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作品”,從頭到腳,無一不是他為郭照挑選的。
“不知這位女君是?”郭照走到曹丕身側,雙手挽住他落在一側的手臂,看了一眼滿面驚錯的少女,又看了看他。
與此同時,少女也磕磕巴巴地問道:“你……你是曹丕?!那……”
她身後的婢女已有些瑟縮,但仍是強撐着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似在催促她快些離開。
“我是。女君若是來尋子建,的确找錯了地方。”曹丕的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沉穩,他氣定神閑地看着少女在他面前驚慌失措,抓着紙鳶慌忙離開,走時也未曾回頭看一眼。
郭照見兩人一齊無視了她,撒開了挽着曹丕的手。
在她看來,他們非但認識,且相處得還算融洽。
雖不知那兩人打的什麽啞謎,她卻沒了打探的欲望,甩袖即走。
曹丕在後面回過味兒來,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手臂一伸将她勾到懷裏,低聲輕笑着:“別生氣,我這就告訴你。”
郭照一言不發地瞅着他,直看得他唇間笑意越來越深,又慢慢平淡下去,神色正經道:“那是別駕崔琰的從女,名娴。我拜崔別駕為老師之後,與她見過幾次,而她卻好像不知道我是誰,還把我與子建弄混了,如此而已。”
“把你和子建弄混了?誰信呢。”郭照拍掉他的手,抿着唇向房中走去。
曹丕留在原地皺眉,跟着擡步走了進去。
他知道她雖然不氣了,卻還有心思揶揄他。
“怎麽就不能信了?我就差子建那麽多?”他沉着臉,陰恻恻地壓向她,将她抵到牆邊,啞聲道:“你是不是也覺得看起來陰沉駭人?”
他英俊的面容陷在陰影裏,眼眸半垂,吐出的氣息平靜而低緩,幾乎感受不到熱意。怪不得今日那個說他駭人的婢女見了他之後,吓得臉色蒼白,哆哆嗦嗦,仿佛面對惡鬼似的。
“誰說你比子建差了?我只是在指,你比子建老罷了。”郭照終于忍俊不禁,一陣輕笑又挑釁得他臉色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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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比曹植足足大了五歲,又因為他年少老成,又不若曹植開朗,結果看上去好像比曹植年長許多。郭照兩手端着他的俊臉左看看,右看看,将他撥過來弄過去,火上澆油道:“怎麽看也不像個二十歲的男人。”
“你嫌我老,沒有子建年輕?”他被她擺弄了半晌,聽她下了這麽個結論,咬牙切齒,眸中幾近射.出利劍。
“我何時嫌棄過你?”她湊上前去笑着親了親他緊抿的唇,輕聲道:“我就喜歡你故作深沉,又假裝老成的樣子。”她說完,又忍不住靠在他身上笑起來。
曹丕被她逗得惱意頓起,眉頭凝成一塊,還不待問她什麽是“故作深沉”,什麽又是“假裝老成”,就覺懷中一暖,柔軟的嬌軀靠了進來,還有一個撩人又動聽的聲音在他耳旁說道:“阿丕,我們生個孩子吧。”
她說完後,靠在他頸窩裏嗅着他的氣息,正期待着他的反應,卻冷不丁聽見一句:“本來就是要生的。”
作者有話要說: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我曹子建的字典裏沒有“報應”這兩個字!
[曹家四聰]曹植:沒有!
[郭二代]郭奕:只有“嫂子”這兩個字對嗎[微笑]
[曹家四聰]曹植:本來還有“媳婦”的,但是你這麽一說,估計也沒有了[再見]
[曹家大帥]曹昂:為什麽我看不懂你們兩個在說什麽
啊我要推一個大大的文,是寫的曹二的短篇,寫的炒雞棒!!!!!感興趣的妹紙請一定吃下我的安利!!!!
