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說起。她在樹林裏迷路,再偶遇孫權;她随丁夫人出府後,又跟孫權孫玪叔侄做了鄰居,期間還和曹丕、夏侯兄弟等人,與他們打了交道……任昭容将一件件事揀出重點,一一同丁夫人說清了,等着她的反應。
房中安靜了數秒,丁夫人才緩緩開口:“原先住在隔壁的人,果真有些來頭。”她離開司空府後,便過着深居簡出的生活,鮮少與孫權叔侄碰面。一年到頭,也不過見了兩三次。
任昭容屏息,聽丁夫人繼續說道:“既然你對孫權說出了假名,這些日子便用着這個名字吧。陳群和荀恽從未見過你,我會說你是我娘家的親戚,他們不會有疑。”
她說完,拿起鏡前的梳篦梳起了頭發,并無不悅之處,以為任昭容只是信口胡诹了個名字,不知“郭照”就是她的本名。
丁夫人對任家無甚好感,她将任昭容接到自己這來,也在無形之中斷了甥女與任家的聯系,改名換字并無不可。
說道改名換字……丁夫人心下一動。
“再過上一年,你就要及笄了,不如讓我再給你取個字罷。”她轉過身來,正面看着任昭容,笑意盈盈。
任昭容本在神游太虛,沒想到丁夫人答應得這樣幹脆。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表明自己更換身份的願望,丁夫人便先一步想到了。如若她不再是任氏,曹操也就不會拿她與曹丕的婚約脅迫丁夫人回府了……
丁夫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她此刻全然将精力放在給任昭容取字上。
這個時代,女子取字也是平常事,她沉思了一會兒,擡眼看向靜靜立在帷幔前的任昭容,緩緩道:“‘女王’如何?”
“女王?!”任昭容還未接受這麽快的轉變,又被丁夫人吓了一跳。
“取’女中之王’之意。”丁夫人嘴角含笑,目光和藹。
任昭容松了一口氣,這樣的思路倒是符合丁夫人的處事風格。徒一聽到“女王二字”,還當其中有造反之意,難免驚詫,以為丁夫人在玩笑。
“這’女王’二字,于我而言太重了……”任昭容遲疑一笑。
丁夫人不以為意,她道:“怎會?你是我見過最有膽識和遠見的女子,遑論反對男子納妾這一條、又随我來江東謀劃,還不足以是’女中之王’?”
任昭容微微一哂,總覺得丁夫人描述的是家中母老虎,而非女中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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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讓我情何以堪……”她抿了抿唇,向丁夫人撒了個嬌,又微微笑道:“但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賞識和期望,明日起,我便是郭女王了。”
翌日用早飯時,丁夫人才向陳群等人正式介紹了跟在她身邊的少女,即為郭照。
作者有話要說: 身份正回來了,覺得還是放在一章的結尾比較合适,于是補更~
順便寫到這裏還是要說明一下啦,已經有很多小細節和正史不同了,後面還會有很多更明顯的,其實就是被蝴蝶掉的[正色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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恽,音同韻
又有個美少年出現了耶~
郭奕:我莫名感受到了威脅
郭嘉:這是你熏魚叔叔家的娃啊,兒砸你忘了你小時候還和人家玩泥巴了?
郭奕:[嫌棄]
曹丕:尼瑪我才感受到了威脅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氏一姐]曹卉:因為兄控這設定,我從嫂子那兒吃了多少癟了[扶牆]
[曹家二霸]曹丕:乖
[曹氏一姐]曹卉:T^T
[曹家四聰]曹植:因為兄控這設定,我從嫂子那兒吃了多少癟了[扶牆]
[曹氏一姐]曹卉:……
[曹家二霸]曹丕:你忽悠誰呢
☆、燕歌行廿七
作者有話要說: 提示:上一章補更了小兩千字,沒有看全的大家記得掃一眼喲~
提前放小劇場預熱
[首腦會議][群聊]
[魏文帝]曹丕:月圓之夜,長江水邊,到了你我決戰之時了 @孫權
[昭烈帝]劉備:滾滾長江東逝水~~~~
[晉宣帝]司馬懿:……不應景
[昭烈帝]劉備:果然要唱個助興的: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哇~嘿嘿,嘿嘿嘿!
