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鴦浴的事。

郭照佯裝睡着,沒有理他。

“卿卿,我們生個孩子如何?”

朦朦胧胧間, 曹丕的話語好似天外之音,她的眼皮動了動,沒有擡起,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她以為自己會很快入睡,不料腦中又回想起曹卉說過的話。

要她和曹丕生一個孩子麽?

身後的熱源越靠越近,直至緊緊貼了上來,一只結實的臂膀橫到她的腰間,大手輕輕摩挲着她的小腹,他半是疑惑半是氣悶地說道:“為何已經那麽多次了,卻還沒有懷上?”

一來二去,郭照的困意消散了個幹淨。她微微睜開眼,輕聲道:“這種事情哪有這麽容易的。”

她的聲音如同纏綿後的輕喃,床帳中的溫聲軟語令人心神蕩漾,恍若沉浸在美夢之中。

“那你該讓我多與你親近幾次才好。”曹丕的頭向下沉了沉,埋在溫柔鄉裏,聲音沙啞而磁性。她聽了之後幾乎動了心,須臾,她定了定心神,念起他近日的所作所為,又咬牙将他推到一邊去,拉起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她背對着曹丕,身後又沒了動靜。過了許久,才聽到他重新躺了回來,離她只有咫尺,雖觸碰不到彼此,卻能嗅到他的氣息,霸道地占據了她的周身。

“明日,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黑暗中,曹丕啞聲說道。

***

翌日清早,郭照醒來時,身側已沒有了人。

她在空蕩蕩的床上坐了一會兒,屋裏也沒有一丁點動靜。

曹丕不在。

他平素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屋裏,哪也不去。他醒的也比她晚,所以她每日都能望着他的睡顏,慢慢恢複清明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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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久了這樣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不一樣了,着實令她難受。

一個柔弱的身影在簾外探了又探,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您醒了嗎?”

郭照攏了攏衣衫,下床挑開帷簾,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曹丕為她挑選的兩個婢女之一,叫百靈。

“二公子今日一早就去玄武池操練水軍了,他說到午時再回來與您一同用膳。百靈先伺候您穿衣洗漱吧。”百靈手上捧着一套嶄新的衣裙,郭照并未見過,想來又是曹丕弄出的新花樣。

“水軍?”她坐到鏡前,望着百靈在自己身後來回忙碌,大腦運轉得緩慢。

曹操一向只有陸兵,何時有了水軍?

“百靈也不知,”百靈站在她身後,挑起一縷長發細細梳着,手法熟練地為她绾起了發髻,“不如等二公子回來,讓他解釋給您聽。”

郭照拉開妝屜,見裏面擺滿了脂粉首飾,竟全是為她準備的。她垂下眼,淡淡道:“既然他這麽忙,又何必趕回來。”

病一好就跑到水邊上練兵,連聲招呼也不打,一大早就跑沒了影兒,像是在躲她似的。

百靈年紀不大,處事還頗為青澀,見郭照接連無視曹丕的好意,一時無措,只能抿着唇,專心為她梳着發髻。

奈何曹丕可聽不見她的抱怨,一到午時,準時趕了回來。他身着戎裝,已許久沒有打扮得這般英武利落。郭照坐在食案前,擡目瞥了他一眼,面色雖還有些虛白,但病确實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沒染的白發,也不知在何時被染成了黑色,烏黑發亮。

曹丕進來後,屏退衆人,默不作聲地坐在她旁邊,二人與剛吵過架的夫妻沒甚兩樣。

“快吃,吃完帶你出去。”曹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身上穿着他給的衣裙,面上也擦着他選的胭脂,還聽話地将他挑的玉簪戴在發間,仿佛全身上下都沾染了他的味道。

