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陽石的心事
衛子夫怔了一下,才道:“為何?”
童粒咬了咬唇,回答:“等他父親回來再取。”
“那若是不回來了呢?”衛子夫輕輕捏了捏團團的臉蛋,只覺得軟糯得她整顆心都要化了。
見童粒不回答,衛子夫直起身子看着童粒,片刻後徐徐嘆了口氣道:“你就什麽打算也沒有?就這麽硬抗着等他歸來?”
霍去病是她侄子,也算她看着長大的。她自然希望霍去病平平安安的回來,可諸邑是她的女兒,她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最壞的方面想,然後想出辦法解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個都不省心。
童粒聽見這問題時先呆了呆,而後才反應過來衛子夫要她的一個說法,這才喃喃道:“就這樣呗,等他回來。若是不回來……”
童粒沒說下去,若是不回來了,她便出家吧。要不自己照顧團團要不将團團交給霍光。
衛子夫看着她,恨鐵不成鋼。
想再說點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衛子夫咬了咬牙将來到口邊的狠話給忍了回去,才說出今日來的目的。
“你們姐妹三人,一個都不省心。”衛子夫嘆氣。
童粒愣了一下,才道:“為何這樣說?”
衛長公主不是嫁給了栾大嗎?陽石那麽聽話,不争氣的應該只有她這個披着諸邑外殼有着童粒內心的人吧。
衛子夫拉着她過去坐着,娓娓道來:“你這一年離開皇宮,發生了很多事,你大皇姐嫁給栾大之後也算是安穩生活了,我也放心,可你也知道……”說到這兒衛子夫重重嘆了口氣,才又接着道,
“可你也知道栾大是個方士,你父皇信任他時全長安人都恨不得捧着他,可一當你父皇對他沒了耐心,所有人都落井下石恨不能将他狠狠踩在腳下。”
童粒聽了暗暗點頭,這話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人就是這樣,你風光時恨不能人人捧着你,可當你落魄時又有誰還記得你?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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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大是方士,漢武帝尋求長生不老術是需要他信任他,可一旦漢武帝知道他無法達成他的目的時,漢武帝就會對這個人失去耐心甚至起了殺心,因為漢武帝覺得此人膽大妄為竟敢欺騙自己。
童粒記得,這位栾大失去漢武帝喜愛之後被漢武帝殺了,而已經嫁給了栾大的衛長公主因為怨恨自己夫君被漢武帝所殺,因此郁郁而終。
不過,這話她不敢對衛子夫說,只擔憂道:“那父皇如今怎麽說?”
衛子夫道:“你父皇自然是大怒,将栾大打入天牢。你大皇姐她……她在未央宮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後回了公主府再沒出來過,派人去見她也被公主府護衛攔了下來。”
說完,衛子夫眼眶已經微微紅了:“你說說,這栾大究竟犯了多大的罪,你父皇竟是不肯饒過他,甚至你大皇姐去求你父皇也愣是沒有松口。”
童粒拍了拍她的手,想要給點安慰。
衛子夫不追求這些虛妄之物,自然不明白漢武帝的失望至極。漢武帝本又心高氣傲,這番被個江湖術士欺騙許久,還将自己最喜愛的女兒嫁給他,自然怒極,哪怕衛長公主是他最喜歡的女兒,去求饒也是沒半點作用的,只會讓漢武帝更加生氣當初輕易信了栾大。
衛子夫又道:“這也罷了,栾大死了你大皇姐總之還有退路,再尋個好人家嫁了也罷。可偏偏……偏偏……”
衛子夫提了幾口氣,這個偏偏愣是說不出來。
童粒疑惑,順她氣道:“母後別急,慢慢說。”
“陽石竟也是個不省心的!”衛子夫深吸口氣,又道:“她年紀大了,想嫁了與我說便是,偏偏弄出這檔子事情來!”
說完,衛子夫咬緊一口銀牙,握着童粒的手也不禁抓緊了。
童粒心道,看來是氣的不輕。
“她喜歡公孫敬聲便直說,這又不是配不上,說了自有你父皇做主,再不濟也有我,可她偏偏學你憋着不肯說。”
童粒心虛了虛沒敢吭聲,衛子夫又道:“憋着不說便也罷了,她,她還讓人撞見了!”衛子夫大喝一聲:“若不是她貼身宮女來給我說,我還被蒙在鼓裏呢!”
童粒忙給衛子夫順了順氣,道:“母後別急,那撞見的事情解決了沒有?陽石怎麽說?”
衛子夫道:“事情自然解決了,就是陽石死咬着口不肯說,我想着她平日裏和你玩得來,和你親近,就想着來讓你回去說說她。”
說罷,衛子夫又嘆了口氣:“誰想到,你這裏還有件更大的事!”
童粒縮了縮脖頸,越發心虛了……
沉思片刻,童粒道:“不如這樣,兒臣随母後回去,孩子現在就送回霍府,待事情解決了,他父親回來了再做打算。”
衛子夫點點頭:“這倒也是,先将事情瞞着,我派人去和霍光說,其他的先放一放。”
童粒點點頭,衛子夫盯着她這乖順的模樣,又挑了挑眉道:“不過,這時間是多久也不清楚,你舍得嗎?”