[漢獻帝]劉協:皇叔你快別唱了……
[吳大帝]孫權:你這麽幼稚,你媳婦棄你離去是衆望所歸 @曹丕
[魏文帝]曹丕:呵呵,老男人
郭照更名換字之後頓覺神清氣爽, “任昭容”這個名字固然好聽, 但始終不如自己的真名聽着順耳。
晨間梳洗時,她坐在鏡前戴着一只玉珥, 目光一偏,瞥到手腕上的紫玉串,動作一停。
念及曹丕情深意濃時喚她“阿照”, 她便更愉悅了。
“郭女君, 丁夫人可起身了?”陳群身着松青鶴氅,披着晨霧遠遠而來。他定在郭照面前,溫和有禮。
“未曾, ”郭照搖搖頭,又道:“我去喚她。”
陳群颔首:“有勞。”
他們今日一早便要趕路,要在天黑之前離開南陽,明日須得抵達江夏。郭照站在丁夫人房門前喚了幾聲, 又推門進去,見丁夫人面色煞白,眼底烏青, 一頭長發毛毛躁躁地披在肩上,極為疲倦。
郭照扶着她來到外間, 陳群見狀也關切問候:“夫人昨夜休息不好?”
丁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這裏離宛城有些近, 夜裏總是夢到昂兒。”
郭照聞之垂下眼睑,又偷偷瞥了瞥陳群,見他笑容一凝。
可憐陳群與宛城之變沒有一絲關聯, 但凡是在曹操麾下做事的,都十分避諱當年的一場驚.變。然,他作為曹操的幕僚,只能無條件接受丁夫人的憤懑之氣。
郭照略一遲疑,開口道:“等我們今日到了江夏,您就能好好歇息了。大公子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您過度傷身的。”
她改了身份,在外人面前就不能稱呼曹昂為兄長了,遂以大公子稱之。
陳群解了尴尬,順着她的話溫聲道:“女君說的極是,還請夫人入廳用膳罷。”
丁夫人目露倦意,點點頭。
早飯是驿館官員精心準備的早點,所備菜式清粥,與司空府裏的極為類似。郭照在心裏盤算了一下,他們還須再走幾日陸路,然後就得在江夏過江南下,到時就沒有這般優質的膳食待遇了。
果然,他們舟車勞頓了月餘,終于在一日黃昏時,抵達了吳郡。吳郡驿館迎接的仗勢,遠沒有南陽時嚴肅恭謹。陳群面不改色,無喜無怒地進了門,荀恽年輕,見狀多有不悅,面無表情地跟了進去。
丁夫人沒作任何反應,卻在用晚飯時皺了眉。
不止她如此,陳群的臉色也沉了沉。以荀恽為首的虎贲護從,個個瞥了嘴,默不作聲地看向丁夫人和陳群,只等他們示下。
郭照一一打開盛着食物的器皿,撲面而來一陣河鮮腥氣,裏面盛着清淡的魚湯蝦湯,偶有幾片魚肉,似乎只放了些鹽,還有些許敷衍了事的蔥花。食案上也不曾有面食,全然是南方人的口味,米糊米粥,濕噠噠的堆了一碗,摻了幾根郭照沒見過的菜葉。
這樣的飯食應付平常百姓綽綽有餘,甚至稱得上是一頓不錯的佳肴。但用來招待朝廷使節和當朝司空的夫人,就再敷衍不過了。
縱使衆人心知肚明,陳群是曹操的人,但他所代表的仍是漢室。
虎贲營的兒郎們什麽沒見識過?這樣的飯食已比行軍時的條件好上太多,但一碗碗軟塌塌的米糊好像全都糊到他們胸口上去了,又氣又悶,仿佛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然,不等陳群和丁夫人表态,他們也不敢動筷,更不敢吭聲。于是,十多雙眼睛全都齊唰唰地盯着二人看。
丁夫人這些日子因思慮過多、長途奔波,寝食難安,飯不下咽。初過江後,還有些水土不服,胃中極為不适。在北方時,她就極少吃水貨,此刻一嗅到魚腥味,便止不住地皺眉。
郭照起身,出去喚了一個管事的,言語尚還客氣:“不知閣下是否疏忽,備錯了飯菜?還是……閣下不知我等朝廷使臣來自北方?關照飲食這等禮節,吳郡沒有嗎?”
