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她輕蔑地笑,我以為,你會是一個鐵心石腸的殺手。不過是區區幾年的養育之恩,用不着感激得如喪考妣,你娘親當年死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撕心裂肺地哭過。

我望向她漾不起一絲波瀾的雙眼,淚水滾落着灼傷我的心府,我輕輕地閉了閉眼,然後推開她相扶的雙手。

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我的娘親,她不配做我的娘親,她可以為了一己私欲決然地抛下我,那麽,我也不會在我僅剩的日子裏将她惦記。我是琉雀帶大的,即将我殺人不眨眼,但對琉雀,我從來就沒有起過半點不忠不義之心。如果哪天琉雀不要我了,碧河就是我的葬身處。

我紅着眼與女人瘋狂地對峙,我激動地陳詞,數落着被抛棄的苦楚,可是我卻忘記了一個最為致命的事實——琉雀今時已經離我而去了。然後我看見女人憐憫的眼神追随着我,陰魂不散。

女人伫立在夕陽斜照的江邊,良久,她緩緩言說,秋言,你将琉雀看得太重,甚至視為情人,卻不知在他心中,你不過是一個養子,以故人的身份存在,等哪日故人忘記,你又當如何,你只是一個替身,你為何不睜大眼睛看清楚。

這些年來,我偷偷地教你馭蝶術和度心術,不僅是想讓你有點防身的本領,更重要的是,我想讓你知道,你傾慕的義父終有一天會離你而去,而這時,你卻已經成為了強者。既然身為強者,為什麽不乘勝追擊,反而幽囚自己于兒女情長?當初在我面前立下毒誓的秋言又去了哪裏?

秋言。女人的手搭上我的肩,她的目光靜谧如夜色下的大海,浸着神秘和幽暗。她說,今時你也已經看到了,他不但不再愛你的娘親,甚至對你,都恨之入骨。

度心

可是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賜嗎?你不求回報地教我術法,卻從不告訴我你的名字,而更可笑的是,琉雀明知道我歪門邪道,也不曾阻攔我,只是等到我鑄成大錯,卻百般憎恨我。

那是因為我教會你的,實際上是你娘親在世時最精通的兩門術法,這兩門術法相輔相承,度心術告訴你人心的可怕,馭蝶術驅使你痛下殺手。琉雀在乎你的娘親,所以他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你娘親的影子,甚至覺得擁有了馭蝶術和度心術的你更像你的娘親夢華。只是他沒有想過,你是毒蠍,會那麽地熱愛鮮血,殺人不眨眼。在他的心底,愈發地覺得,你不如你的娘親了。

這麽說,我的娘親夢華是一個非常良善之人?我幾乎不敢相信女人口中的真言。

我的娘親夢華風姿絕代,周旋在數個男人之間,曾經以一舞定乾坤,是世人言傳裏的傳說,關于她的美貌舞技,甚至是她天賦的幻術,都是凡人眼內的觸不可及。

她原本當居帝城後位,成為萬人之上的主宰者,但是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突然改變了對權力的心意,她回歸鄉野,去到了世外桃源,一個叫做隔雲端的地方。至于後事,便無人知曉,但人們猜測,以身殉境是她最後的歸宿。因為,在她僅剩的年歲裏,她不分晝夜地修習術法,而那些晦澀難懂的術法在修行中極是容易剝奪她的性命,削弱她對生的希望,包括她引以為傲的容顏。

你的娘親并非良善之輩,在她的雙十年華裏,可謂是機關算盡,只求心存的欲與望,她原本有一段可以善終的戀情,但是因為她的不忠,只能以慘烈告退。她的戀人也因為她嘗盡世間苦楚,發誓此世終了,定要将那始作俑者千刀萬剮。

女人說到最後,盡是滿眼的凄楚與狠毒,她的雙眼如同浸了血的瑪瑙,在殘照下閃着驚人的光亮。

告訴我,她的摯愛是誰?

