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地下了曹丕的馬,悶着氣走到自己的馬旁。

孫玪輕快地駕着馬跑來,手上一拉缰繩,她的馬兒溫順地停在曹卉面前。她坐在馬上歪了歪頭,嗓音清脆道:“看來曹女君的騎術果然不錯,今日未曾比試倒是可惜了。”

曹卉聞之眸光一凝,孫玪如此說,在旁人聽來就要以為她是故意害任昭容出糗了。她呵呵一笑,眼底冷冷的,道:“無妨,我們來日方長。”

孫玪仍微微笑着。

稀奇的是,她這樣奚落曹卉,一旁的孫權卻并沒有制止她。

她将目光從孫權身上挪開,移到曹丕那兒去,他的精力正放在任昭容身上,只可惜他一門心思望着的人并不理他,只有夏侯尚一個人坐如針氈。

夏侯尚收了收臂膀,不自覺地擋住了曹丕的視線,立刻夾緊馬肚跑遠了。

“在下能否知道,曹子桓他做了何事惹得你這樣動怒?”夏侯尚率先帶着人跑遠,他哂笑着問向身前的少女,意在刺探情報。

“他啊……”任昭容的聲音見見消失在飒飒風聲裏:“竟然利用我讨好他老子,還陷姨母于兩難的境地之中……”

夏侯尚聞之腳下一個抽筋——他覺得他剛才什麽也沒聽清。

宵禁之前,他将任昭容送回了丁夫人的住處。兩人剛一下馬,又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遙遙而來。他們本以為是孫權孫玪兩叔侄,誰知擡頭一望,竟然還有曹丕兄妹!

夏侯尚臉色一變。

“你們怎麽也……”他心直嘴快,話一出口就知自己失言,又連忙咽了回去。

果然,曹丕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毫無起伏地說道:“阿卉想在這留宿一晚,我已禀報父親了。”

“如此……”夏侯尚讪讪,迅速地上馬跟孫權道了別,撇下任昭容自己回家了。

任昭容開了門,淡淡道:“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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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卉瞄了曹丕一眼,眼神裏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步調輕盈地進了院子,曹丕也擡步跟上。任昭容本以為這就完了,誰知還有個小婢女從陰影裏走出來,亦步亦趨地跟着曹丕一并走入。

她險些忘了還有個名叫芙華的小婢女。聽夏侯尚有意無意地透露,芙華原本是卞夫人處的婢子,七八歲時就進了曹府,同幾個公子一起長大。

芙華進門時對她羞赧地笑了笑,柔聲道:“公子今日恐怕也要随卉女君一同留下,還要麻煩女君照佛了。”

任昭容眉頭一皺。

她看向曹丕,見他立在院子裏,好似閑暇地舉頭望明月,一點也不着急。不多時,丁夫人拖着一身長裾,手提香燈,從卧房裏走了出來。

他們今日回來得晚,還有不足一刻就到了宵禁時分。若是曹丕一路快馬加鞭趕回曹府,不做停留,興許還來得及。只是到了眼下這個時間,他就只能留在這兒了。

如果讓他去隔壁的孫家借宿……

任昭容看了看他。

看懂她的意思,他冷哼一聲,道:“不可能。”

白日裏還和孫權親如兄弟,現在又像是與他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丁夫人從石階上走下來,而曹卉挽着她的胳膊。她和顏悅色道:“丕兒就住在客房裏吧。”她說完,又瞧了瞧曹丕身後的芙華。

如果她真的是服侍曹家公子們,又與他們一起長大,與曹丕同屋,睡在外間的榻上也沒什麽。

“你去伺候……丁夫人和卉女君吧。”曹丕側頭對芙華吩咐,他說到丁夫人時,又險些一個“母親”叫出口。

曹卉對着丁夫人偷偷撇了撇嘴,貌似不太情願。可她今日因為送馬給任昭容騎的事得罪了曹丕,現在也不敢造次了。

“阿兄,你找些時候把她打發了吧,除非……”曹卉将曹丕扯到一邊去,悄悄說了一半,又不想在他面前表達自己對卞夫人的不滿,只得改口道:“她豈不是要一直跟着你?”

