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兩年的事情,只是那時你我的心思都不在這方面……有個叫許貢的人,曾是吳郡的太守,他有個好友,名為許靖,是個名士。許靖曾寫信給孟德,提了些建議,希望孟德能使國家安定。只是許靖遭奸人嫉恨,将他的信件全部銷毀,故而孟德也未曾收到。
“後來,許貢也給孟德寫了一封信,直言孫策勢力日益增大,是朝廷的隐患,應當早早除去。不過他也被人走漏風聲,讓孫策知道了去。孫策截住了他的信件,同時也取了他的性命。”
丁夫人緩緩說完,轉頭看向任昭容,道:“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本不應該去拜訪子魚的,若被孫策的人知道,恐怕會使子魚陷入不測。但……我這幾日才想起許貢這件事,只希望是我想多了。”
許貢勸曹操早日鏟除異己,不是什麽錯誤。孫策為了自保,殺了許貢,也不是什麽錯誤。
不過,許貢和許靖都是天下間極負名望的人,追随者衆多,受人景仰。
華歆也是這一類人,如果他與曹操的夫人密謀這件事被孫策知道,的确多有不便。
郭照笑笑,不急不緩地寬慰丁夫人,道:“姨母不必多慮。那日我們去拜訪華太守時極為低調,不會引人注意。況且華太守已經決定将豫章郡讓給孫策,如此一來,孫策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殺他的,相反,華太守一定會受到孫策的禮待。事成之後,姨母可以說服華太守北上,投到曹公麾下。”
丁夫人的眉頭舒展開,被她開解得舒服了許多。
指尖貼着光滑溫涼的竹簡來回游移,郭照想了想,問道:“姨母,這份名單……是否有必要交給陳先生?”
“給他罷,這些事留給他們去做也好。”丁夫人點點頭,再次贊同了她的提議。
郭照擡頭看了看天色,蔚藍的天空中有雲層湧動,束束金光穿過,是才過了午後的時辰。
“那我給他送去吧。”她站起身,掃了掃襦裙上的皺褶,往陳群的住處尋去。
她去時,陳群正縮着眉頭,面色凝重地讀着一封信件。她一猜,便猜到信是從何處來了。
曹操這次出征,幾乎帶走了所有人。不過荀彧照舊留了下來,主持後方。荀彧與陳群相知多年,比一般同僚更加默契。荀彧留在許都,前承曹操,後接陳群,兩邊接洽。這回給陳群發來書信的,自然也是荀彧。
荀恽站在一旁,俊秀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亦是憂心。
看來荀彧發來的書信,沒有什麽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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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照氣喘籲籲地回到丁夫人的房間時,将事情大致轉述了一遍,道:“曹公有意撤兵,退還至許!”
“什麽?!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怎麽能動起退兵的念頭。”丁夫人“唰”地一下站起來,在房中來回走動,咬牙切齒。
她道:“真枉我來江東走了一遭!”
“姨母別急,”郭照順了口氣,先将荀彧寫在信裏的情形說了一通:“現在兩軍對峙,長達半年之久,曹公劣勢在于兵少糧乏,經不起消耗。如今曹公麾下不足萬人,其中傷者又有十之二三,是大大的不利。”
丁夫人定下腳步,重嘆一聲。
的确,以曹袁兩方實力之懸殊,曹操能堅持到今日,不可謂不艱難。