管事的中年人比她還客氣,一副油鹽不進的态度,道:“在下不知,在下只是遵從吩咐将飯食送來,沒有任何怠慢之意。”
“遵從誰的吩咐?”郭照皺眉。
管事微微一笑,不冷不熱地回應:“女君無需知曉。”
郭照也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吳侯的待客之道,不過如此。”她見管事面色一凜,便直接對他吩咐道:“還不速速将廳裏的河鮮扯下,再上些陸禽青菜和餅面來?”
扯到孫策,管事的不得不小心謹慎,萬般猶豫,他不敢讓孫策擔下這個責任。
陳群在此時跟了出來,他見郭照與管事僵持不下,遂輕咳一聲,不急不緩道:“把你們負責招待的官員找來,再如這位女君吩咐的,一一照辦。”
他身着朝廷冠服,領口袖間沒有一絲皺褶,腰間系着黑色的绶帶,一端垂着官印。陳群負手站在寒風中,身形挺拔,不怒自威。
真正的使臣一出現,管事又有些動搖了,他挪了挪步子,但也沒真正走開。
“不知幾位找魯某何事?”一道沉穩鎮定的聲音憑空插.入。
郭照轉頭,見到一個身材中等的男子遙遙而來,身上穿着厚衣裳,面目還算和藹,蓄着微短的山羊胡,約莫三十來歲。他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是光澤細膩的綢緞,不亞于世家子弟。
“魯某?”她看着來者一雙淡淡的秀目,若有所思。
男子走近了,對着他們一揖,道:“在下東城魯肅,負責接待朝廷來使。”
陳群淡淡一笑,回之以禮,道:“颍川陳群,早就聽聞魯君有濟世熱腸,出身富貴,卻不吝周濟困者,資助吳侯四處征讨,實乃我朝之幸。”
郭照聽了陳群一番言辭,才知道魯肅在當世是個大地主,家中有糧有財,又向孫策貢獻了不少軍饷。果然東吳未來的大都督,毫不簡單。
魯肅被陳群不鹹不淡地誇了一通,連“我朝之幸”這樣的高帽子都戴到了他頭上,連連稱着惶恐之餘,又笑着問向他們,發生了何事。
自魯肅到來,管事的中年男子就立在一旁,戰戰兢兢汗不敢出,想開口說話,又插不進去。郭照瞥了他一眼,才讓魯肅也看了過去。
管事一一将事情的經過講明了,不敢偏頗,說得十分沒有底氣。
魯肅皺眉聽完,将他訓斥了一通,才向陳群賠罪。
他有家財萬貫,又肯向孫策傾囊相助,卻因手下自作主張,落得一個吝啬朝廷使臣的名聲,實在不光彩。
陳群見管事去着手準備了,斂起面上淡淡的笑意,別有深意地看了魯肅一眼。
魯肅風度不改,從容不迫,淡笑着看他以示回應。這時,有人走到他身邊,低聲相告:“二公子來了。”
一聲“二公子”聽得郭照一怔,想起分別已有月餘的曹丕。她還未給他傳過信,沒有信使,而他也應當随曹操的大軍出發了,現在又不知走到了哪裏……
“聽聞陳使君前來,孫某特地來拜訪。”一道熟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意氣風發,爽朗有力。
郭照回神,不意外地見着一襲深衣穿在身的孫權。
他與去年離別時變化不大,面部線條愈加硬朗了些,眼眶又深幾許,一雙星目如一汪碧海,深不見底。
孫權也看見了她,笑着問好道:“郭女君也許久不見。上次離別時,我就說過,有生之年定會再見。”
此言一出,陳群和魯肅都有些驚訝,都不曾想到他們還是舊識。
郭照彎了彎唇,認真敘起了舊:“當時孫君也說過,他日若我來江東,孫君定當盡心招待。”
孫權以為她在考驗他,笑着客套道:“這是自然。”
此時,一個個婢女端着才準備好的食物器具上來,俱是按照郭照的要求,換了雞雉牛肉等,還有些寬面。另有添燈油的婢子上前,又仔細挑了挑燈芯。
此時天色已經大黑,早過了用飯的時間。孫權的目光大致一掃,結合郭照的話,了然一笑。
“如女君和陳使君有任何需要,盡可告知孫某,或是子敬兄,他會一一打點,”孫權擡手,比了比魯肅,又道:“兄長先前去江上練兵,已在回來的路上。”
陳群面無表情,點頭道:“如此甚好。”
說罷,他向孫權與魯肅二人示意,先行入廳去了。郭照也欲跟着離去,不料孫權上前一步,低聲問道:“孫某實在沒想到女君也會前來。”
郭照回頭看他,一臉莫名。
孫權笑着後退一步,促狹道:“不要你的曹小公子了?”
