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默了,又急了,“怎麽是你!痛不?沒事吧?”
周毓雲縮成一團,邊揉着被我踢到的地方邊嚷嚷,“那麽狠幹嘛?”
誰知道是你,全中國都知道咱這地方治安差,新聞報道不是說有人被捂住眼睛,然後口袋被掏得精光。要不小心點,憑我的八十來斤,能混到現在嗎?
我沒好意思說,伸手替她揉傷處,“大晚上的在外頭浪着幹嗎?”
她翻了翻白眼,“就許你一個人浪?”她詭詭地一笑,“我看見你了!”
原來她也去聽演唱會,出來時遇到我們一大群人。看到王亮、海子那調調兒,她不敢貿然叫人,過會看我落單,就從後面招呼了。我倆擠在她的下鋪,她突然爬起來,用胳膊半支着身體,借外頭走道的燈光上上下下打量我。我給她看得心裏長毛,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做啥?”她又躺下來,“挺俊的。”
我嘔,五年前我覺得自己漂亮又聰明,現在知道世界上比我強的多了去。無論我多努力多勤奮,在人海裏永遠冒不了尖。不比別人,天生有明星的氣質,一舉手一擡足,大衆自然蜂擁而來,想不上位都不行。我不認命,可又不得不認。
我也打量周毓雲,她長着甜美的小圓臉,一笑嘴角挂兩酒窩,來公司的客人都說咱們前臺是小美人,拿出去包裝下比楊丞琳好看多了。我由衷地說,“論相貌你比我好。有人說我不是福相,眼睛水下巴尖。”她笑,“得了。”過會又說,“是你男朋友吧,個子高高的那個?”我應,“嗯。”她問,“從哪認識的?”
三流酒吧,一夜情,地下室,…王亮和我的故事,說出去也就是落魄的一男一女,既不坎坷,也無美感,只有現實與俗氣。
周毓雲推推我,“現放着開跑車的人不把握?”我沒精打采地說,“那又怎麽樣?”不要說紀舒對我沒色心,就算有,我也不過從一個蹩腳故事跑到另一個更差的,文員勾搭上司,用青春換取金錢。我不是人才,看人家葉藍,硬生生把不入流的劇情演繹得跌宕起伏,我還不如呆在一個比較有愛的故事裏。
當我在這樣的夜晚,和女友談起他,他的好,他的壞,他動人的地方,他可惡的地方,我微笑,皺眉,甜蜜,咬牙,幸福如同靜靜的溪水流淌在我的心底眉梢。
“看得出,你很喜歡他。”她問我,“是不是生活在別處的人太空虛,只要別人給自己一點溫柔就當作是愛情。假如生病時照顧你的是紀舒,開刀後給你喂水的是紀舒,你媽來陪她的是紀舒,那你是不是也會滿心滿眼只想着紀舒?”
可惡啊,非把現實拉進我飄着玫瑰的夢裏。
她笑,“說錯了嗎?沒問過自己,施薔?”
或許,可我已經遇到他,他揉着我的頭發叫我小屁孩,背着我一步步爬樓梯,我知道他也愛我。我甚至自戀地覺得,他內心的某處只對我開放。我不信葉藍見過海邊流淚的他,而且他也不會和她說起初戀的女友、中風的父親。在她面前,他不由自主穿上了僞裝。
“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盲目的。”周毓雲笑。
困意悄無聲息地爬進我的意志,似乎她還說了些話,朦胧中我又說了些話,但都記不起了。第二天起來,我氣鼓鼓地洗漱,把昨夜的柔情蜜意全丢在腦後。整夜未歸,王亮居然也沒來短信,真把我當小強去自生自滅了。
一上午葉藍始終纏着紀舒問東問西,從生産原理到設備構造。
聽得懂嗎?
我默不做聲忙碌着,不知何時同事們習慣把普通事情交給我下決定,難道真以為我是紀舒的人?對着他,我的壓力和他們一樣大,甚至比他們的更大,既然他信任我,我一定要把事情做得比別人好。我有陣子沒去人才市場,甩手離開成了不現實的事,我再沒心沒肺光顧着自己,也知道作為上司來說,紀舒已經不可多得。
晚上我又沒回王亮那。
他不關心我,我就不用他關心。
我跟着紀舒去吃晚飯。
周毓雲口口聲聲提着紀舒,因此他一開口我又想帶上她,不過這次他拒絕了,“下次。”
他的表情略為嚴肅,以我對他的了解,最好少羅嗦,我乖乖上了車。
他像有心事,一路沒說話,下車時才開口,“一會少說話多吃飯。”還有人一起晚飯嗎?我的好奇心起來了。他對我笑笑,“我知道很悶,但我想你在旁邊。”這算道歉,還是說明,我繼續乖巧地說,“好。”
很多時候,人并不知道面前等待自己的是什麽,踏出第一步,并不是知道下一步走向何方,僅僅出于順其自然。就像春節時我偶然經過某處,發現有家廠在招工,而錢包正好空空如也。在那個時刻,這家廠只是我臨時停泊的碼頭,我從來沒想到會停留那麽久。再比如,人也不知道自己一舉一動會帶給別人的影響。紀舒帶我吃晚飯時,也沒想到其他,他只想有個人在身邊陪着,可以不那麽孤獨。
我跟在紀舒身後進餐廳時,正好可以看到他瘦骨嶙嶙的背。他給人的感覺一直像崖上營養欠佳的歪把子樹,看的人時不時從心裏感慨出來,乖,來陣大風是不是就要倒了?
普通的晚飯,吃的是簡單的中餐,聊的是随便的話題,不過來的另一個人對我來說有點重要,是董事長的兒子,公司的總裁。我承認我還沒和有錢人這麽近距離接觸過,以至于舉動有點拘束,其實紀舒不用關照多吃少說,因為我基本插不進嘴。總裁剛從德國回來,他倆一直在聊生産工藝、自動化管理,偶爾也說到風景、飲食,還有車。
我悶頭吃飯,但也不懷好意,看上去如此男性的兩人,會不會說八卦,比如,在公司上蹿下跳的葉藍。果然,不辜負我豎起耳朵一個多小時的辛苦,重點來了,總裁說,“那個女人,究竟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