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皆是二八年華,清麗奪目。少女的面容與曹真有兩分相像,正是他的妹妹,曹歡。

“阿照!”夏侯尚見了郭照,面上一喜,第一個喚她。

曹真定定地将她從頭到尾足足端詳了三四個來回,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一聽夏侯尚喚她出的名字,曹真的神情立即古怪了一瞬。

“早就聽子桓說起曹将軍年輕有為,有勇有謀,一直未能有機會與曹将軍見上一面,着實可惜。”郭照似笑非笑地向曹真問了好,點了淺色胭脂的薄唇微微勾起,曹真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那抹胭脂色上,不知怎麽有點胸悶氣短,仿佛她在調侃他似的。

他扯出一個笑容,道:“現在見着了,見着了。”

夏侯楙一直注意着二人的神色,待他們互相客套完了,立刻上前堵住曹真,道:“你先前不是說要結識荀令君家的公子?我去為你引薦引薦。”

曹卉見狀,立刻央道:“子林,荀尚書家的妹妹也來了,我與你一道去。”她今日也是用心打扮了的,桃色的衣裙配上淡淡的妝容,絲毫不顯豔俗。一旁安安靜靜的曹歡也被她喚走,如芙蓉般清雅的少女在臨去前羞赧地笑笑,語含歉意地對郭照說道:“女君莫要在意我兄長的話,但請你一定要相信子桓兄長的心意。”

她還未來得及說更多,又被曹卉催促,急忙忙離開。

樹下水邊只剩下郭照與夏侯尚二人,他們對視一眼,夏侯尚先收了笑容,憂道:“子丹他平素随性慣了,心直口快,愛開玩笑,你莫要放在心上……關于子桓的事,你盡可以問我。”

郭照淡淡點頭,擡目問道:“我是要問一問你,子桓當日為何會向曹公讨要甄氏,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作者有話要說: _(:з)∠)_今天被姨媽君折磨一天,寫的不多,更晚了,白天會再更一章補償的麽麽噠

這麽虐二傻你們還開熏嘛?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家二霸]曹丕:快給我洗白洗白我要洗白白

[左青龍]夏侯楙:= =

[右白虎]夏侯尚:雙商低是洗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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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老鼠]曹真:嗯

[曹家四聰]曹植:樓上還敢出現,也是好大的勇氣

☆、燕歌行卅七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二更晚了點但現在還沒有天黑!!!我木有食言啦~~~~(強詞奪理中)

“我若是知道什麽隐情, 早就告訴你了。但任憑我怎麽問子桓, 他都不肯告訴我!”夏侯尚一臉恨鐵不成鋼,他稍微壓下一點怒氣, 對郭照說道:“不然你也不要管他了,讓他自作自受去吧。”

郭照睨了他一眼,涼涼道:“你這般說, 就是為了讓我管管他吧。”

夏侯尚被噎得無以應答。

“反正你現在也見不到他。兩地分隔一陣子, 那人見你不理她,肯定憋不住,到時候不怕他不交代!”夏侯尚若有所思地說道, 遠處已有人開始奏樂,再過不久,便是入宴的時間。他們二人并肩向回走,郭照聽了他的話之後, 沉默許久,她下意識撫上手腕,那裏卻空無一物。

“入席吧。”她輕聲說道。

他們兩人的座位挨得近, 中間隔了一個曹真,坐在郭照另一邊的, 是已久為人婦的孫玪。

她們年紀相當,郭照猶未嫁, 孫玪卻已有孕在身。她的腹部微微隆起,聽人說,已有了四個月了。若是個男胎, 那麽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曹操的長孫。

華歆來到北方之後,也的确在孫權與曹操之間說和。孫權與他兄長不同,他将重心放在穩固江東之上,沒有北征的野心,須得與曹操交好;曹操北方還剩遼東未定,自然也沒有心思南下,故而兩方暫時和平共處,曹操上書朝廷,表孫權為會稽太守,孫權亦派了使者,送來不少江東特産的香料、玉石,還有一頭大象。

因此,曹府上下對孫玪還算重視,而她對誰都是淡淡的,如曹丕所言,進退有度。她與郭照算得上半個舊識,待郭照落座後,她稍稍擡頭,瞥了瞥郭照發間的玳瑁簪,又收回目光,微笑問道:“聽聞女君前些時日才從江東回來,不知那裏一切可好?”

