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欺負她
那只眼睛,有着黑沉沉的眼瞳,像是積累的陰沉太濃,飄散不開,就化為了黑水深潭。
眼白上,生出許多猩紅的、細如頭發的血絲。
那血絲,以黑瞳為中心,呈發散狀,晃眼瞧去,竟像是厲鬼的眼睛,份外恐怖。
此時,它透過圓孔,目不轉睛地盯着長榻裏。
在看到商殷和姜宓近的幾乎下一刻唇齒就能相接一起時,那眼睛驀地睜大了。
眼瞳極速擴張又收縮,竟是流露出詭異的亢奮之感,挾裹惡意,還有明晃晃的嫉恨等各種情緒。
所有的情緒交織虬結,讓眼白上的血絲越發紅了。
長榻上的兩人渾然不覺,姜宓驚懼又訝然地看着商殷,臉上有無措和茫然。
有那麽瞬間,她清晰看到商殷那雙狹長的鳳眸裏閃過深邃點光,像是夜幕繁星,她甚至以為,下一刻他就會親上來。
然,幾息功夫,商殷緩緩起身,退離開姜宓。
姜宓暗自松了口氣,抓着錦衾,很沒安全感得往上攏了攏:“殷大人,謝謝。”
她咬了咬唇,很小聲地說出這話。
商殷瞥她一眼,寬袖飛揚間,一枚奶油松瓤卷酥飛了出去。
“嘭”奶油松瓤卷酥正正打在多寶閣那孔洞上。
緊接着,多寶閣後面響起杌子被撞到的聲音。
不過片刻,一臉陰沉的商珥從多寶閣後頭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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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宓詫異,商珥剛才在幹什麽?
商珥盯着商殷冷笑:“殷弟,你就是這麽敬重你嫂子的?”
商殷理着袖子斜看他,冷冷清清的說:“你請我來,又安排我換衣裳,不就是想看到剛才那樣?”
姜宓震驚了,她愣愣看向商珥。
她今下午會在暖閣小憩,那也是商珥要求的,不然她早回了自個房間。
商殷将姜宓表情盡收眼底,轉瞬間就什麽都明白了。
他冷笑:“你當她什麽?”
出奇的,當場被拆穿,商珥半點都不惱怒。
他反而笑着,施施然走到長榻前,徑直坐在榻邊上。
他目光專注地看着姜宓,斂起她一撮細發,緩緩放置唇間輕吻。
商殷皺起了眉頭,看着商珥的目光卻仍舊瞧不出波瀾。
商珥摩挲着姜宓青絲道:“阿宓是我妻,我當她什麽,輪不到你多管閑事。”
商殷問:“你可有給她找大夫?”
商珥愛憐地摸了摸姜宓腦袋,動作輕柔的像是在逗小寵兒。
他道:“這也不關你的事。”
商殷眸色漸次幽深,他忽的上前半步,彎腰就将姜宓抱了起來。
姜宓無所适從,她在商家兩兄弟面前,好似壓根就沒有話語權和選擇權。
“商殷!”商珥面容沉了,他一把拽住姜宓手腕,眉目間藏着陰狠,“放下。”
商殷居高臨下:“你不願意給她找大夫,我找。”
兩人就這般隔空對峙起來,中間是姜宓。
姜宓顫了下,擰起眉頭,隐忍地悶哼了聲。
兩人不約而同看過來,适才發現姜宓臉白的吓人,并有水霧萦繞在她眼尾。
她低低的、很可憐的、顫着音道:“大公子,你捏到我傷口了。”
那聲音軟叽叽的,疼的像是要哭出來。
商珥趕緊松手,商殷眼尖,已經看到姜宓手腕傷處緩緩浸出了血色。
剛才商珥一拉,竟是剛好拽到她傷口。
薄怒升騰席卷上頭,商殷猛地揮袖,打開商珥的手。
商珥被抽的一個趔趄,後倒在長榻上。
商殷聲若冰珠,十分得涼:“你不想她好,我想她好!”
姜宓疼的死去活來,眼前發黑,渾身發軟,還在不斷冒着冷汗。
她忍不住低聲啜泣,不自覺埋頭在商殷懷裏,止不住地顫抖。
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自打給商珥舍了血做藥引,她五感雖然還在,但是她發現,身上若是有傷口,就好的很慢,還經常流血不止。
更甚者,一點點的磕碰,她都會覺得疼的受不住,仿佛奇藥給她留下的病根,就是将她所有的觸覺感放大。
她痛的意識不清,已經聽不清晰商殷和商珥在說什麽,整個人陷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态。
商殷發現她的不對,二話不說,抱着人旋身就大步離開。
商珥愣了下,反應過來,商殷已經走到了屏圍處。
他騰地起身,厲聲道:“商殷,你膽敢帶阿宓走出這個房間,從今往後,就不是我兄弟!”
商殷駐足,他眼神悠遠地看着外頭沉沉暮色,沒有回頭。
商珥見他沒繼續往前,陰柔的眉目間又生出軟和的笑意。
他慢吞吞走過去:“殷弟,你當知曉阿宓于我而言,意味着什麽,況,我比你先認識她。”
商殷薄唇抿緊,那張俊美的臉上,如尋常一般面無表情。
商珥到他面前,伸手拍他肩:“我比你先遇上她,她曾說,我長的好,找夫君要找我這樣的,如今我成全她,你想拆散我們?”
他的話,像是一根根的刺,每一個字都狠狠的往商殷最軟的地方紮。
商珥勾起嘴角:“殷弟,你拆散我們,阿宓會怨恨你一輩子。”
這話,不曉得哪個字觸動了商殷,淺棕色的眼波微動。
他問:“你愛她嗎?”
