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垃圾箱裏,朝五樓的家看了看,忽然不敢上去了。
她把它的載體摔碎了,它無法在電腦的回收站裏繼續搞鬼了,也無法通過耳機跟她耳語了,它像個孤魂野鬼無處存身,今夜肯定不會放過她。
可是,天這麽冷,綠綠不可能在樓下坐一晚上。
她掏出手機,想了想,撥給了狐小君,她想讓狐小君來給她做個伴。沒想到,電話裏說: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這個死丫頭跑哪兒去了!
想來想去,還得回家。
她慢騰騰地朝家走,不知道這一夜該怎麽挺過去。如果養條狗就好了,人和狗都是喘氣的,可以壯個膽。可是,連條狗都沒有,今夜,家裏只有她和那個不喘氣的東西。
她順着樓梯爬向五樓。
樓梯昏暗,腳步孤獨,不過她一點都不害怕,她所有的恐懼神經都系在家裏。
她走得很慢很慢,想了很多很多。
首先她恨自己,雖然她有理性的一面,本質上卻是敏感的,總能捕捉到一些微妙的東西,并把它們描述出來。當初,為什麽要感覺到那雙眼睛的存在,并且傻乎乎地說出來?
如果說,電腦裏的眼睛,詭異的金魚,她和周沖互相殘殺的假想……全部缺乏實證,可是,那張冥婚照片卻在圖書館的垃圾箱裏真真切切地出現了,那是實物!
我們能管住自己的手腳,卻管不住自己的思維,綠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認定,一切都跟那張冥婚照片有關。
接着,她又想到了那個盲人,他說他可以告訴綠綠,她和她的配偶誰先死。
實際上,每對配偶都會一先一後離開這個人世,可是大家很少想到這個問題,我們更關心對方愛不愛自己,會不會背叛自己,舉行婚禮去哪個教堂,未來怎麽賺更多的錢,購買更好的生活……
就像每個人都要死,死後必定有一塊地方埋葬屍骨,幾十年之後埋你的那塊地方,現在就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只是你不知道在哪兒。一般說來,這輩子你的雙腳都無緣和那塊地方發生接觸。就算你恰巧從那塊地上走過去,你也不知道你跟它的關系。
綠綠記得,外公外婆老了之後,兒女分別撫養他們,外公來了綠綠家,外婆留在了鄉下舅舅家,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千裏之遙。後來,外公老得眼睛看不見了,耳朵聽不見了,每天依靠雙手摸索生活。綠綠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外婆老死了。有人把這個消息帶到了綠綠家,幾天之後,悲痛的媽媽才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外公,外公費了很大勁兒才聽清楚,他大聲問:“那個老家夥死啦?”媽媽輕輕點了點頭。外公又問:“沒遭什麽罪吧?”媽媽使勁點了點頭。外公就呵呵呵地笑起來:“死了,死了……”笑着笑着,兩行渾濁的老淚就順着布滿皺紋的臉頰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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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綠不由想到,她和周沖誰會先離開這個人世呢?這是一個悲哀的問題,卻不可改變。不論是誰,綠綠都無法接受,于是她不願意再想了。
到家了。
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仿佛看到那雙眼睛正在貓眼裏朝她看,只是隔着眼皮。
是的,它閉着,就是冥婚照片裏新娘的那雙腫眼泡。
她把鑰匙插進鎖眼,又拔了出來,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曲添竹。
能不能把曲添竹叫來陪她一夜呢?
她掏出手機,撥曲添竹的號碼——她根本沒想到,就因為這個念頭,惹出了那麽大的事……
電話通了。
“添竹嗎?”
“綠綠?”
“我跟你說件事……”本來綠綠想說“我男朋友出差了”,但是話到嘴邊她又改口了:“家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特別害怕,你能不能過來陪陪我?”
到現在,兩個人還不曾見過面,綠綠的請求讓曲添竹愣了一下,接着她爽快地說:“好哇,反正我一個人在家也沒個說話的。”
綠綠忽然感覺,曲添竹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我住在東城。你家在哪兒?遠嗎?”
“沒事,我打個車一會兒就到了,你用短信把你的住址發給我。”
“好,我在小區門口接你。”
“晚點,我蓬頭垢面的,稍微打扮一下。”
“我又不是帥哥,你打扮什麽!”