“江東很好,比這裏要好。”郭照颔首。她方才留意了孫玪的目光,不知自己發間有什麽別樣的東西,她今日走得匆忙,連頭上戴的是哪一只簪都不記得。

因為郭照的話,孫玪被引起了共鳴,她垂下眼睑,言語苦澀:“是啊,比這裏要好……我許久未見叔父了,若不是他這次遣人送了不少家鄉的特産,我真不知要憂愁到何時……”她微蹙着細眉,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意有所指。半晌,她又擡起頭來問道:“女君此番前去,也見到叔父了吧。”

提及孫權,郭照點了點頭,簡言道:“自然見到了,孫太守對我和主母禮待有加,自是不勝感激。”

孫玪了然地笑笑,不再多說了。

這時,郭照才有了精力上下打量這次宴會。正對着她坐的,是曹卉和曹蘇兩姊妹。她們一直不睦,此刻也沒有交談,一個看向左邊,一個看向右邊。曹卉自然在偷瞄着夏侯楙,而曹蘇……

郭照順着她的目光一看,看到了一個面熟的青年。

他尚未及冠,穿着寬袖錦衣,膚如凝脂,白皙如玉。五官精致清秀,俊美非常。他的眼神冷冷的,像只孤鷹審視着宴會上的人。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郭照身上,隔着兩丈的距離朝她遙遙一笑,冰雪消融,燦若春華。

郭照眉頭一蹙,記起這個少年是與她有過過節的何晏,記憶裏那個孤高冷僻的少年,像是突然轉了性,竟對她這個“長的醜”的人喜笑顏開。

本是注視着何晏的曹蘇,察覺到他的變化,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郭照。她定了定,滿目狐疑地打量起郭照。

若只是如此,也便罷了,偏偏郭照身旁還有個怪人,時不時地瞄她。她側頭看了曹真一眼,見他飛快地別開目光,佯裝自己在欣賞明媚春景。

她收回視線,低頭飲酒,曹真複雜難明的目光又飄了過來。

“曹将軍有話要對我說?”郭照側目問道。

曹真坐得直直的,他神情一緊,幹脆地回道:“沒有!”

她轉回頭,面無表情地起身離開宴席,向水邊走了許久,仍有道目光直直地黏在她身上。她未曾回頭,只是腳下走得快了些。

直到觥籌交錯之聲漸漸隐去,她才停了下來。水邊有一座木橋,橋下流水清淺,緩緩注入宴席旁的清池。水上的涼意被風吹起,層層碧波微微一皺,還吹得某人打了聲噴嚏。

郭照四下看看,周圍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綠野空曠,只是偶爾有飛鳥經過,哪裏有什麽人?

“阿嚏!”

又是一聲輕響,聽聲音是個男人的。她腳下一動,朝木橋走近了些,彎腰一看,果見有個人藏在橋下。

她難得見到郭奕沒有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穿了一件稍厚的寬袖長裾,他身下是一塊不知從哪找來的木板,搭在橋墩邊的沙土上,自己背靠着橋,藏得安穩。

久別多日,郭奕臉上沒了嬰兒肥,顯露出微尖的下巴,一雙星眸流明光熠熠,他見了她,眼睛還眨了幾下。

“你躲在這做什麽?”郭照仍彎着腰,歪頭看着緊張兮兮的郭奕。他急忙示意她直起身來,壓低聲音道:“快別讓人發現我在這。”

郭照只得直起身來,提起裙擺,坐在了橋墩旁,佯裝賞景。

“你這麽怕寒的身子,還是不要靠在水邊的好。”她張口勸了一句,把郭奕勸出了無奈之色。

他連連搖頭:“不行,我若是回去,一定會被阿父拉着去見荀尚書家的小女……”

郭照聞言,忍俊不禁。先前她在找尋夏侯兄弟的時候,曾瞥見郭嘉的身影,彼時郭奕還老老實實地跟着他,活像跟着家長參加同學聚會的小朋友。她曾聽陳群說起,郭嘉是個不怎麽合群的怪物,還道他今日怎麽會來湊這個熱鬧,原來是為了給郭奕說親。

“勸二公子收了甄氏的主意,是我出的。”郭奕玩笑的口吻一下子褪去,語氣平淡,字字坦然。話鋒扭轉得突然,他出乎意料的坦白令郭照一愣,始料未及。

她下意識看向橋底,郭奕背靠橋墩仰望着橋洞上的青苔,眉目溫和。他悠悠說道:“所以,即使你責怪我,我也不會生氣的。”

“……你這麽坦蕩,反倒教我無從責怪。”她捏了捏微濕的手心,出了一口氣,道:“不過,總算有個人能告訴我,這件事其中的緣由?”

