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斜視地為她們母女二人添了水,卞夫人說了好些話,卻一點也不渴,動都沒動面前的漆杯。
“既無害處,那就讓你家的公子們跟着去吧。”丁夫人抿了口水,将卞夫人堵了回去。
卞夫人一怔,笑道:“丕兒要去的。”
丁夫人聞言,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
站在一邊的任昭容看見這抹笑,也瞬間了然丁夫人為何譏諷。
卞夫人的心思,在丁夫人的一笑之下暴露無遺。
她有三個兒子,曹彰和曹植尚且年幼,雖然到了喊打喊殺的年紀,卞夫人卻不忍讓他們去軍中生活。據聞曹操此次未帶女眷,她這個母親最大的顧慮,就是無人照顧他們,疏忽了丁點兒。
她也很精明,絕不能放兩個心頭肉一起去前線。十拿九穩的戰役也有一成的不安定因素,若是同時失去了他們,她還有什麽好活呢?
除非他們母子三人一同跟去。
任昭容垂目,摩挲着自己的指甲。
卞夫人思慮得周全極了,也對極了,可就是這樣的完美,令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忽然記起,她已有十天半月不曾見過曹丕了。
或許是因為丁夫人與曹操僵持不下的關系,或許是因為他要因不久後的出征而忙碌,他都沒有再跟着曹昂到丁夫人這來,也沒有在書房碰到他。
卞夫人碰了釘子,也不久坐了,帶着與來時一樣的笑容,牽着曹節回去。
經她一鬧騰,丁夫人也恢複了常态,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令人看了都替她着急。
“昭容,陪我出去走走吧,順順氣。”她站起身,擡臂搭在任昭容伸過來的手上,姨甥兩個相握着手,在失了豔景的花園裏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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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昭容想了半天,終是沒忍住,問到:“姨母,您為什麽要委屈自己?”
丁夫人腳下一沉,低聲問道:“昭容覺得什麽是委屈?”
任昭容張了張嘴,卻将一肚子的激烈言辭憋了回去。
為一個與自己相看兩厭的男人忍受這樣的困境,她是絕對辦不到的;而若是為了一個自己愛的男人,則更加不可能辦到。
“昭容,你還小。”丁夫人側過身,反而勸谏起她來:“你是否看不慣男人三妻四妾?”
雖然這并非任昭容的重點,但她還是蹙眉點頭道:“有情人眼裏揉不得沙子,一心換一心,怎能留些許位置給別人?”
丁夫人似笑非笑:“可若是對方沒有心,你要他拿什麽來換?”
任昭容聞之微訝。
“或者說,在對方心裏,你的心并不值得他換。”丁夫人偏回頭,嗤之以鼻。
“會值得的,”任昭容下意識接到,丁夫人聞聲看她,她又笑着說:“我的心,會值得他換的。”
但若他不是一心向她,那便不值得。
這回換丁夫人訝異她的自信。
“傻昭容,你以為男人不納妾,就不會見異思遷了嗎?”丁夫人搖搖頭,她還以為願得一人心,便是娶妻不納妾。
任昭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可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真心實意,他也不會分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的。”
她說的與丁夫人口中的情形完全相反。
丁夫人沒有被她說服,也不能說服她,看着她的神色飽含憂慮:“昭容啊,你有這樣的想法,反而會令你更容易受到委屈。”
在這個時代裏,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女人,活得最累。
任昭容沒有應聲,只聽到丁夫人說:“而我不覺得委屈,因為我不在乎。”
在她與曹操之間,沒有心的那個人,卻是她。
“只要昂兒好,我便無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千言萬語我回來了_(:з)∠)_
[首腦會議][群聊]
[魏文帝][代理]曹丕:大家好我是曹四兒
[昭烈帝]劉備:曹二呢
[魏文帝][代理]曹丕:他說他覺得自己要被拒絕了,要一個人靜靜
[吳大帝]孫權:喜聞樂見
☆、足風流二十
“她當真這麽說?”卞夫人坐在鏡前,為身前的曹節梳着髻。
曹節對着鏡子笑了笑,露出幾顆貝齒,嬌俏地看着她身後的母親。
一名比曹節大不了兩三歲的女孩站在離卞夫人三步遠的地方,一身婢女打扮,微垂着頭。她聽見卞夫人的問話,輕聲說道:“任女君是這麽說的。不僅是納……妾這事令丁夫人委屈,還說她日後也不許男人納妾……”
小婢子說話怯怯的,每說一個詞兒就要偷瞄卞夫人一眼。
好在卞夫人并沒有生氣。
“好了,芙華你退下吧。去煮些米羹,記得少放糖,植兒不吃甜的。”卞夫人放下梳篦,随口吩咐了一句,将丁夫人和任昭容的對話擱置一邊了。
芙華應聲退下,屋子裏就只剩下卞夫人和曹節母女兩人。
曹節轉過身來坐着,仰臉問道:“阿母,您不是叫我們離得母親和任家女君遠一些,別惹父親不高興嗎?怎麽又讓芙華去聽她們談話呢?”
