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5)
江某沒齒難忘。可我寧願我已經死了,也好過如今生不如死。”
“對不起,當初一心想着救你,未曾想事情成了這個局面。我并非存心破壞你與錢小姐。”
提到錢寶兒,他的心瞬間又有了反應,隐隐作痛。他冷冷一笑“馬姑娘,別說了。我有些疲乏,恕我失陪了。”說完便将馬琬怡一人留在正堂,奪門而出。
至今,錢寶兒已經數日未見江玉麟。從錢方孔口中打聽,只說因彼此避諱,并未登門。錢寶兒心下起疑,嘉慶通寶雖如今進展順利,玉麟即便避諱與我相見,也無理由避開我爹,不登府門。婚期漸近,府中為何沒有張羅起喜帳喜簾。許是爹忙于嘉慶通寶,無暇□□。想到不久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不禁有些緊張。從未與他隔開這麽久不碰面,錢寶兒犯起相思來。她坐在梳妝臺前,端持着他送的步搖發呆。不知玉麟現在在做什麽?他會不會如我念着他一般念着我,會不會也有緊張之感?想及此,她笑出聲來。
忽聞窗外嘁嘁喳喳,不知下人們在議論些什麽。她好奇地輕聲走到窗棂處,側耳偷聽。
窗外,幾個丫鬟正打掃回廊,以為小姐不在房中,便毫無顧忌地說起從街市聽來的閑聞。
“你說的可是真的?江少爺十五不是要娶我們小姐嗎?怎麽可能娶總督的千金?我不信。”
“騙你作甚,我也覺得難以置信。我方才在街市上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門婚事。江府張燈結彩的,那排場真是豪華。我特意拉江府出門置貨的小厮問了,此事千真萬确!”
“啊?那我們小姐怎麽辦?”
“哎,可不是苦了我們小姐。還一直做着夢,以為隔幾日要嫁給江少爺,滿心期待,一臉幸福的模樣。你說天底下怎有這種事?”
錢寶兒聞言大驚失色,臉色瞬間慘白。彷如身堕苦寒之地,狂風呼嘯,四下冰封。他要娶總督的女兒,怎麽會這樣?不可能,不可能,一定這幾個丫鬟故意惹惱我,讓我動氣。可她再一思忖,父親為何總是避而不談婚事,不提他?府內為何遲遲不置喜事物什?這一連串的疑問在她的腦海中轟炸開來,每一件都驗證了下人談話的真僞。她氣的沖出房門,指着回廊嚼舌根下人吼道
“滾,給我滾!”
幾個丫鬟吓連掃帚都未拿穩,擡腿便跑。
錢寶兒伫在原地,只覺腦中嗡嗡作響,不聽掌控。她失神地看着地面,搖着頭。不可能,不可能,玉麟不會這樣對我,他說過我與他是天定的姻緣,要與我一起白頭,他怎麽可能娶別的女人?
越是懷疑,越是否認,她的耳邊又回響起下人确鑿的言辭,還有自己察覺的異樣。這一切,壓得她喘不過起來。她發瘋似的跑出府門,錢方孔半路遇到,見她喪心的模樣,委實吓了一跳。忙伸手将抓住,詢問緣由。錢寶兒反問起錢方孔,江玉麟另娶她人是否為真。錢方孔不禁慌了神色,見無從隐瞞,便将實情告知,兼将江玉麟的苦衷說與她。錢寶兒仍覺得不可置信,掙脫錢方孔的雙手,喊道“不行,我要親自去問他,我不相信!你們在騙我,都在騙我!”
江府,府門口大紅燈籠高懸,喜帳一路牽進府內各處屋邸、別苑,就連回廊上也挂着喜簾,一派喜慶之色。錢寶兒看着眼前這簇紅色出神,眼角劃過淚來,當真是十裏紅妝為佳人。原本,這一切屬于我,屬于我和他。喜事依舊,只是換了新人。
“寶兒,你等我。不日,我就娶你進門。”
“玉麟,我相信我們姻緣天定,神明也會庇佑。”
“嗯。你我命中注定要結為夫妻,我深信不疑。”
“寶兒,我定會解決嘉慶通寶,度過難關。我不舍得讓你與我同難共死。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們,我們還要拜堂成親,白頭偕老。”
溫言軟語猶在耳畔,錢寶兒仍舊自欺欺人,不相信近在眼前的事實“玉麟,你是不是故意這樣,想給我驚喜?不,這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她慢慢擡腿走進去,江府下人見她,連忙退避左右,生怕她大動肝火,拿他們撒氣。可越往裏邊走,她堅定不移的信念益漸瓦解,那抹紅色愈發刺眼。突然,她在游廊撞見她心心念念之人。她本能地挂上笑容,剎那,便花容失色。因為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女人。他要娶的女人,就是她?