童粒看了看團團,低着頭不語。
衛子夫拍了拍她,道:“當母親的總歸是不舍的,這樣吧,先将陽石這件事解決了,母後便做主讓你父皇賜婚,現在去病在戰場上厮殺,你父皇不會拒絕的。”
童粒愣了愣,漢武帝會同意嗎?
衛子夫道:“先賜婚,有了婚約你往霍府去理由也正當,畢竟霍光年紀還小,也需要人照顧,到時長安城也不會有什麽人亂嚼舌根。”
童粒心一顫,感動至極。
握着衛子夫的手不知該如何是好,見她熱淚盈眶,衛子夫笑着道:“傻孩子,母後自然什麽都為你們好。”
——
準備一番,衆人便打道回府。
衛子夫心腹帶了孩子去霍府,而其他人便回了長安城。
楚楚含淚哭訴了一番自告奮勇去照顧小公子,童粒覺得團團身邊總歸需要幾個熟悉的值得信賴的人,便答應了順便讓懂醫的小泉子也跟了去。
是以,一年前出宮的時候是童粒和楚楚小泉子三人,而後又多了團團,回宮時,卻只有童粒一人了。
回宮時,天色已晚。
童粒回了明光宮休整,與衛子夫約好明日去陽石寝宮。
翌日。
剛睜開眼的童粒下意識要去找團團,待視線掃了掃發現自己已經回了宮,不禁又是一陣悵然若失。
苦笑一番,這才起身洗漱。
原來內殿是只有楚楚一人的,楚楚不在,外殿的人補了進來,伺候得極好。可童粒還是莫名渾身不舒坦,倒不是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而挑剔了,而是沒了楚楚的聒噪,她竟不習慣了。
新開伺候的小宮女唯唯諾諾,半天都聽不見她說句話,童粒見她這幅樣子,也不強求。
出了門,到椒房殿。
事先與她約好的衛子夫卻不見了,雲女官也不在,童粒尋了宮人問才知漢武帝突然發了疾,衛子夫被連夜召去未央宮了。
陽石尋不成了,童粒帶着身後的小宮女又忙往未央宮趕去。
未央宮裏三層外三層全圍滿了人,童粒急匆匆趕去卻被鈎弋夫人攔在了外面。
童粒十分不解:“為何攔着本公主?”
鈎弋夫人此刻面色十分憔悴,眼下是兩層厚厚的烏青,明顯是守夜了,她只道:“陛下受不得驚擾,公主殿下還是在外侯着吧。”
童粒心急如焚,衛子夫還在裏面呢。雖然她是大漢皇後不會出什麽事,可漢武帝突然病重讓她心裏焦躁不安,仿佛有種什麽說法隐隐要噴薄欲出,可她對歷史本就不清不楚,此刻也琢磨不出到底要發生什麽。
鈎弋夫人嘆了口氣,道:“公主殿下,陛下此次病得突然,病情也十分兇險,此刻還沒醒過來呢。”
童粒道:“我懂醫術,我去幫父皇看看!”
鈎弋夫人坦坦蕩蕩的拒絕:“溫太醫,趙太醫甚至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在裏面了,公主殿下信不過他們?”
童粒下意識心道,自然不信!特別是李夫人的心腹趙太醫!可一聽到溫太醫也在裏面,頓時又松了口氣。
不讓進便不進罷,反正漢武帝也不稀罕她這個可有可無的女兒,她就不進去添堵了。
而後,轉身就走,走得十分幹脆利落。
鈎弋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呆愣。就這樣走了?不表示一下她身為兒女的焦急痛苦?這麽幹脆?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回頭看看殿內的衆皇子和幾位公主,鈎弋夫人嘆了口氣,皇後娘娘養的女兒就是與衆不同,衛長公主陽石公主連面都沒露一下,諸邑公主好容易來了,沒進的去看望陛下竟就走了。
真稀奇。
童粒離開了未央宮卻沒回明光宮,而是去了椒房殿準備等衛子夫回來。
卻完全沒想過,若是漢武帝一直不醒或許衛子夫就回不來。
晚些時候,童粒沒等來衛子夫倒是等來了一年不曾見面的陽石公主。
“二皇姐。”陽石站在門口,目光灼灼的看着童粒低聲喚道。
童粒怔了一下,而後驚喜若狂,忙站起身子迎了過去,一把抱住陽石,道:“好啊,長本事了。二皇姐回來竟也不想着來見見我。”
陽石吸了吸酸脹的鼻子,道:“二皇姐,我想你了。”
話音極低,透着淡淡的委屈。
童粒放開她,看着她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你同我說,我替你出氣!”
她們二人性格相似,處得最多。童粒也常愛放大話說是保護陽石,替她揍人。
是以,陽石聽見這仿佛記憶久遠的話,
眼底不由慢慢浮起一層淡淡的薄霧。
“二皇姐,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