是個正常向的正劇~不腐~
☆、銅雀臺十三
曹丕說得理所當然, 只怕即使郭照今日不提此事, 也早晚會有一天“喜當媽”。
“今晚就開始。”他的大手輕捏了捏她腰間的肉,不由分說地定了時間。
想想他以往的作風, 郭照真該慶幸,還好他沒有說“現在就開始”。她好笑地擡起頭,不經意間瞥見他鬓角藏着幾根銀發, 略一晃神, 道:“我來為你染發吧。”
她伸手撫了撫他的發絲,見他略一遲疑後點了下頭,順手取下他的發簪, 拉着他坐到鏡前。
先前郭奕調侃過的“對鏡染發”,總算是應驗了。郭照喚了百靈準備熱水和藥膏,自己則站在鏡前為曹丕拆發。
“我聽說你白日裏練兵時,都只是随口吃些餅子?”她低頭看着銅鏡中沉默的男人, 手上握着一縷他粗硬的長發,細細梳着。
曹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她瞪了鏡中的他一眼, 道:“這又不是戰時,怎能這樣虧待自己的身體?到了真要上戰場的時候, 你的身體又該吃不消了,怪不得白發越長越多……”
結果他還未說完, 曹丕又皺眉回瞪了她一眼,沉聲道:“我沒有這麽弱。”
他說完,悶了一會兒, 又奪過她手中的木梳,“啪”地一下扔到了案上,冷冷道:“你還是嫌我老。”
郭照看了一眼那無辜的木梳,幸虧它還安然無恙的。這把木梳還是她去江東之前落下的,最後被曹丕撿了回去,占為己有,如今兩人結為連理,又成了他們的共用之物。
他拿梳子撒氣,是還在意着那幾根白發的事。
正好百靈在此時進來,她手上端着熱水,一面察言觀色一面小聲問道:“公子,夫人,這水……?”
“你過來幫二公子洗頭吧。”郭照放下曹丕的長發,發絲輕輕落下,沉下淡淡的香氣。奈何鏡中的男人一點也不溫和,見她把自己扔下,曹丕的臉色又沉幾分,看向百靈時眼神陰沉得吓人。
他嗖的一下站起身,披散着長發走開,活像剛出關的魔教教主。
郭照忍着笑走到一邊坐着看書,時不時向旁邊瞄幾眼,見百靈戰戰兢兢,氣也不敢喘一下,動作極為僵硬地為曹丕洗着頭,她只好放下書本,無奈道:“還是我來吧。”
曹丕閉着眼睛躺在榻上,沒有反應。
“是。”百靈松了口氣,急忙退到一邊将藥膏準備好,又很快退出門去。
屋子裏又只剩他們二人,曹丕身上的戾氣少了些許,靜靜地等她為他擦幹頭發,細細地在微濕的發絲上塗好藥膏。
略微刺鼻酸苦的味道在空氣中散開,郭照雖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麽。曹丕閉着眼睛,似乎看見她蹙眉似的,張口問道:“是不是很難聞?”
他的聲音暗啞,苦澀得就像這藥味一樣。
“比這難聞的多了。”她輕聲道:“明日起,我會讓人做好午膳,給你送到玄武池去,如何?”
郭照見他皺了皺眉,裝作沒看見繼續說道:“我親手給你做好不好?你每日這麽忙,不能吃得那麽随便。何況,不是還要生孩子麽?”
曹丕睜開眼睛,動了動身子,坐起來湊近她,在她頸邊咬了一口,啞聲道:“你是想給我補身子?怕我生不出?”
“你是男人,自然生不出。”郭照将他摁回去,繼續拿起藥膏,為他塗起另一側。
他總是忽視了重點,一門心思都放在了“生孩子”上。
“卿卿,”曹丕剛躺下沒多久,又不安分地坐了起來,擁住她的腰,皺眉道:“我……是我年少荒唐,不該在那時要了你。”
他低了低頭,埋進她懷裏,聲音低沉:“那時我還保護不了你。”
他抓着她的腰緊了許多,一只手撫上她的小腹,動作輕柔,心疼得厲害。
郭照一手拿着藥膏,一手拿着梳子,敞開懷任他在自己懷中磨蹭了許久,她也愣了許久,遲疑問道:“你……在說什麽?”