江玉麟臉色黯然地走着,感覺有一雙炙熱的眸子盯着他。他擡起頭,眼中閃過微光,順口喊道:
“寶兒。”
兩兩相對,錢寶兒冷淡地望着他,雙眸之中察覺不到往日的深情,換之而來的是怨恨。他清瘦了不少,爹說他有苦衷,可那又如何,有苦衷就能背棄往日情分,另娶她人?江玉麟只覺陣陣心痛,日思夜想之人近在眼前,他卻不能将她擁在懷中,道盡數日的相思。看到她身後火紅的喜簾,他的內疚再次湧上心頭,想必這些礙眼的東西,戳傷了寶兒的心。
馬琬怡見此,暗暗退了下去,将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江玉麟緩緩走到錢寶兒身前,未及他開口,錢寶兒便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江玉麟,他們都說你要娶總督的女兒,我不相信。你告訴我,這是假的,對不對?”
江玉麟眼中蘊出苦澀,她的這番話,讓他更難受。半晌,方回道“是真的。寶兒,對不起。”
錢寶兒的眼淚又浸出眼眶,含在眼中閃地光亮,她咬着下唇,狠狠地扇了他一記耳光,“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剛打完,又開始心疼,是不是出手太重。
江玉麟臉上綻出笑容,釋然地說道“被你扇一巴掌,我的心裏好受了許多。”
“你要娶的就是剛才那個女人?”
“是。”
“還真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對。”
“寶兒。”
“別叫我。”錢寶兒冷笑道“我爹說你有苦衷,可你是否忘記了我曾向你剖示的心跡,我說過願意與你同生共死。你答應過我,不會再自作主張,可你終究還是背棄了我,放棄了我們。全廣州都知道江府要辦喜事,新娘卻不是指腹為婚的我。唯獨我一人,還盼着婚期早日而至,盼着成為你的妻子。誰知,竟是黃粱美夢十八載,一場歡喜一場空。”
江玉麟眉頭擰成一團,拉住她的手将她攬入懷中,“寶兒,我對得起所有人,卻唯獨對不起你。我也恨我自己,為何不能如你一般,聽從自己的心,率性而為。自別後,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我日日都在想你,可我不敢想你,一想到你,我的心就會痛。我背棄了我的承諾,背棄了你,縱是死,我也無法饒恕我自己。可我實難眼睜睜看着你,看着錢世伯,看着我爹死我眼前。”
錢寶兒哭訴道“所以你就選擇做個負心人,讓我也痛苦?說好一起白頭,轉眼就另結良緣,與別的女人攜手一生,江玉麟,你讓我怎麽辦?讓我以後怎麽過活?這個夢我做了十八年,從未想過有一天,你成親,新人卻不是我。你也說我們命中注定要結為夫妻,為什麽會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
錢寶兒推開她,神情決絕“我恨你,恨你所謂的忍辱負重,顧全大局,在你眼中,我算什麽?我也有血有肉,我也會痛。從今以後,我們恩斷義絕,我再也不會見你,再也不想看到你!”說完,便掩着臉負氣而去。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江玉麟望着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暗自垂淚。他多想上前留住她,陪伴她一輩子。可是事與願違,他什麽也做不了。得非所願,願非所得。
馬琬怡遠遠地看到這一切,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為何江玉麟對她冷淡漠視,原來,是她拆散了這對有情人。她羨慕錢寶兒,能夠得到他的心,即便不能相守,他的心,似乎也只裝着她一人。她看着江玉麟恍恍惚惚地回房,淚流滿面地買醉,她的心如同被鞭笞,也跟着疼了起來。
那日,她做了一個決定,逼着父親應許江玉麟、錢寶兒的婚事,自己親手拆散的,自己折罪補救。如上次救江玉麟脫身一般,不遺餘地。馬泰和指責女兒太過善良,竟然要将夫君拱手讓人,還是讓給一個他有意之人,将來難免自食苦果。無奈拗不過女兒,只得答應她的要求,通知錢方
孔,幾日後一同大婚,平妻而分。
馬泰和傳人叫來江守言父子,将女兒的意思說與他們,并開出條件,洞房之夜必須留宿女兒房中,歸寧之日必須先回總督府。江玉麟原心頭一喜,但提及條件,他無從應允。能與寶兒成婚固然是好,但若洞房之夜讓她獨守空房,未免凄涼。馬泰和呵斥他得寸進尺,江守言方拉住江玉麟,應承一切願遂大人心意。對江守言而言,能夠再與錢門結親,實屬鴻運降臨,太過難得。這些小事,也就變得無關緊要。
☆、柳暗花明喜結良緣,洞房之中情比金堅
錢寶兒失魂落魄地回到錢府,翻出那件繡鳳的喜服,瞬間眼淚決堤。往日種種,終究已逝。新人含笑,舊人垂淚。如夢方醒的惆悵,決絕斷情的心傷,化淚成雨,沿着臉龐,濺落于喜服之上,在經緯之間綻開。她的委屈,變成一股戾氣,撺掇她信手将這件視如珍寶的喜服棄之不顧。看着地上亂作一團的喜服,她又後悔地彎下身,将它拾起,緊緊地攥在心口。
正暗自傷心,錢方孔情急地推門而入,将喜訊告訴她。原以為此生無望,才過多久,婚事再次被提上日程。錢寶兒破涕為笑“爹,當真!”