☆、燕歌行十五

任昭容拖着疲累的身子沐了浴,躺倒床上時已是筋疲力盡。她靠在軟枕上,靜靜出神,哪怕累極了也無法入睡。

房內放了一座滴漏,水滴落下的輕響似乎比鐘鳴還要擾人,她翻了個身,抽出放在外衣裏的短刀,将它壓在枕下。

枕頭裏蓄了迷疊香的幹草,悠悠的香氣彌漫在床帳內,但這仍然治不好任昭容的失眠症。

窗棂微微一動,木頭相撞發出細微的聲響,蓋過了房內的水滴聲。任昭容心頭一緊,手已不自覺地摸向了枕下,握住了冰涼的刀柄。

她直覺有人闖入,哪怕這人是曹丕,她也想捅他一刀,讓他吃一次教訓。

床前的紗質帷幕輕輕一飄,一個黑影趁機襲入。他散着發,身上飄着皂角香,任昭容一看他的身形,就認出了他。

哪怕她此刻已經坐起身,并将刀抽了出來。

曹丕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沉聲道:“先是用我送的刀割肉,又想拿我送的刀刺我?”

“誰教你白日不來,偏挑夜裏無人的時候。”她掙了一下,曹丕也松了手。她将刀仔細地放回原處,又聽他壓着聲音說道:“又是一整日沒給我好臉色。”

他的語氣聽起來不悅極了,并且非常惱怒。

任昭容沒說話,忽而覺得自己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把我惹得這樣不開心,還不快來哄哄我?

身子向前探去,雙臂也勾住了他的脖子。

無論是誰,都會在漆黑不見五指的黑夜裏變得大膽,甚至會做出第二天醒來就會後悔的事。

兩人身上的迷疊香又混在一起,任昭容将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長發散着,洗完後還是半幹的,有些硬,刺得她臉上很不舒服。

曹丕身子一僵,似乎未曾料想她會這樣“熱情”。

“曹公答應你請婚的要求了麽?”她柔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如同平地驚雷。

脊背一涼,曹丕緩緩道:“你都知道了。”

任昭容不答。

“你倒是說說看,他答應你了沒有?”她又問了一遍,好像自己真是個迫不及待要嫁人的小姑娘。

曹丕全無準備,竟被她問住了。

他總不能說:只要丁夫人答應回曹府,他就能娶她。

“你怕直接拒絕曹公讓你娶孫玪的安排,會惹怒他,就想出了這樣一個一舉三得的辦法,”她放下手臂,身子也不再靠着他,而是倚着床欄而坐,她比他方才還要惱怒:“可你是在逼我和姨母。”

即便她不喜歡他,他也會利用這樁婚事來一場強取豪奪,強迫她嫁。至少,他能借此讨好曹操。

聽了她的控訴,曹丕并沒有為自己辯解,反而問道:“你不願嫁我?”

他的話冷冰冰的,仿佛他已經被她抛棄了。

任昭容驚異于他的敏感,斟酌道:“……至少不是現在。”

曹丕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徐徐開口:“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他在變相地讨要一個婚期,讨得任昭容心裏亂成一團。她在慌亂中抓到重點,道:“總之你要斷了讓姨母回去的念頭。”

“現在勸得動她的只有阿兄……不,如果她不在意曹公,無論別人怎麽說,她都不會回去的。”她直言不諱地補充道:“只是曹公還沒有認清這一點。”

曹操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他認清丁夫人不在乎他的事實,任昭容本以為他們的夫妻情誼已走到了盡頭,誰知曹操反而愈來愈上心。

她無話可說,只得躺下睡覺。

曹丕仍坐在床邊,而她背對着他一言不發。

一只粗粝的手撫上她的手腕,那腕上還帶着一只珠串。他的指腹摩挲得她手腕發癢,她正要趕人時,他又撫上了那串珠玉。

“你呢?如果阿兄還在,你也會聽他的勸?”曹丕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連着那串珠玉一起,包在了他的手心裏。

她咕哝道:“至少阿兄不會罔顧我和姨母的意願行事。”

曹丕定住了。

在他聽來,她的話裏字字句句都偏向曹昂,他會做的事,曹昂不會做;即便他做了,也是無用功。除了證明自己沒有曹昂的本事之外,他什麽也證明不了。

扣着任昭容手腕的力度猛地收緊,溫涼的珠子硌得他手心生疼,更咯痛了她細嫩的手腕。

“啊!”不妨他突然用力,任昭容低呼一聲,手腕上傳來的痛感令她困意頓消。

就在此時,手腕上的力道又倏地散去,一陣窸窣響動後,曹丕已然消失在她的卧房內。

她再次坐起身,一手撫上隐隐作痛的手腕,那裏已被珠子硌出了凹陷的印子。因為這痛感,她才猛然驚醒,憶起自己氣急敗壞撂下的話……那話該是想這珠子一樣,字字句句都刺痛了他的心。

她怎麽能那樣示意他,說他比不上曹昂呢?