然而,他那命令士兵一樣的口吻令郭照蹙了蹙眉。

昨日睡前,他可不是這般說的。

“不去。”她垂目喝了口湯,又拿起湯匙慢慢悠悠地攪起了碗中的湯水。

曹丕見她拒絕,也未說什麽,繼續一語不發地吃着飯,兩人相敬如賓般度過了兩刻鐘,待婢女們上前将餐具撤下,曹丕也驀地站起身來。

他拉起郭照,擁着她的腰大步向外走,堅定的力道不給她一點後退的餘地。

“你怎能這樣野蠻?!”她擡頭看向他的側臉,不敢信他一夜之間改了畫風。

曹丕停下來,直直望進她眼底,沉聲道:“你若聽話,我就不野蠻。”

他的鐵臂還環在她腰間,來往的人見了,只會說他們二人十分恩愛。

郭照沉默地偏過頭去,他見她不再反抗,又擁着她向前走去。

他以前也是這樣的,先軟語賣乖一番,若她仍無動于衷,就直接用上強硬的手段,讓她沒法不原諒他。

園中有石路小徑,兩側青樹直指蒼天,鳥鳴悠揚,遠處還有水聲入耳,若非身側還有個霸道無比的男人在,郭照倒真覺得自己宛若在畫中。

曹操節儉了半輩子,卻花費了大量的資金投入到這座園林之中。曹丕帶她穿過一片小林子,遠處三座高臺赫然立在眼前。

雖不知昔日洛陽長安的皇宮是如何恢弘,眼前這三座高臺就足以令人嘆為觀止。每一座都有十層樓那樣高,似拔地而起,站在上面即可俯視天下。中間有百層階梯,直通其上,兩側有瓊樓金闕,釘頭磷磷,幹雲蔽日,樓閣之間的棧橋仿若從天上而來。遠處還有一條長河,穿過兩座高臺之間,河水湯湯,水面上金光燦燦,映得樓閣之間流光浮動。

郭照望着眼前的建築群,從未感覺到自己是這樣渺小。

“這是……?”她側頭,問向身邊的男人。

曹丕看着眼前的高臺,眼中也滿是驚嘆。他淡淡笑道:“父親命人建了三座高臺,依次是金虎,銅雀,冰井。遠處那條河是漳水,從中引水灌入玄武池,是為操練水軍之地。”他擡手,從左到右依次指去。

他們距離最近的銅雀臺還有數百米的距離,曹丕牽起她,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領她走到高臺上去。那上百層的階梯與他而言不過小菜一碟,郭照看着腳下,登到最後已有些氣喘籲籲。

“向後看一看。”曹丕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她甫一回頭,便覺一陣眩暈,連忙回過頭來,抓緊了他的衣袖,不敢再看。待到登上最後一階時,長風吹過,兩人衣袂飄飄,黏連在一起。

郭照緩緩擡頭,向遠處望去,天外一片遼闊,宮室成群,樹木低小,偶有幾個米粒大的人來回走動。再往遠眺,還有一片湖泊,泛着銀光,好似一塊美玉。

這樣壯闊的景致,她卻不敢細細欣賞,只粗粗掃了一眼,又別回頭來。

曹丕不同于她,他正沉迷在這片宏偉瑰麗的景象中,眼中波瀾驟起。

半晌,陣陣涼風吹得郭照微微瑟縮了一下,曹丕偏頭,将她攬在懷裏,低頭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美景。”她的額抵在他胸膛上,中規中矩地答道。

他的手來回撫着她的後背,帶着熱氣的話語落在她耳邊:“我看到了我的野心。”

淡淡的話語飄散在風裏,悄然逝去,郭照靜靜地在他懷裏待了許久,心裏跳得激烈。

這樣的景致,任是哪個男人看了都會野心勃勃。

那是一種将江山踩在腳下的暢然快感。

“怎麽,我吓着你了?”曹丕凝眉向後退了退,将她從自己懷裏拉起來,仔細地看了看她有些恍惚的神色,目露疑惑。

她搖搖頭,不知如何解釋她的失常,沉默了一會兒,她才啞着嗓子說道:“……你今日就在那個玄武池練兵?”