稱丁夫人為“母親”令曹節感到有些別扭,可丁夫人正室的身份就那麽緊緊壓着所有人。
卞夫人和煦地笑笑,柔聲道:“現在就要離得她們更遠一些了。”
“可是您為什麽不管二兄?還同意他随父親出征?卻不許彰弟和植弟去,明明他們比二兄更得父親歡心。”曹節還是不懂。
只是可惜兩個弟弟還小,不能立軍功,比不上曹昂。
卞夫人與她解釋不清,只問道:“阿節以為你二兄如何?”
曹節撇撇嘴,道:“不如何,就是長兄的影子罷了。”
她平時只和年紀相當的曹彰曹植在一起玩兒,而曹丕年紀過長,兄妹兩個接觸甚少,并不親近。況且曹丕不知怎的,極其寵愛曹卉,對曹節這個同母胞妹反而和其他妹妹一樣,一碗水端平,不鹹不淡。曹節喜歡兩個弟弟多些,也是因為曹操常稱贊他們頗像自己,日後能成大器。
曹丕簡直不像是卞夫人的孩子,不僅如此,曹節也不曾在他身上看到一絲屬于父親的影子。
卞夫人聽了她的描述,無聲地嘆了口氣。除此之外,她并無不悅,只是神色嚴肅地告誡道:“千萬不可把這話說給別人聽,尤其是你父親。”
曹節重重點頭。
任昭容仍會每日到書房看書,盡管她看的速度慢了許多倍,大部分時候都在走神。
她一手撫着不停在跳動的眼皮,手肘撐在桌案上,一手拾起從窗外飄進來的枯葉,靜靜地看着葉片幹枯的脈絡發呆。
“這手钏是二兄特地去金玉坊挑了玉石給我串的,好看嗎?”
曹卉脆生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飄到任昭容的耳朵裏。
對了,上次聽見她和曹蘇吵架,也是在這兒。
“真好看,二兄對姊姊真好。”回應曹卉的,是一道糯糯的聲音,有那麽一點兒熟悉。
任昭容坐直身子,餘光向外一瞥,看見曹卉身邊跟着一個嬌小可人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那……竟然是曹蘇。
任昭容确信自己沒有認錯人,可那半月前還與曹卉針鋒相對的曹蘇卻忽然變得唯唯諾諾了。
“當然了,二兄最喜歡我了,節妹都及不上我。”曹卉笑得開心極了,滿目燦光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珠串,碧綠色的玉石毫無瑕疵,顆顆圓潤。她歡快地晃了晃白皙的手腕,那碧色的玉石也跟着晃,色澤鮮亮,十分奪目。
任昭容收回視線,繼續看着手上的枯葉。
原來曹丕也不是那麽忙,還特地給曹卉串了手钏。
她将手中枯葉彈了出去,與此同時,書房內響起一陣竹簡相撞的“啪啪”聲,她轉頭,瞥見個身姿颀長的少年,神色清冷地走出門去,佩環叮铛,衣袂輕揚。
何晏依舊我行我素,她偶爾會在這裏碰到他,卻未曾有過任何交談。若是有一點聲響吵鬧到他,他就會立刻拂袖而去,甚至不收拾他掃亂的書卷,任由它們攤在地上。
今日是曹卉與曹蘇的談話吵着他了,待他出門後與姊妹兩人打了個照面,一聲不吭地走了。兩個少女像是被他震懾住了,面面相觑了一瞬,齊齊看着他俊逸的背影遠去。
曹卉的臉色不大好,與曹丕一樣,她也不怎麽喜歡何晏。
這一切盡收任昭容的眼底。
她搖着頭将案上的竹簡卷好捆了,暗道:真是一出成長的煩惱。
她等曹卉姊妹兩個走了,才從書房裏出去。
此時才過了未時,天色轉陰。她甫一出門,一股幹澀的風迎面吹來,吹得人嘴上幹巴巴的。
正是因為如此,當她在院子裏巧遇曹昂時才沒有立刻問聲好。
他手上拿着一只绛紫色的玉石串,與曹卉那只碧綠的很像。
任昭容的目光先被紫色的珠串吸引,然後才看向曹昂——只因那只珠串被遞到她眼前。在深秋的季節裏,圓潤的紫玉石像盛夏的果實,從天而降,令人忍不住欣喜。
“阿兄這是……?”她遲了一秒才對上曹昂淡笑着的臉。
他道:“送你的。”
“方才我也在書房裏,聽到阿卉說話,才記起我這裏還有一串,未來得及送你。”曹昂松了口氣,像是完成了一項重大的任務。
“兄長送給妹妹的禮物。”他拉起任昭容的手掌,自己手上一松,紫玉串落到了她手上,涼涼的。