曹丕……
郭照垂眼,目光落到放在身前的手上,一半珠串藏在寬袖裏,剩下一小半沉浸在夜色中,像墨紫色的葡萄,因走廊的燈火而映出瑩潤的光。
睹物思人的滋味,比沒有念想更難捱。
臨行前,曹丕憤懑的怨婦臉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使她不禁勾唇笑了笑。
手上突然被人一拉,一只大手隔袖扣着她的腕子,腕上堅硬的玉石又硌得她微微一痛。随即,一個沉甸甸的手爐被塞了過來,略微僵硬的手頓覺一陣溫暖。
“莫在外面站久了,回去用膳吧。”
她正低頭看着手上的暖爐,聽孫權以尋常的口吻說道。
☆、燕歌行廿八
郭照将涼透的暖爐放在案幾上, 她嫌沉, 不想帶着它上路。但若把孫權示好所送的東西丢下,又有失禮數。
她解衣躺倒床上, 屋裏點了足夠的暖爐,舒适的氣氛令她一閉上眼睛,便昏昏睡去。半夢半醒間, 她好像回到了曹昂剛大去的冬天, 暮色.降臨時,她站在司空府的馬廄旁,等着曹丕偷偷帶她出府。他塞給她一只暖手用的龜型銅爐, 在夢裏,他的面容極為模糊,只能看到一雙薄唇張張合合。
他說:“阿照,即便前方是地獄, 我也要你陪我走一遭……”
郭照驀然驚醒,耳邊還回響着他飽含威脅的話語。她下床喝了杯冷水,邊喝邊盯着案幾上的暖爐看了半晌, 只當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過, 第二日一早,她就找到了丁夫人。
“姨母, 北方可有什麽消息?”私下裏,她輕聲問道。
丁夫人對鏡攏了攏散發,搖搖頭。
郭照難免有些失望。
“今日, 你随我去拜訪一下華太守。”丁夫人穿戴整齊,取出一盒禮品,招呼郭照出門。
陳群起得比她們都要早,他站在驿館門前遠眺,白霧漸淡,依稀可見幾點新綠。
他似是在欣賞江南風景。
“夫人要出門?”他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微微有些躊躇。
丁夫人似笑非笑,道:“莫非陳先生還要監管我如何行動?”
陳群微微一笑,否認道:“群只是受主公所托,保護夫人。故而不敢疏忽大意,不知夫人欲要拜訪何人?”
他今早沒穿冠服,僅是一身黛藍寬袖深衣,腰間飾玉質浮雕蟠螭帶鈎,除此之外,再無他物。長身鶴立,幾乎與他背後郁郁青山融為一體。
面對如此彬彬有禮,風度高雅之人,丁夫人縱然不悅,也只淡淡說道:“平原華歆。不知陳先生是否有意一同前去谒見?”
陳群謝絕了丁夫人的好意,道:“原來是華太守。群今日還有公事要辦,無法陪夫人同去了。”
聽到華歆的名字,陳群不再過問,命人備好車馬,恭送她們離開。
“陳先生似乎對華太守很是敬仰。”郭照上了車,掀開車帷,回頭看向陳群立在原地、愈來愈遠的身影,不禁莞爾。
丁夫人閉目養神,嘴邊含着一絲笑,她道:“華太守為人端正,為政清廉,深得揚州民心。加之他見識過人,實為當世俊偉。因此,孫策還未取下他管轄的豫章郡,應是打算徐徐圖之。”
“可我聽聞孫策銳不可當,即便是江東大族的名士英豪,也被他或驅或誅,豫章郡被他拿下,只是遲早的事情。”郭照還惦念着昨夜的夢,始終安不下心來,她問道:“姨母,您說孫策若是真的打算偷襲許都,是在攻取豫章之前,還是之後呢?”
她想的是,若是能憑借華歆與丁家的交情,說服他拖延孫策,就能使孫策緩些、甚至來不及攻向許都。如此,曹操就能心無旁骛地對付袁紹了。
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沉吟道:“我們先見了他,再議不遲。”
華歆聽聞丁夫人前來拜訪,大為驚訝。他匆匆忙忙地趕到廳中,大喜道:“丁夫人!”