商珥怔然,似乎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
商殷唇邊浮起一絲奇異的弧度,像是譏诮,又像是洞若觀火的眼明心清。
“你不愛她,”他肯定的下結論,“你只是,想占有她。”
像是他曾經在夢境裏幹過的那些事一樣,純粹的霸占,不容違逆地折斷她翅膀。
将人困在身邊,當成養的一只小寵兒。
喜歡了就逗弄一番,不開懷就置之不理。
但,姜宓她是一個人,不是小寵兒。
這道理,等到他失去她的時候,日日夜夜的想,才漸漸明白。
可如今的商珥是不明白的,商殷也無意點醒他。
于是,商珥單手捂臉,肩膀聳動,低低笑出聲。
他笑看商殷,越是笑,臉上的神情就越是癫狂扭曲。
他一字一句的說:“那又如何?她是我的,不管生死,都要依我高興,而且,我就算把她一口一口嚼碎了吞肚子裏,也不會給你留一根頭發絲。”
事實上,他早就有這樣驚駭世俗的念頭。
他時常忍不住,想各種意義上的“吃”了姜宓,讓這個姑娘從頭到腳都标記上他的味道。
商殷看着他,毫無感情的說:“你活不久。”
“那就讓她跟我殉葬!”商珥揮手大聲道,被囚在牢籠裏的毒蛇出籠,叫嚣着即便是毀滅,他也要死霸占着不松手。
“我若要死,定然前一刻先送她上路。”他的口吻邪惡而癡纏。
對某個人某件物,偏執入了骨,就像骨髓裏頭生長出了罂粟花,日久相處,澆灌結出了果子,就再也祛除不掉,死亡亦無法放手。
仿佛是看出商珥所有的心思,商殷聲音冷硬而刻板的說:“她不會願意。”
她不願意,所以,他就不會允許。
話罷,他邁腳,再不看商珥一眼,直接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商珥眯眼,字字狠辣:“商殷,你真的要跟我恩斷義絕?”
回應他的,是商殷從夜色裏丢來的、極随便的兩個字:“随你。”
夜色凄迷,清風泠泠,不過眨眼的功夫,整個暗沉暮色中,就再看不到商殷的背影了。
商珥站在原地,忽的劇烈咳嗽起來。
他捂着嘴,彎着腰,咳的驚天動地,仿佛是要把心肺都給咳出來。
青姑進來,趕緊倒水給他:“大公子,莫生氣,快喝點水。”
“滾開!”商珥陰沉沉地瞪青姑一眼,手從嘴上拿下來,竟是滿手心的血,猩紅一片。
他唇上還帶鮮血,還紅豔豔的。
青姑就瞧着他宛如失了神志,瘋狂地笑起來。
他笑的東倒西歪,笑的讓人頭皮發麻,背生寒涼。
青姑伸了伸手,想說什麽,話才到嘴邊,就見商珥搖搖晃晃往裏間走,并沉着道:“滾出去。”
青姑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出去了。
那一晚上,商珥的房裏再沒有任何動靜。
與此同時,在風雪樓的止戈閣五樓。
姜宓被妥善地安放在黃花梨雙月洞架子床上,長随方圓早機靈地請了禦醫回府。
一刻鐘後,禦醫院院正對站在憑廊外頭的商殷細細叮囑了番,末了留下溫補的方子才離去。
止戈閣五樓,空曠寬敞,連屏圍都不曾安置,處處是垂挂的軟羅紗,窗牖大而開闊,放眼看去,能将大半個商府盡收眼底。
懸挂在窗棱邊的仙鶴銅鈴,搖搖曳曳,時不時發出幾聲悅耳脆音。
姜宓不曉得自己又昏睡了多久,她記得商珥拽裂了她的傷口,然後商家兩兄弟好似發生了争執,再後來……
她猛然睜眼,果然在昏黃的燭火光線裏,看到坐在床沿,半垂眸的商殷
姜宓驚悚了,她飛快掃視一圈,心頭咯噔一下。
止戈閣五樓!她怎麽又來了
聽到動靜,商殷轉頭看她一眼,随後端起案幾的藥碗:“喝了。”
姜宓忐忑不安,她捧着藥碗,還沒想好如何開口。
商殷就說:“從今個起,你住這裏。”
姜宓手一抖,整碗湯藥都灑了。
褐色的藥汁洋洋灑灑淋濕月白色的素紋錦衾,濕漉漉的,還泛着熱氣。
姜宓急了,僵硬地扯起嘴角,企圖露出個甜笑:“殷大人,我會打擾到你的……”
“行李搬好了,缺什麽跟方圓說。”商殷眼都沒擡一下,冷靜自若地起身換了錦衾,又讓人重新煎藥。
“不是的,”姜宓抓狂,一張小臉皺緊了,“我住北廂,大公子還需要我伺候。”
這話落後,商殷長久沒說話,他半張臉都隐沒在暗色裏,看不清任何表情。
仙鶴騰雲靈芝蟠花燭臺上的燈火爆花,啪的一聲,驚的姜宓瑟縮了下。
“就算,”冷淡清涼如昆山玉碎的聲音幽幽傳來,“他不給你找大夫,看着你去死,你也要回去?”
姜宓睫羽輕顫,在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上投落下一片剪影。
爾後,她咬唇,聲音很輕的道:“要的。”
商殷放在膝蓋上的指尖一屈,不容置疑的道:“不必,止戈閣日後就是你的栖身之所。”
聽聞這話,姜宓驚恐交加,渾身冰涼。
商殷是什麽意思?
這輩子商珥還沒死,他就要提前軟囚她了嗎?
是不是接下來,就要和上輩子一樣,他還要再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