錢方孔笑着點了點頭,“寶貝女兒,爹怎會騙你。”轉而,又将心中顧慮說與她“寶兒,你能與玉麟喜結連理,全憑總督之女從中周旋。雖說是平妻,不過總督大人定會為他女兒打算,他能讓一步,已是喜從天降,若嫁過去受些委屈,且先忍着。想必玉麟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寶兒聞言,已聽出父親所指何事。低頭應承道“知道了,爹。”
錢方孔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婚事,時日倉促,幾日後便是大婚之日,全府下人半個也未閑着。
終于到了十月十五,這日,廣州熱鬧非凡,到處可見喜慶之色。總督府、江府、錢府一路紅妝喜帳相懸,極盡排場。
錢寶兒端坐閨房之中,錢湯氏作為繼母,為她梳頭。“寶兒,雖說自我進門之日起,你并未将我放在眼中,但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女兒,視如己出。身為妾室,能有幸在你大婚之日,作為你的‘娘親’為你梳頭,我真的很開心。沒想到,一轉眼,你就嫁人了,時間真快。”一面說着,一面為錢寶兒梳着青絲,想起寶兒從小到大的情景,不禁流下淚來,哽咽着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寶兒聞言也動情地濕了眼眶。“娘”
湯念蓉含着淚笑道“嗳,嗳,這麽多年,你終于肯叫我了。”
适時錢方孔進來督促,見二人個個梨花帶雨地,皺起眉道“好好的大喜日子,哭哭啼啼做什麽,真是晦氣。”
湯念蓉笑道“老爺有所不知,哭嫁哭嫁,這樣才吉利。”
錢方孔展顏道“噢,還有這一說?不管你們哭嫁了,吉時将至,要入花轎了。你們快點,莫再磨蹭。”
“爹。”錢寶兒淚眼望着錢方孔。
這一聲‘爹’,讓錢方孔不免酸了起來,悉心呵護的寶貝女兒,今日便要離開他,嫁為人婦,不禁也有些泛淚。他走過去,抱着錢寶兒,“寶兒,你是爹的掌上明珠,縱是再不舍,也是要放手的。爹永遠是你的港灣。若是江玉麟膽敢欺負你,我定不饒他。”
“爹你放心,只有我欺負他,料他也不敢欺負我。”
總督府,馬琬怡的娘親富察氏也為她梳着頭,一面梳,一面流着眼淚。“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馬琬怡不由得也傷心起來,抱住母親的腰身,埋頭哭泣。
富察氏撫着她的背,說道“女兒,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這個男人也是你自己挑的,往後的路要自己走。你爹早知道為了救現在的夫君,拿名節糊弄他,只是不忍拆穿你。想着你既然如此青睐這個男人,且成全了你罷。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爹雖嘴上不說,可娘知道,他也是舍不得你的。琬怡,你太善良,江玉麟這樣的男子,本就容易招女人喜歡,你還為遂他的心意,為他謀娶以前的未婚妻,娘不知該如何說你才好。自今日嫁入江家,你就是江家的人了,切記恪守婦道,體恤夫婿。他若是委屈你,你斷不可自己掩過去,爹娘都會為你做主。我的女兒,娘希望你幸福,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娘祝你與玉麟,琴瑟和鳴,百年好合。”
馬琬怡聽此一怔,爹竟然得知我欺瞞他還有意成全我,憶起那些忤逆的舉動,真是愧對父親。雙親拳拳愛意,湧入心間,這一刻她只想依偎在母親的懷中,如兒時一般。她貪戀這個讓她安心的
