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路興源知道這事,還要從他半夜小解的時候撞到白副将和方軍師之女方柔私會開始。
那夜他遠遠聽見白副将對方柔說:“你若不好好做,我便把你兄長裝腿疾逃兵役的事情上報給将軍,你也知道将軍治軍向來嚴苛,若是知道此事要怎麽待你方家人!”
方柔一副很是懼怕的樣子:“可我若是這麽做了,将軍恐怕也不會饒過我……”
白副将安撫她道:“你放心吧,将軍從來不會和女人計較,只會遷怒于安平王。”
路興源不知道兩人要搞什麽鬼,但聽他們所言便知對将軍和王爺不利,本想跑去告訴王爺,卻被白副将給發現了。
白副将知道将軍極為看重他,殺了他得不償失定會後患無窮,便道:“我做的事情并非對将軍不利,而是針對安平王,安平王居心叵測,娶了将軍不過是窺視将軍手中的兵權,你且看好了,他最終定會背叛将軍,和方柔茍且,若是不會,你到時再去告發我也不遲。”
白副将在軍中威望頗高,而且是趙真的心腹,路興源對他一面是畏懼一面是猜忌,也不相信他會對将軍不利,便暫且什麽都沒說。
那時陳昭在軍中無事,最是喜歡讀書,他自己帶的書都看完了,聽白副将說軍中有專門藏書的營帳便過去了,只是帳中的書除主将外旁人皆不可帶出賬外,陳昭便只能在賬內看,而當時負責看護書籍的便是方柔。
軍中之人皆對陳昭陰奉陽違,唯有方柔待他禮遇,有時陳昭尋不到某本書,過幾日方柔便能替他尋來,因而方柔平日裏請教他學問的時候,他皆是不吝啬的傾囊相授。
有一日方柔哭哭啼啼對他道:“我兄長賭錢,早先就因為還不上錢被人打折了腿,現下那些人要砍下他的手,我該如何是好啊?”
陳昭聽聞有些憐憫,從自己的私庫裏拿了銀兩給她救急,方柔得了銀兩千恩萬謝,過幾日便做了件冬衣給陳昭謝恩,陳昭知道她感恩,便也沒推拒收下冬衣就當她還了恩情,往後互不相欠。
誰知那時趙真突然回來了,方柔卻一改常态,佯裝他們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首尾,跪在趙真面前讨饒,讓趙真拂袖而去。
陳昭本要追去解釋,卻被方柔拌住了腳,她聲聲凄慘道:“請王爺饒了小女子,小女子不是故意陷害王爺的,是有人用小女子的父兄性命做要挾逼迫小女子陷害王爺,求王爺饒小女子一命,不要将此事告知将軍!那小女子一定就沒命了!”
“是何人逼迫你?”
方柔哭的更加凄慘:“小女子不能說,說了便沒命了!”
陳昭看着眼前哭的肝腸欲斷的女子,最終嘆息一聲:“這次饒過你,若是再有下次……算了,也不會再有下次了。”說罷走出了營帳。
待陳昭到了趙真那裏,便不能明說原委了,而且這軍中有人害他,他若想知道是誰,暫時便不能打草驚蛇,加之就算他說了,無憑無據趙真也不會信他,他便只能先讓她這般誤會着,反正他問心無悔,早晚會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不是現下用嘴皮子苦求她的信任,這樣來的信任太過卑微也太過脆弱。
轉日軍中便都知道了此事,路興源知道此事後以後也信了白副将的話,眼瞅着白副将處處刁難陳昭。若不是後來方柔把原委告訴了他,他永遠不會知道。
方柔那日邊哭邊道:“王爺是個好人,是白副将狼子野心,想要将王爺擠走,他好成為将軍的身邊人,我要走了,不能看着王爺孤立無援,我知道将軍看重你,你若是能替王爺說幾句話,定會替王爺解圍,小女子在此先謝過路大哥了。”
路興源聽完以後去找陳昭,陳昭卻不讓他到趙真面前去告發白副将,而是讓他按兵不動。路興源腦子不算聰明,不知道他為何要如此,但後來白副将觸犯軍規被趕出軍營,雖表面上和陳昭沒有關系,但路興源知道一定是陳昭做的。
年邁的路興源感嘆道:“我當年始終不明白先帝為何這麽做,但那個白副将是真的狼子野心,欺負起先帝來毫不手軟,仗着自己在軍中勢力強盛橫行霸道,竟還想做先太後的身邊人,實在令人唾棄!”
