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要看進我深不見底的內心,他說,秋言,我喜歡你。

秋言,我喜歡你。當他向我表白心跡時,我的眼透過了他的紫衣和俊美的面龐,望向了另一個人,那個人是妖,他不會說喜歡我,他的神情永遠是倨傲的,他眼尾的圖騰燃燒着他的玩世不恭。他說他會偷命改運。

我的掌心還是會幻化出一朵色澤豔麗的紅蓮,雖然只是一個虛假影象,但它深沉代表着的是我未知的命途。他從隔雲端回來後,總是呢喃着“紅蓮即将綻放,青蓮終将凋謝”,他說那是我和她的命運。

秋舞,你的幻境破了。

高座上的女子顫巍巍地站起身,她茫然地将手遞向我,隔去遙遙的距離,我仍然看見了她的淚水在眼眸裏泛濫,她步履蹒跚地走向我,面紗被風吹落,掉在積滿了灰塵的光滑石面,再一陣輕風拂過,那塊紫紗便不知所蹤了。

她摸索着握住我的手,秋舞,紅蓮即将綻放,青蓮終将凋謝。她如玉一般光潔滑膩的手在她斷斷續續地訴說中,逐漸若挂滿了枯枝敗葉的末秋之樹那樣,生出了無數粗糙的皮革。

我的黑绫悄附在她的腰際,須臾間奪去了她垂死掙紮的命數。我認得她,她是教我獄蝶之術的師父,也是在我殺生無數後驀然出現的嘲諷者。她的名字叫做唐門媚茹。

你肯定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悉心教導的徒兒會用你的致命武器對付你。可是,唐門媚茹,我不是秋舞,我是秋言,這也就意味着你不能随心所欲地對待我,秋舞她不懂得反抗,但我秋言會,凡是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一旦我得到機會,我便會千百倍地讨要回來。

她撐着我的雙臂,勉強站起來,擡目迎上我的眸子,她的身體不由地微微顫栗,她推開我,如同風中殘燭,日薄西山般的姿态,令人憐憫。

她哈哈大笑,對啊,你是秋言,不是秋舞。秋舞是我手心的棋子,溫順恭良,可是你呢,秋言,你義父其實說得不錯,人心且向善,你卻百般忤逆他,你又可曾想過,終有一天他會死在你的手上。

我扼緊她的喉嚨,幾乎目龇欲裂,琉雀不是我殺的,他是我的義父,就算我不念及舊日恩情,我也不會殺了他。誰人都知道,琉雀死了,帝城就會混亂,我娘親舍棄生命相護的帝城,怎麽能容忍你放肆?

你不是最恨你的娘親嗎?唐門媚茹輕蔑地看着我,居高臨下地施舍着她的眸光,即便是面色紫脹,她依然保持着往日的風采,我在她發顫的眼眸裏,似乎看見了年輕時候的娘親,風華絕代的女子,憑一舞而傾城,顧盼之間,猶似驚鴻照影。

秋言,你的娘親夢華從來沒有舍命相護帝城,她要的帝城,是她一個人的帝城。龐大的野心支撐不了她的殘身敗體,你別忘了,你的娘親後來又是怎樣落荒而逃的。

我從未向秋舞提起過你們的娘親,所以,在她的認知裏,你們的娘親永遠是她心目中的神,仿若水底的清月,鏡中的嬌花。但是秋言,你不一樣,你知道了所有與你們娘親相關的真相和事實,你的自欺欺人,簡直愚昧可笑。

秋舞不是被我呵護着長大的,可是縱然我對她百般不好,她依然心生善念,她不會抱怨她的娘親,甚至不曾加恨于我,我知道,我虧欠秋舞很多,如若我當初收養的人是你,會不會結局不一樣?

她的嗓音漸漸低了下來,她說,琉雀的結局會不會也不一樣?

枉你洞悉天命。我冷冷地望着她,就算你那時收養的孩子是我,仍舊是這般結局。只是前來殺你的人,換成了秋舞。

秋舞。她默念着,幡然醒悟時,淚水蜿蜒着爬下了她的臉頰,精心調制的妝容頓時弄花了她的臉,她抓着我的手,大聲叫問,你把秋舞怎麽了,她的幻境破了,不應該是這樣的,是不是你殺了她?

