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路鳴走了以後,如今的管事路興源的長子路霄便來了,路霄年紀就比較大了,已經年過不惑,許是經年累月的操勞,頭發白了一半,顯得尤為老态,但身子看着十分壯實,比路鳴要高大不少。
他進來以後告罪道:“不知幾位貴客前來探望家父,家父年邁,睡的迷迷瞪瞪的時候好一會兒起不來身,還勞各位久候。”路霄知道趙家小姐是自己的東家,但因着有外人在,又不能表示的太熱絡。
趙真笑道:“無妨,我方才已經和路鳴說過了,等老爺子睡醒了再來便是,我今日不急,久聞這裏名品佳肴甚多,便好好嘗嘗。”
正說着話,樓下響起了鑼鼓聲,路霄解釋道:“今日的戲開演了,我替幾位貴客把簾子挑開,諸位可以聽聽戲,今日請的德園戲班,在京中的戲班裏算得上是前三了。”說着,他走過去把垂着的竹簾別上,視野一下開闊起來。
這酒樓建的頗為獨特,一樓有個大戲臺,二樓的雅間把竹簾打開一樓的戲臺便一覽無遺。
路霄又告了幾聲罪退了出去,付允珩站在窗邊探頭探腦看了幾眼,回身對他們道:“上面看不真切,左右還沒上菜呢,我下去瞧幾眼去。”
開玩笑!這屋裏就剩了他和外祖父、外祖母,戰火燃起以後傷及他這個無辜可怎麽辦?不逃還等着挨劈啊!付允珩自然是趕緊逃了。
屋裏就剩下他們兩人,趙真現下是都看明白了,冷冷的哼了一聲:不錯啊,果真先她一步把外孫收編了。
陳昭抿了口茶,先發制人:“是你教的好外孫,這便沉不住氣了,沒出息。”
趙真瞥他一眼:“難道不是你教的好外孫嗎?騰出地方來才好方便他外祖父做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啊。”曾經的君子,現下可愛做些不要臉的事了。
本來和她隔着一個位的陳昭聞言起身坐到她身旁,沒氣惱反倒叫陣:“那你做嗎?”
趙真啧了一聲,很是嫌棄:“叫陣者技藝不精,我自是無心應戰。”
陳昭聞言抿了下唇,想起上回的事他也覺得很丢人,但眼下從口舌上掙個輸贏也沒意思,倒不如以後真槍實彈的時候再論英雄,便道:“正因技藝不精,才望将軍屈尊指教,知道将軍身經百戰,但也不能見了新人忘了舊人,連應付都懶得應付了,莫非近日操勞,現下力不從心?”
啧啧啧,瞧瞧這口才,想問她有沒有收房不直說,這拐了彎抹了角的試探,還連帶奚落她一番,土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趙真捏了個瓜果塞進嘴中嚼了嚼,慢條斯理道:“近日操勞,确實力不從心啊。”我将計就計,你待如何?
陳昭聞言不動聲色,但手裏握着的茶杯水紋微蕩,偏他還平靜道:“想當年将軍龍虎之威,徹夜激戰不見勢微,又何來乏力之說?現今乏力,想來是伺候的人不周,該換人才是。”
趙真對他的口才真是佩服了,奈何實力太弱讓人惋惜:“因而閣下便毛遂自薦嗎?你那彈指的功夫,确實不會讓我乏力。”
其實付允珩并沒走,正在門外偷聽外祖父和外祖母交鋒呢,聽見這污力十足的對白,趕緊捂住要爆笑出聲的嘴。萬萬沒想到,曾經龍椅上那般威嚴的外祖父私下裏竟這麽會撩騷,還有彈指的功夫是什麽鬼?外祖父時間這麽短?
趙真耳力極佳,聽見門外的動靜,揚聲道:“好孫兒,外面聽不真切,進來多好啊。”
付允珩渾身一激靈,趕緊跑了。
本來淡定的陳昭整個人都不好了,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被外孫聽去了,耳根都紅了起來,氣惱道:“你知道他在外面!”
呵呵,破功了吧?趙真笑容滿面的看他:“起初不知道,但是他剛才在憋笑我才發現的。”說完又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所以有的話不能瞎說,讓人聽去多不好啊。”
陳昭猛地灌了口茶下去,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咬牙道:“受教了!”
趙真洋洋得意。
這會兒路鳴回來了,後面跟着幾個夥計端着菜,進來以後對趙真解釋道:“廚房裏人手不夠,我幫着弄了幾道菜,這才回來慢了。”說罷四下看了看,“世子呢?”
