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路馬不停蹄回京,先進宮後入骁龍衛, 幾天下來平均每日只睡兩個時辰, 京裏京外來回跑,這些身體上的諸多勞累都沒讓沈惟铮心緒波動分毫, 但在此時此刻, 看着下面亭中兩人, 聽着入耳的聲聲語語,他發現,自己的脾氣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好。

他耳力出色,即便隔得遠也能聽到兩人交談,無論是絲毫不打算掩飾的誇贊還是意圖親近的親昵, 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手中劍柄上鑲嵌的紅寶石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本還在低聲交談的兩個暗衛察覺到那股毫不掩飾的殺意,瞬間脊背寒毛直豎。

兩人彼此交換着不明所以的視線,一頭霧水, 但到底顧忌這位新上司, 一時間噤若寒蟬, 不再提寺中之事。

站在原地的沈惟铮紋絲不動, 他所在的位置,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至于那個陌生的男人,被樹木枝葉擋住不露分毫,于他來說,這或許是好事。

畢竟,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始終保持冷靜與理智。

他今日來明水寺是為公事,回京後他奉皇命徹查甘州冒赈案,可誰知這其中水深得很,竟然還牽扯到國子監監照弄虛作假,一連串關系查下來,結果現在竟然牽扯到了皇子們私底下賣官鬻爵橫征斂財,眼見着,這案子查下去,朝堂內将水渾得不能再渾,人人自危,皇子黨危如累卵,帝京風雨欲來。

作為事涉中人,沈惟铮并不想在自己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連累他人,他的敵人不是邊關那些西戎賊寇,而是随時都有可能背後拖後腿捅自己一刀的同僚與上司。

可以說,除卻禦座上那位帝王,他周遭舉世皆敵,就算是那位一力支持他徹查大案的帝王,或許也會因為牽扯太深雷霆震怒從而選擇兔死狗烹,畢竟,這樣的事他從前并不是沒做過。

對于這些上-位者而言,對錯有時候并沒那麽重要,唯有權勢與利益,才是永恒。

就如同對他而言,手中刀才是依靠。

今日來明水寺本是意外,是為了五皇子門客同甘州總督幕僚秘密約見一事,事關冒赈賬本,任何人都不敢輕忽,所以他奉了都督之命親自帶人來盯着。

然而,事有湊巧,林氏同謝家約的也是今天,更別貼姚青同謝真-相見之事被沈惟铮撞了個正着……

此刻,沈惟铮面色冷然,眼神幽深,他目光釘在她身上,須臾不移,像是有兩團火焰在暗暗燃燒。

姚青不自在的移了下-身子,或許是她的錯覺,但那種被人窺伺的感覺太過鮮明,她無法不在意。

視線與目光有意無意的将周遭來回看了幾遍都探尋未果,她只能勸慰自己是想多了,但那種鮮明的不适感也讓她再無法安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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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公子,外面風大,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姚青找了個借口,她對謝真沒意見,但這裏卻不想再待下去,即便那可能只是錯覺。

謝真愣了下,随即起身道,“是我疏忽了,這會兒風确實有些大,我陪姑娘回去。”

兩人出了避風亭,海棠她們快步迎上來,一行人往禪房走去。

坡地上,層層樹木掩映之中,沈惟铮終于看到了那個觊觎她讨好她的男人,即便隔得遠,他依舊看清了那個人的形貌。

溫文爾雅,清俊斯文,确實是年輕姑娘們容易心儀的男子,然而,他只看一眼就皺了眉頭,陡然出現在胸口的厭惡是如此強烈,盤旋不去,甚至還有一種無法言明的嫉妒滋味。

這是多年後第一次,沈惟铮再次如此強烈的品味到了嫉妒的味道,和當年他躲在角落裏偷偷看名義上的二叔實質上的父親滿面笑容與喜愛的抱着弟弟妹妹時一樣。

不,比那更甚,至少他不會想要對那兩人拔刀。

遠處傳來約定好的信號,身後兩名暗衛低聲開口催促他動身離開,沈惟铮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兩人相伴而去的背影,轉身大步離開。

不急,他還有時間和機會,畢竟,這樣的情形他早已預見,殺手锏,他并不缺。

***

明水寺這次的相看雙方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最後分別時兩家人連說帶笑,對彼此的滿意可見一斑。

送林氏同姚青上馬車時,謝真專門上前多說了幾句話,林氏心中對這個年輕人是很滿意的,否則也不會三挑四揀磨蹭到現在才給自家-寶貝外甥女尋摸-到謝真。

長輩看晚輩是越看越喜愛,等兩人話告一段落時,林氏臉上笑只比來之前更加燦爛,看得沈四爺心裏都有些犯嘀咕,這小子以後若真做了他外甥女婿,那豈不是太過讨人喜歡了?

和林氏說完話,謝真這才轉向姚青,“姚姑娘,過兩日有空了我想請夫人和姑娘一起去游湖,湖上涼快清靜,既能喝茶聽曲,也能欣賞湖光山色美景,不知姑娘能否應允?”

馬車中,姚青看向笑而不語的林氏,“姨母的意思?”