“但若因為這樣就放棄,是愚不可及!”丁夫人恨聲道。她的胸口劇烈起伏着,想必是氣急了,也心焦急了。郭照上前替她扶着背,盡量柔聲道:“您了解曹公的,這個時候放棄,他比誰都不甘心。曹公最缺的不是兵也不是糧,而是士氣啊。曹公兵弱,要攻打袁紹的強兵強将,想要取勝,最最需要的就是一鼓作氣,一舉潰之的士氣啊。”
丁夫人還是氣。
郭照只好繼續說道:“方才我已将江東的大致與陳先生說了,他一定會轉告荀令君的。而荀令君和郭祭酒他們,也一定會竭力鼓動曹公的。”
丁夫人稍稍冷靜了些,也認同了她說的話。
曹操還是有優點的,至少在大的決策上能聽從智囊團們的意見。
“不過,你這孩子真是出了奇的鎮定。”丁夫人還擰着眉,略有驚奇地看了郭照一眼。
“許是因為我确信曹公一定會贏吧。”郭照釋然一笑。
***
郭照身在江東,能得知北方的消息。而曹丕紮在軍營裏,聽不到來自江東的半點風聲。
大多時候,他分不出心思考慮兒女情長。曹操糧資不足,軍營裏條件很苦,優選的待遇都留給了女眷和受傷的軍士,像他這樣年輕氣盛的少年與大多數士兵一樣,每日米湯野菜,風餐露宿。他跟着軍隊四處游擊過幾次,最艱險的一次,是由曹操親帥六百騎兵,對戰袁紹追趕而來的六千兵馬。
那一回,一向以冷靜沉穩著稱的謀主荀攸,都曾在馬背上大驚失色。
只是一次的險中求勝,也不能改變他們處于劣勢的事實。
曹操想過退兵,進不能大敗袁紹,退也抵禦不了孫策的襲擊,這樣的窘境幾乎把所有人逼瘋。直到荀彧、荀攸、郭嘉幾個輪番上陣,甚至連一向沉默寡言、明哲保身的賈诩都出言相勸,曹操才算重振旗鼓。
曹丕站在營火旁,他的烏發早就失去了鮮亮的光澤,含着砂礫的北風吹得他鬓邊碎發飛起,五官淩厲。他看着賈诩面無表情地從曹操帳中撤出來,見着他時,從容平靜地道了一聲:“二公子安好。”
賈诩年逾五十,兩鬓染白,皮膚有些粗糙,面上遍布皺紋深壑。這樣一張臉,總是垂着眼睑,面無表情,不會說話似的。若非臨到這次存亡之時,恐怕他也不會開口。
“賈參軍。”曹丕颔首,語氣生冷,面上未曾流露任何情緒。
面對這個曾經一手謀劃宛城兵.變的毒士,這是曹丕如今能做到的、最大的禮遇。
兩人僅一點頭,各自擦肩而過。曹丕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夏侯尚急匆匆地朝他大步奔來。
“子桓,出事了!”夏侯尚火急火燎的,仿佛天要塌了似的。
“怎麽?”曹丕望向他。
夏侯尚雖不夠沉穩,可他口中吐出的消息卻是足以震驚任何人的了:“孫策有意攻襲許都!”
“哪裏來的消息?江東?”曹丕面色變了變,英眉深蹙。
“是江東,但似乎不是陳先生那傳來的消息。荀令君才發來一封十萬火急的信件,郭祭酒他們正拿着信往主公這裏趕吶……”這些日子下來,夏侯尚原本白皙隽秀的小臉,早就消瘦蒼黃了下來,他愁雲慘霧的模樣實在無法令人賞心悅目。
曹丕還未來得及研究出他話裏的門道,又聽他躊躇道:“還有,我聽聞這次陳先生傳回來的信裏,還是沒有昭容的消息。”
“沒有?”曹丕的眉頭擰得更深。
起初,他也以為從江東到官渡路途遙遠,不便傳遞消息。能有一點丁夫人的消息傳來,也就說明任昭容也無事了。可是,自任昭容跟着丁夫人離去後,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憑空不見。陳群第一次傳回消息時,大軍還未遠征,裏面只字未提任昭容。陳群是與丁夫人同去的,可他似乎就沒見過、聽過有“任氏”這個人。
午夜夢回,曹丕甚至以為自己掉進了莊生迷夢的怪圈,偏偏任昭容什麽念想都沒給他留下,連相思都無處解,更何況是一個她存在過的證明?
