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粽子 (5)

逼地點了點頭。

楊小糖悄悄笑道:“想想看隔壁選秀的,一百二十八個類目喲……”

這麽一想,阿绶又頓時心理平衡了。

臺上的經義先生在搖頭晃腦地說着前朝的安史之亂對詩人詞人創作的影響,說得起勁了,便從詩詞說到了詩詞背後的背景再就發散到了各種八卦。

這麽搖頭晃腦說了一個多時辰,到了下課的時候,這老先生便把課本講義交給了書童,背着手晃晃悠悠離開了。

官學的下午是會安排課程的,所以中午的時候大多數人選擇在官學的食堂裏面一起吃飯。

阿绶和楊小糖也不例外,下課之後兩人便和最近才認識的王飛燕一起往食堂走去了,一邊走,一邊說着話。

認真攀親戚的話,王飛燕和阿绶還有個非常遠的表親關系,王飛燕的祖父和阿绶的祖母是兄妹關系,這樣攀扯起來,也還能喊一聲表姐。但自從阿绶的祖母去世之後,王飛燕的祖父那一支又外放出京,兩家的聯系就這樣淡了下去。

一直到王飛燕回到京城來參加鄉試,并且高分通過還進了官學,阿绶和她才認識并熟悉起來。

王飛燕和阿绶楊小糖一見如故,都是活潑好動的性子,出身相似,又都不怎麽拘泥小節,于是說起話來特別有共同話題。

這往食堂走的功夫,王飛燕已經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自己當初在西北的茫茫沙漠裏面只能默默地每天吃羊肉的事情了。“還是京城的吃的多,而且就算是食堂也好好吃哦!”她這樣說道,“反正我想到如果回到西北去就要繼續吃羊肉……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省試以後我一定要千方百計留在京城,再也不離開京城了——不知道今天食堂吃什麽?”

“早上挂的牌子是說吃金銀蹄。”阿绶回答道。

“哦哦太棒了!”王飛燕先歡呼了一聲,然後疑問,“金銀蹄是什麽?”

楊小糖已經哈哈笑了起來,道:“就是火腿炖肘子,他們覺得這名字不好聽,于是起了個名字叫金銀蹄。”

“嗷嗷聽起來就口水直流!!!”王飛燕道,“快快我們走快一些,省得這個火腿炖肘子賣完了!”

于是三人在王飛燕的帶領下快速沖進了食堂,迅速買了一大盆金銀蹄,又配了一碗菌菇雞湯,一份香酥焖肉,一份豌豆苗,還有一道爽口的泡菜,占了一張空着的桌子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仿佛是心有靈犀,三人拿起筷子首先都是去夾了一塊肘子,或許是全然沒想到會這麽默契,于是噗嗤笑了出來。

吃着這酥爛的肘子,入口即化的鹹鮮,汁稠味醇……讓人回味無窮……阿绶端起碗吃了一大口米飯,然後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一擡頭,就看到任布布正一臉找茬地走過來了。

任布布一進食堂就看到了阿绶三人正在歡快地排隊買飯,她原本是想上前去和她們炫耀一二,說說選秀大考的事情,可沒想到這三人竟然買完飯以後就好像沒看到她一樣,直接從她面前走過,又歡快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開始吃飯了。

她可忍受不了這樣的忽視,甚至——她還在心裏面想了一百種辦法要刺痛阿绶和楊小糖,她們怎麽能就忽略了她直接走過去了呢?

王飛燕并不認識任布布,她算是初來乍到,唯一熟悉的也就是阿绶和楊小糖兩個人,這會兒突然看到一個美豔得略顯刻薄的大美人走過來,便有些奇怪地看向了阿绶,問道:“七妹,這人是你和小糖認識的嗎?”

楊小糖原本是在低頭認真吃肘子,忽然聽到王飛燕開口說話,一擡頭便看到了任布布那張寫着“我是來找茬”的臉。咽下了口裏的肘子又喝了一口湯,她止住了想說話的阿绶,然後笑眯眯地看向了任布布,溫柔問道:“五娘,那一百二十八門課學得怎樣啦?能不能考滿分呀?”