“緣由啊,”郭奕側過頭來,笑道:“你總不會以為,我跟在他身邊,是別無所求吧。”

郭照輕搖搖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如今曹公的野心和士氣愈加雄壯,北方已無人能敵。平定北方,甚至是平定整個天下,都只是早晚的事。偌大的基業須得有人來繼承,曹公把二公子帶在身邊,讓他去處理邺城的事務,已是有意培養嗣子了。然而,他卻不是唯一的人選,過些時日,曹公會選幾位當朝的有學之士、及身負名望者,分別負責幾位公子的學業。”郭奕緩緩道完背景,頓了頓又道:“想必你也聽說了。”

“嗯。”

郭奕嘆道:“所以,我自會助他從中勝出。”

“當時你遠在江東,對北方的事知之甚少。況且有丁夫人在,有些事情不會傳到你們那裏去。”郭奕篤定道:“你若是知道當時的情形,就會了解我這麽做的意圖。”

橋洞下流水無聲,只有幾只小雀撲騰着翅膀在這裏經停,發出一點聲響。郭照看了它們許久,才打破這片寂靜:“我已經猜到了。前些時候,名士孔融寫信給曹公,打着甄氏的名義借題發揮,說曹公貪圖甄氏的美色,才前去攻打袁紹的舊都。想必當時的風言風語,就是諸如此類了。”

那日曹操在丁夫人處,被孔融氣得發了頭風病。也是自那日起,郭照重新審度了這件事。

“所以,你勸他此舉,是為了替曹公和卞夫人’分憂’罷。曹彰已有妻室,曹植尚幼,群臣不敢受。能接這個燙手山芋的,除了他,不做第二人選。”她說着說着,有些心灰意冷。

郭奕仍是站在曹丕那邊的,他的話語中已然有了責怪之意:“若你能讓子桓多少知道一點你的消息,他興許還能再撐一段時日。若非臨到絕望時,他也不會心性大變、聽了我的話。”

“我怎麽可能不往北方傳遞信件!?”郭照疾聲駁道,她站起身,低聲說:“至于它們何故不見,我自會查個清楚。”

☆、燕歌行卅八

郭照入宮後, 被分派到蘭臺署掌管圖書秘籍, 這倒是個清閑的活計。藏書的宮室地處偏北,偏僻幽靜, 院中有兩棵古柏,遮去刺目的豔陽。偏殿有一處耳室,郭照就在那裏“辦公”。宮中藏書又比曹府中多了許多, 其中又有當朝史官的記錄, 她剛好可以趁閑暇時間,補一補前幾十年的歷史。

在黃巾之亂大起之前,朝中曾掀起一股黨锢之禍, 宦官把持朝政,将世族清流中的有德之士趕盡殺絕,為天下大亂埋下重重的伏筆。參與這次黨禍和被迫害的名士雖已不在人世,但他們的後代仍活躍在朝堂中, 譬如荀彧,他的父親和祖輩都是黨锢之禍的受害者;也有一部分人隐匿在野,或心灰意冷, 不願沾染污濁,或韬光養晦, 伺機而動。

譬如何晏。

他的祖父何進曾與袁紹共同謀劃,誅殺宦官閹黨, 又憑借着當太後的妹妹這一層裙帶關系,迅速執掌大權,奈何計劃敗露, 反被宦官先下手為強。

再後來,尹夫人和何晏這對孤兒寡母,被曹操收留。孤高冷傲的少年像流落民間的貴公子,漸漸被人遺忘。

史官對這幾件政治大清洗記錄得語焉不詳,但足以令郭照将當世名人的背景和人脈摸了個清楚。

誰說這是個英雄不問出身的年代?真正白手起家的寒門子弟少之又少,沒有祖上積累的聲譽和資産,便難覓搏出位的機會。想想劉備,就是得了皇叔的頭銜開始,漸漸發跡的。

郭照看時,一面唏噓,一面将其中脈絡暗記于心。天色将晚時,日照西斜,她見時日不早,便拿了書簡回到藏書室。她嫌麻煩,沒有點燈,輕門熟路地找到對應的書架旁,将書一卷一卷地塞了回去。