“只可惜你我與荀家那個小子都無交情,也無法通過他一問究竟。”夏侯尚一腳踢飛了營火邊的石子,同樣煩躁。
“無論如何,一個人總不可能憑空不見。”曹丕背在身後的手狠狠攥緊了,咬牙切齒。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在努力加快進度!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二哥真是失身又失心,憐愛30s
[右白虎]夏侯尚:他就像個被騙炮的少年,床頭垂淚
[左青龍]夏侯楙:明明是“就是個被騙炮的少年”
[曹家大帥]曹昂: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賈诩了啊啊啊啊啊啊二傻替我報仇啊啊啊啊啊
[曹家四聰]曹植:……
[右白虎]夏侯尚:……
[左青龍]夏侯楙:……
[曹家四聰]曹植:明顯二哥現在滿腦子都是“媳婦兒去哪了”,大哥你放棄吧,憐愛60s
發現作收就要到300了,默默地來求整[真摯的眼神]
☆、燕歌行三十
孫策從江上練兵回來之後, 正式接待了陳群等人。丁夫人與郭照都沒有參加, 也不願參加。聽聞當日兩方皆是心平氣和,公事公辦。彼時, 孫策要攻打許都的消息不胫而走,這則決定在江東本土引起不小的争議,不論世家, 孫策的自己人也不贊同他, 說他冒然進取,過于急切。
陳群借此機會,對孫策敲打了一番, 他舉手投足,端的都是政客的姿态,恩威并施,游刃有餘。無論孫策如何威猛, 他始終是漢室的臣子,明面上不敢造次。迫于內部意見無法統一,孫策暫且收起了氣焰, 但他也沒有閑着,轉頭就将華歆的豫章郡取了過來。
誠如郭照所言, 待華歆一身便裝,出城迎接孫策之後, 孫策向他施禮參拜,極為尊敬,稱華歆“府君年德名望, 遠近所歸”,又謙虛地稱自己“策年幼稚,宜修弟子之禮”。
郭照趕回吳郡時,胯.下的馬兒已經疲累不堪,她進了城門便放慢了速度。在江東的日子,她總算徹底學會了騎馬。說來也怪,少了曹丕這個老師,她學得倒快了。
遠處有一赤一白兩騎,穿過綠柳薄煙,飛馳而來。赤馬在前,白馬在後,眨眼間的功夫便沖到郭照面前,三人打了個照面。
臨近城門前,相向而來的兩騎放慢了速度,騎在赤馬上的那個青年高大威猛,劍眉星目,後背箭筒長弓,一身戎裝,英姿勃發。騎着白馬的那個,郭照很熟悉,正是許久不見的孫權,他一身便裝打扮,與赤馬上的青年不像一路人。
看來騎着赤馬的青年,十有八九就是孫策了。
孫家兄弟掠過她身邊時,只有孫權朝着郭照匆匆示意,又馬不停蹄地追趕孫策去了。
郭照耳邊的碎發和裙角都被他們帶起的疾風吹散,她回頭一看,只見孫策終于在城門前停了下來,掉頭回看才追上來的孫權。
見狀,郭照手上缰繩一拉,駕着馬兒小步向前快走。
她只聽到孫權說了一句什麽“……要去哪兒……帶上随從……”雲雲。
要進到內城,還要驅着馬走上一刻鐘,郭照只當策馬散心,再尋摸着有什麽小吃可以一試,卻不料她走了沒有幾百米遠,就被人追了上來。
“孫君不用随吳侯出城嗎?”郭照用餘光瞥了一眼與她并駕齊驅的白馬,詢問道。
孫權的馬高大俊美,比她的座駕高上一截,而他人又生得英武,坐在馬上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連豔陽都被他遮去。
他不意外郭照猜出了孫策的身份,無奈道:“兄長又出城狩獵了,還不許我告訴韓将軍他們。”
“想不到堂堂吳侯居然如此任性。”郭照笑着搖搖頭,又道:“不過這樣一個人去打獵,實在不是個好習慣。”
孫權因她第一句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聽了她後面的話,又道:“的确,幾位老師和将軍已勸誡過他許多次,可兄長仍然堅持一人馳騁才是快意。”
“方才好不容易追上他,問出他要去的地方,現在我得去通知韓将軍他們了。”孫權頭痛地拉起缰繩,側頭對郭照揚了揚嘴角,道:“改日再會!”
話音一落,他一人一騎立刻沖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當夜,城內就傳出了孫策遇刺的消息。
***
七月流火之時,北方仍然幹燥少雨。到了夜裏,涼風習習,營地裏除了篝火燃燒時,間歇發出“噼啪”的輕響,再無其他聲音。
曹操的主帳裏點着光亮,須臾,“唰啦”一聲,帳簾從裏面被突然掀開,曹操一身铠甲,手持頭盔,熊熊營火照亮了他鬓角的銀白。陸續有數個謀臣武将跟着曹操身後走出,一聲號令之下,空地上瞬間集結了數千人馬,個個嚴整待發。
曹丕也早早地套上了盔甲,他走到曹操面前,單膝跪下,沉聲道:“父親,請允許我與您同去!”
