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溫寄昨晚睡得很沉,今早起的晚。
“小姐,都日上三竿了,”尺素不得不将她叫醒,“該起了。”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不是很情願地起身。
尺素給半夢半醒的小姑娘換好衣裙。
“小姐,洗漱罷,”她轉身端了一盆水來,“這水是溫的。”
溫寄聽話地洗漱好,倒也清醒了。
“尺素,”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和她分享見聞,“我昨日見着了極好顏色的美人。”
昨日?
“是哪位貴公子?”尺素笑問。
“啊……”小姑娘想了想,“是太子。”
總算是個有名號的。
“那可不能随意同外人說,”尺素面不改色,“讓旁人傳開了,美人要生氣的。”
“我知曉了。”小姑娘很慎重地點頭。
讓美人動怒,委實不可原諒。
“該去用早膳了,小姐,”尺素提醒她,“夫人和公子都等着您呢。”
“那爹爹呢?”意識到還少了一個人,小姑娘不依不饒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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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素想了想,是了,昨日将軍回府了。
“也在。”
也是,溫晉既然回府了,又是賦閑,自然不可能一大早就出門。
只是,“那我還是快些,不能讓爹爹久等。”
尺素不再言語,颔首低眉跟在溫寄身後。
溫寄屋裏就只有尺素和她的奶娘貼身伺候,其餘的侍女都不能進裏屋。
溫寄的房間緊挨着正房,走幾步路就到了。
“娘親!”溫寄一見溫夫人就笑着加快了步子。
“仔細些,別摔着了。”溫夫人也不再聽溫晉吹噓他在戰場上的英姿,回過頭提醒她。
溫寄倒是走得還算穩。
“過了一晚上,就不記得爹爹了?”
溫大将軍不是很甘心被忽視。
溫寄頓了頓,擡頭去看溫夫人。
溫夫人颔首。
溫寄轉了方向走向溫晉。
“爹爹。”
溫晉将小姑娘抱起來。
溫夫人見狀,讓下人将早膳端了上來。
“父親,要用早膳了,把小妹放下罷。”溫廷開口勸道。
溫晉瞪了自家兒子一眼,不情不願地把小姑娘放下。
尺素将小姑娘抱上椅子,站在一旁。
有一些事,還是比較适合讓奶娘來做的。
比如喂飯。
小姑娘自己吃一些糕點是不成問題的,但畢竟年幼,還用不了筷子和勺。
別家小姐在這個年紀都是要哄着喂飯,而溫寄卻很乖順,從來不在這種小事上鬧。
溫寄的乖巧伶俐是讓許多夫人羨慕的。
早膳方才用完,聖旨就到了。
先前嘉和帝賜了功名。
可如今溫晉賦閑在家,要功名也沒什麽大用,于是嘉和帝就給他封了侯。
盛公公高聲地念了一遍旨意,将聖旨放到溫晉手裏。
“恭喜靖遠侯。”盛公公臉上堆着笑,說着道賀的話。
溫夫人身旁的侍女上前給盛公公塞了個分量不小的荷包。
他到也沒有推拒,毫不猶豫地收下了。
只是面上的笑容更大了。
“靖遠侯,皇上說您若想謝恩,最好是能攜了家眷親自去一趟。”
盛公公笑眯眯地傳達了嘉和帝的話,側過身讓出一條路,門口停着一輛宮廷馬車。
溫晉皮笑肉不笑。
溫夫人聽了“攜家眷”就知道這是皇後的意思。
“便裝簡陋不得面見聖顏,不知公公能否通融一二,允我們先換了合宜的裝束?”