她只記得兩人的初夜你情我願,他雖青澀,用了不少蠻力,卻熱情如火,令她十分甜蜜。更何況……她記得是她引誘他進到最後一步。
若說那夜之後,感到委屈的人應當是曹丕才對。
他仍悶在她懷裏,道:“母親……背着我準備了那藥,我卻毫不知情。直至今日,她才與我說了實話,只道你服了那藥,以後都難再有孕了。”
之後的話,郭照雖不知,但也不難猜。
在卞夫人眼中,她已是一個注定無用、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曹丕更加不該在她身上“下功夫”,這樣的獨寵注定是無用功,不如娶些別的女子,早日開枝散葉。
“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叫醒我?!”他猛地擡起頭來,憤怒的模樣直直撞進她的眼底。他眼中血絲遍布,同樣的眼睛,同樣的怒意與傷心,再加幾分無措,就是他兒時失去最心愛的寵物之後的模樣。
——“為什麽我連自己的心愛之物都保護不了?”五歲的曹丕滿眼霧氣。
——“卞夫人怕他玩物喪志,命人悶死了它。”多年以前,曹昂如是說道。
兩幕情景何其相似。
“傻瓜,”郭照放下藥碗和梳子,終于記起那夜之後的小插曲。她撫上曹丕的頭,讓他靠回自己身上,道:“我怎麽會這麽傻,乖乖受人擺布?那碗藥,我連碰都未碰。”
當日清晨,芙華一早等在門外,而曹丕還在屋裏睡得安穩。郭照一見了那藥,便猜出前因後果。除了卞夫人,沒有其他人會指使這樣的事。她與曹丕确實做了違背常理之事,殊不知她當時亦在害怕,他會忘了她。
“你真的沒有喝?”曹丕又擡起頭,驚喜摻半。
他還從未如此表現得患得患失過,郭照知道他太需要一個屬于他們二人的孩子,如此也不忍心告訴他,她雖未喝卞夫人給的那碗藥,卻又自己配了一碗。
“沒有。”她笑着否認,看着眼前的男人松了口氣,仍緊緊擁着她,心有餘悸。
“我已說動母親,将芙華逐出府,她同意了。”他抿唇看了她半晌,道:“日後,這些人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好,”郭照壓下心中的疑惑與不安,輕聲對他說道:“我們會有孩子的,只是你莫要在他出生之前就垮了身子。”
曹丕皺眉,又想反駁,郭照卻先他一步說道:“至少每日每餐不許随意,你一個丞相家的公子,怎麽吃得只比災民好一點?”
“叩叩”兩聲突然響起,打斷了曹丕未脫口的話。門外一道聲音響起,說:“二公子,您要的揚州甘蔗一桶,已經到了。”
郭照聽見“一桶”、“揚州甘蔗”,不敢置信地瞪了曹丕一眼。
才說他吃得像災民,轉眼他便大肆奢侈給她看。
曹丕甚為無辜地看了她一眼,轉而哈哈大笑,對外面吩咐道:“擡進來!”
門一開,果真有兩三個壯漢擡着一只一米多高的木桶進來,放在地上發出重重的悶響。
郭照看得不可思議,曹丕卻非常滿意。他下了榻,也不管自己此刻衣冠不整,披頭散發,先是讓外人們退下,等屋裏清淨了,再去親自拆蓋。
此刻他迫不及待、又神神秘秘的樣子,頗像現代宅男收到某種快遞包裹,偷偷摸摸打開“享用”。郭照狐疑地跟上前來,好奇是怎樣的甘蔗有這樣的魔力。她湊近了一看,瞥到桶中一點空隙,似乎什麽也沒有,不料曹丕一開桶蓋,忽地有個大活人蹦了出來。
她被吓了一跳,低呼出聲。那“甘蔗”也未曾料到曹丕身邊還站了個女子,也是一怔。
“甘蔗”先看了看濕發垂肩的曹丕,笑道:“二公子一沐三捉發之舉,頗有周公遺風。”
這人倒是會拍馬屁,竟拿曹丕與周公相比,還将自己比作良臣,聽得曹丕微微一頓,想必是受之有愧。
“甘蔗”奉承完曹丕,又轉過來對向郭照。他仍站在桶裏,看起來無比滑稽。
“這位一定是郭夫人了,在下吳質,任朝歌長。”這“甘蔗”原來名為吳質,上下不過三十的模樣,比曹丕稍大些許,蓄着微短的山羊胡,看似長眉善目,眸中卻無比精明。
朝歌長不過一介小小地方官,吳姓也非高官大族,卻能讓曹丕費盡心機,想出“運甘蔗”的辦法與他私會,想必另有過人之處。
方才郭照心裏還在想着——曹丕竟然偷漢子!
