夠殺人不眨眼，你應該将那只妖的靈力收歸己有，那樣，你殘破的幻境就會變得堅不可摧，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姑姑就因為連世歆的一句威脅，而要把你供手讓人。

可是，姑姑，這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嗎？你其實很早就有想将我獻給帝城的王的心思了，只是萬事俱備，你尋不到一個合适的契機。這一次，帝城的殿下來要人，說白了，這一切都按着你的軌跡而正常進行着，你非常滿意，還有什麽是不夠完美的呢。

我的原身既然已經到了姑姑的手上，我便會有後顧之憂，姑姑不用擔心我會叛變，我将永遠忠實于姑姑，但是我要知道，那只妖是否安全。如果他的命也撐握在姑姑的手中，那麽姑姑，秋舞恐怕要以命相博了。

就因為一只妖？可笑！姑姑無情地嘲諷我，秋舞，姑姑教你術法，使你成為帝城幻術最為高強的幻術師，這就是你報答姑姑的赤誠之心？你連對那只妖無私的奉獻之情都不明白，又何必執着得如此之深呢，這真的不是姑姑想要的秋舞。

但是姑姑，我已經照着你塑造的樣子去做了。

隔着長階的距離，我望向端坐在銀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