懷抱。“娘,謝謝你,還有爹。”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外頭響起炮仗之聲,迎接新人的花轎已至。富察氏忙替女兒整理儀容,為她蓋上蓋頭。疊聲命喜婆攙扶她入轎。
儀仗隊浩浩蕩蕩,敲得銅鑼‘镗镗’作響,樂聲飄揚。滿街的老百姓圍在兩旁看熱鬧,如潮湧一般。男女老少,大人小孩,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不時議論道“天下第一牙少東真是好命,有個財雄勢大的老爹,自個兒長個一表人才,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虎父無犬子啊!聽說聘禮厚達幾十萬兩銀子,他爹為了這婚事,也算是傾力而為。”
“可不是?這會兒豔福還不淺,一個是萬通錢莊的千金大小姐,一個是兩廣總督的掌上明珠,要錢有錢,要權勢有權勢。一座金山,一座靠山,還是兩個絕色美人,享盡了齊人之福,哎,我們這種升鬥小民羨慕不來的。”
不久,總督府與錢府的花轎、儀仗合于一路,隊伍猶如一條長龍,彎過幾條街也未見得到頭。一刻鐘後,兩頂花轎集于江府府門前。江玉麟身着繡龍蘇繡喜服,戴着花球,春風滿面地立于兩頂花轎之間。江守言站在兒子身後,笑得合不攏嘴。四兩父子亦在一旁樂樂陶陶,為自家少爺開心。
倏爾,喜倌扯着嗓子喊道“吉時到,新郎踢轎門。”江玉麟先左再右,擡腿輕踢轎門。接着,聽從喜倌的指示,一一背新娘跨過火盆,行至喜堂。江玉麟左右手各牽一條百尺紅絨繩,另一頭系着馬琬怡、錢寶兒。他不時地瞥向身着繡鳳喜服的錢寶兒,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的容顏。
喜堂中,賓客盈門,各相扶手恭賀。尤其是意在巴結兩廣總督之人,一見到馬泰和,便奴顏媚骨地祝道“小人恭賀總督大人泰山之喜。”馬泰和亦笑着答謝。
見一切齊備,高堂歸坐,喜倌開口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三人向着堂外彎腰行禮。
“二拜高堂。”
江玉麟通過百尺紅絨繩引着兩位新娘轉身,向座上幾位高堂行禮。
“夫妻對拜。”
三人成三角狀,再行一禮。
“送入洞房。”
喜娘各自攙着新娘入了各自的喜房。
“禮成!”
四兩、九斤二父子領着一撥下人,每人各端出一盤利是,将其派發與儀仗隊、喜班人員。收到利是之人,皆回道“恭喜恭喜,大吉大利。”
喜宴間,江守言早已安排一衆下人為江玉麟擋酒。雖知兒子是出了名的酒筲箕,千杯不醉,不過洞房花燭夜,不可馬虎,飲酒畢竟誤事。九斤二更是自告奮勇,連連擋住了幾大海。
至久,宴席撤罷,賓客散去,九斤二替主子叩開新房房門,江玉麟緩緩踱入。新房內,燈火通明,喜燭閃閃。案架上齊齊壘壘地擺放着紅棗、花生、桂圓、蓮子。馬琬怡端坐喜床,喜床上懸着百子千孫帷帳。江玉麟依着喜婆的提示,從喜盤中拿起喜秤,挑開新娘的蓋頭。馬琬怡粉面含羞,不由低下了頭。喜婆将江玉麟摁坐在馬琬怡身側,支使另一位婢女端着喜盤跪到新人跟前,旋即說道“請新人喝過合卺酒。”
江玉麟擡起雙手,将其中一杯酒盞遞到馬琬怡跟前,馬琬怡難為情的接過,二人交杯一飲而盡。
杯盞放回喜盤內,喜婆指使婢女将其端下去。她擺了擺手,又上前一個婢女,喜盤之中置一方白色娟巾。馬琬怡觑得,登時臉紅埋下頭來。喜婆瞅得新娘害臊,暗暗偷笑。将白色娟巾鋪于喜床中央。繼而說道,“至此,老身功德圓滿了。祝新郎新娘琴瑟相合,早生貴子。”說完,便笑着退了出去。
江玉麟滿腦想着獨守喜房的錢寶兒,心不在焉。他起身落座桌前,自斟自飲,喝了起來。喝了幾盞,想起坐在床邊的馬琬怡,扭頭說道“要不一起喝一杯?”
