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輕地握在掌心,當觸及一片冰涼時,她亦是察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她勸說,九蓮,向天帝承認你的錯誤,不要再固執了。
九蓮輕輕地搖頭,她的回複如同凡世歷經一場大雪覆蓋之後的平靜,她松開因為激動而緊捂住面孔的手,攤在眼前,當然,她看到了自己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她想,她明白這是什麽緣由。
她怔愣地望着指尖,冰白一片,仿似能冒出冷氣,她說,天後娘娘,九蓮也想承認錯誤,可是,如果九蓮真的那樣做了,也就意味着背棄了摯友,彼岸花魂尚且能為我們的這份情誼而永堕煉獄,那我為什麽就不能多堅持一會?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天帝會大發雷霆,那時的懲罰便不僅僅是這般暗無天日的囚禁了,也許打下凡世,像凡人一樣,過着循環往複的生活,閱盡人生疾苦,然後去到陰間,又是一紙薄命書。
她兀自接着話,也不看天後娘娘逐漸失控的臉色,她又說,或許比我想象的更加糟糕,可能等待着我的是灰飛煙滅,畢竟在你們的眼中,我執迷不悟,冥頑不靈,罔顧你們當初的教誨與希冀,但是天後娘娘,如若你到了我這般的境地,就會明白,有一段情,值得用活着去換。
天後娘娘彎下腰,擡起那張雙生異相的容顏,她的眸子裏盛滿了憐憫與疼惜,她說,九蓮,命輪即将開啓,那我們就以生死下注,去賭一場輸贏,強者勝,敗者衰,我們靜候着,紅藍雙色的蓮,究竟誰可以傲視蒼生。
人心向善
當翩跹在我周身的黑色蝴蝶化作黑绫落下我臂彎的時候,我見到了那個奇怪的女人。她在朝我微笑,盡管她的笑容詭異而莫測。
她的黑發揚起在燈火輝煌的市集,萬盞宮燈在她身後,猶如六月綻放的紅蓮,熊熊燃燒,沒有月華,沒有星光,有的只是能灼熱寒夜的無窮燈火。
她挑釁地說,怎麽辦,我看到你殺人了。
她一襲紫衣,臨風而立,墨發垂至腳踝處,紫色面紗遮住她一半姿容,眉眼在浮動着的面紗上,眸明如秋波,眉翠似墨描,姿容□□俱佳,唯一的缺憾是,她華發流洩,聲音蒼老而失神。
我看到了噬血的它們由黑變紅,又由紅變成黑,最後落在了你的臂彎。她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以及那條随風搖曳的黑绫。她的神情透着玩味和了如指掌的自信。
我冷笑着回應她,你應該還看到了剛才那個人,他變成了一具幹屍,他死的時候,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眼睛裏爬滿了絕望。如果你不想變成他那樣,就當今日什麽也沒看見。
不錯,我全部都看到了,不過,我和他不一樣。
她轉身,破碎的火光倒映在她漆黑的眸子裏,紫袍被風灌滿,在鬧市的萬家燈火中,她漸行漸行,好像她的出現只是我殺人之後産生的一個幻覺,而我也未曾想過要将那抹幻影捏碎,我的黑绫無力地垂在透涼的晚風裏。她的紫紗吹落,掉進我的掌心,絲絲涼涼的觸感,仿若初融的冰尖遇到泉水。
當我匍匐在地茍延殘喘的時候,我再次見到了那個女人,時隔一月,我因為殺掉了義父心愛的女人而被義父棄之敝履,義父離去時絕望的背影烙印在我的眼裏。方才打在我面上的耳光仿佛要把我的皮相敲開,嘴角滲出了血,頭腦昏沉,仿若裏間有什麽東西在分崩離析,炸裂的聲響震得我耳鳴。
義父揚着手,他秀氣好看的白皙手指從來都是細致溫柔地撩撥琴弦,但那一刻,他失魂落魄地把手甩向了我,我摔倒在地,其中更多的是因為義父的憤怒而心灰意冷。
只是一個女人而已。我仰着頭,嘲諷他,聲音沙啞猶如夜鴉在嘶聲力竭地啼叫。我的雙手掐進泥裏,黑绫舞動着,圍繞在我的周身,聽候命令地蓄勢待發。
有那麽一刻,我恨不得驅動獄蝶,親手殺死他,即便他曾經是養育我的恩人,但心底的失意在漫延生長,它們撕裂天空的聲音幾乎刺破了我的耳膜。它們叫嚣着,折磨着,逼迫我向琉雀索取性命和新鮮的血液供給。