這夜,曹操已決定親帥五千輕兵,奇襲烏巢。烏巢是袁紹的屯糧之地,只要一把火燒光它,袁紹失去了儲備,就再也沒有與曹操對戰的資本了。
不過,曹營這邊的軍糧辎重也幾乎耗盡,此舉已是破釜沉舟。
曹操命曹洪和荀攸二人駐守營地,二人皆善守,盡管曹操帶走的五千人馬皆是精兵,以他們的能力,足以令曹營牢不可破。至于偷襲烏巢,則是曹操帶隊前往,但他的部下卻不贊同他親自涉險。
把守烏巢的士兵約有六七萬人,差距懸殊之大,令人心悸。
曹操身為主将,若有任何意外,則無人主持大局,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曹洪等人都建議選個親信,代替曹操。
然,曹操力排衆議,立場堅決,此時此刻面對他的精英部隊,他的态度愈發堅定。先前在帳中還面露猶豫的将軍們,如今也繃着一張臉,再無異議。
曹丕請戰時,曹操并無驚異之色,他彎腰将曹丕從地上拉了起來,語氣如常,道:“你留下。”
聽到曹操拒絕,曹丕下意識牙根一咬,雙拳攥緊。他神色不變地看着曹操,不料曹操又道:“留下做個令人安心的人。”
曹操的目光晦暗不明,口吻平淡,仿佛在對他說:“再去把那本書讀一遍。”
“是。”
曹丕垂目,沉聲應道。
他沒忘記,營地裏還有他的母親和尚且年幼的弟妹。或許,曹操也仍在介懷……曹昂當年的意外。
亂七八糟的念頭從他腦中來回穿梭,他眼睜睜看着曹操離去,自己的雙腳則釘在原地,僵硬無比。
曹操将最危險的任務攬到自己身上,也将生死的賭注壓在了自己身上。
直至曹操的背影被數千兵馬埋沒其中,漸行漸遠,消失在山頭,曹丕才沉默地轉了身。
那一瞬,他聽見謀主荀攸含笑說道:“在千鈞一發、生死攸關之時,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主公深谙這個道理啊。”
敵我實力懸殊,袁紹的糧草辎重更是被嚴加看管,偷襲烏巢這次行動已經調走了曹操最精良的部隊,搏命之戰,斷不可以交給任何一人,唯有曹操自己,才能抱着必死的決心出戰。
“看來主公已經知道,我方有人與袁紹互通信件了。”寒夜中,郭嘉的聲音清清冷冷,竟有幾分駭人。
“不然,主公也不會這樣堅決。”荀攸接道。
曹丕側目,蹙眉問道:“郭祭酒在說何事?”
郭嘉淺淺一笑,徐徐說道:“兩軍交戰,有人與敵方通信,至于內容麽……”他輕笑一聲,不屑再說,轉身即走。
因為實力懸殊,已有人認定曹操必輸無疑,偷偷與袁紹聯系,自然想早日找到下家,提前表忠。
曹丕立在風中,蹙眉深思。串聯荀攸與郭嘉的話,他徹底明白了曹操的心思。
他們當中出了不少奸細,曹操自然也不再信任任何人。此去烏巢,統領除去他自己,再無第二人選。
“其實這樣也好,”夏侯尚一直站在他旁邊,以為他還因為曹操的拒絕而沮喪,遂安慰道:“雖然現在說這些不合時宜,但,子桓你是否想過,主公已有意将你培養成他的接替者?”
父在外,主持後方的定是他最信任、最可靠的兒子,太子監國,亦是這個道理。
曹丕沉默半晌,才道:“不過因為我最年長罷了。”
他不露一絲喜色,目光中也沒有一絲動搖,僅僅是陳述着一件最客觀不過的事實。
“正是因為如此,你才占了先機!”夏侯尚急急說道,他不忘壓下自己的聲音,道:“待子文和子建再長成些,你再考慮這些,不就遲了麽!”