趙真聽完沉默良久,沒想到這件事始終是她誤會陳昭了,可他為何這麽多年都不曾解釋過?她看向陳昭,他卻閑适的喝起茶來,仿佛他們說的事情和他無關。
路興源講了這麽久已經累了,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回去休息了,趙真打發路鳴給她準備間安靜的廂房查賬,路鳴一走,付允珩也很識相的閃人了,把地方留給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談心。
屋中只餘兩人,趙真先開口道:“你不和我解釋解釋嗎?”
陳昭卸下臉上的面具,與她相對而坐:“你想知道什麽。”
趙真暗暗打量他的神色:“路興源所說可屬實?”
陳昭面容平靜道:“自是屬實,難不成他的話你也不信?”
趙真微一蹙眉:“這些事你當初為何不和我說?”
陳昭笑笑,似是很無奈,道:“我如何說得?你以為事情就是如此簡單嗎,你以為白副将這麽做真的是因愛生恨想趕走我取而代之?”
趙真挑眉:“何意?”
“趙真,你太過于信任那些和你同生共死的将士了,重情重義是你最大的弱點。”他說着一頓,嘆了口氣才又道,“我說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事實便是如此,你畢竟是女将,終究與男将不同,有人會因為你的骁勇善戰而臣服效忠,但也會有人妄想取而代之,那些野心勃勃的為将者,沒有永遠的臣服,只有暫且的隐忍和韬光養晦,一旦有機會,便會取而代之,白副将便是這樣的人。”
趙真坐正看他:“你說他的本心是想取我而代之?”
陳昭點頭:“正是,早先你我未成婚之時,他滿心以為自己是你內定的夫婿人選,娶了你便擁有了趙家軍的權勢,我的橫空出世擋了他的路,他自然想除之而後快,有人便利用了他這個心思,讓他當出頭鳥,惑亂軍心。”
趙真聞言心中一凜,完全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般內情,她道:“你說誰?莫不是……”
陳昭仿佛與她心靈相通,點頭道:“對,就是胡不危。”
胡不危也是當時的一名虎将,深受将士們愛戴,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他竟是敵國的奸細,封山郡一戰之時差點讓五十萬大軍折損封山,她記得當時是父親身邊的副将馬将軍将他揭穿的,陳昭他……
陳昭見她疑慮的表情,一笑道:“是,我早就知道他的野心了。你也知道,你趙家軍雖是為我陳氏打天下,但軍中将士效忠的卻不是我的父皇而是你和齊國公,胡不危最善鼓弄人心,便是利用這點令白副将造謠,造謠我父皇欲奪取趙家軍的權勢,讓我娶你是為了奪兵權,更以我樣貌為由,說我讓你色令智昏,背後代你左右三軍。”
“因而,我越是靠近你軍中将士對我越恨,你對我最好的那段時間,便是你軍中将士最恨我的時候,後來你又因為我訓斥三軍,更是坐實了我讓你色令智昏的傳言,我後知後覺知道此事後,便不再與你親近了。我與你靠得越近,軍中的軍心便越不穩,只有我遠着你,才不會動搖軍心,着了胡不危的道。”
趙真聽完以後覺得自己像個傻瓜,為何這些她全都不知道?她現下竟有種,那些年她誤會了的陳昭,一直在默默保護她的感覺……
面上,她仍是蹙着眉毛,揚聲道:“胡不危之事事關重大,你為何不與我商談?要私下裏自行處置!”
陳昭看着她,面容有幾分落寞:“因為你不信我。一個是你欽佩的老将,和你出生入死多年,一個是你認定有不忠之心的丈夫,我無憑無據告訴你他是奸細,你會信我嗎?況且,就算你信了,去試探胡不危,他那般老謀深算的人定會發覺,便更為防備,若想讓他露出馬腳就便難上加難了。而揭穿他也不能讓我來揭穿,我去揭穿,你軍中的将士定不會信服,我只能去暗示你父親身邊的副将。”
趙真聽完以後沉默許久,如鷹的眸子看向他:“陳昭,我在你心裏,是不是很愚蠢?”
陳昭搖搖頭:“我只是不敢拿自己和你去賭。”他一頓,看着她的眼睛繼續道,“趙真,你是個沒有心的女人,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為他毀天滅地,但只要你不喜歡了,便可以棄之如敝屣。這是因為你一出生便擁有一切,父母的寵愛,将士的敬重,天下人的欽佩,所以你根本就不在乎誰把真心給了你。可我不一樣,我生來便空無一物,能依仗的唯有我自己,很多事情我必須要深思熟慮。”
他說的好像她薄情寡義一般,趙真覺得很可笑:“你怎麽就知道你所想象的我,就是一定是真正的我?”
陳昭反問她:“趙真,你還記得普善寺的那個男孩嗎?你可曾有一瞬想起過你對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