吳質從大木桶裏爬了出來,曹丕上前接了他一把,口吻輕快,心情愉悅道:“你我二人許久不見了,改日我要在園中設宴,叫上子建公幹他們,行酒賞景,再作出幾篇好文章來,父親讀了定然大喜。”
郭照在一旁聽着,猜着吳質也是個擅長寫作的文人,又有些實幹,看曹丕待他的态度,便不難猜測他已是曹丕的入幕之賓了。
“你們慢議,我去拿些瓜果。”她不欲過問太多,尋了個由頭出去。曹丕得了“新歡”,果真顧不得她了,點了點頭便引着吳質往裏間去。
她看着兩人相攜走開,只好擡步出門。百靈就候在門口,郭照本欲喚她一起去挑些曹丕愛吃的,不料餘光一瞥,看見個婀娜身影,緩緩朝這邊走來。
甄氏換了身煙青色襦裙,頭上绾着精致的靈蛇髻,從遠遠走來,儀姿秀然。她身後跟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婢女,同她一比,好似水邊枯黃的野草。婢女手上抱着幾幅畫卷,跟着甄氏走到郭照面前站定,低着頭上前一步。
“我為夫君挑選了幾名女子,将畫像送來與他看看,挑選幾個中意的。”甄氏側頭看向那些畫卷,又轉過來對郭照淡淡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首更一個小時後補更了700多字(并不多)沒有看的妹子可以看看=3=
最近作者菌忙得暈頭轉向TAT是真的暈頭轉向,幹了好多蠢事,沒能堅持日更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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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賓]吳質:[臉紅][臉紅][臉紅]大家好,我是曹二的新歡
[曹家四聰]曹植:盯
[郭二代]郭奕:曹四現在就像被搶了肉包子的小狗
[曹家四聰]曹植:會有嫂子替我打死他
[郭二代]郭奕:……
☆、銅雀臺十四
原來甄氏是早有準備, 剛才才與卞夫人将曹丕納妾之事提上議程, 轉眼就将候選人送了過來。
郭照掃了那些畫卷一眼,看着廊外的葡萄架, 緩緩道:“子桓正在處理公務,你還是不要進去的好。”她與百靈站在門前巋然不動,阻斷了甄氏的去路。
優雅如甄氏, 自然不可能上來硬闖, 她颔首道:“如此,就拜托你将這些畫轉交給夫君了。”說完,她命身側的婢女上前, 将畫卷遞到百靈面前。
沒有郭照的準許,百靈對眼前的東西視若無睹,一動也不動。
“拿過來吧。”郭照側頭對她吩咐一聲,又轉頭看向甄氏。
甄氏臉上挂着淡薄的笑, 自知這裏沒她什麽事情,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留給郭照一個傲然的背影。
待她走得遠了, 百靈捧着畫卷問向郭照:“夫人,您為何要答應她?這些畫還是燒了的好, 不能讓二公子看到。”
“怎麽?”郭照側身看向她。
百靈咬了咬唇,還是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二公子沒有納妾的心思, 若夫人把這些東西給他看,肯定惹得他不痛快。方才百靈還費解甄夫人為何将這事委托給您,也不怕您把畫毀了, 原來她也聰明得很。”
若郭照真把畫扣下了,隔天畫裏美人的真身就會出現在曹丕面前了。
“她的聰明倒沒用在這事上,依我看,她也不過是應付公事,敷衍一二罷了。”郭照一點也不擔憂,臉上更無氣憤之色,她對百靈笑笑,道:“你在這等着,待我回來,再拿給二公子看。”
之前她命人在井裏冰了葡萄,正是為曹丕準備的,她取了一盤,绛紫色的果子顆顆圓潤飽滿,用高腳荷葉銅盤裝着,看着甚是可愛。
她端着回到曹丕的書房,讓百靈抱着畫卷同她一道進去,此時寒夜漸深,吳質已經告辭,房裏只剩下曹丕一個,對燈夜讀。見郭照端着一盤美味進來,他勾了勾了唇。
曹丕的心思似乎全放在那盤葡萄上,一點也未留意到百靈手上的一摞畫卷。偏偏郭照表現得與走時無異,倒真像個來勸丈夫納妾的“賢妻”。
她用眼神示意百靈将東西放下,自己則端着葡萄坐到了曹丕身邊,待百靈退下後,她身旁的男人便一把将她連着葡萄抱坐在自己腿上。
“夫君是先嘗葡萄,還是先賞美人?”她靠着他蹭了蹭,語氣嬌柔。
曹丕一聽,喉結動了動。
她極少喚他“夫君”,眼前燈光柔和,懷中人嬌柔溫順,聲音柔媚,手上的葡萄更添誘人之色。他以為這聲稱呼是她想出來的新花樣,當了一月和尚的曹二公子眼底瞬間燃起一簇小火焰,啞聲道:“一起嘗。”
一聽就知道他誤以為她口中的“美人”是她自己了,且不知他腦子裏又想了些什麽不好的東西。
“那妾再去将甄氏喚來,讓夫君也賞一賞如何?”她的語氣依舊柔媚,曹丕聽出不對來,眸中□□散去,皺眉道:“她怎麽了?”