藏書室的光線要暗上許多,模糊的餘晖透過紗窗,穿過層層書架,只能映出一點朦胧的影子。她今日須得留在宮中值夜,于是又挑了幾卷書,預備挑燈夜讀,打發時間。

她的手剛碰上微涼的竹簡,偏殿的木門輕輕一響,一陣幾不可聞的窸窣聲傳入她的耳朵。

這裏平素都只有她一人,到了這個時間,朝官都早已離宮,除去同要值夜的同僚和宮人,沒有誰會到這來。況且門前落了栓,若非蘭臺屬官,也不敢貿然闖入。

進來的人瞬間沒了動靜,似在按兵不動,默默張望。

莫非宮中也有竊賊?

郭照屏住呼吸,悄悄向後挪了挪,站到陰影裏,将自己露在外面的影子藏了起來。

好在來者沒有留意,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他問道:“這裏安全否?”

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的聲音,他似乎有些緊張。郭照定了定,看來進來的不只是一個人。

果然,又有另一個人出聲應道:“陛下放心,這裏總比廁室好些。”

郭照聽得微微一凜,不止因為來的人是皇帝,還因為回應他的人,是她認識的。

清清冷冷的聲線,帶着淡淡的嘲弄,她甚至能腦補出那人說話時孤高的眼神。

半個時辰前,她才看了何晏祖父的生平,沒想到,他又出現在了這裏。

室內陷入久久的靜谧之中,良久,皇帝喘了喘氣,像是訝異了半天的怒火與不忿。

數年前,皇帝的董妃與國舅密謀誅殺曹操,找來劉備這個幫手,一切商議,都是在廁室中進行,奈何他們最後還是功虧一篑,除了皇帝和劉備,參與此事的人盡數被誅。

自此,曹操對皇帝的防範之心愈來愈強,皇帝手中的權力,也被徹底架空。

皇帝的聲音驟然冷卻,他對何晏斥道:“你放肆。”

他甚至不能大聲說話。

“晏只是奉勸陛下收了誅殺曹操的心思,到頭來僅僅是損兵折将,得不償失。”何晏的态度稍稍恭謹了些,令皇帝的語氣有些緩和。

“你又知道什麽?”

“皇後殿下和伏校尉一定很不甘心罷,身為外戚卻大權旁落,這種被人壓制的滋味并不好受。”何晏輕笑一聲,又道:“何家也是外戚,我自然懂得。不過,皇後殿下還是小觑曹操了,莫非她不知他已有意擇女進宮?屆時,她的皇後之位一定岌岌可危,若現在止住那些發瘋的念頭,興許還不會連累家人性命。”

皇帝又是被他激得一怒:“你……!”

“你若要向朕投誠,就不要再拿曹操威脅朕。”

何晏毫不退怯,他立即答道:“晏只是為陛下考慮,望陛下三思。祖父曾為先帝鏟除宦官閹黨,奈何功敗垂成,令人惋惜。晏雖不才,但願恪遵祖訓,為君分憂。”

他說盡了好話,皇帝雖然憤恨,但也無可奈何,他無力地收回怒意,頹然問道:“那朕就真的無計可施了嗎?”

“陛下不用灰心,想想看袁紹這樣實力雄厚、強曹操十倍的諸侯,都能在瞬間覆滅,因此,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何晏成竹在胸,他緩緩說着:“袁紹有二子,為奪嗣位反目成仇,河蚌相争,曹操得利。轉眼間,龐大的冀州集團已成一盤散沙。”

“你的意思是,曹操也會重走袁紹的老路?”皇帝猶疑地問道。

“不錯,曹操的長子曹昂早逝,剩下最年長的,是曹丕。然而他卻不是曹操最中意的人選。三子曹彰,頗有父風;四子才學出衆,備受寵愛;還有最小的曹沖,天生聰慧,可稱之為神童。他們勢必有互相争奪的一天,陛下盡管坐山觀虎鬥,不愁找不到機會。”

……

郭照躲在角落裏,聽得直皺眉。

的确,曹操是個不好對付的,但若使他的幾個兒子互相争奪,再大的基業也能散架。

不枉何晏在曹家生活了許多年,描述其中隐患,一針見血。

皇帝聽了,果然一喜,隐隐約約找到了希望。不過,他仍是忐忑的:“但……有袁氏兄弟前車之鑒,你怎能确定,他們曹家一定會重蹈覆轍?”