任昭容順手将它戴到腕上,笑道:“多謝阿兄。”
曹昂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我還要去校場,不能耽擱,下次再見就是從南陽回來了。”他沉吟了一瞬,又道:“母親就暫時拜托昭容代為照顧了。”
他說完便風風火火地走了,任昭容甚至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她急忙轉過身,曹昂已然出了院門,不知拐往了哪個方向。
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妥。
她心神不定地向外疾走,尋找着曹昂的身影。
可就算真的追上了他,除了說一句“多加小心”之外,還能說些什麽呢?丁夫人心力交瘁,也沒能阻止他随父出征的決心,她又如何才能做到說服他留下來呢?僅是因為自己一時的慌神?
曹操此次發兵南陽,只是為了收服張繡各部,是場穩妥的勝仗。
她放慢了腳步,卻在一不留神之間踩上了什麽軟物,腳下一歪,天旋地轉。
“當心。”低沉的嗓音近在耳郭邊上,淡淡的迷疊香與結實的臂膀一起包圍了她。
“……二公子。”任昭容驚魂未定地擡頭看了他一眼,發現自己正被他半摟住坐在地上,他身後還靠着一根廊柱。
“我在這裏午憩,沒想到會碰上女君。”少年雖然松開了手,卻沒有起身的意思,樂意兩人衣角淩亂的坐在地上,相隔咫尺。
……是沒想到會絆着她吧。
她一手撐地站了起來,拍去手上的灰塵時露出了腕上的珠串,绛紫奪目。曹丕像沒看見似的,背倚着廊柱,垂下眼眸。
“二公子也要準備出發了罷。”任昭容道。
曹丕就這麽坐在地上,一腿支起,另一條懶散地平放着,毫無儀态。這反倒教她不好意思居高臨下地同他說話,只好跟着半蹲下來。
“嗯。”
“萬事小心。”她誠懇地說道,又不知怎的補了一句:“夜裏莫睡得太熟。”
曹丕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覺得曹節這姑娘挺逗的……
她是獻帝的皇後,一邊對獻帝說你要感謝我父親的恩德blabla一邊又把曹丕罵了個狗血淋頭篡漢之仇不共戴天的樣子
雖然曹操父子都對獻帝造成了或這樣或那樣的傷害,但是我感覺在獻帝心裏一定恨曹操多過曹丕,他聽曹節那麽說一定心塞死了
所以曹節這姑娘胳膊肘往哪裏拐呢,攤手
話說很難找出比漢獻帝結局更好的亡國之君了,比二丕還多活了八年……所以我覺得曹丕還是蠻善待他的(不禁YY這個妹控是不是為了妹妹和妹夫的幸福呢=x=……我知道我想太多了)
【備忘】
已出場三個曹家閨女:
1.曹卉,曹昂胞妹,日後是清河公主,被許配給夏侯惇的兒子夏侯楙
2.曹蘇,杜夫人生(當然這個不重要),日後是金鄉公主,何晏的媳婦
3.曹節,卞夫人長女(據說),妹控殺手,後來嫁給獻帝做皇後
☆、燕歌行一
“萬事小心。”任昭容誠懇地說道,又不知怎的補了一句:“夜裏莫睡得太熟。”
曹丕一怔。
“安心,我不僅夜裏睡不熟,還貼身帶了刀。”他從腰間變出一把精美的短刀,刀鞘精美,雕紋細致,亦鑲嵌着流光溢彩的寶石。
他将短刀遞向任昭容,意在要她檢查檢查似的,還不忘提醒:“短刃鋒利,女君切莫傷了手。”說着,他瞄了一眼她放在裙邊的纖纖玉指。
任昭容接過來大致掃了一眼,這哪裏是防身之物,說是饋贈權貴的禮品也不為過。曹丕平時衣着打扮如同尋常公子,她還是頭一次見到他拿出這樣的奢侈品來。
當然了,那些涼州的羊羹和西域的葡萄都是不算數的。
“盡管如此……也請二公子不要大意,謹慎為上。”她将短刀遞回去,見着曹丕微微漾起的笑意收斂了些。
“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他徐徐開口,視線落到自己的指節上,沉聲道:“女君也莫要一個人去書房了,或是……讓植弟與你一同去。”
這是何意?