遠處那片湖泊,應是他方才提到的玄武池了。

“不錯。”

“為何……練起了水軍?是父親想要南下?”

曹丕贊許地點點頭,道:“如今父親已經平定了北方,該向南展望了。那支水軍是從劉表那裏收編而來的,再下一步,當取下江東!”

“這是否太急了?”郭照皺了皺眉,念起曹操被人津津樂道了許久的敗仗,傳說中的赤壁之戰,竟來的這樣快。

“或許吧,”曹丕不以為然,他彎唇道:“這次也不乏勸阻之人,主戰的人是少數。不過,與袁紹對抗之前,他們也是如此。但凡父親認準的事情,沒有幾個人能勸的回來。若郭祭酒還在,倒是能勸勸父親,不過……恐怕他也是主戰的少數派罷。”

郭照知道,曹操雖吃了這次敗仗,卻是不痛不癢的,沒有折損大将,也沒有撼動他天下第一霸主的地位,恐怕演義中戲說了太多。

“那你……到時也會随軍嗎?”她唯一擔心的,只有眼前這個人。

“我?”曹丕眼底暗了暗,啞聲道:“興許父親會選子文和子建去。”

她不想提他的煩心事,當下只有沉默不言,垂目看着自己的裙角。

“你今日怎麽了?”他的手撫上她的臉,另一手握住了她緊攥在身側的手,摸到她手心沁出的汗,不禁訝異。

一直心緒不寧的郭照突然被問住,窘迫了半晌,才慢慢說道:“我……怕高。”

她有恐高症,卻不知如何對曹丕說起,也不知他是否能理解,繼續輕聲解釋道:“我還從未站到這麽高的地方……有些害怕。”

說完,她目光向上瞄了他一眼,還未看清他的反應,突覺腳下一空,整個人被騰空抱起,頓時失了重心。

曹丕壞心地托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來,舉得高高的,害她慌張之下只能摟住他的脖子,下意識地失措驚叫:“啊——”

見狀,他哈哈大笑地抱着她轉了一個圈兒,才将她放到了地上。

郭照一時腿軟,只能牢牢地攀住他的肩膀,驚魂未定地低喘。她這般狼狽,罪魁禍首卻仍在止不住地低聲悶笑。

“卿卿,我終于知道你的軟肋了。”他低頭親吻着她的側臉,一面撫慰一面逗弄。

方才他笑得那樣爽朗,眼角滿滿的快樂幾乎要溢出來,這樣的曹丕是她從未見過的,一時又愛又恨,瞪着他說不出話。

曹丕斂了斂放肆的笑意,轉為輕輕笑着,正欲再與她低語幾句情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匆匆打斷了他們:“二公子,二公子!”

兩人齊齊轉頭,見到一個眼熟的小侍,他破壞了他們的好事,尴尬之餘又緊張道:“二公子……卞夫人說,今晚請您和郭夫人去她那裏用膳。”

作者有話要說: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二哥這一肚子壞水兒跟誰學的[摳鼻]

[郭二代]郭奕:你爹

[曹家四聰]曹植:你爹

[曹家大帥]曹昂:你倆又開始了,跟我學的行了吧!!!!別刷屏了!!!

[曹家二霸]曹丕:大哥你說這話誰會信啊[摳鼻]

[曹家大帥]曹昂:…………………………

[郭二代]郭奕:所以還是你爹吧 @曹植

[曹家四聰]曹植:你爹

[郭二代]郭奕:我爹都死了!