我盯着她琥珀般的瞳孔,卻得到她意外地錯移視線,她說,秋言,你只要記得,你的娘親擁有很多的愛慕者,他們或一親芳澤,或與她厮守片刻,但是無人能走進她的心裏。你的娘親,是一個非常高傲之人,但在權欲面前,她低下了頭顱,甚至出賣了靈魂和肉身。隔雲端的傳說,那也只是世人口口相傳的奇聞轶事而已。你要真想知道所有有關你娘親的事情,不妨去隔雲端的幻境走走,也許你會知道一切。

若是我不會呢。

江邊的晚風拂着我臂彎的黑绫,冰冷地拍打着我□□的肌膚,我側過臉,看着涼風中神色哀豔的女人,說,我走街串巷在天宿州待了這麽多年,說起娘親的傳聞,我也略知一二,你們都說她去了隔雲端,并在那裏創造了一處幻境,只住着她一人。可是我聽到的卻不是這樣,我的娘親死在了帝城的城牆下。她蠱惑帝城的王,揚言能煉出長生不老的丹藥,事成那日,她卻獨自一人帶着丹藥逃跑了。

想是蒼天不願意放過她,她跑到萬丈城牆上的時候,追兵到了,他們在夜裏射出了沾有火光的箭矢,明知道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卻偏要如臨大敵般地對她處以絕刑。她死的那天,據說玉池中的蓮花開了一半,宮裏頭的那位娘娘正乘着涼閑情逸致地賞着那滿天月色呢。她支離破碎地倒在血泊裏,擡眼的時候,她還能見到那位日夜恩愛的郎君執着劍怒目而視。這就是凄涼的愛情。如果那天她逃跑成功了,又何嘗不是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門媚茹,我是市井裏長大的孩子,和養在你身邊的秋舞不同,她可以聽信你的任何巧語,但我不會。

我轉眸望着她強裝的驚慌與失措,無聲地笑了笑,嘴角的血漬幹了,牢牢地粘在唇邊,仿若血制的枷鎖。

你似乎什麽都知道。她失神地呢喃,瞳孔沒了焦距。

你教我的,度心術。

我曾對琉雀說,那是因為你不懂人心。

馭蝶術是我偷偷在古墓裏學會的一門功夫,教我的師父正是這個神秘出現在我生命中無數次的女人,她的面容常年籠罩在一層霧氣裏,在和她相處的那段時日,我因為看不清她的容貌而心生好奇,甚至因為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而趁她入睡的時候去揭開面紗。

但是當我的手指顫抖地接近時,她睜開了眼。她湛藍的眸子像是洞悉了我的意圖,她撐着下巴,把我拉到跟前,與我靜靜地對視,我能看到她眼底暗藏的波濤在翻滾,好似要将我卷入吞沒。

她說,我能聽見你的心聲,你很好奇我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可是秋言,有時候人心越是得不到滿足,越是能産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你何必不遵從上天的安排,乖乖地叫我一聲師父,然後努力地學習我教給你的術法呢。你只管放心,我教會你的本領,足夠你享用無窮。當然,你得先嘗到了甜頭才會認可我現今的說法,不過,用不了多久,我便會讓你榮耀加身的。

她的眼睛裏似乎蟄伏着一只妖魔,令人心悸不安,她靠近我的耳朵,輕吐着足以迷醉人意識一般的魔咒,我聽見她說,秋言,我這裏還有一門秘術,你想不想學?

秋言,度心術是一門古老的秘術,并非任何人都能習得。它可以讓你聽見死亡之音。你肯定想不到,即将命絕于你手中的鬼魂會帶着惡毒的怨氣在死之前拼盡全力地詛咒你。也恰恰是他們心存不甘的詛咒,才會讓你黑绫的顏色愈發深沉。

她摩挲着我臂彎的長绫,緩緩陷入沉思,她的秀眉緊蹙着,在她狀若癫狂的笑聲之後,是如同黑夜一般的冷寂。

她說,秋言,很快你就能和你的娘親一樣,坐擁帝城半壁江山,引發帝城的惶恐了。

秋日的清晨,寒氣漸起,我在陰魂林尋找着來時的路。神秘女人立在古墓的入口向我揮手告別,她的面紗揚起在冷冽的風中,飄忽若仙,她的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

我看着她緩緩隐沒在霧間的背影,久久駐立,我腳邊還橫七豎八地倒放着成千上萬具屍體,新鮮濃稠的血液流經草地,翠綠的葉尖上不知是露還是血,腥紅如一簇簇含苞待入的花蕾。

我攤開我的手掌,它們沾染了無數生命的熱血,我臂彎的黑绫,由人血築成。但我知道,我殺的人,都是死有餘辜。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欣喜地回首去望,在見到琉雀的剎那,所有的悲傷皆化作久別重逢後的喜悅,當我沖過去,抱緊他的時候,我沒有驚覺仿若谪仙一樣的他在我的雙手圈住他腰身的那一刻,他悲憫而失望的眼神是多麽地令人寒心。

松柏葉上沉澱的露珠一滴滴掉落下來,滴在我們的發頂、周身,甚至是眼角,我臂彎的黑绫在淩空亂舞,纏繞住他的黑發。他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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