煩躁地閉上眼睛,頭也重重地砸到枕頭上——她的頭腦從未像今夜這樣不清醒過。

翌日清晨,任昭容起晚了兩刻,她換上衣服來到正廳,見到丁夫人和曹卉已經起來了,母女兩個正一起吃粥。

曹卉見她來了,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麽二兄還沒起來?平日裏可不是這樣晚的。芙華,你還不快去把二公子叫起來?”

芙華候在曹卉身邊,聽了她的吩咐立刻“喏”了一聲,轉身出門。

“昭容昨夜沒休息好?”丁夫人擡眼,見任昭容精神不濟,面色蒼白,像是一夜未睡似的。

“……許是昨夜吃得多了,肚裏脹得睡不着。”任昭容輕輕說道。

曹卉目含關心地将她全身上下掃了個遍,道:“姊姊嘗些芙華煮的荷葉粥吧,二兄在家也喜歡吃這些。”

任昭容盛了一碗,只當是尋常的粥喝着,丁夫人睇了曹卉一眼,終究沒說什麽。

須臾,曹丕衣衫整潔地來到廳裏,面色如舊地與丁夫人問了好,随後坐到了任昭容對面的位置上,若無其事地舀起了粥。

芙華跟在他後面過來,她見丁夫人吃得差不多了,走上前來柔聲柔氣地說道:“卞夫人聽聞您已在此長居數月,恐有苦悶之處。此次出行前,夫人吩咐婢子誠意邀您過府一聚……”

她話一出口,任昭容與曹丕的眉頭同時皺起,曹卉的臉色更加難看,還不等她說完,曹卉“啪”地一聲放下碗,震得木案一聲脆響,也驚得芙華一個激靈,不敢再說。

曹卉挑高了眉毛:“母親想回去便回去,還需你家夫人來請麽?!”

她真是氣急了,連曹丕也在場都顧不得,滿腦子都是卞夫人的挑釁。

芙華讷讷不言,只知道自己辦砸了事。她年紀還小,不懂得許多人情世故,此刻已經因為曹卉的疾言遽色吓得不敢再說。

曹丕站起身,上前一步道:“丕在家中常聞母親對您頗為挂念,懷想與您一起與您閑話的溫情。是這婢子會錯了意,出言唐突,理應責罰。”

丁夫人并沒有不高興,她等曹丕說完,也挑了挑眉毛。笑道:“責罰就不必了,不要因為我惹得你母親不高興。”

曹丕抿着唇,臉色亦不是大好。

任昭容一直蹙着眉,目光無意識地停在他身上,直到聽見丁夫人的話,又見到他的神情愈加緊繃。

“還有啊,”丁夫人噙着笑,嘴上卻不那麽客氣,她道:“你總往我這裏來,你父親也不會高興的。快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二丕要哭了QAQ

今天也是不出意外的話晚上有第二更

☆、燕歌行十六

丁夫人的逐客令一下,曹丕除了選擇離開,也只有離開了。

他走時臉色不大好,目不斜視的,自始至終都沒有朝任昭容這邊看。他一走,曹卉哼了一聲,道:“二兄成心偏袒卞氏,她就是有意’請’您回去,好在父親面前體現她的大度賢能,故意給您難堪!”

任誰碰到這樣的事,心裏都會像吞下一只蒼蠅一樣惡心。丁夫人漸漸收了笑意,輕斥了曹卉一句:“卞氏畢竟是你二兄的生母,對他有生養之恩。你若不想你們之間的兄妹情誼消失殆盡,日後就莫要再議論卞氏了。”

曹卉咬了咬唇。

“日後二公子能幫到你很多,你要聽他的話啊。”任昭容柔着嗓音勸道,丁夫人贊許地點了點頭,這正是她還未說得出口的話。

如今曹卉再司空府中唯一能倚仗的人就是曹丕,雖然在別人看來,他不是曹操最出衆的兒子,一切都懸而未定。可任昭容知道他會有怎樣的成就,曹卉日後過得好與不好,全指望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了。

曹卉神色一黯,她自己也明白這點:“我自然會聽他的話的,也把當他做最親近的兄長,只是……”她說着說着,秀眉一蹙,目光落在任昭容的手腕上,驚異道:“你的手怎麽了?”