趙真伸手讓他坐下,道:“下去看戲去了,不用理他,哪幾道是你做的?我嘗嘗。”說完拿起筷子四處瞧了瞧。
路鳴抿唇一笑,指了幾道:“這幾道是我做的,有的在府裏的時候也給小姐做過,小姐不如先嘗嘗大師傅做的,這道鴨絲豆卷特別好吃,我給你包一個。”說罷拿了張豆皮,将鴨肉絲粘上醬料,添了些小菜卷了卷遞給她。
趙真身為太上皇後什麽稀奇的吃食沒見過,卻還真沒見過這個,虧了是她自己的酒樓,她自己竟不知道都有些什麽菜。那麽多人掙破了腦袋想踏上的金銮殿,實則就是牢籠,将這天下的繁華隔絕在外。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卻如井底之蛙一般。
趙真接過來嚼了嚼吞下去,贊賞道:“還真好吃,你會做嗎?”
路鳴立馬點頭:“會做,樓裏的菜式我都會,以後小姐想吃,我天天給小姐做。”
趙真呵呵笑道:“那我還真撿到了個寶。”
路鳴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招呼陳昭道:“這位公子也嘗嘗。”
陳昭淡淡點了個頭,拿了筷子夾了道菜吃,避開了路鳴所做的那幾樣。
路鳴才無心看陳昭喜歡吃哪個呢,一門心思給趙真布菜,談起這些菜式的來歷源源不絕。
他正要把一道韭菜雞蛋夾進趙真碗裏,一直沒說話的陳昭卻出筷擋道:“她吃不得韭菜,吃了韭菜胃裏會不舒服。”
路鳴聞言一愣,看向趙真:“小姐不能吃韭菜嗎?”
趙真瞥了陳昭一眼,沖他點頭道:“也沒什麽大礙,就是吃了以後轉日會拉肚子。”
路鳴一聽有些詫異,默默打量了陳昭一眼,這位公子雖然戴着面具,但舉手投足可見不凡,一定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此人和小姐是舊識嗎?若非很熟怎會知道小姐的忌口?他又看向趙真,見她無心解釋兩人的關系,也不好主動問,畢竟他身份卑賤,沒有權利質疑小姐的事情。
再繼續布菜的時候,路鳴就沒那麽侃侃而談了,整個人安靜了許多。
趙真察覺到了他的變化,但也不想和他解釋自己的事情,自陳昭以後,她沒什麽心思哄男人了,能跟她就跟,跟不了就算。
陳昭見此,本來陰郁的心情好了一些,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倒是浪費他專門跑一趟了。
吃過午膳以後路興源便來了,樓下開了小桌吃飽喝足的付允珩也回來了,他就趁着人多的時候回來,免得四下無人,被外祖父和外祖母混合雙殺。
路興源現下已是花甲之年,将近古稀,拄着拐杖,頭發花白,蒼老的厲害。趙真一時間有些感慨,最後一次見他時,他還正值壯年,笑起來溫和俊俏,再見時竟已成了這般模樣。
路興源看着腦子倒不算糊塗,規矩的見了個禮坐下,目光落在趙真臉上,看了好一會兒感慨道:“真是像極了年少時候的先太後,這般模樣仿佛讓我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第一次見先太後的時候。”說着擡袖抹了抹淚,似是十分懷念。
趙真不免目光一柔,道:“先生初見我皇姑母的時候是何模樣?”
路興源眼含淚光的想了想,道:“可是驚為天人,她那時也不過五、六歲,小小的人兒騎着一只壯年的老虎,閱兵之時停在士兵面前,故意讓老虎虎嘯一聲,吓得好幾個士兵尿了褲子,自己卻笑的前仰後合,可是頑皮極了。我當時就想,來日該是何樣的男子才能把這樣的女子娶回去。”
能是啥樣的,就是她旁邊這個裝模作樣的九五之尊啊。
趙真笑道:“看來我皇祖母幼時十分頑劣啊。”
路興源畢竟是年老了,說話做事沒那麽多顧慮,感慨道:“可不是嘛,皮猴似的,十幾歲的時候還淘的不成樣子,嫁了人才變得沉穩了,說來也是先皇的功勞,先皇沉穩,連帶着先太後也沉穩了下來,本是天作之合,哎,只可惜……”
趙真聞言眉頭一挑,聽這語氣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內情?
“可惜什麽啊?”
路興源嘆口氣道:“可惜白副将忒不是個東西,欺負先帝彼時勢微,人又老實本分,便從中作梗,弄得他們夫妻不和。”
白副将?趙真記得這是她早年的副将,本來是個前途無量的人,後來因為犯了軍規才被趕出軍中,他還幹什麽了?
趙真轉頭看了眼陳昭,陳昭戴着面具看不見表情,但他的唇抿了起來,這是他想事情的時候慣有的小動作。
趙真還沒開口問,付允珩忙問道:“他做了什麽事情讓我外祖父和外祖母不和啊?”
路興源又嘆了口氣:“怪我當時膽小,不敢出頭,對不起先帝……”
付允珩好奇極了,催道:“那你快說,到底怎麽回事啊?”
趙真也有點急了,道:“現下已是白駒過了,先生不必愧疚,不妨把隐情說出來。”
路興源飲了口茶潤潤喉,才徐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