“晚晚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林氏小小的揶揄了外甥女一把,她算是看出來了,晚晚這孩子遲鈍,不推上一把是不行的,正巧她同謝真這孩子還算相合,多接觸一下并無不可,畢竟是日後過一輩子的大事,總得讓兩個孩子心甘情願情投意合才好。

姚青有些無奈,略想了想,還是給了謝真回複,“多謝謝公子邀約,到時我同姨母一定赴約。”

馬車外,謝真的聲音裏多了幾分輕快,等宣平侯府的馬車徹底消失後,謝真這才上了自家馬車。

謝夫人同丈夫笑看向自家兒子,“約到人了?”

謝真笑着點頭,“嗯。”

“難怪這麽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謝夫人推推身旁的丈夫,“像你年輕時候。”

謝大人捋着胡須,無言笑嘆,少年初識情滋味,且随心吧。

***

回府之後,姚青不意外自家姨母要同她來一場深談。

夜色晴朗,天上一輪彎月高懸,密密麻麻的星子灑滿天空,姚青踏着月色,端上冰鎮好的甜湯去了花廳,果不其然,林氏早已好整以暇的笑吟吟坐在那裏,看到她時,眼睛都亮了下。

喝着清涼去暑的美味甜湯,林氏主動道,“晚晚,說說看,今日-你對謝真印象如何?”

姚青攪着碗中的甜湯,似是在思考,繼而緩緩道,“還好,他人不錯,脾性溫和,能說得上話。”

林氏看着自家外甥女,心中忍笑,要知道從前晚晚誇贊別人家孩子時總有種置身事外的老成感,她從不與別人攀比,也少有嫉妒争強之心,本來她還擔心今日只怕又是一次旁觀者清,誰知道這孩子當真有在認真考慮。

雖說話語含糊,但态度擺在這裏,就林氏來看,晚晚對謝真這個孩子的印象只怕是相當不錯。

既然不錯,那就好辦了,“那你們再繼續接觸看看,回來前他不是邀請咱們過幾日去游湖嗎,到時候你們多相處相處。”

姚青笑着點了點頭,“好。”

林氏覺得,日後同謝家的往來走動可以多一些了,雖然本就因為沈四爺同謝大人是同僚好友兩家來往頗多,但若按親家來算,這關系還可再親近一些,當然,最重要的是她要努力把握好謝真這個她眼中的好夫婿,為外甥女多些保障。

晚間,沈四爺回房就見自家妻子滿面春風,那副喜氣洋洋的模樣讓他牙酸,“怎麽,晚晚看中那個臭小子就讓你這麽高興?”

“說什麽呢!”林氏嬌嗔丈夫一眼,讓丫頭取下頭上發簪,準備歇息。

沈四爺遣退丫頭,自己給妻子取了首飾,就今日之事說了兩句後,突然間改換神色輕聲道,“晚晚的婚事,若是可以,暫且先別那麽着急定下,京裏最近不太平,可能有大事發生,保險起見,咱們兩家先等等看。”

對丈夫的話自來信任,林氏見他神色凝重,不免有些擔憂,“很嚴重嗎?會不會影響到咱們府裏?”

“咱們家現在這麽低調,你不用擔心,就是晚晚的婚事,我覺得不好趕在這個關頭,怎麽說都要取個好意頭。”沈四爺安慰妻子道。

“那倒也是。”想到宣平侯府這一家子“無能”人,林氏放下心來,這府裏爺們兒沒幾個着調的,女人們也只是在家裏興風作浪,就算真想摻和朝廷大事,這一家老弱婦孺別人也看不上,至于唯一有出息的大公子,人還在西北守邊殺敵,想來是沒什麽事的。

倒是晚晚,“你也算是提醒我了,晚晚的婚事确實要取個好意頭,若這陣子風-波不小,那就往後延延吧,正好兩個孩子還能多相處相處。”

看着妻子無憂無慮模樣,沈四爺心中嘆了口氣,沒敢将實情道出,推延晚晚的婚事自然有京中不安穩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為他下午收到的那封信。

阿铮的字他再熟悉不過,但半年來聲訊幾近全無,突然來信一封卻只讓他推遲晚晚的婚事,他疑惑心驚之餘,難免顧慮重重。

晚晚和阿铮,客居侯府的表姑娘和未來承襲明英侯爵位的世子,他從前從未想過這兩人會牽扯到一起,且阿铮此去西北兩年多,和晚晚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怎麽想都不該突兀的牽扯到晚晚的婚事上。

在書房思慮了許久後,他只能認為是阿铮身邊有人想求娶晚晚,大概是聽說他們正籌謀着為晚晚定親,所以托阿铮開了口。

只是阿铮那邊大概也十分緊急忙碌,整封信上只有那麽一句話,雖墨跡酣暢淋漓但也足夠草率匆忙,想來,他既然這麽說,過陣子定會有空閑處理此事,抑或者能回京一趟。

沈四爺心下考慮着種種可能,只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沈惟铮開這個口,不為任何人,只是為了自己。

畢竟,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外甥女嫁進侯府,即便有他們在,也麻煩得像個火坑一樣的宣平侯府。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不爆更不行了QAQ要加油啊

距離男主重生還有四個大劇情點,我會加快劇情進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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