她一驚呼,丁夫人也跟着探過來。任昭容低頭一看,自己的半截手腕未曾被袖子遮住,雪白的皓腕上印着青青紫紫的圓印子,幾乎與她腕上的珠串一個顏色,甚是駭人。昨夜曹丕攥得她太過用力,竟留下了瘀血,青紫的痕跡環繞了手腕一圈。

曹卉開始只是吓了一跳,她又瞥見任昭容手上的珠串,目光更加複雜。

“……昨晚睡覺時硌着了,一時也沒注意。”面對丁夫人的疑惑,任昭容拉了拉袖子,将手腕藏了起來。

丁夫人教給她幾個消瘀的法子便不再過問,曹卉則凝眉深思。

待丁夫人歇下後,任昭容打着呵欠欲要回房,不料曹卉站在她的房門前,一副恭候多時的架子。

曹卉眼風向下掃了掃,看着她垂在一邊的手,驕橫的樣子再次顯露出來。

“若是你傷了二兄的心,我絕不讓你好過!”曹卉擡了擡下巴,金色的步搖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任昭容比她高些,她垂了垂眼睑,方才兩人在丁夫人面前姊妹和睦的樣子渾然消失,她閑閑道:“我傷了他的心,他還傷了我的身,這怎麽算?”

曹卉聞之一詫,她緊張地看了任昭容一眼,遲疑道:“……二兄他,他對你做了何事?!”

任昭容:“……”

曹卉看似年紀不大,因為情窦初開,她知道的東西好似比任昭容想象的還要多。譬如眼下,曹卉的神情又是驚疑又是羞憤,定是想偏了。任昭容沉默了一會,她開始只是不想讓曹卉這個小孩子窺視太多,才随口敷衍,結果現在已無法向她解釋清楚了。

她擡起手臂,給曹卉看手腕上青紫的印記,道:“是這個。”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曹卉一眼,曹卉也知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被任昭容看在眼底,一陣心虛過後,她才又變得理直氣壯,道:“……那也是因為你傷了二兄的心在先!”

唉,這話說的倒是沒錯。

任昭容打發走曹卉,自己躺在床上午憩了一會兒,閉上眼睛之前又琢磨了半天,終是決定梳洗打扮後出門去。

她被請到夏侯尚習射的院子裏時,他正瞄準了一只假人的心髒。

得知她昨日把曹丕氣走的“壯舉”,夏侯尚手上一顫,箭飛偏了不說,弓弦還将他拇指上的玉鞢擦歪了。

“你忘了我們的賭約了?不是說好,你得順着他一次……”夏侯尚臉上寫滿了“你說話不算數”。

“可他昨日并沒有向我提要求。”任昭容抿了抿唇。

夏侯尚嘆氣:“那倒是告訴我,你對他說了什麽?讓他氣成那樣。”

任昭容面對夏侯尚也是巋然不動,絕口不提:“這不能告訴你。”

夏侯尚幹瞪眼。

“姨母說了那樣的話,他近日裏都不會再來了,我要如何見他?”任昭容滿臉愁雲慘霧,讓夏侯尚看了,信了她大半。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鞢沉思,爾後道:“你且回去,今夜他定會去找你!”

“你放寬心,”夏侯尚悠閑地笑笑,道:“我自有辦法讓他去。”

又是晚上。

任昭容今日極早地洗漱沐浴,熄了燈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她冥神想了一會兒,又坐起身來,将燈重新點燃,又給香爐裏添了燃料。

無論她下午時怎樣旁敲側擊,問夏侯尚究竟有什麽法子能情動曹丕,他都不肯透露半個字,只叫她在房裏等着。或許夏侯尚将事情想得簡單了,以為曹丕只是“鬧別扭”,憑他三言兩語就能把人哄來騙來。

夜裏絹窗半開,涼風幽幽而入,沖淡了香燈中袅袅升起的馨香。任昭容穿着一件單薄的中衣,外面披了一件薄衫,長發散落在後,支着額頭坐在燈前,止不住的心煩意亂。她靜靜地看着燈火,每當有風吹來,那火光便跳動一下,她的心也跟着慌亂一下,直到兩耳發鳴。

如果那個人不願來,她就算等到天亮也是沒用的。

任昭容放下了支着額頭的手,打算起身回到床上睡覺。火光再次猛烈地跳動了一下,她眼皮一跳,忽覺背後襲來一陣涼風。

驟然回頭,曹丕一身烏衣站在窗前,他身後的窗戶大敞着,進來得悄無聲息。

“昭容,你睡了嗎?”丁夫人的聲音忽然在門前響起,驚了兩人一跳。

“……還未睡,”任昭容拿着油燈,看了一眼曹丕,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帳,她壓了壓自己的慌亂,道:“姨母可有事?”

