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樣得知消息的還有齊國公嗣子趙煥。

趙煥踱了幾步,拍案坐下,眉宇間隐有怒氣:“怎麽養個病還能養出個遺腹子來?父親也是老糊塗了,哪裏來的野丫頭都認下,竟還找聖上讨要個縣主的封號給她!那丫頭何德何能?我為國公府鞍前馬後那麽多年,也不見父親為我讨要個一官半職?”

當年趙煥過繼來的時候已是十六歲了,全因他相貌與趙琛最為相似,齊國公是思子心切,才過繼了這個性子與趙琛差了十萬八千裏的嗣子。

趙琛骁勇善戰是個铮铮鐵骨的漢子,而趙煥曾不過是三老爺府中的庶子,也沒什麽才智,看着雖老實,但到了齊國公府脫離了嫡子的壓迫便揚眉吐氣了,不知發憤圖強還學會仗勢欺人了,實在讓齊國公與太上皇後失望,雖平日裏不說他什麽,但對他的不滿和壓制誰人都能看出來。

其夫人方氏乃兵部尚書方大人的嫡次女,為人就聰明多了,她知道齊國公與太上皇後雖不滿陳煥,卻對她生的兩個嫡子寄予厚望,畢竟這兩個孩子才是齊國公栽培長大的,且齊國公自己是個專情之人,對嗣子寵妾無度的行徑十分看不慣,總要偏幫方氏一些,方氏自是明白該如何做才對自己有利。

便勸慰他道:“老爺莫急,這倒是好事,太上皇後仙逝,老國公年事已高,若是這個尋回來的遺腹子被封為縣主,便能說明咱們國公府仍盛寵不衰,讓那些等着國公府沒落的人明白咱們不是好惹的。”她親手沏了杯茶奉上,又道:“再者說,尋回來得是個丫頭,管她真的假的,将來還不是要嫁出去,國公府也不過是多準備一份嫁妝罷了,若是她将來嫁得好也是多了一方助力,何樂而不為呢?”

趙煥也不是傻到無藥可救,經方氏這麽一說也平靜了下來,左右不過是個山裏的野丫頭還能讓她翻出天去?

“也不知道是個哪裏來的野丫頭,可不要是個不識擡舉的。”

方氏笑道:“老爺且放寬心吧,一個山裏來的丫頭能有多少見識?老國公再喜愛總不會親自教養,如今後宅裏妾身主事,多的是功夫調教這個丫頭,若是個不識擡舉的,便讓她明白明白什麽是國公府的規矩。”

趙煥這才放下心來,握住方氏的手溫情道:“這家裏家外多虧夫人費心了。”

他雖不喜歡這個結發妻子,心中卻是敬重的,知道她聰明能幹,凡事都能打點的妥妥當當,實在不失為一個好主母。

方氏面上柔情一笑,溫言細語道:“都是妾身該做的。”

但她心底裏卻忍不住鄙夷,事情可不是她一個人做了,他的精力都用在那些狐貍精身上了!

齊國公今日回府,趙煥與妻兒在門前等候,心裏雖然百般個不願意,卻又不得不做個樣子,方氏說得對,他兩個兒子還未出仕,女兒也未出嫁,他自己空有一個沒有實權的三品官職,府中上上下下還要依仗老國公的餘威。

“不是說快到了嗎?怎麽還不到?”

日頭越來越高了,方氏心底也有幾分不耐,吩咐下人道:“再去看看老國公到哪裏了。”

下人得令剛要去,不遠處就傳來一陣馬蹄聲,不過多時一行人便出現在他們視野裏,為首之人身着一身利落的騎裝,遠遠看去辨不清男女。

直到一聲馬兒的嘶鳴,人停在他們面前,馬兒原地打了個轉被勒住,坐在白馬上的人俯首看了過來,陽光在她臉上投下幾處暗影,顯得她眼窩深邃,鼻梁高挺,一雙黑眸異常晶亮,騎在高頭大馬上有種傲視群雄的震懾之感,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女孩竟有如此強大的氣場,實在令人心驚。

後面傳來齊國公朗朗的笑聲,走的時候還是被人攙扶上馬車的齊國公如今自己騎着馬回來了,到了門前朗笑道:“老了老了,還是輸給瑾兒了,瑾兒想要什麽?祖父都答應你!”

改名為趙瑾的趙真從馬上下來,動作幹淨利落,一看便知騎術精湛。

她走到齊國公馬前,露出笑容,這才多了幾分孩子氣的天真:“瑾兒什麽都不要,只要祖父健健康康便是。”說完挽上了齊國公的胳膊,親昵的很。

門口等人瞧見心下一驚,齊國公對幾個孫女雖然疼愛,卻從不曾這般親昵,這才幾日的功夫竟允這個尋回來的孤女如此放肆?