馬琬怡見他喝着悶酒,心知肚明皆因錢寶兒。既然他心裏煩悶,就陪他解解煩罷。她點了點頭,坐到桌前,拿起一只酒杯,江玉麟執壺為她滿上,她閉着眼一口喝了下去。一連喝了幾杯,江玉麟晃蕩了幾下,酒壺中已無酒水。他看向馬琬怡,“還未及言謝,謝謝你遂我的心願,得以娶寶兒為妻。”
“只有你開心,我才會開心。我不喜歡見你愁眉苦臉的模樣,讓人擔心。”
“馬姑娘。”江玉麟正色道“我的心裏只有寶兒,我感激你舍身相救,舍情相全,但這并非男女之情。”
他還喚我‘,馬姑娘’,馬琬怡失落不已,勉強擠出一抹笑,“我知道,我都知道。當日在濟慈寺,你說的很清楚。可我對你,一片真心。”
“可我并非良配,不值得你托付終身。我不想傷害誰,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傷害了誰。總督大人讓我大婚之日留宿你的房中,可我...”
未等他說完,馬琬怡打斷道“不必說了,你想說的,我已經猜到幾分。我心知你惦着錢小姐,你且去她房中,想必她在等你。”說出這話,心中卻滴着血。父親苦心為她籌謀,她卻白費了父親的苦心。她更清楚,江玉麟心裏并沒有她的位置,若今日将他推到錢寶兒房中,再想讓他踏入此間,恐怕難上加難。可她別無他法,難道看着他大喜之日愁苦整宿不成?強扭瓜不甜,若是命中有緣,夫妻遲早會成為夫妻。若是命中無緣,今日同床他日也将分飛。
江玉麟甚為意外,未曾想她大度至此。他搖搖頭,“不,既然答應了總督大人,豈有失言之理?不過我有一奪情之請,盼你成全。”
馬琬怡略覺欣慰,他并沒有走。“但說無妨。”
“我想去寶兒房中一趟,大婚之日,禮儀尚不能不顧。”
馬琬怡點點頭,“說的在理。你安心去吧。”只有去了,他才安心。若然,整晚想必魂難守舍。
江玉麟起身作了一揖後,疾步出了房門,朝寶兒所在的喜房走去。
喜房中,喜婆、婢女盡數候在屋內。如馬琬怡房中一般,亦是喜氣洋洋,疊滿了婚慶之物,一派喜慶之色。江玉麟心急地推開門,藏下蓋頭下的錢寶兒抿嘴一笑,一定是他來了。
喜娘欠身道,“新郎總算來了。”
江玉麟擺擺手,“一直候着,辛苦了。你們将東西放下,出去領利是罷。”
“多謝江少爺。”喜娘心裏不禁響起小鼓,這江少爺估計是猴急,嫌我們妨眼礙事。她掩着嘴笑了笑,領着一衆婢女出了門。
江玉麟蹲在寶兒身前,輕聲道“寶兒,我來了。”他擡手拿起喜秤,将蓋頭揭開。寶兒的臉出現在他眼底的一剎那,他的心為之一動,不禁愣住,半晌方說道“你真美。”
寶兒嬌羞地笑了笑,“你才發覺,是否稍晚?”
江玉麟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懷中,“不,你一直很美,只是今日,你是我的妻子。我以為,這輩子失去你了。以為你真會如那日決絕,不再見我,不想見我,與我恩斷義絕。歷經種種,我們還是結為了夫妻。我沒有騙你,你我是命中注定的夫妻,不然豈能經得住層層考驗、磨難?”
寶兒緊緊攬住他的腰身,“那日是我一時氣話,我怎能狠心不見你,縱是我想如此,亦是難為的。得知你另娶佳人之前,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日日擎着你送我的那支步搖出神,幻想着今日與你成婚的情形,這一刻,感覺盼了好久好久。”
江玉麟扶開她的胳膊,“我們還有禮未完。”他抽出身,端過兩杯合卺酒,“寶兒,先喝一半。”兩人雙手相環,飲了一口。江玉麟從她從中接過酒杯,又将自己那杯遞與她,再次交杯相飲。江玉麟笑着,溫柔地說道“合卺情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錢寶兒情深意切地望着他,臉上溢出幸福的歡顏。
說罷,江玉麟走到桌案前,從果盤中拿過一把小刀,将長辮繞到胸前,對着發尾割了一刀,割下幾绺發絲。倏爾挽過錢寶兒的秀發,割下些許青絲。将兩束發絲結在一起,遞與錢寶兒,口內說道“寶兒,你是我的結發妻子,以後,我不許你離開我。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錢寶兒感動地接過發結,将其緊緊攥在手心,望向江玉麟,溫情款款,“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作者有話要說: 《浮生共白首》前傳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