這話一出,任布布的臉色微微變了——顯然,楊小糖是戳中了她的痛處。她的成績當然不差,鄉試的時候也考得很好,但是這選秀的一百二十八門課……真的不是她所擅長的方向,甚至……都不是她所熟悉的領域。作為一個家門殷實的姑娘,她只要懂得吃喝享樂就夠了,她根本就不用知道吃喝享樂背後是什麽,但選秀的範疇……都特麽是吃喝享樂背後的那些事情……

作為一個進出有人伺候,随時随地跟着丫鬟的人來說……這種課程學得她都快有抵觸心理了。

然而她還不能說……

選秀是她自己要去的,還信誓旦旦說要進宮做娘娘……雖然現在發現了選秀的真相……但大話已經說出去,已經是覆水難收,無法回頭了!

恨恨地看了一眼楊小糖,這次任布布什麽都沒說,一跺腳就走開了。

看着任布布的背影遠去,阿绶轉過頭給了繼續吃肘子的楊小糖一記大拇指:“小糖,你越來越厲害了!”

“快吃快吃,不要理她。”楊小糖埋頭苦幹。

王飛燕喝了一口菌菇雞湯,看向阿绶:“那人和你們結了梁子?”

“私仇頗多,一時半會兒說不完。”阿绶只好這樣說道,“改天空了我們慢慢說好了……”

43、香煎小黃魚 …

阿绶和楊小糖去工部開展實踐課的時候, 這選秀大考也開始了。

對于中下層的廣大适齡女性來說,選秀大考也算是她們人生中的一個重要選擇方向和轉折點,她們或許沒有足夠的知識儲備去鄉試去省試,但她們能夠通過選秀大考來改變自己的生活,哪怕後續層層選拔當中可能無法成功選入宮中, 但只要通過了選秀大考,拿着這份成績, 也能找到一份非常可觀的工作了。

但對于任布布來說,這選秀大考, 更像是一種折磨。

硬着頭皮去參加了考試, 心中大約也是覺得沒底, 回到家之後,只關在自己房中大哭了一場。

哭過之後, 她便找了任雪生, 說還是想繼續念書考省試了。

任雪生倒是也沒有多想,只笑着問自己的寶貝女兒, 想繼續去哪裏讀,是和燕绶绶楊小糖她們一樣去官學, 還是去丹露書院。

任布布思來想去, 最後道:“還是去官學吧, 這幾日聽說官學還有實踐的課程, 想來是比在丹露書院之類的更好。”

既然她這麽說了,任雪生便讓人去官學,問問他們今年還有沒有額外的入學名額了。

“選秀大考的成績過幾日也會出了吧?”任雪生一直也沒怎麽關注選秀大考究竟考什麽, 于是只随口這麽問了一句。

任布布臉色暗了暗,好半晌才道:“說是過十日就出。”

任雪生合掌笑道:“那正好了,若是選秀大考過了,便進宮去,若沒過,就去官學繼續念書吧!”

任布布欲開口辯駁一二,卻不知從何說起,也只好默默應了下來。

此時此刻,她怎麽能說選秀其實是選的宮女而不是娘娘呢?若是這麽說了,豈不是顯得她之前冒失沒有頭腦還說了大話麽?就算是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她也是不願意丢這個臉面的。

本着這樣的心思,又過了時日,選秀大考的成績果然出來了,這八個類目一共一百二十八個科目,總分三百分,合格線畫在了兩百七十分……而任布布只考出了一百七十分。

拿到這個成績的時候,任布布嘴唇哆嗦了兩下,差點兒沒把成績單給撕了。

可這個不得不給任雪生看,不用進宮,似乎是件好事,但在這個成績面前,又似乎不是什麽好事了。

猶豫糾結了一下午,任布布帶着成績單去找了任雪生。

看到一向成績優異的女兒竟然考了這麽個成績出來,任雪生好生吃驚了一會兒,又留意看了看這個成績單上分別顯示的八個類目,便有些恍然了。

“這選秀大考,是考的實務吧?”任雪生溫柔地笑着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算了,這個你肯定也不知道的,能考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任布布嘟着嘴,沒有吭聲。

任雪生又道:“我已經讓人去官學問了還有沒有額外的名額,那邊還沒有回複,布布,不如就去丹露書院吧?”

任布布眼淚汪汪地看向了任雪生,道:“可是我想去官學。”

任雪生道:“沒有名額也是沒辦法的。”

“能不能找姑姑幫忙?”任布布擦了一把眼淚。

任雪生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嘆道:“罷了,我便去問問你姑姑吧!”