☆、銅雀臺十一

卞夫人自然不可能只叫了他們兩人的。

曹丕與郭照按時來到卞夫人的廳中, 一前一後, 相隔一步遠,沒有肢體碰觸, 也沒有眼神交流,各自自然地踏入室內。

除了他們,還有曹彰孫玪夫婦, 曹植, 和甄氏。他們幾個按長幼順序依次坐開,還剩兩個空席,就在甄氏旁邊。

她挨着卞夫人坐着, 果然深得喜愛。卞夫人另一側坐着孫玪,她如今已是一個五歲孩子的母親,體态豐腴,面容和美。再往下是曹彰曹植兩兄弟, 曹丕走到甄氏旁邊,對應着曹彰坐下,郭照坐在最後, 直對曹植。

曹植的視線對上郭照,含着星光的眼睛眨了一下, 風流俊朗。

他再有兩三年就到了及冠之齡,正值年少輕狂之際, 一身錦衣,如臨風玉樹,耀眼奪目之程度, 勝出曹丕當年十倍。

郭照看着對面的貴公子,幾乎記不起當年那個一臉狡黠、悠哉悠哉地為她送來白茅的小男孩了。

“子桓大病初愈,我命人給你做了些清淡的。”卞夫人招呼着人上了湯飯,含笑看了看曹丕,又看了看郭照,道:“聽說郭氏最近在照顧你,一定是因為你不好伺候,怎麽兩個人都瘦了?”

曹丕沒有動筷,垂目看着案上冒熱氣的湯碗,沉聲道:“母親已有半年未見我了,自我從遼東回來時,就是這副模樣。但女王因我而忙碌消瘦卻是不錯,是我有所疏忽了。”

郭照牽了牽嘴角,也目不轉移地看着眼前的湯飯,默不作聲。

從曹丕随軍出征算起,倒是有大半年了。他從遼東回來時就染了病,又極為安靜地休養了兩三個月,期間卞夫人來探望過,都被他以病易傳染為由擋了回去,卞夫人也未再堅持。細算下來,母子兩個竟有近一年未見了。

卞夫人的笑容凝了凝,繼而說道:“不過你卻是個幸運的,一邊有郭氏服侍你,一邊又有甄氏陪我說話談天。但在延續子嗣這一點上,還比不上你弟弟。”

她說完後,曹丕與郭照面色不改,甄氏則沖着她溫婉地笑笑。

卞夫人向曹彰夫婦看了看,曹彰見自己被拎出來說事,不由得惱道:“母親,您這話說的怎麽好像男人就該窩在家裏生孩子似的?!”

此言一出,坐在他身側的孫玪最先不好意思起來,紅着臉輕咳一聲,引來坐在最後的曹植放聲大笑。

甄氏許是第一次聽見這樣驚世駭俗的話,微微訝異。曹丕忍着笑意斜了曹彰一眼,目光裏有種不可言傳的感激在其中。

卞夫人接連被兩個兒子拆了臺,臉色已很不好看了,偏偏那個最受寵的小兒子仍在捶案悶笑,令她愈加尴尬。

郭照見狀也不禁彎唇,她看向孫玪,問道:“三叔家的小公子十分可愛的,聽說現在已經在學騎馬了?”

“哪裏是什麽馬,只不過是下人給做的一匹木馬罷了。”孫玪搖搖頭,兩人對話間,曹植的笑聲也止住了,卞夫人也恢複了慣有的笑容。

她對孫玪笑道:“可惜丞相今日把楷兒帶在身邊,出城游獵了,不然倒是可以讓他二伯見見。”

孫玪應聲稱是。

作為江東的女兒,她的身份雖有些尴尬,但她生的曹楷,卻是曹操如今唯一的孫子,是個寶貝。相較之下,年紀最長的曹丕卻沒個一兒半女,着實令人不滿。

卞夫人雖未将這份不滿表現在明面上,卻會十分用心地暗示。她看向甄氏和郭照,道:“我最近親手種了兩株宜男蟬,過會兒你們一人帶一株回去。”