再一回頭看時,曹丕已經不見了。窗戶依舊大敞着,不知他是不是又翻了出去。

她放下油燈,前去開門,丁夫人也是一身準備就寝的打扮,手上提着一盞燈。

“無事,”丁夫人緩緩說道:“方才起夜時聽見些許聲響,就想過來看看。”她見任昭容一副才起床披衣的裝束,道:“早些歇息吧,你今日的面色不好。”

任昭容連連稱是,丁夫人也沒有就留,悠悠地離去了。

她佯作淡定地送了丁夫人回去,關上房門的同時也松了口氣。

房中靜谧一片,仿佛剛才誰也沒有來過。被打開的木窗随風輕動,床前落地的紗帷亦被吹起一角。

她走上前,一把掀開紗帷,但見曹丕背靠床欄,沉默地半躺坐在她的床上。

“……我以為你翻窗出去了。”她放下拉着紗帷的手,緩緩說道。

昏暗中,他漆黑的眼眸異常深邃,聲音暗啞,語氣卻一本正經:“我以為你是想讓我藏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結果昨天意外了。。。沒有寫完。。。。淚目

今天不敢保證了,但應該也差不多。。。

[阿瞞育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姐姐,你今早才想歪的事情,晚上就實現了 @曹卉

[曹家大帥]曹昂:說的你們好像很懂一樣

[曹氏一姐]曹卉:哥,你的在天之靈可以閉上眼睛了

[曹家大帥]曹昂:……

[曹家四聰]曹植:我去給二哥煮一碗鹿血

☆、燕歌行十七

曹丕半躺坐在床上,長臂一伸,将任昭容的手拉了過來。她被猛然一拽,腳下一個踉跄,向前跌入到他的懷裏,面頰蹭上他稍微粗粝的衣緣,而胸脯抵在他的腹部,結實的肌肉撞得她微微發痛。

他幹燥而溫熱的手握住她帶着珠玉的手腕,久久不語。任昭容另一手抵在他胸膛上,撐起上半個身子,擡目一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串玉。他的鼻梁高挺,一側有着淡淡的陰影,薄唇緊抿着,和生氣時一個樣子。

任昭容看着他如刻刀雕琢過的硬朗的線條,一時忘了講話,還被他搶了先。

曹丕仍看着她的腕,绛紫色的珠玉在昏暗中呈現出墨紫一樣的顏色,玉面的光澤淡如熒光,像少女美麗的眼睛一樣迷人奪目。

他啞聲說道:“這玉是我挑的,也是我買的,還是我一顆一顆串起來的。”

任昭容定住了。

她側目看向那珠串,一顆顆圓潤的珠子泛着弱弱的光,似乎在證明曹丕此言非虛。

——“這手串是二兄特地去金玉坊挑了玉石給我串的,好看嗎?”

曹卉對姊妹炫耀的話語重新浮現在腦中,碧綠色的玉石在日光下鮮亮奪目。當日下午,曹昂就将這串紫的交給了她。因着這兩串珠玉款式相近,她還以為是他們兄弟二人一同去金玉坊買的。

直到曹卉見了她的手串,又對她說“若是你傷了二兄的心,我絕不讓你好過”,她才心生懷疑。

“原來是你送的麽。”她苦笑道。

曹丕的目光死死地鎖在她臉上,胸膛微微起伏着,卻是一個字也不說。

自己做了好人好事,老師卻獎勵給別的小朋友一朵小紅花,沒有人表揚他,更沒有人記住他的優點。待他說出實情後,只換來旁人一句:“原來是你做的啊。”

“為什麽不自己送來?”任昭容知道他心裏一定憤懑極了,甚至還會覺得十分委屈。面對這樣一個即将發怒的小獸,她的聲音都情不自禁地軟了下來。

他仍是那副樣子,一聲也不吭。

“可阿兄送我的時候,說這是兄長送給妹妹的禮物,這也是你的意思麽?”她仍一手抵在他胸前,趴着仰看他問道。

或許是他找不到由頭,或許是他膽怯了,也或許是他怕被拒絕,才轉而托曹昂轉交,甚至不是以自己的名義。

任昭容想到這點時,怔忡了一瞬。

若不是因為那天她提起了故去的曹昂,他是不是就會将這個小秘密一直隐瞞下去了?