古樸的廳中燃着炭爐,有幾盆海棠正值怒放之時,花濃葉綠。丁夫人賞花之際,聽到華歆的聲音,轉身一笑,颔首問候道:“子魚,別來無恙。”
郭照跟着看去,總算見到了傳聞中的華歆。
他與曹操差不多大的年紀,身姿偉岸,留着短須。濃眉入鬓,目光如炬,一襲煙褐色直裾,從容幹練。
一看就不是個好對付的。
好在這樣的人是朋友,不是敵人。
“我聽聞孟德北上屯兵官渡,要與袁紹一決勝負了,怎麽你卻一個人南下了?”華歆皺眉,關切問詢。
丁夫人笑意不改,側身指了指郭照,道:“誰說我一個人來?”
“這位是?”華歆不解。
丁夫人可疑避重就輕,繞過了曹操的問題,開始介紹起郭照:“我娘家人收留的。她雙親早故,又四處流離,我與這孩子一見如故,便把她帶在身邊,視若親女。”
話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竟與事實大致相同。
華歆大概了解之後,微笑道:“是件善事。”
“我此次前來,只是想一探虛實,确認一下孫策是否會北上攻許,”丁夫人開門見山,徐徐道:“我知道江東還有一些丁家的門生,我想聽聽他們的想法。”
直到這一刻,郭照才徹底明白丁夫人的用意。
當年丁夫人的祖父丁宮官至三公,又遷尚書令,結交不少名士俊傑,其中又有一部分人當了他們的門生。如今江東大族有不少德高望重者,曾進過太學,也與丁家有些許淵源。
孫策開辟江東基業,所遇到的最大阻力,便是一個一個的江東士族。能收為己用的,他便納至麾下;頑強反扛他的,則被他一一殺掉;還有一部分,将族人遷離,離開家鄉。人人都在私下喊他一聲“小霸王”,十分忌憚。因此,大多數人都選擇了觀望,待到時機成熟時,再論是否投靠孫策不遲。
怕他的人多了,其中就難免有人心生怨恨不甘之情。他們隐忍不發,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丁夫人一眼看到了這點。
如果能利用這部分人牽制孫策,就不必擔心他會偷襲許都了。
“我也是丁家的門生,你何不先問問我的意見?”華歆好似閑暇地問着,仿佛心中已經有了對策。
“你的豫章郡就要不保了。”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華歆語氣淡淡的,道:“我大可以在最後的時機出城相讓,免去兵戈,也無須百姓受苦。如此,也算拖延了時間。孫策剛得下一個郡,根基未穩之前不會突然抽身,也不敢輕舉妄動。”
“若能如此,便最好不過了。”丁夫人微蹙着細眉,若有所思。
郭照站在她身後,聽了半天,突然輕咳一聲,道:“夫人若不放心,女王還有個主意。”
***
南方的城市不如北方熱鬧,卻勝在精致玲珑。雪初化時,屋檐下瀝着清水,來往的人們仍穿着厚棉衣,郭照走在潮濕的街邊,僅穿了一套素紗襦裙,襯得她身姿高挑而纖細,不似大多人裹得臃腫。
南方似是少有她這樣高挑的女子,一路上總有人對她側目,以至于後來孫權看了她半晌,她都沒有留意。
孫權遛着馬,從她身後繞到她面前,又驅着馬在她周圍走了幾個來回,才使她看了過來。
郭照仰頭,她今日一張素面,未施脂粉,僅僅淡淡地描了蛾眉,是一副刻意低調的打扮。孫權背光坐在馬上,她擡頭看時,不由得眯了眯眼,未經妝點的桃花目少了幾分淩氣。
“孫君早,要出城?”郭照将馬上的人粗粗打量了一番,孫權今日打扮得像個文人,健美的身形被黛紫廣袖裾衣一遮,就成了身姿風雅的儒士,連着五官也溫和了許多,笑容清淺。
孫權下馬,否定道:“只是随便轉轉,女君呢?”