“我知道的。”曹丕擡步,在各個營帳之間來回巡視,好些家眷已經睡下,唯有幾頂帳子亮着燈。夏侯尚與他并肩走着,絮絮叨叨:“雖然你與郭奕交好是不錯,但不如直接和荀家的……”
他還沒說完,曹丕已無奈地不想再聽。
“莫非你是嫉妒了?”曹丕側頭瞥他一眼,淡淡道。
夏侯尚立刻閉上了嘴。
曹丕又繼續向前走着。卞夫人的帳子裏也點着燈,他打發夏侯尚離開,自己上前,隔着帳簾低聲道:“母親,是我。”
“進來。”卞夫人的聲音不急不緩,曹丕掀簾進去,四下一望。卞夫人坐在床邊,守着已經睡去的曹節。她還穿着白天的衣服,似是還不打算就寝。
随曹操出征的這些日子裏,奔波勞碌,擔驚受怕,卞夫人的氣色也不比從前光鮮動人了,她擡眼看了看曹丕,眼底的細紋陷在一片深青裏,已顯疲态。
見到曹丕一身盔甲,卞夫人動了動嘴唇,卻什麽也沒說。她轉而低頭看向睡熟的曹節,伸手撫着女兒散在枕邊的長發,沉默不語。
曹操今夜要去哪、做什麽,她清楚明白。也是因為如此,她才遲遲沒有睡意。
曹丕站了許久,驀地聽卞夫人緩緩問道:“你在查任氏的消息?”
“是。”
卞夫人擡起頭,平靜地勸道:“丕兒,放棄吧。她若真的有意于你,就不會平白無故離開一整年。你們總歸不會在一起的,或許任氏已在南方嫁了人,而你也終會有你的妻子。”
她話音一落,帳內立即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卞夫人缥缈淡然的嗓音不停在曹丕耳邊回響,一句“你們總歸不會在一起”,一句“任氏已在南方嫁了人”,像魔音一樣,折磨着他的心神。
然而,他卻像一個字都沒聽見似的,無動于衷。
“我與她已有了夫妻之實,無論成禮與否,她都是我曹丕的妻。”
作者有話要說: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躺在被窩裏看二哥心塞[星星眼]
[曹家大帥]曹昂:躲在月亮後面看二弟心塞[星星眼]
[曹家二霸]曹丕:你們覺得自己很萌嗎?并不
[觀光游客]孫權:藏在你媳婦後面看你心塞[星星眼]
[曹家二霸]曹丕:……
☆、燕歌行卅一
曹操偷襲烏巢, 攻其不備, 袁紹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袁紹又另派張郃、高覽兩名大将帶領援軍前去, 未抵烏巢之前,即聞烏巢已破,遂先後投降。袁紹軍心大亂, 全線崩潰, 不堪一擊。袁紹本人則匆匆逃回河北,十萬大軍只餘八百,大勢已去。
不久, 許都傳來袁紹于河北憂郁而死的消息,北方最大的諸侯幾乎在一夜之間倉促滅亡,如火燒烏巢那夜被烈火吞噬的糧草,瞬間灰飛煙滅。
聽聞袁紹已故的消息時, 曹丕倚在榻上,獨自玩着彈棋。他垂着眼,似是全神貫注地盯着棋盤, 手上偶爾一動,其餘時間都如雕塑一般。
他的房間裏還有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的看起來比他大上兩三歲, 身材雄壯,肩寬背厚,雙目炯炯有神, 英姿勃發。女的年紀小些,豆蔻年華,如出水芙蓉清麗溫柔,五官細膩。
“子桓,我聽阿尚說了,卞夫人要給你說門親,喜事啊!”少年大咧咧地倚在曹丕的書架旁,眉飛色舞地笑着。
坐在一旁看書的少女視線從書簡上挪開,橫了他一眼,嫌他說得多。
奈何少年仍不怯場,他見曹丕不為所動,收起笑容,皺眉道:“你不是真要為了一個不知跑到哪兒去的女子,跟卞夫人置氣吧?!”
少女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放下竹簡,柳眉微蹙,不贊許道:“阿兄,你就別惹子桓兄長心煩了,情之一事,又豈是你個粗人能懂的?”
少年虎目一瞪,洩氣道:“我不懂?!我若真是不懂,早就把阿尚那小子從你面前轟走了,若不是見你歡喜,豈容得他在你面前像只蒼蠅似的飛來飛去,就憑他長得好看麽……”
“啪”的一聲,少女手上的竹簡已然脫手,毫不留情地朝着他身上扔去。
“你們兩個,安分些。”石墩一樣的曹丕終于動了動,不悅地瞥了一眼面上不屑與憤懑交加的少年,和兩腮緋紅、杏目含怒的少女,見他們偃旗息鼓,才轉回視線,繼續盯着面前的棋盤。
這少年名為曹真,少女名為曹歡,是一對親兄妹。他們本不姓曹,父親曾是曹操的部下,但不幸戰死,一雙兒女被曹操接到自己府裏,收為養子女。曹真兄妹同曹丕年紀相當,素來交好,如若不是因為這樣,曹丕也不會容忍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他心煩。
曹丕這廂還沒煩夠,曹卉又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連儀姿都顧不得了,焦急道:“阿兄,陳群先生他們早就到了許都了,可是阿母卻沒有跟他們回來!還留在江東!”