“我與阿兄不在,常去那的人就只剩下那個假子了。”曹丕漆黑如墨的眼眸緩緩對上她的,話語意味深長。
任昭容沉默了三秒,回過味來。“假子”說的是何晏無誤了,曹丕甚至讨厭他到看不起他,更看不起他在曹府尴尬的身份,此刻在她面前,也毫不掩飾地展露着自己對他的厭惡。
他是為她着想,不要她一個人與何晏孤男寡女地留在書房裏,還是想把她和何晏隔絕開來呢?
“好。”任昭容答應得同樣幹脆,沒有一絲疑惑或是不願,更不需要他解釋些什麽。
曹操的軍隊出征後,阖府上下繼續相安無事地過着日子,并沒有因此而受到多大的影響。
任昭容聽了曹丕的話,沒有再去過書房。
有一日,她為丁夫人端了一碗安神藥,從廚房回來的途中偶遇見曹彰曹植兩兄弟。他們面對面坐在亭子裏,曹彰正苦着臉背書,負責檢查他的則是弟弟曹植。
“任姊姊明日随我們一起去念書吧。”曹植第一個看到她。
“我不去。”曹彰下意識拒絕。
面對曹植的邀請,任昭容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不知曹丕本着什麽樣的心思,竟提議讓曹植和她作伴。她非但沒有放在心上,更沒想到曹植會聽他兄長的話,來了。
前些日子卞夫人看她的神色,她還記憶猶新。那抹藏在笑意中的審度,她也印象深刻。
曹植是她最寶貝的兒子,應當敬而遠之得好。
“任姊姊,去吧。”曹植身姿敏捷地從亭中跳下來,走到任昭容身邊,對她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她微微俯下身,聽得曹植在她耳邊咕哝了幾句,遲疑一下,答應了。
曹彰見他們兩個說悄悄話,臉上一副老不樂意的神情,無奈他又不想随曹植一起去讀書,此時也無話可說。
“二兄給你帶了東西。”
這是曹植在她耳邊說的話。
她半信半疑地等來了一支幹枯的白茅。
怎麽會有人在行軍途中采下一支白茅往回送的?
“雖然二兄未說明這白茅是作何用的,但卻并不難猜——”曹植将白茅遞給她時,胸中有數。
除了以物寄情,饋與佳人,還能幹什麽用?
光滑的枯莖被任昭容拈在指尖,又聽身前的男童念道:“白華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遠,俾我獨兮。”
佳人離我遠去,使我孤獨如斯。
她頭一次收到這樣稀奇古怪的“禮物”,卻沒想到其中夾雜的含義如此暧昧不明。
曹植兩手收回身後,稚氣未脫的嗓音念着哀婉的棄婦詩,竟能吐露出一絲思念的美好。
“四公子……”任昭容聞之讷讷。
這個曹植,小小年紀就懂得這麽多,日後長大了還得了?
人道才子總多情,從無例外。
曹植俊俏地眨眨眼,不再調侃她與曹丕,轉而攤開一本書,做起正事來。任昭容也将白茅收起,放在看不見的地方,省得心神不定。
“這一卷,是二兄抄的。”曹植很快閱完一本,還将手上的書簡向任昭容分享。
“抄的?”
