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日小姑娘起得晚。

尺素也知道昨夜她沒睡好,于是等着時辰前去叫醒她。

“小姐?”

“嗚……”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根本不想起來。

尺素無可奈何地退了出去,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溫廷。

“大少爺?”

按理來說,溫大将軍封了侯,該稱呼溫廷為世子。

尺素來不及改口,只颔首低眉。

可是溫廷這會兒不挑這個錯。

“寄兒可是醒了?”

尺素搖了搖頭:“小姐還不肯起。”

“那就讓她睡着吧,”溫廷笑道,“今日爹娘出門了,她倒是不必早起。”

“是。”

于是小姑娘這一覺睡得十分舒坦。

“……尺素?”

候在外面的尺素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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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可是要起身?”

“嗯,今日怎麽不叫我呀?”溫寄坐起來。

“今日将……侯爺和夫人出門去了,大少爺吩咐不必讓您早起。”

行叭。

溫寄用過早膳,就自己待在卧房。

“尺素,你先出去一下。”小姑娘轉過頭對她說。

尺素不明所以,但到底還是出去了。

溫寄翻出鑰匙,把床底下的箱子拖出來。

昨晚都沒能好好看。

嗚……

溫寄打開箱子,小心髒撲通撲通。

一頂巧士冠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面。

好了。

她相當滿意。

小姑娘藏寶貝似的把箱子推回去,把鑰匙放好。

若無其事的站起來。

“尺素。”

尺素推門進來。

“小姐。”

“我們去找哥哥吧。”

每當溫寄感到無事可做的時候,她就會去找溫廷。

溫大公子無疑是個好哥哥。

“寄兒?”溫廷正在給苦惱的小太子寫回信,見到溫寄,就擱下筆。

“哥哥……”溫寄早已走得穩了,往前一撲,就撲到溫廷懷裏。

溫廷抱住她,溫聲哄勸道:“等哥哥寫完這封信再陪寄兒玩可好?”

“好。”

小姑娘乖乖地坐在一旁的軟塌上等着。

溫廷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征求小姑娘本人的意見。

“寄兒,若是讓太子殿下陪着你玩,你想做些什麽?”

太子殿下?

溫寄不假思索:“當然是看着他了。”

有美人不看是傻子。

“那你想玩什麽呢?”溫廷只好接着問。

“不想玩。”

美人當前,她哪兒會有心思玩?

且太子殿下那樣的冷美人,可遠觀而不可亵玩。

她都近觀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溫廷無話可說,只好如實回信。

“寄兒想去哪裏?”他命人将信送去,回過頭來問她。

“不知道……”

小姑娘是真的沒有想去的地方,但在府裏待着又熬不住。

溫廷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

“那不如,去拜月湖?”

拜月湖是京城裏諸多風月佳話的出處。

才子佳人,吟詩作對。

只是兩個小孩子去,未免突兀了。

尺素皺着眉,卻也沒說什麽。

突兀就突兀好了,反正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去處。

很快,尺素就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麽天真。

去是去拜月湖不錯,只是卻并不是閑情逸致的游湖吟詩。

拜月湖臨近護國寺,溫廷帶着溫寄在拜月湖旁買了兩串糖葫蘆,就往護國寺走了。

而太子正在此處。

不然送信可是送不進皇宮的。

皇後信佛,每月出宮來一回護國寺。

連殷也就趁着這個機會與好友玩耍。

當連殷看到溫大公子帶着溫寄出現的時候,他面色一僵。

可溫廷絲毫不能理解他的如鲠在喉。

“您不是想知道怎麽帶着寄兒玩?我将人帶過來了。”

連殷無言以對。

行叭。

孤不該問他的。

孤也沒想到他能這麽狠。

“太子殿下?”溫寄沒想到能在宮外看見他,歪了歪頭。

“嗯。”連殷矜貴地應了一聲。

“您也是出來玩的嗎?”溫寄一手一串糖葫蘆,彎起一雙眼,問他。

出來玩?

不不不。

他可是靖朝的儲君,怎麽會做這種事?

“孤是來陪母後禮佛的。”連殷如是說道。

“皇後娘娘?她也在這裏?”溫寄對皇後很有好感。

“是……”

連殷回答着,就想到一旦皇後發現這小姑娘,恐怕他今日都走不開了。

“溫廷,我們今日去……聽書樓罷。”

連殷本來想說去圍獵場,但是看到這嬌氣的小姑娘,就把話咽了下去。

算了。

這小姑娘要是受傷,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溫廷倒也沒意見。

這聽書樓的說書先生是一位落第的秀才,溫寄一直很喜歡聽他講一些才子佳人的事。

“就說這林家小姐啊,有一回出門,遇見了個書生……”

“呵!定睛一看,這書生溫潤如玉,端方君子……”