郭照将手上的葡萄放到一邊,也終于不用那陰陽怪調的語氣,語氣平常道:“她為你挑選了幾個侍妾,已經将畫像送來了。”
曹丕這才留意到身側一小摞畫卷。
“倒是有心。”他似笑非笑地拿起一卷,放在手上掂了掂,轉眼沉着臉将它扔到了案上,震得一旁圓溜溜的葡萄滾了幾下。
郭照還坐在他腿上,見那葡萄無辜,便拈了一個來,放在手上剝着,指尖沾了汁液,被燈光映得愈加瑩亮。最後一絲皮剛剛脫離果肉,一片陰影瞬間罩下,她覺指尖一燙,是曹丕低頭含住了她剝好的葡萄,柔軟的舌頭還不忘在她指尖流連一二,卷走那一點汁液。
“還要。”他擡起頭,漆黑的雙眸直視着她的眼睛,神色正經地看着她。
她看了他一眼,順手又拿起一個葡萄剝着,沒幾下的功夫,又被他銜走。
他細細地品完了那顆甜美,才探下身,貼在她側臉上低聲道:“記得我們第一次一同吃葡萄那次嗎?”
當時兩人俱是少年模樣,他端着一盤葡萄來找她,兩人邊吃邊坐在廊下聊了一下午。郭照當然記得,那還是他第一次給她送東西,送的還是他最愛的葡萄。當時她只覺得那個少年居然還是個面冷心熱之人,對與他毫無關聯的她那樣殷勤。
她點點頭,又剝起一個葡萄,等着他的下文。
曹丕低頭湊近了,灼熱的目光落在她指尖,緩緩道:“那時,我看着你手上的葡萄,認定它是世上最好吃的那一顆葡萄,可我卻未曾有機會品嘗,滿心遺憾。”郭照聞之,手上略微一頓,他的聲音又暗啞幾許,道:“此後,我就有了将你綁在身邊,為我剝一輩子葡萄的心思。”
她已記不起那一日曹丕的表現,應是沒什麽特別的,如今突然聽他告白,意外之後還覺好笑。她将新剝好的葡萄塞進他嘴裏,調侃道:“原來你是存了這種龌龊心思。”
“怎能是龌龊?”曹丕嚼着葡萄,眉頭堆得高高的,大為不悅:“哪有女子說自己夫婿龌龊的?”
她輕笑着不答,彎唇看着手上“衣衫半褪”的葡萄,心情大好,又一連給他剝了好幾個。
本應心滿意足的曹丕卻一臉郁悶地拿起之前被他案上的畫卷,打開一看,似乎來了興致,接二連三地将剩下的卷軸也拆了,面色不改,粗粗看過每一卷,上面皆是清秀佳人,正是他喜歡的那一類。
“有何打算了?”郭照時不時地往他嘴裏喂着葡萄,他也照單全收,邊吃邊挑出幾卷來放在一邊,然後又轉回來貼近她,勾唇笑道:“放心,我自有個讓她們全都閉嘴的辦法。”
“她們”之中,不過就是卞夫人和甄氏,還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無聊之人。
郭照起初還以為他想出了什麽驚世絕妙的好主意,結果當她得知他采取了怎樣行動之後,差點将他踹下床去。
不為別的,就為曹丕将計就計,當真收了幾個女子作為妾室,輪番在她們房中過夜。奈何持續了一月之後,什麽動靜也沒傳出來,卞夫人也不能再說些什麽。她雖有些懷疑曹丕在這一月裏“毫無作為”,但也傾向于……他可能真的不行。
畢竟郭照一直以來專房獨寵,肚子裏卻從未有過消息;甄氏如花美眷在前,正常男人哪可能坐懷不亂?外界傳聞曹丕納了她,本身就是見色起意,早在邺城被攻破之時,就與美人春風一度過了。
卞夫人對這些傳言還持保留态度,只是一個兩個是偶然,多添了幾個妾室,也還是傳不出有喜的消息,問題到底出在誰身上,大家心照不宣。
自此之後,倒是沒人敢在曹丕面前替子嗣、納妾之事,變得愈發小心,生怕因這事觸了他的逆鱗。
郭照在最開始得知他納妾的舉動,一時氣悶失語,剛好在他“辛勤播種”期間與他斷了交,一連兩三月過去,漸漸沒人再好奇曹丕與她為何生不出孩子,有關曹丕的沉默揣測,倒是越來越多。
