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某些方面上來說,連殷是一位相當出色的儲君。
比如一言九鼎。
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晚之後,連殷如他所言親自将溫寄送出宮。
皇後顯然不太明白他的作為。
于是她跟下了早朝的嘉和帝咬耳朵:“殷兒先前不是一副瘋魔的模樣?怎麽這會兒倒是心甘情願地将人放走了?”
嘉和帝很是驕傲地昂首:“吾兒肖父,懂得以退為進。”
皇後:……
就不該跟這對父子交流。
連殷目送小姑娘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再離開他的視線。
這幹淨利落的模樣,真是讓他懷疑她先前的癡迷是裝的。
當務之急是要把形象穩固好,不讓小姑娘覺得他是個無可救藥的陰謀家。
而不是想盡辦法将人留下。
而且連尤那邊,他不相信沒有半點動靜。
既然連尤有那個野心,就不會坐以待斃。
一直受人制衡,才是對他不利。
溫寄下了馬車,就見換了衣裳打算進宮的溫夫人從靖遠侯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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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溫寄朝溫夫人走過去。
溫夫人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讓尺素跟着溫寄回房,再從袖子裏拿出荷包遞給為首的宮侍。
溫夫人一向看的很準,這通身的氣派,一看就是禦前的人。
“勞煩您走這一趟。”
“夫人言重。”
送走了宮裏的人,溫夫人一刻不停地趕回去。
“寄兒。”她推開房門。
“娘親。”溫寄原本正與尺素說笑,這時轉過頭來,眉眼彎彎。
“此次,可是皇後娘娘允你出宮的?”
顯然,溫夫人對皇後還抱有期望。
溫寄搖頭,如實回答:“是太子殿下。”
溫夫人本來也不指望皇後能夠在這種事上有所作為,但還是驚訝于此事是連殷所為。
“太子殿下他怎麽……”
分明先前是一副死活不肯放人的模樣,如今卻來充當正派角色了。
委實難以猜測其目的。
若是要讓溫寄改觀,也不該如此生硬地轉變。
這太子殿下莫不是高估了溫寄一小姑娘心裏的彎彎繞繞?
溫寄年方六歲,即使較同齡人多了幾分計較,也只能按照固有的模式走,尚且未能有靈活思辨的能力。
連殷如此布局,卻是叫人不得不揣測其居心了。
被懷疑居心的太子殿下正勤奮的處理這幾日落下的政務。
雖然現在小姑娘還沒有完全哄好,但也讓她出了些氣了。
小姑娘一旦洩了氣,就很難再扮得起惡人了。
昨晚又熬了一宿的太子殿下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發昏。
然而他一轉頭就看見一旁還有一小堆折子等着。
罷了。
處理這些瑣事的時間,就暫時将那小姑娘晾一會兒。
還沒有吃夠教訓的太子殿下如是想到。
而連尤則是優哉游哉,甚至還想慶祝一番。
小姑娘被放出宮了,這就說明他又可以偷偷去找她玩耍了。
連殷确實是一位負責的儲君,但是他卻不是一個知情知趣的人。
在靖遠侯府都未能原諒他的過失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謀篇布局了。
這布局是否完善還是另說,單單是靖遠侯府不肯配合這一點,就能讓他喝一壺。
還不如像連尤那樣,不要抱着什麽可鄙的心思,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然而連殷要應付的事要比連尤這個不受寵的皇子要多得多,現在已經焦頭爛額,這幾日能丢下政務去拐小姑娘已經是讓他攢下不少折子。
如果他像連尤那般,只怕是有好事之人要上折子彈劾他了。
雖說如今連尤不再發展朝堂勢力,甚至讓他滅了些黨羽,可他既然坐了這儲君的位子,就不能只掌控着這麽一點勢力。
怎麽看,連尤都是比較清閑的那個。
這樣過了大半年,一些朝臣也看出了連尤并沒有攬下朝廷上的勢力的意思,慢慢歇了心思。
也有些心思活絡的,找了門路去明示暗示。
但後來都沒有什麽動靜了。
只是不知道連尤是如何表示的。
靖遠侯府看起來對于連殷的作為沒有什麽怨怼了,溫寄已經不能時常進宮,卻也沒有嚴重地抵觸了。
只是其中有多少是表面功夫,只有靖遠侯府的人才知道。
連殷處理政務越來越熟練,但他需要批的折子也越來越多。
溫寄對此有些驚異,常常思量為何太子殿下挑燈夜戰卻不見衰老之色。
有一回被溫大公子知道了,勉強得出答案:“太子殿下風華正茂,并不會輕易有衰老之相。”
但是溫寄知道,太子殿下往後也要批折子的。
到時他扛不住了,想必要衰老得比旁人快些。
也就是說,她還風韻猶存的時候,太子殿下就已經是個老夫子模樣了。
這麽一想,溫二小姐就覺得很委屈。
也就導致了,現在她看到太子殿下,常常有搖頭嘆息的沖動。
雖然她一個月也僅僅随着娘親進宮兩三回。
于是連殷見到小姑娘的時候,她渾身散發着惆悵的氣息。
經過反複幾次确認之後,他發現小姑娘的惆悵是針對他的。
太子殿下當然不可能直接開口去問溫寄。
于是他只能求助溫大公子。
“小妹她……情緒不佳?”
溫廷對此持懷疑态度。
小妹對于太子的容忍度一直高得匪夷所思,不可能因為什麽小事就與他置氣。
就算對太子冷淡,但看起來對成為太子妃這件事接受度很高。
“正是,”連殷顯然也對此毫無頭緒,“她似乎認為孤身上有什麽憾事。”
憾事?
溫廷更摸不着頭腦了。
“臣還是去問問小妹罷。”
當溫二小姐聽到自家兄長問這個問題時,倒是沒有什麽別扭,很直白地傾吐:“兄長,太子殿下如此操勞,日後會不會……未老先衰呀?”
未老先衰?
溫廷哭笑不得。
但他還是很認真地想了想再作答:“你見皇上可有衰老?”
嘉和帝?
溫寄不假思索地搖頭。
若是嘉和帝算是衰老,就沒有多少可稱為年輕的公子了。
“皇上的事務必然比太子殿下要繁忙,”溫廷一本正經地與自家小妹說理,“皇上尚且不曾衰老,太子殿下怎麽會有如此擔憂?”
“啊……”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然而溫寄的回答并不能作為給連殷的答複。
所以連殷得到的答複是——
“她覺得您批閱折子辛苦,擔憂您的身體。”
連殷倒也沒多大反應:“孤知道了。”
他自然知道溫廷說的不是實話,但要是真的去刨根問底,恐怕也是紮自己的心。
倒不如順着別人給的臺階下。
好歹能給自己留臉面。
不過溫廷一般是換藥不換湯。
這內裏的意思變了,面上的字句卻沒有多大改動。
所以連殷完全能夠想象那小姑娘對他的成見是什麽。
所幸,溫廷是一位無可挑剔的社稷輔佐之臣。
他應當已經處理妥當了。
而溫寄再過些時日就年滿七歲了。
“男女七歲不同席,”溫廷在溫夫人長久不作為之後,自覺擔任起了老母親的角色,“寄兒,你滿七歲之後,就不能再無所顧忌地進宮了。”
甚至要避免進宮。
最後半句被溫廷吞下了。
在溫寄六歲之後,靖遠侯府就在控制其入宮的次數了。
可皇命不可為。
有時想避免是一回事,能不能避免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溫二小姐是如何理解的——
她不假思索:“兄長放心,寄兒會謹遵禮法的。”
不就是離太子殿下遠一些嗎?
實乃易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