盛公公知道,只要溫夫人同意了,靖遠侯就不會說什麽。
“那是自然。”
果不其然,進宮之後,溫晉去面見嘉和帝,而溫夫人和溫寄被皇後請去喝茶了。
然而外男不得随意踏足後宮。
所以溫廷只能跟着溫晉走了。
溫寄一踏進大殿,第一眼就看見坐在下首的太子連殷。
連殷見是她來,不動聲色地轉過頭看向皇後。
皇後卻不看他。
溫夫人帶着溫寄行了禮。
皇後賜了座,招手讓溫寄上前來。
可是溫寄并不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更何況這膝上的印子都還沒消。
昨晚尺素應該是替她換了藥,如今卻也輕微地作痛。
小姑娘就有幾分猶豫,但她對皇後還是有幾分好印象,加之她也隐隐知道眼前人位高權重,輕易招惹不得。
她擡腳朝皇後走去。
可是在座的無論是誰都能看得出她的不情願。
小姑娘不排斥皇後,那麽她排斥的是誰可想而知。
皇後也覺得愧疚,她帶了幾分關切地問:“可還疼着嗎?”
小姑娘歪着頭感知了一下,然後回答:“疼。”
雖然只是一點。
聞言,連殷皺起了眉。
真是嬌氣。
摔一下能疼這樣久,以後嫁了人要受多少委屈?
改日讓人給她送了些跌打的藥去好了。
皇後也不忍心為難她,沒在多說,讓她坐到溫夫人身邊。
之後就是皇後與溫夫人聊一些家長裏短。
溫寄顯然坐不住。
一直沉默的連殷見她垂着頭百無聊賴,兩條小短腿時不時踢在椅子上,掀了掀眼皮。
坤寧宮內,也就她敢這樣。
旁人誰不是半點不敢動彈?
就怕失了儀态讓皇後不喜。
他站起來,走到溫寄面前。
皇後見他這般行徑,不由得怔了怔。
溫夫人也回過頭來。
小姑娘原本低着頭。
感受到一片陰影罩下,她擡起頭,卻對上了一雙涼薄的眼。
“你無事可做?”
分明是一句平常的問話,卻生生叫人感到威脅。
聽的皇後的眉頭皺起來。
可是小姑娘被他的一張臉蠱惑了。
“是……”
“孤帶你去禦花園?”連殷倒是很難得地商量着說話。
小姑娘眨眨眼:“好。”
皇後目瞪口呆。
連殷把小姑娘從椅子上提溜下來,轉身對皇後行禮。
“兒臣告退。”
溫寄被連殷拉走,只能慌慌張張地行了禮。
“你小心些,小姑娘走不穩當。”皇後掩唇笑着提醒道。
連殷頓了頓,放慢了腳步。
溫寄松了口氣。
這下不用被半拖着走了。
連殷回頭看了她一眼。
啧。
真是嬌氣。
然而,小姑娘并不喜歡花。
她看起來興致缺缺,叫人一眼就看明白。
但是連殷沒有哄她的打算。
先前想着要帶她出來,就順從心意了。
帶她出來了,卻沒有接下來的想法。
那又何必再遷就她呢?
這麽嬌氣的小姑娘,要遷就起來何其麻煩。
連殷不再顧着她了,小姑娘只能自己找話題。
“太子殿下,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連殷看了她一眼:“孤先前問你時,你可是答應了的。”
“……那接下來去哪裏?”
“随你。”
溫寄接不下去了。
溫寄很苦惱。
于是溫寄掉頭往回走。
連殷也沒有跟上去,帶着自己身後的宮侍回了東宮。
溫寄本來并不是不會記路的。
但是方才是跟着連殷來的,她只顧着看美人了。
溫寄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了。
這裏的宮殿看起來很久沒有修繕了,也沒有來往的宮侍。
小姑娘感受到了幾分悲涼。
但是溫寄看上去很是很鎮定,她坐在一旁的石階上,撐着下巴發呆。
過了一會,她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溫寄想也不想就上前拉住他的袖子。
那人動作一僵。
本能地轉身一手扣在她的肩上。
本來是脖頸的,只是及時轉了個彎兒。
見是她,那人退後一步跪下。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她帶着一點兒哭腔的聲音:“你知道皇後娘娘的宮殿怎麽走嗎?”
