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收拾一地狼藉,玻璃的,木頭的,還有瓷片。第一次砸玻璃的兇器,原來是只杯子,他送我的骨瓷杯,圖案是幾米的人物,向左走向右走,現在成了七八塊。

我曾經笑着說:如果有天你不再喜歡我,我将默默離去。

傻話,除非兩人同時放手,否則總有一方不甘心,哭,鬧,使盡所有法寶。別問我怎麽知道,我也曾這樣甩下別人,任他怎麽懇求挽留,就是一句話也不說,不解釋,不抱怨,生怕給對方機會再次打動自己。對付loser的第一要點,不管他/她說什麽,都不要理會。

收拾出來的碎片,多得要分幾次去倒,我開門關門,一趟趟上樓下樓。

“靓女。”有人在後面叫我。

“麽事?”我回頭。

他看到我的臉,略為吃驚,沒說話,指指地上。

我低頭看去,紅色的,一滴滴,難道一個人的心傷了,真可以滴血?

“你的手破了。”看我沒反應過來,那人提醒。呵,原來不是心,是手,不知何時被碎片割破。我提起手,看鮮紅的液體滴滴嗒嗒掉下來,不知為何有種模糊的快意,有聲音在低呼,死了吧,活着那麽累,偶然歡喜,煩惱無限。

這樣的念頭僅限于片刻,我對他笑笑,“謝謝你。”

對着洗手間的鏡子,我才知道自己的樣子。方才難受時我揪着頭發滿房間打轉,現在它們伏草般東倒西歪;雙眼粉紅而腫脹,頰上糊滿斑斑點點血跡,略有些發癢。我像個鬼,轉着各種各樣瘋狂的念頭,我要找他問明白,至少死得明白,是什麽讓他離開我。

剛才的我,吓着他了,如果好好談,總可以告訴我緣故。

只要一個理由。

我打開水龍頭,熱水沖開凝血,傷口條條咧着嘴,仿佛也在笑我,不是自诩最愛的只有自己嗎,如今又為何流淚。我努力整理思緒,變心了麽?和誰,譚菲嗎?現在看來這是最大的可能,因為變故從那晚他陪她去看病開始的,可他說過他倆絕無可能。

施薔,你傻了吧你,你能信他的話嗎?海誓山盟,不過荷爾蒙作怪。

淚水撲簌簌掉下來,我能信誰,在這世上?我連我都不相信,我說過我會愛自己,讓自己過得越來越好,可我站在這裏,為男人哭得聲嘶力竭。

我梳通頭發,洗淨臉,關了燈,在沙發上睡下。

室外蟲子的鳴唱讓我好受些,可一想到他帶笑的眼,心口空得發冷。我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好像這樣可以擋住寒意。

我哼歌,我不怕不怕啦,不哭不哭啦。可另一首歌搶占了整個大腦,一無所有的雙手,纏住心頭的所有往事,真的沒有天長地久,最多承認愛過。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除了眼下多了陰影,找不到隔夜的傷悲。中午沒吃午飯,晚上沒吃晚飯,誰說守株待兔的獵人不存在,我就是。守在那,看不進任何東西,英語,電腦,全丢在旁邊,我在黑暗裏睜着雙眼等待光明。

我知道我會好起來,我是小強,打不死壓不扁的小強,但需要時間。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始終沒回來,要不是衣服還挂着,雜物還放着,我懷疑世上是否曾經存在過他這個人。也許一切只是場夢,他是住在地下室的我,于窮困撩倒中想象出的人物。在我病得快去的時候,這場夢給予我活下去的生機,夢來得匆忙去得急。

我快變态了,獨自笑啊笑,感謝美夢,至少我快樂過。

紀舒帶我去吃飯,我乖乖地吃,可兩口後就沖出去,跑到洗手間吐個精光。不是我不吃,是胃不需要。我已經成了棵草,只需要清水就能活。

我溫順得不像我了,定時給母親打電話,簡短的問候,媽你好嗎?好就好,我也很好。

我跟着周毓雲混在人堆裏聊天,哈哈哈,是呀是呀。

我拼命想他的不好,他把大醉的我丢在酒店,他差點踢死病重的我。想着、想着就笑起來,他和我是一樣的人,才不會管別人怎麽樣,生怕甩不掉粘手的舊情。

門口有鑰匙晃動聲,難道是他回來了,我的心嘭嘭跳動起來。

看到他,說什麽;而他,又會怎麽樣?

燈開了,我用手擋住刺眼的光線,是海子。四目相對,說不清我是松了口氣還是失望。他看着我,說不清臉上的表情,同情、不認同,或其他。我沒起身,他拉過張椅子,在沙發邊坐下,“小強姐,我替亮哥來拿點東西。”

“好呀。”

“到下個月租約就到期了,走吧。”

“好呀。”

他沒什麽要說的了,我閉着眼,聽見他拿東西的簌簌聲。

“小強姐,我走了。”

“好呀。”

腳步聲到了門口又回來,“保重。”

我感覺到淚水正在無聲滑過臉頰,我不需要不相幹的人的關心,“好的。”

他大概也不知道怎麽勸才好,似乎從褲袋裏掏了點東西出來,放在茶幾上,“小強姐,要是特別難受,試試這個,會好些。”他猶豫着,“我真的走了,你好好保重,感情的事很難說,反正你和亮哥還都是我的好朋友。”

他慢吞吞地走了,輕輕地關上門,又剩我一個人在這裏。

感情的事,誰對誰錯,誰辜負了誰,誰又非守着誰一輩子?

我哽咽,能不能慢慢來,不要那麽快奪走我的小快樂。我想聽到他的聲音,溫柔的,“好了好了,這只是一場夢,夢是反的,知道嗎?”可從那晚起,每次撥打他的手機,留給我的永遠是已關機。長夜裏我試過無數次,淩晨一點兩點三點,每一場夢醒時刻。

我想吐,只有酸水,胃裏空空如也。

茶幾上放着兩支煙,大概海子留下的。

第一次見到王亮,他叼着支煙,吊兒郎當看着全場狂舞的人,時不時拿過麥吼一句:“我這個你不愛的人。”

我是他俘獲的小強。

我爬起來找到打火機,啪撻啪嗒,煙霧袅袅如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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