從任布布決定要去參加選秀大考任氏勸阻無力開始,任氏對任雪生這一家已經有太多不滿了,這會兒忽然又看到任雪生腆着臉上門來求她能不能去官學找個入學名額,她便忍不住嘲諷了起來。

“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要進宮?這會兒怎麽又要去官學?”任氏嘲笑地看着自己兄長,“說是要進宮做娘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會兒這麽不去了?”

任雪生臉一紅,好半晌才道:“那大考,布布沒過。”

這話一出,任氏臉上的嘲諷之情更盛了,道:“這可好,之前說的那些雄心壯志,竟然連考試都沒有過……啧啧,我哪裏有臉去找人要官學的名額?要怎麽說?說我有個侄女,之前參加選秀大考,結果呀根本沒過,所以你能不能給我找個官學的名額?就算我厚着臉皮開口了,官學也未必願意給呀!”

任雪生低着頭,道:“好歹也是你親侄女,哪能不照應一二呢?”

任氏聽着這話氣笑了,道:“照顧?為了照顧這個不知輕重的親侄女,我在燕家就得夾着尾巴做人!就說今年,為了任布布這個禍害,我給我們家七娘道了多少次不是,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這回還好意思說要照應?兄長,你想想清楚吧!布布的确是你的寶貝女兒不錯,但七娘難道不是我大嫂的寶貝女兒?小糖難道不是楊将軍的寶貝女兒?誰家女兒不是寶貝?偏偏就你家的這個,惹是生非不知輕重也不服管教?”

任雪生支吾了兩聲,道:“布布還小呢……等大一些就好了。”

任氏嗤了一聲,端起了茶盞,冷漠道:“這忙我是不想幫了,你自己去找別人吧!論起遠近,二弟和你關系更近,怎麽不去找二弟?”

任雪生見任氏拒絕得這樣堅定,也不好再撕纏下去,只好悻悻地離開了。

任氏看着任雪生的背影,惱火地把茶杯重重地拍在了茶幾上。

任雪生也并不太敢去找自己的親弟弟任雨生。

任家兄妹三人,上頭的老人已經去世許久了,他們在任氏嫁給燕冬之後就分了家,然後任雪生就和任雨生沒有來往了——或者更準确一些,任雨生不屑與任雪生來往了。

任雨生是有本事的人,他是翰林學士,寫得一手好字,皇帝最喜歡用他來寫旨意,算是皇帝近臣。他向來看不慣任雪生溺愛兒女,又只是溺愛不知道管束,之前在家的時候他看不慣了幫忙管教,還得了任雪生的責備,後來分了家,索性就不來往,眼不見為淨了。

分家那時候任雨生還沒過省試,到後來過了省試過了殿試,一路升官發達,而任雪生省試之後殿試便一直被刷下去,後來開書院都是依托了任氏和燕家……兄弟兩人已經不算是同一類人了。

糾結了許久,任雪生還是鼓起勇氣去找了自己的親弟弟,總不能回去看着任布布哭吧?上個官學又是多難的事情呢?任雨生萬萬也是不會因為這件事情拒絕的吧?

抱着這樣的思想,任雪生便去了任雨生的府上,說明來意之後,任雨生直覺有些奇怪,便問了來龍去脈。起先任雪生還并不想說任布布去參加了選秀大考的事情,但任雨生逼問不過了,只好一五一十和盤托出,直聽得任雨生嘴角抽搐。

“罷了,就是個官學名額,過兩日我幫你去讨要一個吧!”任雨生并不想聽着自己已經陌生了的哥哥繼續嘟哝下去——事實上也沒覺得這是個什麽大事,任雨生并沒有說起任布布之前和燕家楊家的那些龃龉,“到時候直接派人送你府上。”

聽着這話,任雪生高興地謝過,便回家去告訴任布布這個好消息了。

過了兩日,官學的名額果然被送到了任家,任布布便帶着這個名額,插班到了官學,還因為任雨生的面子,直接塞到了一班。

袁胖帶着任布布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阿绶和楊小糖正在吃王飛燕做的香煎小黃魚。

王飛燕最近開始學着做菜,于是常常會做些便于攜帶的小菜到官學來,分給同學們一起吃。她活潑可愛,又愛說愛笑,這樣一連吃了十多天,大家對王飛燕的感覺都好極了。

叼着小黃魚,阿绶驚詫地看着任布布,然後推了推埋頭吃魚的楊小糖,示意她看門口。

楊小糖一擡頭,吓得把口裏的魚都掉了下來:“袁胖帶着她來做什麽?”

