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愛他
神醫被人殺了?
商珥要怎麽辦?
這兩個念頭不斷交織在姜宓腦海中裏,連商殷放她下地,都沒注意到。
方圓機警,翻過那屍體,飛快道:“大人,一刀割喉斃命,傷口齊整,兇器是長劍。”
末了,他又補充道:“多半是剛才那批黑衣人所為。”
商殷上前,見那屍體年約半百,身穿細葛布短打衣襟,手生老繭,指甲縫裏隐約帶藥汁的褐色,血腥味掩蓋下,還有微末藥味。
他側頭看着姜宓:“神醫死了。”
姜宓眼前發暈,整個人站立不住。
神醫死了?
神醫怎麽就死了?
她無助地回望商殷,毫無血色的雙唇嗫嚅着:“那大公子的毒該怎麽辦啊?”
上輩子,商珥的死,像一個魔咒,開啓了她往後所有的痛苦和絕望。
以至于這輩子,她執拗地鑽進死胡同,拼了命的想要去改變商珥的結局。
仿佛只要商珥不死,她就不用再經歷從前那些。
商殷沉默,縱使他再權勢滔天,生死面前,人人平等,他也無能為力。
姜宓拒絕接受這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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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奔到屍體面前,跪坐地上,不斷去搖那屍體:“神醫,你是起死人肉白骨的神醫,你不能死,你死了商珥怎麽辦?我怎麽辦……”
方圓和仲冬同時愣了,“我怎麽辦”是什麽意思?
商殷一步上前,長臂攔腰一撈,将人抱了起來:“一劍割喉,必死無疑。”
“不行!”情緒的崩潰只在剎那間,像是天都塌了,姜宓踢着雙腳,夠着手,掙紮着要去抓屍體。
她嘴裏還叫嚷着:“他不能死,他必須自救,必須活着……”
“姜宓!”商殷低喝了聲,手一掄,将人轉進懷裏,單手死死地抱住她。
姜宓動彈不得,漸漸也就沒力氣鬧了。
但是她在哭,無聲地哭,溫熱的眼淚水洶湧的從眼尾湧出來,浸在商殷前襟,染出一團團的濕潤。
見她安靜了,商殷沉着鳳眸,一字一頓道:“姜宓,神醫死了,商珥毒解不了,也會死。”
姜宓嗚咽起來,她抓着他腰側革帶,用力到指甲斷裂。
“那怎麽辦?商珥死了我怎麽辦?”嬌弱無助的幽咽聲,像被丢棄的幼獸,又像是失去大樹的菟絲子,再也沒法獨活。
狹長鳳眸漸次幽深,好似狂風驟雨下的汪洋碧波,黑沉沉的,不見邊際。
“總有人,養着你。”良久,他幹澀着聲音如此說。
站一邊的方圓拉了下仲冬,兩人悄然進入谷中搜尋線索。
仲冬垂着眉眼,好一會才意味不明的問:“方圓,大人他對大夫人……”
方圓表情高深莫測起來:“主子的事,咱們最好少管。”
仲冬回頭,翠色葳蕤的山谷口,相擁而立的兩個人,高矮的身形對比,似乎極為的般配。
她握緊手,收回目光。
“大人!”突然,方圓驚叫了聲。
仲冬幾步過去,就見方圓從煙熏烈火中,架着個人出來。
“活的?”仲冬眼睛一亮。
方圓興奮點頭,同仲冬左右扶持着,飛快往谷口跑。
跑到半路,商殷和姜宓迎上來。
方圓将那人放至半躺,耳邊聽聞幾聲咳嗽,再擡頭,那人已經睜開了眼。
“你是神醫嗎?”姜宓急切問。
若不是商殷拉着,她又要撲上去了。
那人年約三十有餘,生的濃眉大眼,上唇留着八字胡,雖是穿着粗布衣裳,但頗為儒雅。
他視線梭巡一圈:“我不是神醫。”
聽聞這話,姜宓肩垮了下來,身上沮喪和失望濃郁如實質,若是有雙長耳朵,約莫都是耷拉下來的。
那人喘息幾聲又說:“神醫是我師父,若是幾位能收殓師父屍骨安葬,我有一物重謝。”
姜宓眸子锃得亮了:“你是神醫徒弟?那你定然會解毒了?”
不等對方回答,姜宓嘴皮子一翻,噼裏啪啦道:“我夫君身中劇毒,危在旦夕,我幫你厚葬神醫,你能不能幫我夫君解毒。”
那人笑了:“我只是學徒,不會解毒。”
希望,失望,希望,再失望……
這幾句話,更是讓姜宓接受不了。
她眼淚汪汪地看着那人,一時間竟是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那人閉上眼,緩了有半刻鐘,才睜眼說:“我雖不會解毒,但我有一味奇藥,醫不活死人,卻可肉白骨,更可解世間百毒。”
這下,連商殷都驚訝了:“奇藥在哪?”