何晏卻是不說,他賣了個關子,不急不緩地說:“陛下且看好吧。”

……

他們皆不敢久留,很快先後離去。郭照又屏息等了半晌,天色幾近半黑,室內昏昏暗暗,圖書陳列之間,略有陰森之氣。

她長舒了一口氣,正欲離開時,書架旁有道黑影迅速閃過,再定睛一看時,那裏又空無一物。

正當她以為自己眼花時,一陣淡淡的迷疊香飄了過來,下一秒,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她面前。她背後是一座書架,身側是牆,那人就這麽将她堵在死角裏,還俯下身,将她整個圈到自己懷中。

郭照以為自己會吓一大跳,可她偏偏鎮定得很,只是因為被人輕擁着,一顆心怦怦直跳。

“這回怎麽不推開我?”曹丕俯身低着頭,側臉貼着她的,在她耳邊沉聲問道。

這樣的姿勢,好具有依賴性,郭照本不自知地沉溺在他的氣息之中,卻因他的一句話,不由分說地伸手一推。

曹丕:“……”

他的力道不大,當真被她一把推開。

“故作不識這一招已經無用了,阿照。”昏暗中,他的面容輪廓朦胧,模糊不清,聲音愈加暗啞。最後一聲呼喚,竟與他情深意濃時的口吻如出一轍。

郭照才平複下去的心跳,又止不住地躁動起來。

她也不欲繼續僞裝,見曹丕沒有貼上來,她出口問道:“你在這聽了多久?”

“在你來之前。”

她沉默了一會。

早在進來藏書室之時,她絲毫沒有察覺到,這裏還藏着一個人。

曹丕這男人,真是令人細思恐極。

“你又何故能進出宮闱?”郭照皺了皺眉,盡管對面的人看不清。

“前些日,我已被朝廷表為郎官。”

郎官乃宮中禁衛,值守諸殿門之職。說是“朝廷”,其實不過還是曹操的意思。

“何晏……”郭照潤了潤唇,剛起了個頭,立即被曹丕搶下。

“此人生性詭谲,心比天高,卻無多少真才實幹,”他提起何晏,仍是不掩鄙夷之色:“何進死時他才多大?不過是打着何進的名頭投機取巧罷了。”

郭照不說話了。方才何晏的一番“兄弟相殘”,她聽了都是心底一涼,不知曹丕該是如何作想。

不久前,郭奕對她說過的話重現腦海,他道平頭百姓家的兄弟尚為了一畝三分地争個頭破血流,何況是曹家的霸業。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他們這些做臣下的都想分一杯羹,上位者又怎能無動于衷。

——“你可以怪他為了争權奪利,性情大變。但這是他的歸宿,你也清楚,若要他像我一樣,做個甘于平庸,安于享樂的人,絕無可能。”

——“我們可以成為他的左膀右臂,但是能站在他身後的,只有你。沒有你這個後盾,他連前進的底氣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有話說似乎抽了,不知手機端的小夥伴能不能看到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慶賀作死小分隊又添一成員何晏

[我臉上沒擦粉]何晏:隊長,你很高興嘛

[曹家四聰]曹植:……霧草,你別害我

[米老鼠]曹真:我們都懂的,隊長

[曹家四聰]曹植:二……哥……你……要……相……信……我……@曹丕[曹家四聰]曹植:┳_┳

[曹家四聰]曹植:二哥你怎麽不理我@曹丕

[曹家四聰]曹植:( 。 ▽ 。) 二哥你聽我說啊二哥@曹丕

前方有虐狗預警

☆、銅雀臺其一

“我要彌補長兄逝去的遺憾。”

少年時的曹丕, 曾下定決心, 這樣說道。

然而無論他怎樣做,怎樣努力, 都注定比不過曹昂。

“我從未想過與兄長争什麽,因為我知道,我争不過。”

曹丕一直沒有告訴郭照, 少年時的自己百般猶疑, 小心翼翼,心想若是她與曹昂互相有意,他就放棄那一點旖旎的念想。但他又有自己的驕傲, 他對曹昂說,日後若是相中了哪家的女子,他一定親自去向曹操求。