而他本人還穩穩當當地坐在燈前,一心一意地做文章。郭照看着他,又好氣又好笑,數落着他:“一看就知是你自己想的主意,實在是糟透了。”
“怎麽糟透了?”曹丕視線不離筆尖,目光專注,下筆有神,瞬間寫了洋洋灑灑一大篇。
“你這是将矛頭引到了自己身上,還要父親怎麽看你?”一個看似注定無後的兒子,怎麽看都不會是個優選繼承人。
曹丕放下筆,坦然地看着她:“至少我不能讓他們一直将矛頭對向你。”
郭照張了張嘴,發覺自己再也反駁不了他了。
心中的歡喜蔓延到全身,她依靠到了他的肩膀上,想念極了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不過子建近日大婚,也不會有人來擾我們了。”他低頭親了親她,将時間掐算得正好。
“誰說的,阿卉還常常來督促我,還準備些調理的藥膳,讓人招架不住。”郭照靠在他懷裏苦笑道:“昨日她還備了雙份的,你的那一份,我還未給你。”
曹丕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下次告訴她,不要經常回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子林虧待了她。”
上個月,曹卉如願風風光光地出嫁,郭照和丁夫人為了她的婚禮,還費了好一通心思。如今她已嫁做人婦,仍喜歡隔三差五地回來找丁夫人和郭照,将她們不方便得知的消息一一帶來。
“那些說阿兄不能……不能……的,到底是有心之人從中煽風點火,制造言論。”曹卉初為新婦,穿着打扮比以前更盛,發間金步搖流光溢彩,襯得她眉眼淩然,氣勢逼人。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困傻了,小劇場罷更一天=。=
☆、銅雀臺十五
曹植雖是家裏最受寵的, 但他的婚禮卻沒有破例, 一律從簡,宴請的只有至親好友, 簡約而盡興。平素最喜飲酒的曹植,得遇人生第一大喜事,只飲了個半醉, 進婚房時雙目仍清明, 像當晚的穹幕,有繁星閃爍。為此,他的一群文人好友笑了他半晌, 連曹丕也被帶動着調侃了幾句,一直到隔日,他們還議論起,只道少年初嘗□□, 知道不能在美人面前失了風度。
見狀,曹植倒是大方,任憑他們打趣, 嘴邊一直勾着笑,看得出他對這樁婚事極為滿意。待衆人議論起新婦時, 有人接二連三地起哄,想請崔氏出來給大家見見, 曹植這才開始再三推脫,大大地打擊了一幹人的好奇心。
“二兄家的美人更美,你們要看美人也該求他。”所謂兄弟就是用來擋刀的, 曹植笑眯眯地對向曹丕,該出口時就出口,果然引得衆人目光飄到了曹丕身上。
曹丕沒應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他與曹植對望了一眼,兩個皆是神色複雜。
席上有個叫劉桢的,借着酒勁道:“對,二公子的甄夫人可是名動北方的美人,生得傾國傾城,仿若天上的仙子。”
有他帶頭,其餘人也跟着将自己聽來的贊譽之詞添油加醋,毫不吝啬地往甄氏身上套。如此,曹丕命人将甄氏請出來,倒也“順應民意”。
“把甄夫人叫來。”曹丕大手一揮,很是幹脆。他臉上一絲不悅也無,好似只是向衆人展示一件奇寶。
劉桢等人沒想到他真的命人去請了,一時吃驚的吃驚,尴尬的尴尬,更多的還是期待。
他們起初不過是酒勁上來了,被曹植一挑唆,怎麽也得起個哄。看美人是次要的,能借着美人的名號,吹捧一下在座的二位公子也不錯。只是他們以為曹丕對待甄氏,也應當如曹植對待崔氏那般寶貝得緊,試問有哪個男人會欣然将自己喜愛的女子叫出來,給他的下屬們陪酒助興?
