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溫夫人和溫寄走後,皇後跌坐在座位上。
怎麽會這樣?
她冷靜下來,叫來玉瑤:“去傳信讓衛國公進宮。”
衛國公,即是皇後的父親。
為今之計,唯有穩住大局,讓朝臣知道太子背後的勢力強盛。
不必慌張。
連尤他畢竟初來乍到。
将要到年底了,皇宮裏的氣氛卻日漸消沉。
對此,嘉和帝不太樂意。
“朕又不會廢太子,你們着急什麽?”嘉和帝不是很高興地對皇後說。
皇後擡頭看一眼他,說:“要是連尤逼宮呢?”
“……他才年滿十三,羽翼都還沒長完全,要逼宮也要等上幾年。”嘉和帝覺得皇後杞人憂天。
皇後睨他一眼:“皇上還想等着他羽翼豐滿?”
“朕總不可能強制将他遣回東南……”嘉和帝說不過皇後,只好毫無出息地示弱。
“臣妾知道,您不能摻和此事,”皇後嘆一口氣,“您對連尤有愧,臣妾無話可說,他确實是皇族血脈。”
她本來也并不打算對連尤如何,畢竟他的母親已經被她設計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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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愧,但是她知道若那小宮女還活着,就算是為了連尤,也會千方百計往上爬。
她已經扼殺了許多因素,千算萬算,沒有想到連尤本身就是個不甘屈居人下的野心家。
分明是自小為了一口飯吃抛卻自尊的孩子,怎麽會……
連尤太能忍了,他忍得下折辱,忍得下低微,因為他深知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不是抛卻自尊,而是将自尊埋起來,必要的時候再拿出來。
如此心性,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可惜。
不論是否有人會信,皇後其實是有些惋惜的。
這樣的人,若是能輔佐社稷,是保江山的底牌。
可他是皇子,要奪嫡。
她不得不折了他的翼。
靖遠侯府。
溫寄被溫夫人叮囑這幾個月都不能進宮。
所以她這段時間很無事可做了。
溫寄老氣橫秋地嘆氣。
“尺素,我何時能出門?”
尺素感到好笑,提醒她:“小姐,夫人是說您不能進宮,又沒有說您不能出門。”
溫寄愣住。
……好像是這樣。
“那我們出門吧。”小姑娘從椅子上跳下來,跑過去拉住尺素的袖子,“好不好?”
“那小姐想去哪裏?”尺素俯身過來,問她。
“嗯……”小姑娘低下頭想了想,回答,“護國寺。”
“小姐先問問世子?”尺素商量道。
“好。”小姑娘答應的很爽快。
溫寄去與溫廷說了以後,溫廷從尺素那裏接手了她。
“哥哥帶你去吧。”
溫廷與護國寺的住持見過幾面,這會兒直接往後院走。
“這裏的住持講經很有意思,哥哥帶你去找他。”
……住持?
那個只會說好話的老和尚嗎?
溫寄如是想着,沒有吭聲。
只是到了以後,溫廷坐在那裏同住持下起了棋。
溫大公子的棋藝衆所周知的天賦異禀。
卻與住持僵持許久。
溫寄看了一會兒,對着住持就多了幾分贊賞。
于是她轉過身去夠櫃子上的簽筒。
不小心碰到簽筒讓其晃了晃。
倒是沒砸下來。
只是掉下了一支簽。
住持聽到這邊的動靜,果斷地放下手邊将要輸掉的棋局。
他走過去,撿起那支簽看一眼,捋着胡子笑起來。
他對着垂着頭等待批評的小姑娘說:“姑娘,你這是上上簽啊。”
……诶?
小姑娘詫異的擡起頭。
這樣也算?
“老衲這回可沒瞎說,”住持很容易就接收到了溫寄眼裏的不相信,“溫二小姐,你這支簽啊,是一只燕子。”
小姑娘歪頭:“燕子?”
住持含笑點頭。
是啊,帝王燕。
可不就是燕子嗎?
可惜在場的一對兄妹根本就不了解命理簽,于是只是很淡然地點頭。
住持頭一回見着這麽心平氣和的帝王燕。
上一位,也就是當今皇後,當年可是失了儀态。
于是感到很無趣地将二人趕出去,免得擾了他的清淨。
回府之後,一直到用晚膳的時候溫夫人才回來。
用完晚膳,溫寄還惦記着“燕子”的事,于是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娘親,什麽是燕子呀?”