曹操雖在最後關頭大敗袁紹,亦元氣大傷,他們回到許都後必先休養生息,抵抗之力仍然虛弱。不過,孫策意外遇刺傷逝,他襲擊許都的計劃自然随之流産,無論如何,北方已經暫時安全。
孫策才故,江東又忙着更替交接,将大任降到年僅十八歲的孫權身上。陳群等人沒有理由再做停留,代表朝廷追恤一番之後,立即返還。
不過他們未曾将丁夫人一并帶回,“任昭容”自然也不在其中。
眼下曹卉不知其故,焦急萬分,既擔心丁夫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故,又怕她不願回來。
“阿兄,你說阿母這是怎麽了?她答應我的,等阿父打贏袁紹就會回來的!”曹卉如今只能是幹着急,只有曹丕能替她想辦法。
而其中牽扯到任昭容,他就一定會想辦法了。
“別急,”果然,曹丕撇下他下了半日的棋局,站起身撫了撫曹卉的肩,轉頭對曹真說道:“你随我去見父親吧。”
***
丁夫人初到江東時處處不習慣,如今待得久了,也覺得南方氣候養人,江東山清水秀,人傑地靈。
“袁紹雖然敗了,他還有幾個早已成年的兒子,各自領兵,收納了袁紹的死忠勢力,仍是大患。”丁夫人午憩之後,喚着郭照出去散心。
寒來暑往,此時的江東已不同于夏時的秀美明澈,秋冬時分,天高雲闊,一山一水沉穩凝重,天空中偶有星雪飄落,化作了水,将青山的墨色暈染得更重。
“袁紹幾個兒子急功近利,鼠目寸光,他們兄弟之間又不和睦,為了嗣子之位争鬥多年,早就是一群烏合之衆了。等曹公恢複兵力,肅清北方是早晚的事。”郭照未将這些人放在心上,但聽丁夫人的意思,好像袁紹的殘存勢力仍在,這仗就不算打完似的。
丁夫人奇道:“我發現你總替他說話,不會是因為丕兒的關系,迷了心竅?”
郭照下意識側頭看丁夫人,此時一陣風順向吹來,她耳邊的碎發掃着薄唇,待她将礙事的發絲撥到一邊去,才道:“我并非替曹公說話,且我方才所說的句句屬實,姨母若不信,可與我打賭。”
“我不與你打賭,”丁夫人笑了笑,不上她的當,複悠悠說道:“我近日從別人那裏聽來一首詩,也念給你聽一聽: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丁夫人念到了一半,突然收住,轉而眼底含笑地看向郭照,期待她是如何反應。
郭照聽着聽着,心裏有些猶疑。她不曾記得漢代就有這樣完整的七言詩,不過這首詩言語真切,淺顯易懂,無非是在講作者為離別而憂愁感傷,而他思念的人也遲遲未歸。此詩通篇如寒秋蕭索清苦,令人聞之于心不忍。
“後面還有半首,你拿去自己看吧。”丁夫人從袖中掏出一面絹,疊了兩疊,藕色的布帛上有幾行墨跡。
溫涼細膩的絹料輕貼着郭照的掌心,卻覺得酥酥麻麻的。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順道在路上一個人靜靜。”丁夫人将東西塞給她之後,施施然離去了,故意給郭照留下這一方天地賞詩。
目送丁夫人離去後,郭照攤開手上的絹帛,甫一入眼的便是一行行清俊的楷體,然後是詩的下半部分:“……賤妾茕茕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怪不得丁夫人不欲再念,這樣一首怨婦詩,的确與她本人不相符。
牛郎和織女有什麽罪過,要被銀河遙遙隔斷,相思相望不相親。
作這首詩的人多愁善感,八成為情所苦,口吻像個婦人,但又不像出自婦人之手。
郭照看着絹帛上的字跡,一筆一頓,清俊有力。
她站在江水邊,低頭對着一面絹兀自出神,涼風時不時吹着薄薄的絹,上面的字跡也跟着飄蕩,一句一行,愈加纏綿。
水邊幹枯的葦草正被風吹得“嘩嘩”作響,一陣清脆的馬蹄聲也被盡數遮掩。郭照還低頭想着,不料一股勁風掠過,藕色的絹帛也随之飛起不見。
她循着那抹淺色向上一望,目光直鎖突然闖入自己視線中的一人一騎。
“還我。”她立刻道,言語雖不急切,卻是一副不容人拒絕的口吻。
孫權孝期剛過,身上仍着素色深衣,廣袖寬袍,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拿着那塊絹攤開一看,淡淡一笑道:“曹二公子心思細膩,文采斐然,孫某自愧不如。”
說罷,他駕着馬走近兩步,彎腰将絹帛遞到郭照手上。
郭照不動聲色地将絹收了起來,沉默一瞬,才問道:“你怎知是他?”