“我也是随便轉轉。”郭照盤算了一下時間,正欲與他道別,不料孫權擡手拍了拍馬背,高大的駿馬立刻一溜煙兒地奔走了。
“走罷。”孫權擡袖指了指前方,請她先行。
那方向倒真是她要去的地方。
郭照擡步,若無其事地向前走着,假裝自己只是随便逛逛。
“玪在曹家可還好?”兩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孫權突然問道。
郭照緩緩答道:“我雖已有一年不見孫女君,但曾聽幾位公子說起過她的近況,孫君無需憂慮。”
孫玪嫁到曹府之後,沒再有什麽聲息,曹丕曾向郭照提起過幾句,說她在曹家格格不入,沉默寡言,循規蹈矩,因此她也沒犯什麽錯,互相禮待。
她與孫家定通過幾次家書,故而孫權僅僅是找了個話頭,也果然沒問到什麽,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再不遠就是華歆的府邸。郭照偷瞥了孫權一眼,見他仍不急不緩地直視前方,慢慢走着,仿佛散步一般,沒定去處。
在她收回目光之際,孫權也瞥向了她。兩人目光相碰,孫權饒有興味地笑了笑,道:“女君是去拜訪華太守?”
“正是。”郭照轉正目光,不再隐瞞。她無聲地笑笑:“看來孫君也不是随便轉轉。”
“不錯,”孫權爽朗一笑,道:“我也來拜訪華太守。”
郭照聞之心中有疑,但只是點點頭,什麽都沒說。
當世的名士多喜歡聚在一處,高談闊論,交流雅好,煮酒論英雄。他們的聚會也成為士子俊彥們彼此結識交往的主要途徑。
華歆是頗具資歷的學者大儒,極富聲望。與他結交的名士和士族子弟,能排滿一條街。由他來設宴,望風而來的人必定很多。其中在江東有話語權的,也不在少數。
眼見華歆的府邸愈來愈近,他的府門前已陸續停下幾輛馬車,皆是浮雕車壁,飾以紗帷鈴铛,皆是上乘之物。
孫權準備好了拜帖,遞到門前,郭照随意瞟了一眼,見上書“孫仲”二字,不由得嘴角一抽。
“孫君這樣的化名,與真名無異,又何須掩飾。”她好笑地搖搖頭。
孫權笑容一凝,堅持道:“還是有用的。”
他看了郭照一眼,順帶将她上下打量了個遍。道:“女君要如何進去?”
沒有拜帖,女子也常常缺席士子們的宴會,孫權嘴上噙着一絲笑,本想提議她扮作自己的侍女,一同進去,卻不料她神秘一笑,直接提起襦裙踏進了華歆府上的大門,而門童也未曾阻攔。
孫權跟在後面,挑了挑眉毛。
他晚進來了一步,就被郭照甩開了。他站在府院裏四下一望,已看不見那個苗條的身影。
撇下孫權,郭照換上了華歆為她準備好的婢女所穿的衣裙,将長發散下來披在身後,簡單一系,對着鏡子仔細瞅了瞅,見自己像個背景板,才跟着其他婢女去了宴廳。
數十張食案分兩列面對面排開,上面已備好瓜果,茵席放在一側,賓客陸續到來,孫權已選了個靠近門口的位子坐好。
郭照與其他婢女一起,端着銅酒壺,坐在食案之後,身側放着暖酒器,以備不時之需。
她坐在兩個男子之間,皆未及冠,一個年紀稍長,星眸奪目,嘴角含笑;一個年紀小些,坐姿端正,容貌俊朗,高尚之氣渾然天成。兩個少年五官有相似之處,皆是面容白皙,鼻梁高挺,風姿出群,猶如月下松竹,相得益彰。
郭照半低着頭,為兩人各自斟上一杯酒,擡目不經意一瞥時,見着斜前方的孫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有話,無聲調侃。
她退回身子,默不作聲地端着酒壺,垂目研究着衣裙布料的紋路。
士子們起初談論的話題還算溫和,從某位大儒近日的著作說起,又論及某人的品學作風是否值得褒貶,郭照身前的兩位少年都極少開口,她對這些話題也無甚興趣,端坐在後,猶如陶俑一般。
過了小半個時辰,才聽他們說起曹操與袁紹的生死之戰。
“袁紹看似穩贏不假,但實則兩方各有優劣之處,這一戰,取勝的關鍵是士氣。”
“無論誰贏,江東危矣!”
