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狗男人(修)
晚夏晌午,暑氣上浮,燥熱的同時不免讓人心煩意亂。
姜宓抱着兩只小奶貓,神思不屬地回到自個院落。
灼熱的日光曬下來,透過夏衫,她感覺不到熱,指尖還冷涔涔的。
她清楚知道商珥的意思,明着是訓斥打殺母貓,實際都是做給她看的。
商珥性子太喜怒無常,而且對所有物有一種近乎扭曲的占有欲,容不得半點忤逆。
她若不乖順着他,只怕哪天就會和那母貓一樣的下場。
寒意上湧,姜宓越發堅定了要逃出商家的決心。
“大夫人,婢子回來了。”
廊蕪阼階上,身量高挑的婢女攏手而立。
姜宓嬌軀一震,擡眼就紅了眼眶:“仲冬……”
年約二十的婢女,眉目英氣,相貌大方,她站在那裏,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種雌雄莫辨的中性美,讓人覺得十二分的可靠。
姜宓悄悄抹了把眼睛,上輩子最艱難的日子,一直都是仲冬陪在她身邊,後來為了她,還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仲冬從姜宓懷裏接過兩只奶貓:“是要養的麽?”
姜宓咬唇,在貼心的人面前,真性情才稍稍流露幾分。
她瞄了奶貓兩眼,不太快活地嘀咕道:“是大公子讓養。”
仲冬點頭,忽的笑道:“婢女探親回來,給大夫人帶了點小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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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昨晚的事,前幾天姜宓給仲冬歇了假。
姜宓心裏藏着事,沒太在意。
她忽的想起仲冬從前的身份,遂試探問:“仲冬,你可知道府裏的私牢?”
仲冬眼神微動:“大夫人想去嗎?”
姜宓愣了下,跟着點了點頭。
谷卿闵還被關在私牢裏,再有兩日就要被送到刑部候審,她要盡快從對方手裏拿回當年的定情信物,絕不能落到商殷手裏。
“婢子去安排。”仲冬什麽都沒問,抱着奶貓安靜退下。
***
大夏建朝四百年,律法規定,除卻府衙官署,任何人不得私設囚牢。
但這規定,在權貴世家眼裏形同虛設。
商家私牢裏,陰風幽幽嗚咽如泣,牢裏終年潮濕,遍布青苔,濕膩中泛出一股子令人作嘔的屍臭味。
牆上的火把,努力跳躍幾下,也只得照亮一隅。
最裏面那間水牢,四根拇指粗細的鐵鏈綁着個書生。
書生發髻散亂,衣衫褴褛,臉色蒼白,嘴角老皮上還帶着暗紅色的血跡,瞧着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
“咚”木碗碰撞帶鐵栅欄發出的聲音。
“吃飯了。”按時辰送飯的小厮提醒道。
好半天,書生才磨磨蹭蹭游過來,他身上的鐵鏈重,不可避免地喝下幾口臭水。
他連手都沒法伸出來,只能像狗一樣撣着脖子,腦袋拼命往木碗裏湊,費盡力氣,也吃不了幾口熱飯。
“呵!”一聲冷嘲響起。
書生動作一僵,他緩緩擡頭,就見小厮慢慢擡起頭來。
“谷卿闵,你也有今天?”再是壓低了嗓音,仍舊改變不了天生綿軟的音色。
谷卿闵眼瞳驟然一縮,喉結滑動,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名字:“姜,宓!”
小厮走出來站到火光下,白嫩的面容帶着毫不掩飾的諷刺。
她居高臨下俯視谷卿闵:“狗東西,從前不過是戲耍你玩罷了,端的是看你究竟想幹什麽。”
羞辱來的猝不及防,谷卿闵臉漲成豬肝色。
姜宓勾起嘴角,眉目間柔柔弱弱的,堪比風雨就能肆淩的小白花。
但她說出話,卻像是尖刀,專往人心窩子裏紮:“你若識趣,将那東西還我,興許我還能勸殷大人給你留個全屍。”
谷卿闵喘着粗氣,表情怨毒:“賤人,你做夢!”
姜宓不屑嗤笑,她蹲下身,點漆黑瞳映着昏暗的水牢,黑浚浚的深不見底。
她語氣極輕:“你利用我,想達成刺殺商家兄弟的目的,搏得清流義士的美名,好迎娶當朝大儒之女。”
“谷卿闵,踩着我這個弱女子的屍骨平步青雲,你還是個人麽?”姜宓質問。
這話一落,谷卿闵睜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你……你休得污蔑我。”他道。
她蔑視他:“我不恥你。”
“你懂什麽?”遮羞布被扯下來,谷卿闵惱羞成怒,“商殷一手遮天,獨攬朝政,明輔政實則想篡位,這等不忠不義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我是為大義、為天下、為百姓!”
谷卿闵挺起胸膛,說的大義凜然,仿佛自己真是個心系天下的勇士。
“與我何幹?”姜宓冷冷地潑他一盆冰水。
谷卿闵舔了舔幹唇,熱血沸騰:“怎麽和你沒關系?阿宓,你是商家兄弟身邊人,你若大義滅親,定能名垂千史,成為巾帼女英雄。”
姜宓笑了,就是死而複生,她也從沒想過要弄死商家兄弟。
她太清楚自己的斤兩,也更明白商殷的能耐。
她道:“說的再好聽,也掩蓋不了你谷卿闵利用我,給自己博前程迎貴女,日後出朝入仕,從此扶搖直上,前程似錦。”
上輩子的谷卿闵,便是如此,最後在大儒的幫助下,天下讀書人盡歸心,很長一段時間同商殷分庭抗均。
後來商殷不耐了,索性起兵造反,謀朝篡位當了新帝。
這小人又率先投誠,一如既往做着大官,享受着榮華富貴。
想起上輩子的事,姜宓就不忿、憤懑。
她摸出金簪,對準谷卿闵:“東西在哪?”
所有的謀劃都被猜中了,谷卿闵索性也不裝了。
他往鐵栅欄面前掙紮,更靠近姜宓,語帶濃烈惡意的道:“待我出去,那私密之物,我不僅會宣揚的滿京城皆知,我還會特別送到你夫君面前,讓他看看你從前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浪蕩貨色。”
只見姜宓冷笑一聲,手頭金簪往前一送,果斷而有力地刺進了谷卿闵左肩。
那位置,竟是和她左肩的傷口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