最前面,袁胖已經笑呵呵地開口了:“我們班來了個新的同學,任布布,大家一起歡迎一下!”

噼噼啪啪稀稀拉拉的掌聲,大家都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任布布。

阿绶吃着那香酥可口回味無窮的小黃魚,只覺得任布布來者不善。

果然,在袁胖說完了之後,任布布就笑着開口了,道:“我和燕七娘是表親呢!袁先生,我能不能申請和燕七娘坐在一起?”

阿绶內心“卧槽”了一聲,然後就看到袁胖詢問地看向了自己,她拿着小黃魚,又看了看任布布,最後堅定地搖了搖頭,道:“胖胖,我不和她坐,之前在紅楓書院的時候,我和她之間的矛盾可多了,要是坐在一起,會影響我的學習。”

袁胖“咦”了一聲,他是知道紅楓書院垮掉的事情的,也知道阿绶是個什麽來歷,這話一說,他便迅速把之前聽過的流言和知道的事實給串起來了!原來那些流言也是有根據的嗎?

袁胖在思索的時候,任布布臉上的甜美笑容已經要挂不住了,她嘴角抽搐了兩下,正要開口,卻被楊小糖截住了。

“要不讓任五娘和我坐吧,我和飛燕換個位置,飛燕和七娘坐,我和任五娘坐。”楊小糖挑釁地看着任布布,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有本事跟我坐在一起?

任布布的目光和楊小糖碰撞在一起,卻并沒有退卻,而是笑靥如花答道:“那好,我和小糖坐也不錯的。”

袁胖聽着他們已經協調好了這些,便點了點頭,背着手出去了。

44、三絲拌蛏 …

王飛燕和楊小糖換了位置, 任布布坐到了阿绶和王飛燕的前面。

看着任布布一臉假笑坐了下來,王飛燕悄聲問阿绶:“這人不是說和咱們有私仇嗎?”她的聲音已經足夠小,但奈何任布布就坐在她們的正前面,這樣微小的聲音,也很足夠她聽得清清楚楚。

任布布回頭看了一眼王飛燕, 嘴角翹了翹,道:“哪有什麽深仇大恨, 不都是親戚麽?”

王飛燕壓根兒不敢相信,只看向了阿绶。

掃了一眼任布布, 阿绶倒是不怎麽在意她這明目張膽的挑釁, 現在楊小糖就坐在她們的前面, 難道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任布布還能翻出一朵花麽?

于是她看向了王飛燕, 道:“親戚呢, 不敢高攀了,我二嬸是她姑姑。”

王飛燕“喔”了一聲, 又看了看阿绶的表情,最後塞了最後一條小黃魚給她, 然後道:“等會兒中午去食堂多吃一點, 我早上看到食堂的牌子上挂着說今天有一個三絲拌蛏, 我還一次都沒吃過呢!”

阿绶接過了小黃魚, 開開心心地吃了起來,便不再理會前面還想耀武揚威的任布布了。

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早上,到了中午去食堂的時候, 任布布強行要跟上來,楊小糖便不樂意了。

“我們三人吃飯,可不想和你在一起。”楊小糖非常直截了當地說道,“之前是袁胖在,我不想給袁胖難看,你也知道我們不待見你,就別過來自找沒趣了。”

任布布睜大了眼睛,道:“你竟然喊袁先生袁胖,你還懂得尊師重道嗎?”

“呵呵,我就樂意喊,你去袁胖那裏告狀去呀!”楊小糖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選秀大考考不取,重新回來上官學,如果我是你,我是沒這麽個厚臉皮的,當初在官學出出進進原本是為了選秀,同樣一起上課的人都進宮了,唯獨只有你留下來,還好意思出現?”