“原本是鐘元常鐘先生的作品,父親曾讨來借閱,二兄趁機手抄了一份,以便日後翻看。”鐘繇是當朝名士,在文學與書法等諸多領域多有造詣,頗受人敬仰。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與鐘繇交好的皆是俊彥雅士,其中就有尚書令荀彧。
曹丕喜歡他,并不令人意外。
任昭容将書簡接過,正要看起,聽得門“吱”聲輕響,是何晏走了進來。他一襲寬大錦衣,照舊往自己的小角落裏走去,似乎并沒有看見他們。
曹植擡目看了一眼他這個名義上“兄長”,沒有言語。
“二兄似乎很反感別人親近他讨厭的人,”曹植意味深長道:“所以我們都離他遠些好了。”
他後半句話像是開玩笑說的,明亮的雙眸中閃爍着狡黠。可任昭容知道這并不是玩笑話。
那個寡言的少年有多沉默就有多霸道。
“二公子為何如此讨厭他?”她早将曹丕讨厭何晏的理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卻還是想聽一聽官方的解釋。
“二兄讨厭的人太多了,我可摸不清他的想法。”曹植挑挑眉,繼續将注意力放在書簡上。
“不過,他喜歡的人也很多。”半晌,他又擡頭,說得高深莫測。
聽了這句話,她沉默了。
本以為自己闖進了桑拿室,殊不知那卻是個巨大的冰箱。這樣忽冷忽熱的心情,都只是因為曹植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她看着曹植稚嫩卻精致的側臉,這個小男孩随口的一句玩笑,攪得她心神不安。
而這玩笑的源頭,是因為曹丕。
她沒忘記曹丕是個要成為帝王的人,可他同時也是個普通的凡人。他喜歡曹卉,因為他們是家人;他喜歡夏侯兄弟,因為他們是摯友;他日後還會遇到自己喜歡的幕僚和可以倚重的能臣,當然也不乏各色各式的美人。
“任姊姊放心,二兄他那麽挑剔,自然只喜歡好看的人。”衆人都誇曹植小小年紀能說會道,随口一句就能贊得別人心裏舒服受用,而任昭容聽了,則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當然喜歡長得好看的人,那個被後人稱贊同情,芳名流傳千古的美人甄氏,就是個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她思緒一轉,目光落到竹簡上一個個板正的字體上,少年的字就像他本人幹淨而沉默的面龐,正與她兩兩相對。
看着這些字,她無奈地笑了笑,又想起那句“之子之遠,俾我獨兮”。
現在想那些事真是庸人自擾。
暮色将臨時,任昭容回到自己的房間,将那支白茅插在了桌案上的漆瓶裏。下一刻,由南陽而來的噩耗也傳進了司空府裏。
原本受降的張繡于數日前起意反叛,曹軍無備,受損慘重。大将典韋及曹操族子曹安民戰死,長子曹昂與次子曹丕下落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 換了新标題!本來想一直沿用足風流的但是不想再被吐槽看成“足球風流”了=。=
燕歌行是曹丕先生所作的著名的怨婦詩,也是我國最早的七言詩,我以前最喜歡“賤妾茕茕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這句(笑)
現在最喜歡這句“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捧臉
于是這一部分的主題大概也暴露了什麽………………
[首腦會議][群聊]
[昭烈帝]劉備:曹二最近越來越霸道了,你改名叫曹霸道得了
[魏文帝]曹丕:那是俺爹的江湖名號,俺不能搶
[晉宣帝]司馬懿:……
[吳大帝]孫權:這濃濃的河南口音也是夠了
[晉宣帝]司馬懿:+1
[昭烈帝]劉備:反正你比你爹會把妹
[魏文帝]曹丕:叔你錯了,俺只是追求質量,不像俺爹追求數量
[吳大帝]孫權:……竟無法反駁
[昭烈帝]劉備:@魏武帝
[阿瞞育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某人就是那種平時穿着無印花的白T恤,然後在大家沒有一點點防備的時候,掏出一只意呆利某大師の高級定制
[左青龍]夏侯楙:二傻專屬
[右白虎]夏侯尚:盡顯逼格
[我臉上沒擦粉]何晏:心機婊
[曹家二傻]曹丕:↑素顏婊
對了我有沒有宣傳過【阿瞞幼兒園(332736587)】這個神奇的讀者群?