有人冷笑一聲:“……江東已然危矣。”
緊接着,他們以此為切入點,一頓一挫地聲讨着袁術是漢室逆臣,狼子野心,私藏玉玺借機稱帝,實為君子不齒。而孫策的軍隊也被打為袁術之兵,是“入侵之師”。
郭照擡目,見方才還矜持有度的士子們個個憤慨激昂,她将這些人的來路一一記下,又順便朝孫權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面無表情,似乎對這些不善的言論充耳不聞。
此時,席間又出一聲冷笑,使得所有人都循着聲源看去。
一個目光銳利的長者,被華歆奉為座上賓,此刻正冷眼看着一群士族子弟激烈聲讨孫策出師不正,廣積民憤,為世族所不容。
“如今四海未平,唯有武力平亂!”長者聲音不大,一字一頓,勝在氣勢。
郭照特別看了他一眼,見他衣着考究,年逾不惑,又聽他為孫策說話,一下子猜出了他的來歷。
華歆曾說過,他邀請了張纮。此人曾入過太學,故而兩人有些許交情。如今張纮在孫策麾下,為孫策平定江東出謀劃策,深受倚重。
張纮此言一出,席間瞬時安靜,一時間竟無人能反駁。
這時,郭照左側的少年突然高聲道:“昔時管仲為相,聚合諸侯九次,一統天下,不用兵車。孔子也說,’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今日所談之人不務道德懷取之術,僅僅崇尚武攻,績雖年幼,亦不能安心!”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策權兄弟倆我就想到當年一個段子……
說,孫策臨終前把孫權叫到床邊,苦口婆心: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你記住了嗎?
孫權點頭,重複:內事絕不問張昭,外事絕不問周瑜!大哥你放心吧!
孫策卒。
夠我笑了好幾年了_(:з)∠)_
曹丕:你才是二傻 @孫權,字裏取“謀”也遮蓋不了你的傻白氣,我讓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孫權:媳婦都跑了,瞎嘚瑟啥啊,等你喜當爹的時候看你還嘚瑟不
曹丕:霧草你要幹嗎!
孫權:~~~~
曹丕:老男人你說清楚!!!
小劇場不等于劇透哦,僅僅是娛樂,~(≧▽≦)/~
又出現兩個串場的美少年,托腮,熟悉大東吳的妹紙肯定能看出來是誰了~~~
郭奕:又來兩個美少年,我地位不保了,心塞
曹丕:……
曹植:我來替二哥唱一首七步歌~
曹植:我的心好冷~等着你來疼~恨我自己沒有用~有沒有人像我~傷的那麽多~心如刀割沒人能說~我的痛~
曹丕:……
☆、燕歌行廿九
“吳郡陸績, 年一十有五, 廬江太守陸康之子。孫策曾用孫堅餘部攻打吳郡,陸氏宗族百餘人死傷過半, 陸康亦亡。是以世家大族對孫策憤怒懼怕之餘,也對他多加戒備……難怪當日陸績言辭之間處處針對孫策,原來隔着家仇。”郭照放下書簡, 慢慢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又道:“陸績有個同族的侄子,年紀稍長,名為陸議。他大陸績四歲, 尚未出仕。”
當時兩個少年,正是陸績叔侄。做叔叔的陸績年紀小些,鋒芒正盛,名氣也大些。他在席上的言論絲毫不留情面, 但情有可原,即便是張纮也不好說他什麽。
他的族子陸議,較為沉穩, 席間也鮮少發言。
“這兩位青年才俊,在日後都會成為江東世族的中流砥柱。只是他們現在還過于稚嫩, 僅僅能給我們留下一個參考。”郭照放下竹簡,看向坐在對面修剪花枝的丁夫人。
郭照今日将在華歆府上的所見所聞一一整理分析了, 說給丁夫人聽,從孫策現在的處境,到他的支持者和反對者的出身背景, 歸納總結一番,複雜的局勢中頓時有了條理。
丁夫人跪坐在廊下,漫不經心地擺弄着面前的海棠花,金光灑在花瓣上,折射出嬌豔亮麗的顏色,綻放着美麗的生機。
她聽了郭照一番話,不露喜色,卻也不顯憂愁,她道:“有了這份名單,我們的事就好辦多了。你這個主意,的确讓我們省下不少時間。”
“不過,”丁夫人放下花剪,沉聲道:“這些日子,你先不要去華太守那裏了。”
“這是為何?”郭照不解。
“你們這些後輩,不知早年發生過的事情。”丁夫人蹙眉,嘆道:“其實也不過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