結果,在臨去宛城之前, 曹昂偷偷與曹操說了他的心意。所以……在他對曹操說要娶她的時候,曹操會答應得那樣幹脆。

即便曹昂不在了,也仍像他在時那樣照顧他。

到頭來, 他還是承了曹昂的情。

若是曹昂知道他的想法,也只會笑笑說:“你是我弟弟, 客氣什麽。”

做兄長的照顧弟弟,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曹丕扪心自問, 在做兄長這件事上,他也遠不如曹昂夠格。

他想過,若是兩個弟弟日後也有了心愛的女子, 他也會像曹昂那樣幫忙。可除此之外呢?曹彰和曹植都比他優秀、比他更受看重,他們似乎沒有什麽需要他幫的。

或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退出競争,老老實實地等他們其中一個接過曹操的位置,盡心輔佐。就像他兒時說過的夢想——追随父兄左右,為平定亂世助一臂之力,只是将“兄長”換成弟弟罷了。

可是他做不到。

他非但不高尚,還自私的很。否則,他也不會早早地對郭照動了心。

他說是不會和曹昂搶,僅僅是為了迷惑自己罷了。一旦他看見任何機會,就會想辦法出現在她面前,要她看見自己。

就像現在這樣。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窗外升起明月光,朦朦胧胧地落到曹丕的肩上,像一片銀霜。

郭照眨了一下眼睛,一顆淚珠立刻漾了出來。

——“你那日見到的他的白發,并非幻象。他這兩年連幾個安穩覺都不曾有,若他身側能有個枕邊人,也不會淪落到早生華發的地步。”

——“我為他尋了幾味藥,反複煎熬,調成膏狀,往白發上十日塗一次……我與你說,有細辛、續斷、皂莢、石南草、澤蘭、厚樸、烏頭……”

郭奕當時一連背了十幾個藥材,如數家珍,順便還将這染發膏的制作方法告訴了她。他還揶揄道,別的夫妻對鏡描眉,她日後就可以為曹丕染發,也是閨房情趣。

然而她現在看着曹丕烏黑的鬓角,反倒心酸得不能自抑。

那十幾味藥的名字,她聽了一遍就記住了。回頭還偷偷地試着做了做,刺鼻又苦楚的味道令人聞了便覺得心中難受。

怪不得他加重了身上的迷疊香,原是為了遮掩那抹苦味。

“你哭了?”曹丕皺眉問道。

他像從未見過女人流淚似的,微微訝異。

其實她并沒有發出聲響,只是窗外一道月光,折射在淚珠上,映出灼目的水光。

“怎麽,甄氏沒有在你面前哭過麽?她……”她比她可憐多了,沒了丈夫,沒有孩子,淪為俘虜,最後被迫嫁給仇人之子。

郭照雖是哭了,卻沒有哭腔,她語氣生冷地問着,酸澀的苦水在心底醞釀。身為女人,她同情甄氏;作為情敵,她嫉妒又憤怒。話一出口,她就開始為自己的尖刻而後悔,不料曹丕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她。

“沒有。”

簡短的兩個字,好似證明了她的無理取鬧。

郭照垂下眼,咬着牙關,不再言語。

“我只見過她兩次。”

“我與她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不比我今日在這等你的功夫長。”

“我每日都将你的木梳放在枕下,伴我入眠。”

曹丕蹙眉,一句一句地向外蹦,像彙報行程似的。誰知郭照聽完,簌簌淚水反而越流越歡。不知為何,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信,像一顆一顆定心丸,被他哺到自己肚子裏。

幽靜的月光下,曹丕便站那,看着她哭。他一直皺着眉,過了半晌,才僵硬地擡手,撫上她濕漉漉的面龐,着拇指一點一點地拭去水漬。

他神情複雜地看着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情緒。

煩悶有之,欣喜有之,不安有之,茫然有之。

許久未碰到她光滑柔嫩的肌膚,他不止手上忍不住摩挲,唇也蠢蠢欲動。

面前的女子漸漸止住了淚意,他低下頭,試探着吻向她的唇,四片熾熱兩相觸碰上的同時,彼此的呼吸也瞬間變得濃烈。

他慢慢地吸吮着這來之不易的甜頭,像失去味覺已久的人,慢慢地找回他最喜愛的味道。

曹丕在這美味上流連了沒多久,又輕輕擡起他的唇,不放心地宣誓道:“我說過,你不回來便罷,你若回來,即使前方是地獄,我也要拉着你陪我一起走。”

這一回,他是認真的。如若不然,他在她眼中就是個只會說說的紙老虎了。

“我知道你是怨我沒有一點消息,可是我……”她話裏帶着鼻音,原本盛氣淩人的女子突然成了需要被呵護的嬌花,曹丕将她整個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沉聲道:“別說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她的話第二次被他打斷,他将她緊緊嵌入自己懷中,無聲地求她不要再說。

莫非他已經知道了她給他寫的書信,被人做了手腳?