(因為郭嘉篇不更新了,番外直接放群裏當福利=3=)
☆、燕歌行二
任昭容第一時間去了丁夫人那,卻沒想到她是超乎尋常的冷靜。如若不是任昭容确信整個司空府都得到了南陽的消息、來往進出的小婢也皆是一臉惶恐不安,她恐怕還以為丁夫人仍被蒙在鼓裏。
“姨母。”任昭容握住丁夫人的手,發覺她手心冰涼。
“等吧。”丁夫人側頭看了看她,臉上的表情如同她的語氣一樣生硬寡淡。
眼下除了等,似乎沒有別的辦法。
每逢戰事,都是女人們最受煎熬的時候。也許一戰結束後,她們就成了喪夫的寡婦,或是失獨的母親。
沒多一會兒,曹卉紅着眼睛奔過來,她身後跟着亦步亦趨的姜氏,臉上的神情亦很焦灼難過。
“阿母!我要見那個回來送信的人!我要問清楚!”曹卉伸手拉住丁夫人的袖子,露出她潔白的手腕和那串碧綠的珠钏。
任昭容下意識向自己的左腕探去,摸到那串珠子,竟仍是冰涼的。
“帶她去。”丁夫人擡了擡眼皮,對姜氏說道。
不等姜氏作答,曹卉已然再次咬着唇奔出去。
“竟然是因為一個野女人。”待她們都走後,丁夫人攥着的拳頭又緊了緊。
她話語中的恨意令任昭容心頭一凜。
提及張繡叛變的原因,來報信的人語焉不詳。凡是涉及了曹操的私事,他們都是不敢妄議的,何況出了這樣的事情,就是告訴卞夫人,也不能告訴丁夫人。
只是當報信人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張繡的嬸母”,丁夫人就什麽都明白了。
但這等事,任昭容是無處得知的。此刻聽到丁夫人這樣說,她仍有些不敢置信。
招降張繡之後,曹操在營中春宵一度,對象是張繡的嬸母。因此,張繡臨時反叛,師出有名,一副勢要血洗曹營的架勢。衆人心照不宣地認定,必是曹操一時得意忘形,色心大起,才強占了張繡的嬸母。畢竟,誰會拿個寡婦的貞節名聲當出兵的噱頭呢?
丁夫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恨不得曹操吃上成百上千個教訓令他知道追悔莫及,哪怕是被張繡亂刀砍死也好,都沒道理讓曹昂的犧牲成為他上課的代價。
然而曹操還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帶着曹昂的靈柩。
任昭容同丁夫人惴惴不安地等了數日,終究沒能等來曹昂的笑顏。那日陌上匆匆一別,竟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面。
有誰能想到呢。
腕上的紫玉石如同千年寒冰制成的桎梏,将人的血液都凍住、鎖住了似的,令人如同失了魂魄的木偶,怔怔地看着暗淡無光的棺木。
她真的沒想到曹昂會死。他常說自己最為崇拜霍嫖姚,到頭來只有早亡的命運與他相似。
如果他還活着,一定會大笑着調侃自己:“當真諷刺。”
“可是我救了一個英雄,也算死得其所。”
她仿佛看見曹昂用釋然地口吻笑着說道。
據說那一夜裏混亂地分不清敵我,他在慌忙中将曹操推上了馬,同近侍一起頑強抵抗。然,敵衆我寡,青年終究不敵,死于亂軍之中。
幹澀的眼眶裏忽然聚起淚水,任昭容眨了一下眼睛,将它們擠了出來,視野再次恢複清明時,一個穿着戎裝的少年出現在焦點位置。
他的披風有些舊了,肩上還有未來得及掃去的塵土。他的側臉像是也被凍住了,雕塑一樣的看着前方的嘈雜混亂,仿佛事不關己。直到他感覺到她的視線,才微微動了動頭,轉過面來正對她的同時,也露出他右邊面頰上的傷疤。
微斜的傷疤一路到靠近下颌骨的地方,足有三四寸長,此刻已經結疤,醒目地挂在那張木然的臉上。
有時,在一夜之間褪去稚嫩并不是一件很難辦到的事。
曹丕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了回去。
兩人誰都沒有在意這匆匆一瞥,任昭容拿起絹帕抹掉淚漬,趁所有人都沒有留意她時收了回去,攥着絹帕的手将它扯得變了形。
如果她有能力阻止這一切。
如果她能……
曹操回來後,随丁夫人去了她的住處。任何人都沒有靠近那兒,他們站在遠處都能聽到屋裏傳來的嘶喊聲和器具破碎的聲音,那是塵埃落定的聲音。