楊小糖說着話的時候并沒有壓低聲音,甚至也沒有避着旁人,于是旁邊便有人着意看了任布布,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任布布抿緊了嘴唇,好半晌才道:“怎麽,還不許人繼續念書了?這官學又不是你家開的。”

楊小糖理都不想理她,只拉着阿绶和王飛燕,快速去食堂打飯菜占位置了。

三人還是按照以前一樣,分別排隊買了飯菜和湯,恰好食堂今天也做了小黃魚,只不過不是香煎的,而是紅燒的,于是好奇的王飛燕便多拿了一盤,最後一桌子上湊齊了三絲拌蛏,紅燒小黃魚,梅菜扣肉,炒白菜還有排骨湯。

王飛燕興致勃勃看向了桌子上的菜,口中道:“我還不知道三絲拌蛏究竟是個什麽呢,這個名字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阿绶也是第一次聽說這道菜,順着王飛燕的目标看過去,只見是一道看起來十分清爽的菜,裏面蛏子已經去殼只剩下了鮮嫩的蛏肉,三絲看起來像是韭菜絲青椒絲和香菇絲,除了蛏肉之外還有火腿作為配菜,盤子旁邊有綠色的黃瓜雕花作為裝飾,看起來非常有食欲。

夾了一顆蛏肉吃在口中,只覺得這肉鮮嫩可口,非常有食欲,別是一番風味。

“這個第一次吃,雖然覺得有點不習慣,但是非常好吃啊!”王飛燕如此評價道,“我再來嘗嘗看這個紅燒的小黃魚,不知道紅燒的和香煎的哪一個更好吃呢……”

“我喜歡梅菜!”楊小糖眼睛亮了亮,筷子就伸向了梅菜扣肉,“我覺得我中午可以就着這個梅菜扣肉多吃一碗飯!”

正在這個時候,任布布端着一碗排骨湯悄然走近了,路過楊小糖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忽然腳下一歪,整個人就要失去平衡,眼看着那碗湯就要對着楊小糖的腦袋潑下去!

任布布閉上眼睛開始尖叫!

整個食堂的人都把目光轉向了她!

然後卻是安靜……

沒有預想中的湯潑下的聲音。

沒有預想中楊小糖的尖叫。

甚至也沒有揮開碗之後碗落地的聲音……

安靜……

任布布緊緊閉着眼睛,死死不睜開,但卻覺得心裏有些發慌。

一直到旁邊王飛燕推了推她,慢條斯理道:“你的湯拿好了,怎麽往別人身上潑啊?”

任布布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只見自己扔出去的那碗湯,正完好無損地在王飛燕手裏面,而王飛燕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這個時候,就需要介紹一下阿绶三人坐着的方位了。

楊小糖

桌子

阿绶+王飛燕

任布布過來的方向,正好是對着王飛燕的,所以她故意的那一倒——王飛燕正好伸手接住了。

“我在家裏練了十二年的武功。”王飛燕的語氣還是慢條斯理的,“接這個不是什麽難題,你也太不小心啦,好不容易打了一碗湯,怎麽能浪費糧食呢?”

“我……”任布布啞口無言。

楊小糖嘲諷地看了一眼任布布,淡漠地哼了一聲。

“好了,別在這裏站着了,快去吃飯吧!”王飛燕平靜地說道。

“哦……我……好的……”任布布失魂落魄地走了。

楊小糖一直目送了她走到一個空着的桌子上單獨坐下,然後才開口道:“她想什麽呢?用湯潑我做什麽?失心瘋了?”

“說不好。”阿绶說道,“選秀大考沒考過,到了這裏還被冷嘲熱諷,肯定心裏不平衡了。”

“……呵呵……”楊小糖只發出了這麽一個幹巴巴的小聲。

“我剛才說的話不算冷嘲熱諷吧?”王飛燕啃完了一條紅燒小黃魚之後才認真地問道,“我剛才只是在陳述事實,對不對?”

“在一個嫉妒心滿溢的人看來,再怎麽陳述事實的話,都是冷嘲熱諷。”楊小糖給自己盛了一碗排骨湯,“反正這事情我得回去告狀了,以前總是她跑到我家來告狀,這次終于輪到我了!”

阿绶聳了聳肩膀,道:“記得去任家的時候帶上你的哥哥們,以及哭得慘一點。”

“這個我自然知道的啦!”楊小糖拍了拍胸脯,“這你就放心好了,就看我的了!”

