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時間倒是過得很快,溫寄五歲了。
小姑娘難得對一個人表現出了長久的喜愛,這讓溫廷有些驚訝。
他當初就不太同意這婚約,恐怕溫寄會反悔。
可是這都兩年了……
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太子殿下那邊了?
也不能指望太子能對溫寄有男女之情,只是到如今看起來沒有什麽情誼。
僅僅是因為一紙婚約平添了幾分責任感。
兩年。
若是真有情誼,太子又何必藏着呢?
現在這狀況,分明是哪怕溫寄提出悔婚,他也只是安排妥當不讓雙方名聲有損罷了。
唉。
愁。
溫大公子嘆了一口氣。
而毫無情誼的太子連殷正在書房看奏折。
時不時看一眼窗外。
小姑娘現在已經夠得上秋千了,可以自己玩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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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殷派了宮侍在一旁守着,仍是不安心。
她要是不慎摔了該如何?
小姑娘細皮嫩肉的,那時在毯子上摔了一回都疼了好些天,這麽摔下來還了得。
連殷早就讓人在周圍鋪了兩層毯子,還是揪着心。
況且。
她怎麽就能在那秋千上玩一下午?
是近來不喜聽話本了?
據說小孩子的喜好變得快。
倒是糖葫蘆盛寵不衰。
只是她過幾年要換牙了,總不該多吃了糖。
那該如何哄?
有個小未婚妻真叫他頭疼。
只是很快,連殷就沒心情去哄小姑娘了。
大皇子連尤回來了。
連尤其人,也算是身世坎坷。
較連殷早一月出生,卻是個早産兒。
他生母只是個小宮女,趁着嘉和帝醉酒得了寵幸,與皇後差不多一起懷上。
當年瞞下了很多人懷着連尤,最後因為被發現給皇後的糕點裏下藥落了個殘害皇嗣的罪名。
這才坦白自己有了身孕。
但是嘉和帝還是讓她去了偏遠的東南。
前些日子她生了重病死了,朝臣上折子說皇家血脈不能流落在外,這才讓連尤回京城。
這對于連殷來說卻是個很大的打擊。
這件事上下一致瞞得很好,那上折子的朝臣有沒有人指使還是另說。
在此之前,是鮮有人知的。
當時的知情人,都已經被滅口了。
嘉和帝的後宮裏妃子只十來位,猶如空置,少有幾位寵幸了的之後也都賜了避子湯。
可以說是為了當年意外的補償。
連殷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閉門不出。
這一次顯然是相當嚴重。
他不吃不喝。
皇後和嘉和帝來了也無濟于事。
砸開了門,他就跑去了寝殿。
這……
總不能把東宮的門都砸了吧。
皇後想了想,讓人去請溫寄進宮。
溫夫人神色淡淡,像是早已料到。
“寄兒,太子殿下生病了,”溫夫人眼也不眨地說着瞎話,“他需要你去安慰他,他的病才能好起來。”
溫寄點點頭,表示明白:“好的。”
溫寄到東宮的時候,玉瑤早在等着她了。
玉瑤把小姑娘領到寝殿。
“您可千萬別害怕,知道嗎?太子殿下他很難過。”玉瑤叮囑她。
很難過?
小姑娘心疼壞了。
太子殿下那樣好看的人,怎麽能受委屈?
連她都不舍得。
皇後見她來,目光柔和下來,也沒有解釋什麽,只是拉着嘉和帝走了。
這場面溫寄見過的。
她不肯喝藥的時候,溫夫人和溫晉也是這麽守在門外。
溫廷負責哄她喝藥。
溫寄嘆了一口氣,上前叩門。
“都給孤滾!”連殷失控地喊道。
但是溫寄沒在怕的。
不喝藥可不行啊。
小姑娘出聲試圖哄勸:“太子哥哥……”
門內的太子連殷有一瞬間的麻木。
他第二次崩掉了自己苦心經營的矜貴形象。
真是猝不及防。
“你不該來這裏。”連殷陰沉沉地對門外的小姑娘說。
“別跟臣女鬧脾氣呀,太子哥哥,”小姑娘輕車熟路地哄他,跟哄小孩一樣,“快讓臣女進去罷。”
連殷沒開門。
溫寄想了想,讓玉瑤退下了。
“太子哥哥,臣女讓他們都走了,”溫寄貼上門小聲說道,“您開開門呀。”
他哪裏是因為這個不開門?
連殷沉默着,開了門把小姑娘拉進來,又把門關上。
低下頭,就看見小姑娘帶着笑意的眼。
他眼裏久違地涼薄。
“他們都走了……”他喃喃地重複,忽然眼神一凜,“那你留下來做什麽?”
我來勸你喝藥啊。
小姑娘如是想到。
但是說是不能這麽說的。
“臣女聽聞您染了風寒,來看看您。”溫寄眼也不眨地說謊。
連殷掀了掀眼皮。
風寒?