那人卻是不答,還又閉上了眼睛。
方圓反應快:“你放心,我們這就厚葬神醫。”
話罷,他同仲冬一起,動作麻利的給神醫收殓屍骨,完事挑了谷中好位置,将人下葬。
做完這一切,那人哆嗦着從懷裏摸出一方巴掌大的玉盒。
他打開玉盒,當着衆人的面摸出一粒彈丸大小的土黃色藥丸子。
“這就是奇藥。”他說着,将藥丸吞進嘴裏。
一刻鐘後,他竟是能自行站立起來。
方圓啧啧稱奇,要知道這人傷在前胸要害處,換個人早咽氣了。
“我名黃芪,這玉盒中有奇藥七枚,幾位再答應我一個條件,奇藥便是各位的了。”黃芪道。
姜宓張嘴就想答應,可商殷冷然然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大冬天裏的一盆冷水,瞬間叫姜宓冷靜了。
商殷整遐以待,冷笑一聲:“我無需答應,就能輕易搶到奇藥。”
黃芪并不意外:“貴人非一般人,我明白的,但貴人若是執意強搶,奇藥解毒之法,我無可奉告。”
姜宓急了,她跺腳揪着商殷袖子扯了扯,眼巴巴地望着他。
商殷目光從袖角小手一劃而過:“什麽條件?”
聞言,黃芪咬牙切齒的道:“為我師父報仇。”
一邊的方圓有些心虛,他揉了揉鼻尖擡頭望天。
他沒猜錯的話,那群黑衣死士應當是自家大人的仇人,就是暫且沒查清是哪一個。
商殷應允:“可。”
黃芪如釋重負地笑了,他将玉盒奉上:“奇藥解毒不可直接入口,需得以人血為引,方才有解毒之效。”
姜宓一把搶過玉盒,死死抱懷裏。
黃芪繼續說:“人血為藥引,十分考究,當采陰之血,年紀十五至二十為佳,獻血者,吃食需清淡,先口服奇藥兩日,兩日後采血,期間不可飲任何湯藥,不飲茶酒,不怒不悲不驚不喜。”
“如若一條不對,藥引無用,還會和奇藥相沖,加重毒性,讓人暴斃而亡。”
此等解毒之法,世所罕見聞所未聞。
更甚者,黃芪還道:“此法五日就可解毒,但獻血者,精血損失,日後恐留病根。”
“還有嗎?”姜宓追着問。
黃芪搖了搖頭:“該說的,我都說了。”
姜宓一條條記着,眉眼都帶出喜色來。
商殷将她表情盡收眼底,他皺起眉頭,擡手将對方懷裏的玉盒拿了過來。
“我的!”姜宓跳起來搶。
商殷無動于衷:“何種病根?”
黃芪猶豫道:“興許是五感之一消失,也可能只是體弱。”
此行目的達到,商殷不再多留,收了玉盒轉身就走。
姜宓顧不得那麽多,追着他道:“殷大人,陰之血就是女人的血,我給大公子當藥引,你把奇藥給……”
她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商殷突然駐足。
姜宓冷不防撞到他後背,硬邦邦的後背将她鼻尖都給撞紅了。
商殷轉身,面無表情得讓人心頭發憷。
姜宓捂着鼻尖,眼底還帶水汽,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你做藥引?”商殷問。
姜宓點頭,認認真真道:“人血為藥引,對獻血者要求繁多,任何一條出錯,大公子都有性命之危,如此重要的事,理應我來做。”
字字句句都在理,讓人無法反駁。
姜宓想過了,商珥不能死,這個獻血者很關鍵,她不放心任何人。
仿佛看出她所想,商殷冷嘲道:“姜宓,我不信任你。”
姜宓詫異:“我是大公子正妻,我……”
“那又如何?”商殷打斷她的話,俊美的面容冷酷到了極點,“還是,你愛重他愛到心甘情願以命換命?”
姜宓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這模樣,叫商殷捏緊了手裏的玉盒。
為什麽不反駁?
所以,是真心愛的了?
一剎那間,冷凜入骨的寒意從商殷身上磅礴爆發。
他目光深深鎖着她,沉郁又隐晦,其中情緒無人能懂。
他道:“姜宓,我是商殷,大夏第一輔政權臣,我想要獻血者,多不勝數。”
“但他們都不是真心實意的!”姜宓吐口而出。
這話一出,商殷表情就變了。
姜宓看不明白,但一股子濃烈的心悸叫她心肝都在顫抖。
“你真心實意?”商殷看了她會問道。
姜宓不敢猶豫,果斷點頭:“真心實意。”
說完這話,有那麽一瞬間,姜宓好似在商殷眼裏看到波濤洶湧般的難過,以及……情深?
不待她細看,商殷揚手将玉盒扔給她,寬袖鼓動間,他的身形瞬間就飄出去很遠。
帶起的微風中,只有依舊冷淡無波的四個字音:“如你所願。”
姜宓捧着玉盒,愣愣看着商殷遠去的背影。
鴉發飛揚,袍擺曳動,他的身姿芝蘭玉樹,俊美無雙,可卻離她越來越遠。
姜宓忽的心口就塞悶起來,像是誰往她胸腔裏塞了一堆的棉花,悶不透氣,還微微泛着絲絲縷縷的漲疼。
她捂着胸口蹲下,大口大口喘氣。
仲冬上前,輕聲問:“大夫人,怎的了?”
姜宓擡頭,眼睛紅紅的:“仲冬我高興,商殷他開始厭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