于是這一天下午去工部實踐完畢之後,楊小糖抓了一把灰揉了揉眼睛,又把自己梳的整整齊齊的頭發給弄得松散淩亂,然後就往家裏去了。

剛到門口,還沒醞釀着是嚎啕着進去還是沉默流眼淚進去,便看到白徽提着帶着人提着禮物正站在了自家門口。

看到一頭淩亂的楊小糖,白徽眉頭一皺,語氣急切了:“小糖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楊小糖略有些尴尬,人生第一次準備做戲做全套的時候,一個大帥哥站在旁邊準備打抱不平……頓時她就有些糾結了。

白徽見楊小糖不吭聲,語氣便更加激動了:“到底出什麽事情?是不是不好在門口說?走!我們進去說!誰欺負了你,我便替你讨回公道來!”

一邊這麽說着,白徽便拉着楊小糖,敲開楊家大門,直接帶着她進去找楊武勝了。

楊武勝頭一次看到自家閨女這麽淩亂哭啼啼地回來,正心疼着急想問個為什麽,便看到了旁邊的白徽,忽然就頓住了——他是了解自家閨女的,這麽個帥氣英俊大小夥子在旁邊……難道是自家閨女看中了人家的美色,然後大打出手強行把人帶回來了?

這麽一想,楊武勝就想歪了,看着白徽的眼神就略有些不太對勁。

白徽卻沒想那麽多,他見楊武勝不吭聲楊小糖也不吭聲,便大義凜然地站了出來,擲地有聲道:“楊伯父,剛才我在門口看到小糖這樣淩亂的樣子,一定是被人欺負了!我們要給小糖讨個公道!”

“哈……”楊武勝聽着這話,才迅速把自己跑偏的思路給拽了回來。

重新看向自家閨女,楊武勝眉頭緊皺了:“小糖,是怎麽回事?你被誰欺負了?”

楊小糖嚅嗫了一會兒,沒有打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在白徽面前來演戲。但白徽比她着急多了,他催促道:“小糖快說呀,在楊伯父面前還有什麽不敢說的呢?有什麽事情,就算楊伯父礙着面子不能出手,我也能幫你的!”

“咦?”楊武勝露出了一個驚詫的目光看向了白徽,“還沒請教這位郎君尊姓大名?”

白徽道:“楊伯父您好,晚輩白徽,乃明算司司長白峨之子,之前小糖在錢塘時候曾經救過我一次,這次來京城就讀紅楓書院,小糖還幫忙介紹了兄長們給了我莫大的幫助,今日前來,原本就是帶着禮物來道歉的。”

“哦哦哦原來是白司長……我乃一介武夫,只久仰大名沒有見過人,實在是怠慢了。”楊武勝笑呵呵地說道。

楊小糖見自家老爹再次跑偏馬上就要和白徽說算學,一咬牙,就嚎啕起來:“阿爹,今天任布布把一碗排骨湯都潑在我頭上了嗚嗚嗚!”

“什麽?她敢???”楊武勝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來,殺氣畢露!

“什麽,還有人敢欺負你?我去給你做主!”白徽更加擲地有聲地喝道。

45、清蒸螃蟹 …

任雪生大約是沒想到有這麽一天, 忽然有人會沖到自己家門口要讨說法的。

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兒女們沒有什麽不好,頂多有些驕縱,但那都是無傷大雅的,放在自家兒女的身上都是閃亮亮的可愛之處。

故而楊武勝鐵青着臉, 身後跟着楊平靖和楊九裏——楊小糖的兩個叔叔——再後面跟着的是楊小糖的那一大串哥哥,出現在了任家門口的時候, 任雪生有點懵。

楊武勝開門見山,氣沉丹田, 一聲怒喝:“讓你們家任布布滾出來給我家小糖道歉!小小年紀, 惡毒至此, 竟然往人頭上潑熱湯,是想燙死人嗎?”

話音剛落, 不等任雪生開口, 楊武勝身後的兄弟子侄們齊聲怒喝:“滾出來道歉!”

任雪生吓了一跳,差點兒沒跌倒在地上, 好容易扶住了旁邊的下人,才穩住了身子。

這樣大的動靜, 很快就惹起了四鄰左右的注意, 不多一會兒, 任家門口就圍滿了看熱鬧的群衆。

楊武勝見人多了, 聲音也更加洪亮了起來:“我女兒好好生生在官學念書,卻被你女兒用滾燙的排骨湯潑了一頭一臉!難道不出來道歉嗎!”