也真是風寒。
分明才入秋,卻有冬日的風灌進心裏了。
“那你看到了,現在走嗎?”連殷平靜地說。
小姑娘打量了一下連殷。
發冠倒還算正,只是幾日未解衣,徹夜不眠,頭發不那麽順了,衣衫也有幾分淩亂。
面色不是很好,卻也還是好看。
“還不能走,”小姑娘搖搖頭,“太子哥哥幾日未睡了?面色不大好看呢。”
面色?
是了,他險些忘了。
這小姑娘是為了這張臉喜愛他的。
面色不好了,她就該走了。
連殷抿唇沉默了半晌,與她商量道:“那孤去洗漱?”
但是小姑娘一向擅長得寸進尺:“太子哥哥睡一覺如何?臣女在這裏守着不讓他們進來。”
連殷倒是沒有什麽抗拒。
溫寄松了一口氣,走到門口讓玉瑤打了盆水來。
小姑娘把水接過來,先擱在地上,關上門,再把水端給連殷。
轉過頭看見站在她身後的太子殿下,小姑娘穩了穩身子,把盆交到他手上。
連殷一雙涼薄的眼看着她,竟有幾分幽深。
溫寄有一點不知來由的心虛。
她眨眨眼以示真誠:“臣女沒有讓她進來。”
連殷挪開眼,低低應了一聲:“嗯。”
太子洗漱的時候,溫寄就捧着臉在一旁看着。
賞心悅目。
連殷的面皮到底還沒有這麽薄,他回過頭:“非禮勿視。”
溫寄彎着眼朝他笑了笑,擡起手捂住眼。
連殷轉過身去解衣帶。
啧。
其實不必捂得那樣嚴實……
他又不會刻薄她。
可是小姑娘是一位君子,說不看就不看。
唐突佳人并不是一件聰明人該幹的事。
溫寄又不傻。
“孤好了。”連殷鑽進被子,轉過頭看見小姑娘還捂着眼,輕笑着提醒她。
溫寄一放下手,就看見太子殿下冰雪消融般的笑,怔住。
這分明是……
勾引!
嗚……
小姑娘有些受不住。
于是連殷就看見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就再次把臉埋進手裏。
連殷感到好笑,卻也不再說什麽。
他躺下,神經松懈下來,濃重的困意襲來,不多時就睡沉了。
溫寄放下手,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替他掖了掖被角。
盯着他青黑的眼圈看了一會兒,心疼地皺起眉。
然後趴在床邊,也睡過去。
彼時嘉和帝與皇後高坐上首。
大殿之下跪着一人。
“好了,你既然回來了,”嘉和帝看起來全無動容,“那就會有皇子的尊榮。”
旁的,就不要妄想了。
多年未見的父親,一見面就是這樣的話。
那人似也不在意:“謝父皇恩典。”
他早就清楚了,這江山,嘉和帝替連殷守得嚴嚴實實。
不惜将他趕去東南。
那等蠻荒之地。
皇後垂着眼,不知在想着什麽。
實在難得,流落在外被打壓了這麽些年,混不見半點卑躬屈膝。
這通身的氣派,不輸連殷。
風光霁月,溫文爾雅,絲毫看不出他曾淪落街頭遭人欺辱。
若這是裝出來的,此人心思該要有多重?
……
連殷一醒來就看見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
只是他一坐起來,溫寄就醒了。
“太子哥哥。”溫寄揉揉眼睛。
連殷知道該怎麽對付她。
他淺淡地笑:“你可要随孤去尋父皇母後?”
溫寄沒怎麽考慮就答應了。
當連殷拉着溫寄踏進大殿內,一眼就看見跪在大殿之下的人。
他瞳孔一縮。
身子一僵。
被他抓的生疼的小姑娘嬌氣地喊:“疼!”
他松開手,沒有再去看那人。
“兒臣參見父皇,母後。”
“臣女叩見皇上,皇後娘娘。”
二人行了禮,就被賜了座。
連殷這時調控好情緒,朝連尤看去。
這些年後宮無所出,選秀的折子堆成山。
卻是沒有人提起這位大皇子的。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只是連殷看連尤的時候,連尤卻帶着笑意看溫寄。
連殷眉頭一皺,遲疑地感覺到不對。
順着他的視線轉過頭看向溫寄。
小姑娘本來低着頭,似有所覺,擡起頭對上連尤的視線。
連尤非但不心虛,反而朝她揚起一個笑。
第一眼,美人。
第二眼,絕世美人。
第三眼……
小姑娘愣住。
這是,小柚子?
她開口要叫他,卻見連尤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豎起食指,貼在唇邊,一雙深邃的眼專注地看着她。
……嗯?
好的好的。
小姑娘捂住嘴巴,很配合。
在連殷看來,就是小姑娘被連尤的皮相吸引住了。
還這麽誇張地驚嘆。
他不是很高興。
連尤這時把視線移到連殷身上,恰好與連殷轉過來的眼對上。
連尤毫不吝啬地朝連殷笑了一下。
連殷繃着臉,面色麻木。
這狐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