曹丕還握着她的手腕,他的力道忽然緊了緊,本就瘀了血的手腕受到施壓,痛得她低呼一聲。一只臂膀箍住了她的腰,将她向上帶了帶,兩人肢體摩擦,令人臉上一熱。

“哪有兄長會對妹妹做出這樣的事?”曹丕低了低頭,兩人的額頭幾近相抵。他暗啞着聲音,回應着她剛才的調侃。

他當然要否認兩人所謂的“兄妹關系”。

“可前些時候你還對我說,可以喚你’阿兄’……”任昭容繼續調侃着他,有恃無恐的态度令曹丕的眸色又深幾許。

他保持這樣的神态,沉默了許久,才突然開口道:“吻我。”

任昭容被他握着的手徒然一縮,同時也被他抓得更緊。

她看了那緊抿的薄唇一眼,她撐起自己的手,胸前微微起伏,上身前傾湊到他唇邊,緩緩地貼了上去。

他方才應當是那樣說的吧,她沒有聽錯。

即便他不是這樣說的……她也很想親親他。

曹丕的嘴唇依然緊抿着,直到她準備離去時才有所動作。在這種事上反客為主似乎是男人的天性,他在少女的唇舌間流連許久,才漸漸松開了手。

“阿尚說,不管我今夜提什麽樣的要求,你都會答應我。”他松開她之後說的第一句話,竟不是濃情蜜意的情話,反而沒頭沒腦極了:“原來當真如此。”

任昭容睜大了眼睛看他,似是不太相信。她問道:“他如何同你說的?”

若有所思的曹丕眉頭一蹙,看了她一眼,斷言道:“你們有事瞞着我。”

任昭容尴尬了一下,才繼續問道:“你先告訴我,他如何同你說的。”

“他說,”曹丕悠悠開口:“不論我有怎樣的願望,有怎樣想做的事,只要今晚來找你,你都會滿足我。”

任昭容幾乎可以想象,夏侯尚說出這話時該是怎樣的……不懷好意。他定然是翹着嘴角,噙着壞笑,想裝出一副正直的樣子,卻奈何眼角眉梢都洩露着風流氣。

“夏侯尚這小子……”她暗暗咬牙,立刻問道:“你該不會也答應了他的什麽條件吧?”

“嗯,”曹丕這會兒倒是老實,供認不諱:“他說我若不信便只管來,若是他沒騙我,我就得答應他一個許諾。”

任昭容臉一黑,問:“什麽條件?”

曹丕斟酌了一會兒,才答道:“作為交換,日後他若看上了哪家的女子,我也要幫他追到手。”

“他竟敢算計你我……”任昭容嘴角一抽,夏侯尚這沒本的賭博倒是賺得盆豐缽滿。

曹丕雖然被算計了,但他卻沒有一點不開心。

“現在換你告訴我,你又與他做了什麽’交易’?”他依舊任由任昭容趴在他身上,不急不緩地問道。

她趴得胸悶,動了動身子,才從他懷裏坐起來,又被拉着改坐到他腿上。曹丕似是累了,順勢将頭埋在她頸邊,聲音悶悶的:“說。”

“他說,若你沒有答應娶孫玪,就應你一個要求。”任昭容無聲長嘆,這回她輸給夏侯尚,也是無話可說。

曹丕沒動,緩緩道:“我且問你,若是沒有伯仁的賭,你可還願意應我?”

她聞之低頭,看着他的眼睛,她甚至從未想過隐瞞自己的答案:“願意。”

“那不就成了。”他笑了,“能聽到這一聲’願意’,賣給伯仁一個許諾又何妨。”

那可不是一般的許諾,到時候你要幫他追媳婦的。

任昭容在心底默默腹诽,若是那個女子心有不願,他說不定還要去做強取豪奪這等事。

他賠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哦喲今天二更了,我好怕更新完就掉粉………………不,掉收TAT

真是羞恥極了

手串是二批送的!沒想到吧!