這宜男蟬是一種萱草,因為傳說周太姒佩戴宜男蟬,兒孫滿堂,所以民間漸漸興起了佩戴宜男蟬則得男的風俗,也是人們認定的有效求子方法之一。

這時已有婢女将兩株宜男蟬拿了上來,先給了甄氏,再繞到郭照這邊。

郭照撥弄了兩下萱草葉子,對這種求子方法自是不屑一顧。她側頭擡眼看了看曹丕,見他也正目不轉瞬地看着自己,眸中似乎有千言萬語也說不盡的話。

她別過頭來,假裝什麽也沒看見。

甄氏收了宜男蟬,向卞夫人微微一笑,語出驚人:“多謝母親厚愛,只是妾恐怕自己不能令夫君全然滿意,不如由妾來親自挑選幾位美姬良妾,侍奉夫君左右,也好讓母親早日再添一孫兒。”

卞夫人聽後略一思索,随即滿意地點點頭,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你果然是個賢良的好孩子。”

聞言,甄氏賢淑一笑,郭照則在心裏冷笑一聲。

手背倏地一暖,郭照低頭一看,只見曹丕的手掌不知在何時越了過來,覆在她手上,輕輕一攥。他仍是垂目看着食案,眉頭卻已深深蹙起。

“子桓,我知道你心裏的正妻之位,只肯許給任氏。可甄氏的提議,與你的堅持沒有矛盾,你不妨考慮一下。”卞夫人話音一落,曹彰夫婦好似什麽也沒聽見似的,低頭吃飯,一貫最為肆意的曹植也不吱聲了,自顧自地喝酒,唯有甄氏,一概不知,只靜靜坐着。

曹丕攥着郭照的手驀然緊了一下,他們離得卞夫人稍遠,這點小動作尚能瞞過她的眼睛,只是曹丕的不敢置信與驚怒,卻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郭照垂着眼,咬着牙根,幾乎要冷嘲出聲。

即便她就坐在這,卞夫人仍能從容不迫地将她兩個身份撇的幹淨淨,偷換概念,斬斷了曹丕最後一點兒念想。

誰讓她現在是郭照,而非任昭容呢。

卞夫人這一招棋,巧妙到狡猾,也難怪曹丕會如此震怒。

郭照動了動被曹丕握着的手,不料他以為她想撤離,當下攥得更緊,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她幾乎是不曾猶疑地将另一只手覆到了他手背上,這一明顯地動作,令兩人的交握曝光在衆人面前,她輕聲說道:“甄姊姊說的在理,不如夫君考慮考慮。”

她甫一說出這樣的話,引得卞夫人和甄氏齊齊看過來,皆為訝異。曹丕動了動唇,更是從未聽過她這樣說話。

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眼裏看來,非但不明他心中忐忑,恐怕還以為曹丕左擁右抱,娥皇女英,好不快活。

他看了郭照一眼,見她毫無異樣,還微微笑着,眉頭皺得又緊了緊,對向卞夫人說道:“比起我,倒是子建該最先考慮終身大事才對。”

正兀自飲酒的曹植聞聲,放下酒樽瞅了瞅曹丕,又瞅了瞅卞夫人,一向爽朗的少年,在此刻像個大姑娘似的,輕咳了一聲,也不說話。

“植兒的事,八字已有了一撇了,”卞夫人淡淡地掃了曹丕一眼,自知今日不可再急進,當下只道:“你可別再讓植兒搶了先就好。”她說完,目光一偏,又看了看郭照,意味不明。

這頓晚飯吃得極為無趣,起初郭照還願說上幾句話,經後來卞夫人與甄氏一唱一和,她也沒了說話的欲.望,只聽對面的曹彰曹植兩兄弟笑侃。曹丕本就沉默寡言,這會兒也更加沒了聲響,和她一樣沉默地喝湯。

卞夫人準備的飯食确實清淡,也極不合郭照的胃口,她随便吃了些,仍覺腹中空空。飯後,卞夫人留下了曹植,甄氏也照舊候在一旁陪她說話,其他人沒有多待的意思,兩對夫婦雙雙告辭。