連殷向來不太樂意聽這些。

假的厲害。

狀元郎被授了官職以後,就有一些老狐貍來抛橄榄枝,少不得送幾個美人。

往往是納了好幾房小妾。

哪兒來的一往情深。

真正正直的,都被那些老狐貍攆下朝堂了。

只是小姑娘聽得很入神。

連殷倒也不出聲提醒。

反正以靖遠侯府的勢力,找個能裝一輩子的“如意郎君”并非難事。

這麽一來,倒也能算是所謂的“佳話”。

大不了等他以後登基了,給這小姑娘封個縣主、郡主什麽的。

等她嫁人了,再封個一品诰命。

有了這等風光,倒也不至于讓人欺負。

溫廷有些好笑的看着連殷一臉矜貴的模樣,就不太想讓他以為溫寄無知。

小妹可是個明白人。

被人當做白癡也太冤枉了。

就算小妹不在乎,他也意難平。

“寄兒,你喜歡這樣的書生嗎?”

“嗯……喜歡是喜歡,就是他們好像不聰明,”小姑娘兩手撐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要是能娶更好出身的美人,不至于只是個縣官。”

連殷就不是很想說話。

他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意。

他可是在嘉和帝的刻意縱容之下圍觀了多年群臣進谏的激烈場面,才有幾分通透。

小姑娘分明是在蜜罐裏長大的啊。

按理來說不應當有這樣的七竅玲珑心。

難道靖遠侯府苛刻她了?

倒也不像。

連殷緊鎖眉頭。

溫廷笑着為他解惑:“小妹喜歡聽我念沈苛的文章。”

“沈苛?那個把父皇氣急了的老頑固?”連殷倒是知曉此人的一些事跡。

沈苛其人,人如其名,嚴苛刻薄,頑固不化。

他時常被嘉和帝貶谪到偏遠的地方,但是又總能被嘉和帝提溜回來。

他能力出衆,只是說話過于直白。

一有機會就把官員們私下裏的龌龊事扒拉到明面上。

連嘉和帝也被他落過面子。

他的文章也大多數是寫一些批判的話,言辭犀利得很。

因此,他也得罪了不少人,很多官員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嘉和帝惜才,背地裏派遣了暗衛,以免他被尋仇。

不過這也說明他是個極有才能的臣子。

與那些只會口誅筆伐的書生還是有區別的。

“正是他。”溫廷肯定的點了點頭,坐直了等着看連殷的反應。

那好叭。

那小太子就很能理解了。

沈苛嘛。

不奇怪不奇怪。

雖然說對于一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會喜歡沈苛的文章這件事有一點詫異,但是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就順理成章了。

小太子接受能力超強地拿了一本《聊齋志異》翻開看。

笑話,小姑娘都經受住了沈苛的拷打,他怎麽能這麽世俗?

溫廷抿了一口茶水,但笑不語。

這一天連殷的午膳是要自己解決的,因為皇後要留在護國寺吃齋飯。

但是溫廷和溫寄不一樣,溫夫人和溫晉是要回靖遠侯府用午膳的,所以他們得回去。

溫寄依依不舍地跟滿腦子狐貍精和書生的連殷道了別。

哎呀,光顧着聽書了,沒能好好看一看太子殿下呢。

這可真是小姑娘的人生一大憾事。

時間過得很快,百花宴将要到了。

這百花宴不比冬日宴,是極為盛大的宮宴。

冬日宴可以沒有,百花宴不行。

每一年的百花宴,嘉和帝都會很給面子地下兩三道賜婚的聖旨。

換言之就是京城裏的貴女和公子們的相親宴。

所以像小太子和小姑娘這樣的小朋友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只能是過去當背景板。

這樣的宴會也指名道姓的讓溫寄去,無怪乎溫夫人會心情複雜了。

為了不讓溫寄去意外打擾到別人的好事,溫夫人直接把她帶到皇後的宮裏。

然後就被小太子接手了。

連殷這一次準備得很充分。

話本子,沈苛的文章,糖葫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就這些?

連殷自以為萬無一失,于是去把小姑娘接了過來。

然後發現。

小姑娘她并不能把字認全。

信心滿滿的小太子連殷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滑鐵盧。

他覺得自己大受打擊。

沈苛的文章不能随便讓宮侍們念。

只能念話本子。

這可是東宮的書房第一次有除了典籍、國策、臨摹帖以外的書。

小姑娘實在功不可沒。

大功臣溫寄很溫順地接過糖葫蘆,朝他笑:“謝謝太子殿下。”

連殷轉過頭去。

看吧,這就是吃多了糖葫蘆的後果。

啧。

說句話都那麽甜。

是想要膩死他嗎?

要不是他還沒登基,她可就犯下弑君之罪了。

小姑娘還不知道自己被扣上了這麽一大頂帽子,渾無所覺地彎起眉眼,将糖葫蘆湊到嘴邊,咬下一顆。

被膩死的小太子連殷放棄了與臨摹帖共度一生的想法,陪着小姑娘聽了一下午的話本子。

臨走時,連殷還塞了兩串糖葫蘆給小姑娘。

一手一串才順眼。

小太子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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