☆、燕歌行十八

這夜過了宵禁,曹丕就只好勉強留了下來。

有違宵禁者,按漢律當杖刑,曹丕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我身為當朝司空的公子,怎能知法犯法?”

“若你被抓起來,曹公會不會親自執杖?”任昭容仍坐在他腿上,而他也靠在她的頸窩裏。她垂目看了看曹丕,見他閉着眼睛,思索了一會兒,無奈地“嗯”了一聲。

“那你一夜不歸,不會出事?”

曹丕緩緩睜開眼睛,啞聲道:“我拜托植弟了,他會以徹夜談詩為由睡在我房間,不會有人注意的。”

原來他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那……”他擡了擡眼睑,将她的床掃了個遍,他低聲問道:“我能否和你一同睡床?”

她的房間裏的确只有一張床,一個枕頭,一套棉被,不然曹丕就只能睡在地上。

“只要你不對我做些別的事情。”任昭容松開他,動手脫去外衣,先側躺在了床上。她一臉坦然地看着曹丕,毫不設防的模樣反倒教他無從下手了。

曹丕解了腰帶,跟着躺下來說道:“看來你與阿尚賭輸了欠我的要求,應該留到現在再用。”

語罷,他安安穩穩地閉上眼睛。床上只有一個枕頭,他便騰出一條臂膀來給她枕着。

燈油燃盡,昏暗的房間裏徹底陷入黑暗。曹丕并未睡去,他一手還握着她受傷的手腕,來回摩挲。直到他低沉的聲音在黑幕中響起,道:“即便是痛,我也想要你陪我一起痛。”

“不許抛下我。”他說。

***

清晨,天還是黑的時候,曹丕按原路離開。若不是因為他驚醒了任昭容,恐怕她在天亮醒來之後,會以為昨夜的一切是場夢。

“最近我不便再來,若是想見我就告知阿卉,或者尚和楙。”迷迷糊糊中,他留下這樣一句話,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不料他走後,任昭容反而睡得更為踏實,一直睡到日頭最旺的中午才從床上爬起來。

她從未起過這樣晚,連丁夫人都覺得稀奇:“莫非你到了下半夜才睡着?”

真叫她說準了。

任昭容只記得昨夜,她與曹丕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因為有了她的主動在先,他也會時常低下頭來親吻她,兩人親密的舉動發生得順其自然。不過除此之外,他也未有更多的動作。

任昭容的思緒飄遠,應付起丁夫人也頗心不在焉。她怕自己露出更多的破綻,只得找了個借口出門去了。

甫一出門,即見一架氣派的四望車停在孫權家門口,他家的随從來回進出,搬運着一些箱子。

曹孫聯姻已成,孫權确實不必在此久留了。

任昭容正這般想着,那個高大的青年身配長劍大步而出,他雖不及弱冠之齡,卻已具俊偉之姿。

“我要來道別了。”孫權一眼見到她,即闊步走來,象征性地作了揖禮。

任昭容笑笑:“我竟未想到孫君走得這樣快。”

“朝廷征我為茂才,不得不早日上路前往南方了,”他刀眉揚起,雙目燦若明星,當下大方說道:“想來女君對我的真實身份也略知一二,孫某便不再隐瞞了——在下吳郡孫權,此番回去正是要助兄長一臂之力,征讨黃祖。日後玪一人留在北方,還望女君肯照佛一二。”

任昭容見他一派英姿勃發,再次笑道:“孫君臨走時才肯告知真姓名,也算得上有誠意了。”

聽了她的調侃,孫權并不在意,反而轉了畫風問道:“那麽女君也可否告知孫某,你的真名?”

他眯了眯眼,想必也早就知道了她這個“任氏女”的身份。

“無論你信與不信,郭照是我真名。”她坦言說道。

孫權似乎對這其中玄機不感興趣,他饒有興味地勾了勾嘴角,道:“那麽閣下也算把曹家的公子哄得團團轉了。”

他興許會以為自己處心積慮,披着任氏女的身份接近曹家,或是別有所圖呢。任昭容也笑,只假裝她不明其意,受之不起。

孫權的随從已将他的馬牽了來,他見行李裝置得差不多了,又對任昭容說道:“若是女君有一日來到江東,請務必告之,孫某定當盡心招待。”

或許千百年來人們臨行前說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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