他沉默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突然要給一個嬌氣的小姑娘領路。
“小公公,你叫什麽呀?”小姑娘試圖找些話題。
還要忍受她的聒噪。
“尤,尤其的尤。”
他也懶得跟一小姑娘裝,連低三下四的姿态也收了。
“小尤子?”小姑娘念了一遍,似乎覺得新奇,“小柚子。”
“……嗯。”
随她怎麽說好了。
“到了。”他也不停留,轉身就走了。
“诶,等等,”小姑娘喊住他,往他手裏塞了個東西,“多謝你了。”
小姑娘從尺素那裏知曉一些規矩——宮裏的人對得力的奴才都是要有賞賜的,一般都是些珠釵細軟。
入鄉随俗麽,總不能壞了規矩。
可是小姑娘她怕自己拔了簪子頭發就散了,只好給了別的東西。
小姑娘這才覺得妥帖,滿意地走了。
他垂下眼看着手心躺着的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
正中央刻了個方方正正的“寄”,用圖吉利的紅線吊起來,稍微有些沉。
想必是挂在腰間壓住衣裙的。
不過她腰間叮叮當當的配飾就有三四件,不差這麽一個。
只是看色澤,這倒是最值錢的了。
這麽刻板的字,還真與那小姑娘不搭。
難怪會落到他手上。
他将那白玉收了起來,徑直往來時的路走了。
這邊溫夫人與皇後尋了她半個時辰。
小太子被皇後提溜着,冷着一張小臉一言不發。
卻見小姑娘慢悠悠地提着裙擺跨過門檻。
溫寄這會兒有點出神。
方才的小公公聲音那樣好聽,皮相想必也差不到哪裏去。
她怎麽就忘了把他的巧士冠掀起來看一眼呢?
小姑娘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身高硬傷。
皇後一看見小姑娘,就趕緊把手上的兒子放回地面。
溫夫人上前幾步至她面前,待小姑娘停下來穩住身子,開口問:“寄兒,你去了何處?”
溫寄一見到溫夫人,眼眶一紅,就要哭出來。
她往溫夫人懷裏一撲。
“娘親……寄兒不認識路……”小姑娘帶着哭腔,勉強說完一句話。
溫夫人抱着她安撫。
皇後暗暗瞪了一眼連殷。
小太子偏過頭去,也沒有将功贖罪的意思。
這不是沒事嗎?
“是什麽人帶你回來的?”
溫夫人這時候冷靜下來,就想起這回事了。
這宮裏頭不比外面,人人都有自己的鑽營。
這一回如果攪和了什麽事……
溫夫人眯了眯眼。
“是……是小柚子!”小姑娘哭了這麽一場,腦子暈乎乎的,只模糊記得這麽個名字。
她不是很确定,但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來給自己信心。
“小佑子?”皇後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宮裏人取名字圖吉祥,叫福佑,如意的多了去了。
改明兒讓人去查查。
溫夫人也不想讓皇後深究此事。
這萬一有什麽事,溫寄才是最危險的。
這下也沒什麽話好說下去了。
與皇後辭別後,溫夫人拉着在嘉和帝那裏喝了一上午茶水的父子出了宮。
皇後忽然直了直腰,“本宮忘了要留她們用午膳呢!”
小太子沉默着,不去提醒她小姑娘從這裏帶了一盤糕點走的事。
皇後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吩咐玉瑤:“去請陛下來罷,本宮都讓小廚房做好了,沒人吃也可惜。”
玉瑤應了,垂着頭退出大殿。
皇後轉過頭看看自家兒子,指節扣在桌案上,看上去考慮着什麽。
被皇後惦記着的小太子面上冷冷清清的,心裏凄凄慘慘戚戚。
他委實不該多事帶着那小姑娘去禦花園。
連殷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