郭照一出門,就将手上的宜男蟬塞到了曹丕懷裏,甩下他向前走去。

此時他們已與曹彰夫婦分開,曹丕也顧不得許多,大步追上前,覺得手上的東西十分燙人,燙得他心煩意亂。

“阿照,忘了今晚此事,我不會聽母親的。”他騰出一只空手,攬過她的肩膀,低聲道:“且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

“孩子?若有這麽容易,她也不會給我和甄氏一人送了一個宜男蟬!”她看着曹丕手上的萱草,鮮活的綠色随風輕搖,十分刺眼。

曹丕撫了撫她的背,輕笑着哄道:“那我們把它扔了好不好?回去再加倍努力就是了。”

加倍努力什麽?用鼻子想都能知道。

她險些被他氣笑了,極力板着臉說道:“要努力你自己努力去好了……”

“是,我一個人’努力’,卿卿只管躺在床上不動便好。”他如饑似渴地打斷了她的話,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含笑說道。

這時天色還亮着,光天化日之下,曹丕的“一本正經”顯得更為放肆,晚霞映紅了她的面頰,如天邊火燒的色彩,死盯着他微微彎起的薄唇,恨不得立刻将它封上。

曹丕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正欲微微低頭,以吻封唇,一道聲音倏地橫□□來,問候道:“阿兄,嫂嫂——”

一日之內被打斷兩次“好事”,曹丕擡起頭時極為不悅,他皺眉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曹卉,淡淡說道:“又不是懵懂不知的孩子了,怎麽還這樣魯莽!”

郭照聞言斜他一眼,這分明是怪罪曹卉不識時務,跑過來破壞他們之間的旖旎□□。

“……我有事找嫂嫂說,阿兄你不能聽。”曹卉抿唇一笑,上前拉住郭照,是前所未有的親昵。

曹丕面色不愉,看了她們一眼,低哼一聲,先獨自一人往回走了。他方才雖有些惱火,但見郭照曹卉終于親密相處,他又極為舒心。

這離他的住所已不遠,負手走了幾步,忽而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女子的說笑聲,婉轉動人,令人不由得停下腳步仔細聆聽。

他腳下一沉,蹙眉看了一眼隔壁的院子。

曹植雖然與他住的極近,雖不該有陌生女子跑到他的住處,也不該會有女子出現在曹植的地盤。

“那……那麽高,誰能……”

曹丕走得越近,那說話聲便越來越清晰。

正是從他院裏傳出來的。

甫一入門,一個身着淺碧色衣裙的嬌美側影立刻闖入他的眼簾。

作者有話要說: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一大波兒小嫂子正在趕來的路上[星星眼]

[郭二代]郭奕:能告訴我為何你如齒激動嗎[微笑]

[曹家四聰]曹植:你有沒有聽說過,“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

[郭二代]郭奕:……我提前把明年清明節的紙錢給你燒了

[曹家四聰]曹植:啊

[曹家二霸]曹丕:一大波兒弟妹正在趕來的路上

[曹家四聰]曹植:霧草,二哥你這是要賜我精盡人亡的死法啊[捂緊了腎]

[郭二代]郭奕:……流氓

[曹家大帥]曹昂:兄要弟死……

[郭二代]郭奕:弟□□……

你們每天在等更新 而我在等評論[爾康手]

☆、銅雀臺十二

曹丕走後, 郭照帶着曹卉走到園中的石亭中坐下, 周圍被簇簇火紅色的茶花環繞,濃烈的花顏好似少女的嬌容, 嬌豔欲滴。郭照撫了撫輕柔的花瓣,含笑問向曹卉:“你有什麽事要與我說?”

“是……有事要問。”曹卉的雙頰紅了紅,她裝作仔細賞花的樣子, 玉指心不在焉地撥弄着朵朵花顏, 欲言又止了幾回,一直等到有婢子經過,給階上石燈點上光亮, 又離開,她才緩緩吐道:“你與阿兄在新婚之夜時……有沒有很痛?”