他們這對夫妻終于在今日做了一個了結,曹操任由丁夫人發洩,可是無論怎樣,曹昂都不會回來了。
任昭容躲在回廊後面等了許久,最終等到了曹操落荒而逃的背影。雖然她沒有上過戰場,可她莫名地就敢作誓,即便是被叛軍窮追,他也不曾逃得這樣落魄。
與她一同等的,還有風塵仆仆的曹丕。
她找了一個無人的死角,靠着廊柱坐在地上,雙膝向前屈起,毫無坐姿。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有心情講什麽規矩。
故此,剛歸家的曹丕只是換了一身衣服,似乎連卞夫人那裏都沒來得及去,就尋到了這裏。
“去看看卉女君吧。”任昭容推了推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還有一個人同他們一樣難過,甚至過而無不及。丁夫人現在是顧不上曹卉的,任昭容可以感受到,眼前這個少年是可以救命的依靠。
“我會去的。”他應下來了,卻沒有立即走開。
任昭容仰頭看看他,他臉上的傷疤矚目極了。
“會留疤嗎?”不知為何,她莫名地在意,就連曹丕都略微吃了一驚。
“不知道,”他生硬地回答,道:“這幾日梳洗時,那夜的場景就會重新出現在鏡面裏,一日比一日鮮明。”
軍中的醫療條件定然不好,他們匆忙回來,曹丕定也沒顧上仔細處理傷口。若是他臉上留下了疤,那一夜的噩夢就會随着這道疤跟他一輩子,還有曹昂的慘死,也會化作他面上的陰影,無時不刻地提醒着所有的人。
“怎麽傷的?”
“流矢。”他道。
冬日就要逝去,死亡的陰影卻才剛剛到來。曹丕依舊負手而立,薄薄的暖霧随着他的嘴一張一合地淡出,他道:“還好他們的箭法不及我準。”
他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話語裏也沒有劫後重生的慶幸,只是平淡且蒼白地陳述着一件實事。
任昭容擡起冷得僵硬的手,想要扶着柱子站起來,手搭上廊柱的瞬間,腕上的珠玉也與幹燥的木頭相撞,“啪”的一聲脆響,串着珠玉的細繩突然斷裂,一顆顆珠子在瞬間蹦得滿地都是。
她心裏一驚,生怕這些珠子摔壞了,連忙去撿,而她的動作還不及身旁的少年迅速,一眨眼的功夫,曹丕已将大半珠子撿好,放在手掌裏,卻沒有還給她的意思。
“珠子給我吧,幫你修好。”他看了看她捧着珠玉的手,用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
她想交出去,手上卻不聽使喚地頓了一下。
曹丕垂下眼睑,從袖中取出一方絹帕,将手中的珠玉包起來,改變主意,還給了她。
“申時三刻,我在馬廄旁的後門等你。”他說完,大步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大家,這幾天都沒怎麽在家就沒寫更新QAQ因為之前沒有想到連續幾天都回家那麽晚就木有請假
今天開始會持續更新啦~
大哥還是去了——
雖然我也覺得好虐。不想改動這個歷史設定主要是因為大哥的死跟後面很多情節息息相關,所以說大哥的任務不得不完成(?),從現在開始大概會有數個不大不小的歷史事件改變了= =
望理解=3=
[阿瞞育兒園][群聊]
[曹家大帥]曹昂:我真拓麻的不想活了_(:з)∠)_
[曹氏一姐]曹卉:哥,你已經去了[抹眼淚]
[曹家四聰]曹植:就說二哥才是作者親生的,我們都是鋪路石[凄涼]
[我臉上沒擦粉]何晏:然而我已經預見了一出曹氏悲劇
[曹家二傻]曹丕:閉上你的烏鴉嘴
[曹家四聰]曹植:閉上你的烏鴉嘴
[曹家三癡]曹彰:閉上你的烏鴉嘴
[曹氏一姐]曹卉:閉上你的烏鴉嘴
[思想品德課講師]郭嘉:沙特阿普(shut up)
[家政保姆]荀彧:……
(把外號是烏鴉的郭老師炸出來了)
☆、燕歌行三
申時三刻,斜陽西下。
任昭容不知曹丕挑個月上柳枝頭的時候做什麽,可她還是按時等在了馬廄旁的後門。
她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