甄氏雖美,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姬妾罷了。
涼風過堂,衆人打了個酒嗝,臉上熱氣散下些許,瞅見曹植看向曹丕的眼神裏滿是揶揄,像在怪他耍賴似的。
于是乎,大家這才想起,曹丕最寶貝的另有其人。
聽說她姓郭,與已故郭祭酒的公子關系極好,但又非其親屬。她是如何出現的、又如何來到曹丕身邊,一概不知;她神神秘秘的,在座的沒有一個見過她,卻聽過幾個德高衆望的名士對她評價甚高……
神神秘秘的郭照,此刻正與一幹女眷坐在水邊賞着芙蓉。
曹操命人在西園的大片水域中種了各色芙蓉,亭亭立在水中,花葉相依,遠遠望去,好似一面花牆。“牆”的那一面,是在玄武池操練的士兵門,隔着數十丈水面,也能偶爾聽見他們的呼喝聲。
這日,是崔娴成為曹家媳婦的第一天,不少女眷望風而來,紛紛表示着對曹植的重視。
曹丕這邊,郭照與甄氏都在,只是郭照與曹卉跟在丁夫人身邊,而甄氏跟着卞夫人。
曹卉今日回來,特地為曹植夫婦備了一份厚禮。
“崔別駕畢竟是阿兄的老師,雖然植弟這樁婚事來的莫名其妙,但我們總要裝裝樣子的。”她手上拿着一把畫了粉芙蓉的團扇,輕輕搖着。
崔琰是崔娴的叔父,曹植就成了他的侄女婿。而曹丕在此之前,就是他的學生,他的處境可謂非一般的尴尬。
沒有人知道這樁十全九美的婚事是怎樣促成的,郭照與曹卉卻對此不約而同地上了心。崔娴新婚,穿着嫣紅色的衣裙坐在中間,清麗的面容上施了莊重的妝,稍有突兀。她臉上帶着弧度完美的笑容,像個精致的人偶,完全沒有郭照初見她那日時嬌俏。
“阿兄新收的那些姬妾哪兒去了?”曹卉四下瞟了一眼,全是熟面孔。
“自然留在北邊的院子裏。”郭照低頭抿了一口水。她只見過那些女子一次,都是出身普通甚至可憐的普通女子,皆因擁有出衆的相貌或是一技之長,才被卞夫人看中。
雖然在她們到來之前,甄氏曾在其中運作,但她之後也并未表現得格外熱情,也是只見了她們一兩次便沒了下文。
“我原先還不明白阿兄的用意,現在才知道他是想把你的’過錯’撇清。”曹卉眼風一掃,橫向席間某處,哼了一聲,道:“但那些說阿兄不能……不能……的,到底是有心之人從中煽風點火,制造言論。”
郭照擡頭,見她氣勢洶洶地看着席間某個角落,跟着看去,只見何晏寬袍大袖,坐姿悠然地飲酒賞景。坐在他身側的,是已做婦人打扮的曹蘇。
原來他二人結成了連理。
“你是指何晏做的?”
曹卉并不否認,恨聲道:“之前他在宮中的所作所為,阿兄都告訴我了。誰讓他眼高于頂又沒有些真才實幹,被人窺破也不自知。阿兄本想讓他知道些厲害,但被我攔下了。”
她氣哼哼地說完,一時沒收住,說到了不該說的,別扭着将後面的事也交代了:“我知道他這個人狂傲不羁,對付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命他不得不屈服于別人。但說來也巧,父親送曹節入宮,還要找兩個給她作伴的姊妹,本來是相中了曹蘇的,結果杜夫人來求母親,我便順勢讓母親把曹蘇配給何晏了。”
“姊妹一場,我也是知道曹蘇那丫頭,許是因為身世相似,母親都是二嫁,對何晏有點不一樣的心思。如此,杜夫人和曹蘇自然開心,只是之于何晏麽……”她笑笑,目不轉睛地盯着水邊那個潇灑的青年,待他轉過頭來,直視向她,兩人目光交彙,仿佛水火相接。
“我們兄妹自幼與他不對盤,如今新仇舊恨加到一處……”曹卉拿起團扇,遮住了對面刺人的視線,道:“最不希望阿兄繼嗣的人裏,他可排在最前面。”
若是曹丕掌權,何晏恐怕一生都無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