秋舞的命格本來就不屬于塵世,可你卻讓她跟随着帝城的殿下回到了帝城,即使我不殺她,她也活不長久。

是啊。唐門媚茹仰首大笑,轉而那抹尖厲的笑聲凄慘不忍相聞,秋舞修習幻術這麽多年,早就把性命獻祭給了幻境,即使你和那只妖不偷換那記載着你們生命脈絡的雙色蓮花,她也依然是這樣的下場。只可惜,你從一開始就孤注一擲,不論結果如何,也要秋舞先去做了短命鬼。哪怕你當時心生一絲憐惜,不做那偷換命運之事,或許秋舞的神識還可以在幻境中尋得。

那麽師父。我不禁嘲諷,你于秋舞就沒有任何過錯嗎?秋舞不願雙手沾染血腥,她本一心向善,最後卻依然淪為了你的殺人工具,你待她如何,她看得比誰都明白,只是她将那份恨藏進了心裏,不與外人道罷了。不管我當初有沒有交換我們彼此的命格,從一開始便注定了秋舞的神識一旦消散,那就是永遠也尋不回的。因為她殺了琉雀。

告訴我,你把阮夢華的屍身藏在了哪裏?

我扶着漸至癫狂的女子,她的身體在下墜,她的淚水洶湧而出,跌坐在地的時候,顯得那麽地孤獨無助,這不應該暴露在她身上,她那樣一個不可一世的人,原來也有彷徨茫然的時刻。

她的淚水掉在我的掌心,炙熱的溫度灼燒着肌膚,她無法聚焦的眼神盯着遠方,渾渾噩噩地開始傾訴着衷腸。

她說,他們都以為阮夢華活着離開了帝城,去到了一個叫做隔雲端的地方,編織幻境,年複一年,靠吞噬人心底的意識而築,卻不知道當年帝城城牆上的一跳,早就斷了她的生死。我在城牆角下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分崩離析了,我拿她平生最愛的紫紗護住她的面容,在傾盆而下的六月暴雨裏,拖着她的屍身走了很長很長的路。阮夢華是被帝城的王逼死的,他們也曾有過伉俪情深的一段時日,只是摻雜虛假,即便阮夢華誕下子嗣,依舊逃不掉折掉羽翼的懲罰。那時民間傳言,阮夢華練得一手好丹藥,帝王的垂青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尋求長生不老,與其說是他娶她,倒不如說是帝城的王因着她與長生不老結下了姻緣。

但凡老一輩的人都記得那段往事,燈火通明和喧嚣充斥着那座寂靜多年城池的時候,正是阮夢華攜了丹藥逃離在出城的路上。帝城的王不愛她,她也不愛那位孤高冷絕的帝王。

她抛下她的孩兒,站在數丈城牆之上,面朝着雲層堆積的遠方,回首便是喊殺喊打的追兵,她也只是莞爾一笑,然後縱身跳下城樓。

蟐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制造出幻境的第二年,便在往生原見到了她的靈魂,她的屍骨葬在她的腳下,她飄飄渺渺地浮現,仿佛一觸即碰,我知道我成功了。我雖然沒有令她重生世間,但是她死去的靈魂最後還是來到了我的夢裏。

隔雲端原本是一處亂葬崗,我來到這兒的時候,鬼魅般的枯枝幹桠伸展着眺向天空,上頭歇滿了咕咕哝哝的鴉雀,細小的響動都會驚得它們四散飛去,幹啞難聽的鳥啼似乎要割裂人的聽覺。

我親手埋葬了夢華,最後一捧黃土灑下的時候,天空又下起了如豆的大雨,滴滴嗒嗒地澆在土地上,猶似在敲打她的心。

我立下一塊碑,想着以後每年的這個時節便要祭拜她,可是我忘記了,幻境一旦織網,便一發不可收拾,我需要源源不斷的白骨和冤魂,于是從那時起,我就再也無法收手了。

隔雲端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亂葬崗,因為我的私欲,逐漸擴大,我在屠戮村民的時候,也曾想過天道輪回,我知道我終有一日定會遭受報應,只是當時的我并未真切地想過要為自己造一個好果。

唐門媚茹眼角的細紋在擴散,像是平靜的湖面起了漣漪,她撫着面,癡癡地發笑,我知道,她也許是再一次沉淪進了曾經編織的那處幻境裏,她望着我的眸光變得溫柔,仿若傾盡了所有的時光相待,我明白,她透過我,已然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倒影。

她問,夢華,喜歡一個人卻又得不到她,只能将她當作生命中轉瞬即逝的一個泡影,等日出的時候,碎裂成薄霧,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我無從回答她,那一刻,我是同情她的,畢竟她的愛太過瘋狂,以至于多年後的無法遺忘漸漸折磨着她築成血債。

當年高牆上的一跳,俨然成了後者的夢魇,走不出去,只能被困其中,妖術盡施,瘋癫成魔。

唐門媚茹伸出手,觸碰我的眉眼,她呢喃着,你要成親了,我很開心,可是,我不會祝福你的,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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