郭照伸手環住他的腰,他結實的力量讓她忍不住繳械投降,想被他擁入懷中的欲望從未如此強烈,哪怕他的懷抱是陷阱,她也願意自投羅網。

“相信我,等在你前方的,不是地獄,而是至高無上的榮華。而在此之前,無論有怎樣的勞苦和磨練,我都在你身邊。”她貼在她的胸口,輕輕說道。

曹丕沒有應,他循着方才的路線,重新吻上她的唇,還嫌這索取遠遠不夠,一雙手緩緩下移,伸到了不該碰的地方去。

郭照難受地咬了咬他的唇,他才緩緩松開。

兩人此刻都穿着官服,卻因一時的纏綿松散大半。她向後仰了仰,而他順勢将她抵在書架與牆之間,她全然依賴着他的支撐,微濕的手心将他胸前的衣襟抓出皺褶,下唇幾乎被自己咬破。

“我們這樣……算不算穢亂宮廷?”她攀着他,微微顫抖地問着。

他手上動作又加快了些,頭埋在她的頸窩邊,悶聲道:“僅僅是這樣,還不算。”

“……你個亂臣賊子。”

她大概是瘋了,才會任由着他在此處胡作非為,即便如此,他仍像個強上的似的,一分一秒也等不得,才穿了一日的官袍被扯得七零八落,半遮半退的挂在她身上,搖搖欲墜。

雖然藏書室位置偏僻,此刻又是夜晚,她仍是不敢出聲,只能低頭咬唇看着他腰間的印绶搖擺個不停,玉石迎着月光,粲然發亮,一來一去,晃得人心神激蕩。

她一面在他耳邊哀求着他快些結束,一面又想讓他多享受一些極致的快樂。

“阿丕……”直到她實在承受不住,嗚咽了一聲,酥酥麻麻的嬌意令他整個人都化在了她身上。

他粗喘着氣,在她耳邊□□道:“卿卿。”

卿卿,即是夫妻之間才會用的愛稱,單是聽着,就比“阿照”還令人心癢。她感受着體內的熱意,禁不住顫抖。

曹丕穩住她,将她抱到旁邊的耳室。裏面和她下午走時一個樣,沒有點燈,一片昏暗。角落裏有張塌,是為了方便她值夜而設的,曹丕将她放在上面,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

他身上未着寸縷,卻沒強迫她同他一樣。

郭照撫着他光裸的胸膛,見他舒服地偎在自己身邊,像一只正在被主人愛撫的貓,心滿意足。

黑暗中,兩人交頸纏綿了一整夜,誰都沒有睡。

許是曹丕習慣了一夜無眠,天剛蒙蒙亮時,他便起了身,而郭照則渾身無力,側身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看他穿衣。

曹丕回頭一看這番玉體橫陳的景象,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此刻,他已穿衣得當,從塌邊站了起來。

這一回,吃幹抹淨穿衣走人的可是他,眉目間的得意令郭照好笑極了。

不過,他亦舍不得離去,又不禁俯身在她耳畔厮磨了一會兒。

她實在累極困極,遂拍了拍他近在咫尺的俊臉,示意他可以走了。

曹丕皺眉,卻是不走,他抵着她的額頭問道:“什麽時候才許我娶你過門?”

郭照聽了,本在認真思索,不料他又問了一句:“明日好不好?”

“當然不好。”她拒絕得毫無猶豫之意。

曹丕隐隐約約有些不悅,他又皺起了眉,面色不愉道:“你就不能順着我一次?”

“昨夜順着你千遍萬遍,還不夠麽?”她現在困得睜不開眼,連擡手的力氣也無,待會兒還要罰他為她更衣,再在這睡上一日才有力氣回去。

曹丕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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