那是在你看來。他冷心冷面地反擊我,甚至不看我一眼,而是彎身抱起了氣若游絲的女子,他的手撥開她的發,手扶上她的臉頰,我看到他哀傷的眸子原來是有着心疼的,即便是對着一具了無生氣的屍體。
你真善良,就算是對着一具幹屍,也能溫柔缱绻。那麽,琉雀,你告訴我,我要怎麽樣,你才肯原諒我。
秋言,人心向善,不要再妄動殺念了。
琉雀冷若冰霜地勸說我,但我已經深深地看到了他眸中的厭惡與失望,他的虛弱和蒼白寫在容顏上。我幾乎從他涼薄的、沒有血色的唇間聽到了他說的永不原諒。
他轉身,抱起那具冰冷的屍體,慢慢遠去,夕陽的盡頭下,我看到他的步子逐漸虛浮。
女人的繡鞋踏進我的視線,我擡頭,望見了她輕蔑的笑靥。她披散下來的華發随着她的一舉一動而流瀉,遮住了她一半的面容,她冰冷的手指擡起我的臉,溫柔地替我拭掉嘴角溢出來的血絲,然後猙獰地捏緊了我的下颚。
我在她的眼裏看到了瘋狂,那是一種糅雜了對生的抗拒和對死的憧憬的絕望瘋狂。
她說,琉雀那麽一個向善的人,居然也會養出你這麽一個殘忍的東西。
我迎着她陰毒的目光,不屑地微笑,然後欲反唇相譏,可是話語卻在喉嚨處哽噎,她細長的手指忽然扼住了我的喉嚨,我能清楚地聽見自己咕咕哝哝的聲音在向她低頭,她的笑意擴散在蒼白的面容上,像鬼廟裏供奉着的羅剎。
黃昏的原野有林木的剪影,我聞到枯草上散發出的血腥味,我的黑绫寂靜而哀傷地纏繞着我的手臂,我擡首望向灰藍色的天空,眼角劃過數滴淚珠,我仿佛聽見了它們墜落的聲音,伶仃猶如挂在廊下的風鈴間或響起在安寧的午後。
我和琉雀,是不是結束了?
我的指尖被荊棘弄傷,陣陣刺痛與麻木交互更疊,黑绫裏囚住的獄蝶貪婪地吮吸着新鮮的血液,它們的觸角猙獰而可怖,撕扯我的皮肉,鮮血淋淋。
女人拉起我的手,拂去饑不擇食的黑绫,她反複地觀賞着,唇角溢出了一絲從容和冷漠。
她說,還是老樣子,殺了人也不知道如何善後,別再問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你和琉雀什麽時候又開始過,他把你當作故人的替身,卻還壓制你的天性,什麽人心向善,簡直荒謬。秋言,你殺的那些人,他們其實都該死,你根本無須內疚。
如果你感到內疚了,那麽秋言你就輸了,輸在了你曾經鄙夷的情愛上,也輸在了你人生的棋局上。秋言,我和琉雀都可以算作是你的師父,但真正教會你的人是我,不是琉雀,琉雀對你,懷着肮髒的想法,他離你而去是既定的事實,你怎麽能較真。
女人纖細冰冷的手指像琉雀對待死去的心愛女子一般,輕輕地為我撥開了額前的發絲,我望着她深不可測的眸子,并沒有感到多大的心疼之意從她的彼端延伸至我的內心,冰冷麻木寫照着我們的對立面。可笑且可悲。
也許,那是因為你不懂琉雀的人心向善。
我躲過她伸出來的手,失神地盯着地面的枯草和殘葉,有些邊邊角角還沾着暗紅的血液。
我想,琉雀和我在一起的這麽些年,一定很痛苦,因為他要頻繁地忍受我對他的忤逆,以及我雙手犯下的罪孽。他那麽一個将善看得非常重要的人,在目睹着我不停地沾染血腥時,心底的哀約摸大于心死,所以,後來的他強裝淡然,冷漠視之,直到我殺死了他的愛人,他的絕望迸發出來,誓将與我不兩立。
他轉身的背影烙進我的記憶,滾燙而炙熱。
琉雀說,人心向善。
當他說話的時候,手中的琴音總會顫抖向最後一個曲調,他的手放在細若蠶絲的琴弦上,纖長的手指親昵地撫摸着琴身,他愛琴,以生命來交換。
在他整日整夜彈琴的日子裏,我都陪在他的身邊,或小憩,或捕蝶,那時,我還沒有學會馭蝶之術,我所看到的蝶皆是從山谷深處飛出來的五彩斑斓的鳳蝶,它們翩跹在嬌嫩的花瓣上,伸展着薄薄的羽翼,在豔麗的春日下舞動着曼妙的身姿,輕盈若從枝頭飄落而下的瓊玉。它們時高時低地飛舞着,漸漸離我遠去,就像黃昏後義父再也不回首的身影,刺痛我的心,焦灼我的眼,我摸着臉頰,淚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雙眸。
我壓抑的哭聲驚動了攙扶着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