齊國公拍着她的手,引她到衆人前,鄭重道:“這是長房的獨女,你們的親侄女趙瑾,她剛回府,你們做叔嬸的要好生照拂她才是。”說罷又轉頭對趙真親切道,“瑾兒啊,這是你二叔和二嬸,那幾個呢是你的弟弟妹妹,他們都是你的親人。”

趙煥面無表情一看就是心中不悅,方氏倒是一臉笑意,方氏身後是她的侄子侄女,嫡長子趙雲柯十五歲,嫡次子趙雲皆十二歲,嫡長女趙雲珠與趙雲柯是雙生子也十五,剩下兩個庶女趙雲靜十四歲,趙雲夏十三歲,皆乖順的叫了堂姐。

趙真聞言并未言語,只是曲身行了一禮,她雖知道這般不妥當,但讓她委身喚他們叔嬸,她實在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再者說她回到國公府也沒想和他們一起過日子,最好平日裏能不見就不見,不要來叨擾她更好。

趙煥眼下是十分不悅了,因為趙煥過繼來的時候,趙琛早就不在了,國公府裏從沒有什麽長房和二房之說,如今這個趙瑾回來,他們卻成了二房了,加之趙瑾敷衍的态度,趙煥臉色難免有些難堪。

齊國公自是看出了嗣子的不悅,對他更為不滿,袒護趙真道:“瑾兒認生,都先進去吧。”

還是方氏會看眼色,忙道:“瑾兒這孩子委實讓人心疼,在外面這麽久才被尋回來,可是受了苦了,如今回來了我們做叔嬸的定要好好疼愛她才是。”說着親昵的拍了拍趙真的手。

齊國公對知書達理的兒媳還是很滿意的,神色便好看了一些。

趙真十分不喜歡別人碰她,眉心幾不可見的蹙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道:“二夫人無需憂心,我過得很好。”趙真對方氏比起趙煥來說是滿意很多的,這才給她個面子喚她聲二夫人。

方氏聽着這疏遠的稱呼笑容一滞,但很快又笑了起來。

待進了廳中方氏從身後的丫頭手裏接過一方錦盒遞給趙真:“瑾兒回來的突然,嬸嬸也沒來得及給你準備貴重的見面禮,這裏是新打的镯子,也不知道瑾兒喜不喜歡。”

趙真并不喜歡戴這些累贅的東西,只是方氏一番心意,她便接過來看了一眼,是個金镯子,手工不過一般,甚至有些寒酸。

她哪次回國公府都會挑揀些稀世珍品賞賜給方氏和侄女們,與這金镯子簡直雲泥之別,方氏第一次見她這個長房的“親侄女”便用這個做見面禮,是認準了她是個好打發的野丫頭?方氏做事向來面面俱到,趙真可不信她不是故意的,必然是打從心眼裏就沒當她這個找回來的孤女是回事,所以才随手找個镯子打發她,若她真是沒見過世面的,看見這金镯子沒準真會感動于這個“嬸嬸”的好呢。

趙真倒是要重新審視下這個寬容大度的弟媳了,但臉上也沒什麽不悅的神色,夷然一笑道:“多謝二夫人,瑾兒十分喜歡。”

方氏瞧見她波瀾不驚的樣子有些驚異,不是說山裏尋回來的野丫頭嗎?怎麽一點也不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看做派比他們更像這齊國公府的主子,半點懼色沒有,甚至有點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齊國公對女人的首飾并不在意,也沒看出什麽,張羅衆人坐下:“都坐吧。”說着又看向趙真,“瑾兒餓了嗎?想吃點什麽?”

趙真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搖頭道:“颠簸了一路倒是不餓,只是有些乏了。”

方氏現下回了神,仍是得體道:“瑾兒若是累了,我讓下人帶你到悠然居去休息,知道你回來嬸嬸便讓下人替你收拾好了。”

齊國公聞言皺起眉頭,悠然居是西院一間小院子,哪裏能讓真兒住那裏!

“瑾兒同我住到東院的錦竹居去,一會兒叫人打掃打掃,要添置些什麽讓瑾兒自己做主便是。”

方氏聞言大驚。

錦竹居?那可是太上皇後的院子!

國公府分東西兩院,東院是主院,唯有齊國公和嫡長子趙雲柯住在東院,太上皇後回來也是住在東院,而他們都住在西院,老國公往日裏若非有重要的事情都不讓他們去東院的,竟讓這個尋回來的野丫頭住進去了!

事情遠遠出乎了方氏的意料,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好,兒媳早已經為瑾兒挑好了伺候的丫頭,這就打發人過去收拾。”就算是去了東院,她也休想逃出她的掌控,必然要先把她的人安插進去!

齊國公點頭,倒沒覺得什麽,趙真卻攔道:“府中諸事都要二夫人操勞,我的這點小事實在不好讓二夫人費心,以後我院中的事情我自會找人打理,那些丫頭就留在夫人院中好好服侍吧。”言下之意便是她的事不用她管。

這府中諸事向來都是方氏做主,這小丫頭才來竟想着自己主事,實在是大膽的很。

方氏還未說話,趙煥坐不住了,道:“爹,錦竹居是太上皇後的院子,您怎麽能讓她一個野……小丫頭住進去呢?”

齊國公聽完自是不高興了,拍案道:“放肆!她是你兄長的親生女兒!什麽小丫頭?虧得你一把歲數了,腦子竟如此不清楚!”說罷又對方氏道,“瑾兒的事我會讓孫嬷嬷替她打理,你就不必費心了,管好西院的事便好。”說完親自帶着趙真去東院休息。

孫嬷嬷早年是國公夫人的女親兵,後來趙真出生便在趙真身邊照顧,是趙真的心腹,終身未嫁,上了年紀才被送到國公府養老,一直在東院管事,偶爾會請出來教導府裏幾個小姐規矩,跟半個主子無疑,竟被齊國公安排去伺候趙瑾?

方氏震驚之餘又有幾分看好戲的意思,張嬷嬷是從宮裏出來的,又受太上皇後器重,那可是個厲害角色,連她都不敢去招惹的,齊國公以為自己是為了孫女好,張嬷嬷那般傲氣的人被命去伺候趙瑾,趙瑾落她手裏才沒有好果子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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