“第一次見面,我可不想讓你說我是個醜八怪,呵呵。”
女孩上班之前要打扮一下,為了一天漂亮;過年的時候要打扮一下,為了一年漂亮;結婚的時候要打扮一下,為了在老公眼裏永遠漂亮;臨死的時候也要打扮一下,為了在另一個世界裏漂亮……
綠綠不知道,這次打扮對于曲添竹來說多麽重要。
挂了電話,綠綠給曲添竹發了一個短信,告訴她具體的住址,然後就下樓了,一個人在甬道上溜達。
半個鐘頭之後,曲添竹發來了短信:綠綠,我快到了。
綠綠趕緊走向小區大門。
這時候,她不那麽害怕了,感覺到突兀地邀請曲添竹來做伴有點不恰當。不過,既然她已經來了,那就好好聊聊吧,權當側面采訪了。
綠綠來到小區大門外的時候,一輛出租車正好開過來,停下,駕駛室的燈亮了,裏面的乘客在付車費。綠綠緊緊盯着這個乘客,只看見她的頭發很短,面容不清楚。
不一會兒,這個乘客下車了,四下張望。她穿着一件紫色的夾襖,一條牛仔短裙,紫色的連褲絲襪,黑色的長靴,很時尚的裝束,臉上化了淡淡的妝。看來她就是曲添竹了,綠綠趕緊走過去。
“添竹?”
“綠綠!”
曲添竹笑吟吟地走過來,打量了一下綠綠,說:“你可真漂亮。”
綠綠說:“只聽男人這麽說過,女孩你是第一個,謝謝。”
她裝作很随意的樣子,其實一直在偷偷觀察曲添竹的眼睛。
曲添竹問:“你父母呢?”
綠綠愣了一下,說:“這是我跟朋友合住的房子,他出差了。”
曲添竹突然笑着問了一句:“你怕什麽?”
綠綠有點不好意思:“我也說不清怕什麽,只是感覺房子太曠了。”
“我從小膽子就大,初中的時候還打過架呢,典型的小太妹。”
“哦?看不出來。”
“上大學之後就改做淑女了。”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小區,很快到了綠綠家。
綠綠走進廚房,泡了兩杯咖啡端出來,看見曲添竹正站在魚缸前觀賞金魚。
“你喜歡魚?”
“養過,死了。我養什麽都養不活。”
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來。
綠綠說:“你晚上一般幾點睡?”
“十二點之前沒睡過。我是個夜貓子,到了夜裏特別精神,思維也活躍,吃安眠藥都睡不着。”
“我也睡得晚,玩游戲。”
三更半夜,外面不知道誰家放起了鞭炮,噼裏啪啦地響,過了好半天終于停了,一片靜悄悄。
綠綠心裏一直記着——坐在她面前的這個女孩,曾經神秘地失蹤過,又神秘地回來了,甚至連專家都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患有精神病……
因此,她一直在審視曲添竹的眼神,也許會捕捉到一絲一縷和正常人不同的東西,比如說失神,比如說怔忡,比如說游移不定,比如說興奮異常。同時,她也在嚴密篩查曲添竹說的每一句話,也許會發現什麽破綻,比如一個聽起來挺古怪的詞,比如一句跟談話毫無關聯的感嘆,比如一處邏輯上的常識錯誤……
綠綠:“添竹,你是幾月生的?”
曲添竹:“8月24號,金牛座,很固執。你呢?”
綠綠:“摩羯座。”
曲添竹:“呵呵,摩羯座很理性。”
綠綠:“你對星座很熟悉啊。”
曲添竹:“都是在網上看的,比較一些身邊的人,還挺準。我喜歡射手座。”
綠綠:“為什麽?”
曲添竹:“浪漫呗。”
以上沒問題。
綠綠:“講講你初中時候的事吧,我覺得很好玩兒。”
曲添竹:“那時候,我父母還沒離婚,天天吵得天翻地覆,就像被關在同一個籠子裏的兩只野獸,一公一母,見了就咬。你說,過不了就分開呗,他們卻不,非要分個高下,我煩死了。當時,我們班主任對我特別好,那是我唯一溫馨的記憶了。”
綠綠:“後來呢?”
曲添竹:“後來我父母就離婚了,我跟了我媽。”
綠綠:“我說你和那個班主任……”
曲添竹:“哈哈,你很八卦!我知道,他喜歡我,我也貪戀他對我的好,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成了他的女朋友,不過我們的關系一直在地下。我上高中之後,我媽找了一個當老板的男人,那個男人挺好的,他知道我不喜歡回那個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