郭照一愣。

見她沒有反應,曹卉臉上的紅暈又重了幾分。她低頭羞赧道:“下月我就要嫁給子林了,心裏緊張……去問阿母, 阿母只說她不記得了,我就只能來問你……”

郭照聞言面上一哂,她雖有些尴尬, 卻不是因為此事羞于提起,而是因為她與曹丕的“新婚之夜”也過去許多年了, 但不知情者如曹卉,還以為他們才剛剛修成正果呢。

“……你阿兄他魯莽了些, 子林應不會同他似的,你也莫緊張了,新婚之夜的甜蜜總能彌補那一點點痛楚。”她輕咳了一聲, 像模像樣地寬慰着曹卉。

曹卉魂不守舍地點點頭,她面前的山茶花也跟着随夜風輕輕顫了顫。

“我方才看見阿兄手上的宜男蟬了,”曹卉褪去了羞澀,蹙着秀眉,神情嚴肅道:“果然嫂嫂最好早些給阿兄生個孩兒,如此你們才不會一直處于被動。假若之前說這些為時過早,可如今彰弟的長子是曹家長孫,頗受父親喜愛;植弟也即将娶妻,說不定也很快會有兒子,那麽膝下無子的阿兄,則是處境最不利的一個。”

曹操要考慮嗣子人選,除去審度曹丕兄弟幾個本身的資質,還不得不察看他們誰有出色的兒子,來繼任下一個嗣子。如此,曹家的基業才能穩定地長久下去,不會亡于家族內部的權力争奪之中。

“雖然阿兄正值壯年,孩子總會有的,只是早些晚些,終究不一樣……你看最近幾年,彰弟愈發受父親的器重,比起阿兄不遑多讓。他家那個楷兒,父親也慢慢放在心上。”曹卉長嘆一聲,憂心忡忡:“阿兄現在的處境極不樂觀,他一直未與你說過這些吧,若他怪我告訴你,我也不管不顧了。”

郭照凝眉沉思,低聲道:“你說的這些,我也曾想過,只是你阿兄這幾個月一直在養病,若非他大病初愈時就跑出去練兵,我也幾乎忘記他如今面對的危機。”

這幾個月裏,她雖總與曹丕鬧着別扭,因為甄氏的事情吃了不少幹醋,那間小屋卻成了他們避世的桃源。

“是,家裏真正支持他的人,恐怕只有我和你。阿兄他們三個兄弟感情再是親厚,也要分開競争。至于卞夫人,她橫豎不會吃虧的,自然要偏愛她最喜歡的那一個。還有阿兄的胞妹,如今已是大漢的皇後了。”曹卉的語氣中帶着輕微的嘲意,她道:“恐怕是因為我的關系,阿兄與曹節之間并不親近。”

曹丕與曹節年齡差的是稍大了些,他自幼與曹卉走得近,有什麽好東西都留給她,郭照一直看在眼裏。比起曹節進宮那日,兄妹之間不鹹不淡的交流,親疏立現。

“坦言說,不止他們兄弟之間競相争逐,我們姊妹之間也在暗暗較勁,”曹卉低下頭,粲然一笑:“小時候比誰更得父親喜愛,長大後則比……誰能借着這份喜愛,讓父親給擇一門好親事。”

“如今曹節嫁的最風光,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興許他們以為,曹節只是被父親選中,去控制皇帝陛下的,熟不知被選中的又怎能是父親毫不看重的人?”曹卉慢慢說着,郭照并不打斷她,她繼續道:“選定她之前,父親問她,想不想做這帝國的皇後?說實話,若我心中沒有所愛之人,聽了也要心動了。嫁到宮中,她固然有了枷鎖,可也肩負着為父親實現野心的使命。”