她也不過是剛剛才猜到,這詩出自何人手筆。
孫權別過眼神,遠望天際,又是淡淡一笑:“能讓你失神如此之久的人,除了曹丕,還能有誰?”
郭照啞然,一時不能反駁。
自孫策故去之後,孫權秉承父兄遺志,一手接過了振興江東的重擔,好在有周瑜張昭做他的左膀右臂,使得他的日子沒有那麽難過。眼前的江東少主連笑容中都保留着一絲穩重與深沉,再次令人忘記,他只是個不及弱冠的青年。
“你是否要回去了?”孫權仍坐在馬上,他遠眺着吳郡的山水,省去了郭照仰頭與他對視的麻煩。
不出片刻,郭照答道:“是。”
若曹丕真如詩中所寫,到了“不覺淚下霑衣裳”的可憐地步,她當然要盡可能早地趕回去。
“曹家的人都是豺狼虎豹,你還要回去?”孫權目光一斜,看着她像看一個傻子。
“他們是豺狼虎豹,而我也不是善類。”郭照平平淡淡的回答,令天地間又只剩下枯葦擺動的沙沙響聲。
孫權調轉了馬頭,驅着馬朝着她向前踏了兩步,他低頭,俊朗的面容難得平靜:“明知你來江東只不過是動了牽制兄長的心思,但我仍收不住想要挽留你的念頭。”
“可我是一定要回去的。”郭照拒絕的不留餘地,連句“謝謝你的好意”也沒有,令人死心的徹底。
果然,孫權座下的馬蹄又向前踏了一步,似是準備離去了。不料,他趁郭照沒有注意時,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支鳳頭玳瑁簪,他沒有下馬,僅是俯身,将手上的心意簪到了她的發髻間。
“臨別之禮。”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燕歌行就是“秋風蕭瑟天氣涼”這首的詩名,于是你們懂了我的用意滅哈哈哈哈
[首腦會議][群聊]
[吳大帝]孫權:詩寫得好有卵用啊 (#‵′)凸
[魏文帝]曹丕:當然有卵用啊,看我媳婦多麽帥氣地拒絕了你
[吳大帝]孫權:要比就比騎射功夫啊[微笑]
[魏文帝]曹丕:說得我好像怕你一樣,我會左右開弓,你行嗎[微笑]
[吳大帝]孫權:吾乃東吳開國大帝,要啥啥行[微笑]
[魏文帝]曹丕:吾還乃大魏開國大帝呢[微笑]
[吳大帝]孫權:我有美周郎
[魏文帝]曹丕:我有司馬狼
[晉宣帝]司馬懿:喂,關我啥事
[吳大帝]孫權:我大哥死得早
[魏文帝]曹丕:我大哥死得也……诶你啥意思
[武烈帝]孫堅:[吐血]逆子
[昭烈帝]劉備:咦,樓上我們是不是情侶名
☆、燕歌行卅二
“阿嚏——”
“阿、阿嚏——”
郭奕半睜着眼皮, 游魂般靠着一只大暖爐, 他身上照舊裹着一件厚氅,卻不是先前那件半舊又肥大的了。玄青色的大氅似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長度剛好,帽子上圍着一圈兔毛,潔白柔軟, 從頭到腳都是嶄新的。
他整張臉裹在兔毛裏, 不停地打着噴嚏,吹得雪白的毛毛抖了又抖。
曹丕實在看不下去,又往他懷裏塞了個暖爐。
“我聽說……阿嚏——你跟主公提了, 要跟着他去冀州,将袁紹的老巢拿過來?”郭奕揉了揉發紅的鼻子,鼻音濃厚,聲音像個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