“出來道歉!”楊武勝身後的兄弟子侄們再次齊聲應和。

這樣的熱火朝天,圍觀的不明群衆們被這樣火熱的氣氛帶動了起來, 幾乎是下意識地跟着應和起來:“道歉!道歉!”

任雪生用袖子擦了擦汗,只覺得腿肚子有點發抖——他想關上門,卻被楊武勝的眼神給吓住,于是只好一疊聲地讓人去叫任布布出來,口中猶然說着辯解的話語:“這或許是誤會……我家五娘今天才剛去官學念書呢,說不定是誤會啊……我們兩家從來也都沒有仇怨的呀……”

“上回你女兒跑到我家去告狀,污蔑我女兒用腳踢她!後來經過下人回禀,又問了旁邊路過的人,都說是你的女兒自己摔倒。”楊武勝目光陰沉,“今天我女兒回家來說你女兒用滾湯潑她一頭……任雪生,我今天就是來給我女兒讨個公道的!”

任雪生還不知道任布布什麽時候跑到楊家去告狀過了,這會兒臉上浮現了一個有些難以描述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皺了皺眉,回頭看到任布布身邊的嬷嬷過來了。

嬷嬷小心地看了一眼門口圍着的壯漢們,壓低了聲音對任雪生道:“老爺,姑娘說身子不舒服,不想出來。”

“不出來?”楊武勝是習武之人,耳力向來是敏銳的,他冷笑了一聲,道,“這做錯了事情不出來道歉,任雪生,你打算如何?”

“不過是小孩子玩鬧。”任雪生有些着急地再次擦汗,“楊将軍,這就是小事,何必鬧大呢?”

楊武勝輕蔑地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任雪生你這樣的父親,難怪就有任五娘那樣心思歹毒不辨是非的女兒了——也難怪紅楓書院開不下去!”

提到了自己的心血紅楓書院,任雪生的臉色變了又變,辯駁的話語都在喉嚨裏面,卻并不敢說出口。

楊武勝看着任雪生的眼神變得冰冷,他上前了一步,來到了任雪生的面前,聲音仍然是洪亮的:“既然你認為這是小孩子玩鬧,那就用小孩子的辦法來處理好了,我家子侄多,都是小孩子,到時候你可別到我面前來說什麽不是讨什麽公道!”

任雪生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楊平靖和楊九裏身後的那七八個身量高大魁梧少年郎,頓時有點害怕了,他回身看向了任布布身邊的嬷嬷,厲聲道:“去把五姑娘叫出來,不出來擡也要擡出來!”

那嬷嬷急忙應下來,小步快跑着離開了。

楊武勝露出了一個堪稱猙獰可怕的狼笑,後退了一步,靜靜地看着任雪生,不說話了。

圍觀的群衆們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楊家帶來的那些少年郎們也非常上道地和周圍的人說起了為什麽他們一家要跑過來要公道,就在任布布拖拖拉拉好不容易才出來的這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中,周圍的人已經統統都知道的前因後果。

任布布看着楊武勝,非常不情願地問候了一聲“楊将軍好”,然後就不吭聲了。

楊武勝掃了一眼任布布,卻把目光投向了任雪生。

任雪生莫名顫抖了一下,急忙看向了自己的女兒,壓低了聲音,道:“快道歉,不道歉,今天算是沒完沒了了。”

“我什麽都沒做,我為什麽要道歉!”任布布莫名其妙地看向了任雪生。

任雪生有些急:“你不是把湯給潑到了楊十一娘頭上了嗎?”

任布布睜大了眼睛,道:“才沒有!我……”說到了這裏,她忽然看向了站在門口的楊武勝,有些明白這事情的前因後果了。

她并不傻,甚至可以說,她挖空了心思在琢磨人。

她的确看楊小糖不順眼,中午在食堂裏面的那未遂的事情,她當時是想好了若幹個理由把自己給開脫出來的,她甚至已經想到了要是楊小糖因為燙傷不能來上學的時候,她就能把自己看得更不順眼的阿绶用另外的辦法擠兌出官學了。

這種女孩子之間的仇恨來得深而遠,起初大約只是一點小小的摩擦,一方大而化之了,另一方卻覺得這事情嚴重且無法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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