“……什麽?”溫夫人一時有些想不通。
溫廷幫她解釋:“小妹今日去了護國寺聽住持講經,無意晃了簽筒,掉出一支簽……”
溫夫人登時就明白了。
“此事不得與旁人說起。”她嚴肅地叮囑一對兒女。
溫寄和溫廷對視一眼,不明覺厲。
他們各自回房之後,溫夫人頗有幾分頭疼地往後靠在太師椅上。
帝王燕。
她當然知道。
當年就是她去陪當今皇後去求的命理簽。
那也是皇後作為名門貴女少有的一次失态。
鳳命。
怎麽會落到溫寄頭上呢?
這可真是太難辦了。
她現在倒是比較希望護國寺的簽失靈一次。
溫晉與昔日同袍一起喝了酒回來,就看見溫夫人眉頭緊鎖。
酒登時醒了大半。
他快步走上前:“夫人?”
溫夫人擡眼看他,沒說話。
“發生了什麽?”溫晉知道能讓她糾結至此的必定是麻煩事。
稍微平靜下來的溫夫人輕描淡寫:“寄兒去護國寺求了簽,是一支帝王燕。”
溫晉對此簽有所耳聞。
“就是當年皇後娘娘求的那支?”溫晉小心地開口。
“正是。”溫夫人毫不留情地證實了他的猜想。
溫晉不說話了。
因為此事他幫不上忙。
瞞着肯定也瞞不了多久,歷朝歷代的帝王燕都會被護國寺禀告皇帝。
于是這一晚,靖遠侯夫婦徹夜難眠。
護國寺在某些時候相當靠譜,這也就是為什麽它是護國寺。
第二天消息就送到了嘉和帝手裏。
溫夫人看着眼前的宮廷馬車,覺得自己相當頭疼。
“娘親,不是說這些時日不必進宮嗎?”溫寄仰着頭問溫夫人。
溫夫人沉默着。
皇上親自下的旨意,不去也要去。
一踏過大殿的門檻,溫寄仰起頭就看見嘉和帝怎麽看怎麽別扭的笑。
于是她小小的往後退了一步。
別說溫寄,連溫夫人都有些受不了嘉和帝看準兒媳的眼神。
要是有人造反就好了。
溫夫人如是想到。
很顯然在被皇後瞪了一眼後,嘉和帝收斂了很多。
皇後盡力親和地笑道:“寄兒,到這兒來。”
然而溫寄沒有上前,轉身撲到溫夫人懷裏。
皇後眼底沉寂下來。
她本來也不想利用小姑娘。
但是這帝王燕,在這個時候太重要了。
溫夫人抱住溫寄。
她分明什麽也沒有與寄兒說,寄兒卻……
溫夫人拉着溫寄跪下:“臣婦以為,既然婚約已定,皇後娘娘無需再說什麽了。”
皇後并不是想不到有婚約這一回事。
只是一門随時能退的婚,未免不牢靠。
一旁的宮侍上前,遞上明黃色卷軸。
溫夫人攥緊手,又松開,接過聖旨。
她仰起頭,看向高座之上的昔日手帕交:“臣婦是否應謝過皇恩,未曾與靖遠侯府門口當衆宣讀?”
皇後不忍對上她的眼,也不敢去看尚且不明白發生何事的溫寄。
她委實對不住太多人了……
溫寄确實有些想不明白。
分明先前是說好的呀,皇上不該是一言九鼎的……嗎?
但又很快通透。
先前是太子殿下争取的,皇上是給了太子殿下臉面。
而今,太子殿下不在此處,皇上說什麽,她們就要聽什麽。
太子殿下有點可憐。
皇上背着他做了壞事。
然而溫寄覺得可憐的太子殿下這時就在布簾之後旁聽。
他一雙涼薄的眼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
先前的一腔孤勇在此刻成了道貌岸然。
帝王燕啊……
那他委實拒絕不了。
至于小姑娘這邊,只要他今日不在場就好。
他可真是太卑鄙了。
好處落在他身上,他還是看起來最無辜的那一位始作俑者。
未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