郭照皺眉,腦海中那個有些高傲又端莊的小姑娘,漸漸與曹卉的描述吻合,怪不得她進宮那日沒有一絲的不情願,面上那抹帶着征服意味的笑容,竟是從曹操身上學來的。

“父親看中她,也是因為她自幼視父親為英雄,眼中沒有旁人。她覺得兄弟之間沒有一個比得上父親,尤其是阿兄,不比繼承父風的彰弟,也不比文采斐然的植弟。”曹卉頓了頓,直視向郭照,慢慢轉回正題:“所以,當今皇後傾向的人選,也不會是阿兄。她向來最看重植弟,平日待他比卞夫人還要嚴格,正是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

這時,郭照看着曹卉的眼光才有些變了。

她一直以為曹卉是個不谙世事的少女,不料方才一番言辭間,已隐隐道出曹操隐匿的野心。

漢室早晚要被取代,曹氏将是最佳人選。

曹節身為漢室的皇後,她的立場将會非常敏感。

無論如何,這步棋的受益者不會是曹丕就對了。

“今時今日,若你阿兄能把握住重臣的支持,此事倒也不難。”郭照彎唇笑笑,不似曹卉心急,她還記着曹丕選出的老師名單,心有定數:“你的話我放在心上了,也不會告訴你阿兄的。切莫擔心,子桓他一定是贏家。”

***

晚霞将院中的銀杏樹鍍成了玫瑰金,一個身着淺碧色衣裙的少女在樹下走來走去,不停地向上張望着,有只紙鳶挂在樹梢上,随風擺動,卻就是刮不下來。少女微蹙着柳眉,對身側同樣焦急的婢女說道:“還是差一點,你太矮了,我來。”

那婢女站在兩個摞起來的木幾上,使勁伸着手臂,也夠不着那淘氣的紙鳶,憋得滿臉通紅。她站在上面躊躇道:“不行不行,萬一女君跌下來傷着了,夫人一定會怪罪我的。”

“那怎麽辦……”少女沮喪地看着她頭頂上方的紙鳶輕輕擺動,望洋興嘆。

“你們在做什麽?”曹丕甫一進院子,見到這番情景,沉聲問道。

他的聲音驀然出現,吓得兩個女子趕緊回過頭來,穿着淺碧色衣裙的少女見了他,半是驚訝半是緊張,還多了兩分羞赧,她擡起一雙柔美的眼眸,嘴角彎了彎,緩緩問道:“你……怎麽在這?”

“這是我的住處。”曹丕負手上前走了幾步,在少女面前站定,見她目露疑惑之色,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

曹丕瞥了她一眼,越過她,踩上那摞好的木幾,長臂一伸,立即取下了挂在樹梢上的紙鳶,幹脆利落,一氣呵成。少女看得還未回過神來,紙鳶已經被遞到了她面前。

不料郭照與曹卉告別之後回來,就見到了這一幕場景。

她夫君與一個柔美少女站在銀杏樹下,極有耐性地拿着一只碩大的紙鳶,等着少女來接。

“多謝。”少女雙手接過,嫣然一笑。她像松了口氣似的,如釋重負道:“那婢子說這是二公子丕的院子,且二公子看起來陰沉駭人,我誤闖了他的地方,正擔心呢,奈何這紙鳶一直取不下來……還好,原來我沒走錯,幸好這是你的住處。”

此言一出,少女身後的婢子立刻白了臉,慌忙低下頭去。

曹丕聽了,目光在那婢子身上停留一瞬,挑了挑眉,口吻輕松道:“我就是曹丕,這裏也的确是我的住處。”

少女一怔。

她微微啓齒,還未找回自己的聲音,餘光一瞥,又看見了朝這邊走來的郭照。

一身垂胡袖襦裙,绾着婦人髻,發間簪着一對如意釵,桂色玉石光澤柔和,一步一閃爍。這正是曹丕今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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