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給個名分吧
宮苔枝正和商殷說着話,她說:“商殷,你府上真大。”
這話才說完,她便敏銳地察覺一道視線落了過來。
她尋跡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清溪邊,偌大的大青石上正趴着個嬌嬌軟軟的姑娘。
她渾身都透着漫不經心的慵懶,袖角披帛落到水裏,也不在意。
嘩嘩流動的清溪呈灰黑色,青石邊還放着濕漉漉的硯臺和幾只沒洗的毫筆。
宮苔枝表情興味了:“金屋藏嬌,商殷她就是你那小嫂子吧?”
商殷自然也是看到了姜宓,他眸光不為人知地軟和了一分:“你住着,閑事莫管。”
宮苔枝笑了,巧笑嫣然地份外陽光好看:“你怕什麽?莫非擔心我勾走了你小嫂子不成?”
聞言,商殷皺起眉頭,不客氣的道:“你若不安分,就出去我不招待。”
宮苔枝見他不悅了,适時收斂,擺手笑道:“都是玩笑玩笑。”
兩人你來我往,從姜宓的角度看去,竟是相談甚歡的模樣。
她垂下眼睑,蔥白的指尖略過清溪,帶起微末水花。
商殷走了過來:“怎的在此處洗筆?”
姜宓撐起來點,擡起濕漉漉的手指頭,輕輕拽住他一丁點的袖角。
許是溪水太涼,那手指頭過分的白,指尖又過分的粉紅,手背映着水珠,竟是漂亮得讓人想咬上一口。
姜宓好似想起身,然趴的太久,視野發黑,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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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殷不作他想,一把伸手将人撈起來。
于是,姜宓虛虛抓着他胸襟,露出一個虛弱的淺笑。
商殷眉心攏起,碰到姜宓的手:“仲秋已過,莫要再碰涼水。”
話罷,他就欲放開她。
姜宓卻不松手,她腆着小臉,嬌嬌弱弱的道:“我我是腿麻,走不了。”
商殷頓了頓,繃着嘴角,彎腰将人抱起來,大步往止戈閣五樓去。
姜宓透過他肩,目光不期然和宮苔枝撞上,她眨了眨眼,露出個軟糯無害的笑來。
宮苔枝卷着鬓發,表情盎然,覺得商殷在姜宓面前,頗為有意思。
上了五樓,商殷将姜宓放到長榻上坐好。
他道:“天氣漸冷,就莫要趴石頭上,風邪入體,哭的還是你自己。”
姜宓扭着腰間彩絡,沒有回答這話,反而說:“那姑娘是你帶回來的客人嗎?今晚上讓仆役設宴,款待一番如何?”
商殷眸光幽幽地看着她,良久吐出一個字:“可。”
當天晚上,商殷和姜宓做東,在風雪樓偏院花廳設宴,列席的就只有宮苔枝。
姜宓酒盞輕舉,一雙天生三分含媚的柳葉眸,水光盈盈,在暈黃的光影下,份外晶亮好看。
她笑道:“我同宮姑娘一見如故,往後宮姑娘勿須客氣,将府上當自己家就成。”
宮苔枝笑意盈然,她看了眼上坐面無表情的商殷,回以酒盞:“大夫人客氣了,我舉目無親,能得商大人收留,那已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姜宓抿了口甘冽清酒,眼尾帶出一抹胭脂紅:“殷大人他性子偏冷,平素無甚表情,但對家裏人都很好,宮姑娘相處久了便知。”
聞言,宮苔枝撚袖掩唇,眼波流轉,秋水妩媚地看了商殷一眼,甚是嬌羞地點頭道:“我知的。”
旁的姜宓也不多說,她讓青姑給宮苔枝布菜,自己倒沒用什麽,只多吃了幾盞酒。
商殷從頭至尾都沒說話,他見姜宓一直在喝酒,遂伸手将酒壺拿了過來。
姜宓也不和他鬧,閑閑看一眼,随意用了兩口菜,就起身離席。
許是不勝酒力,又多喝了幾盞,她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的。
青姑要扶她,還被她反手一把推開。
商殷目光幽遠地看着她離開,他轉着手裏的酒盞,抿着薄唇沒說話。
良久,宮苔枝輕笑了聲:“她可真有趣,瞧着軟糯糯的像只兔子,其實還長着撓人的爪子。”
商殷鳳眸一眯,屈指一彈,手頭酒盞嗖地飛過去,砸在宮苔枝手背上。
宮苔枝驚呼一聲,手背霎時就青腫起來。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
商殷不為所動,自顧自飲盡手裏那盞酒,起身擡腳就跟出了偏廳。
“姜宓。”他走到門口,姜宓已經走出去兩丈遠了。
姜宓回頭看他,氤氲的眸光在廊蕪紅紗燈籠掩映下,竟是讓人不怎麽看得清。
商殷往前走兩步:“你醉了,我……”
姜宓搖頭:“殷大人回去陪宮姑娘,将人落下不太好。”
商殷薄唇抿緊,一言不發。
姜宓似乎頭暈,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忽的問:“殷大人預備何時成親?”
聽聞這話,商殷眸光頃刻凝住,喉結不自覺滑動,有些話似乎就要脫口而出。
姜宓抱住腦袋晃了晃又說:“操持親事,需要長者來做,商家除卻你我,再無旁人,若是大人定了心思,就同我說一聲,我也好跟着去找冰人。”
她嘀嘀咕咕着,似乎有些擔心,畢竟沒操持過這樣的事,若是出了纰漏,怕是要被人笑話的。
夜色薄涼,商殷身上彌漫出絲絲的寒氣:“什麽心思?哪來的冰人?”
姜宓奇怪地看他一眼:“當然是殷大人和宮姑娘的,大人不是将人都領回來了麽?再不給名分,會讓旁人譏诮宮姑娘,況……”
她一句話沒說完,商殷冷淡地看她一眼,轉身就回了偏廳。
姜宓眸光閃爍,她眨了眨眼,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曲子,慢吞吞往止戈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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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跌撞撞走在廊蕪間的姜宓,時不時探頭看一眼天上圓月。
青姑走在後面:“大夫人,老奴扶您上樓吧。”
姜宓媚眼橫生地看她一眼:“你走遠一些,不要跟太近。”
青姑只得後退幾步,免得惹她不快。
一路走走停停,走的累了,她就爬憑欄上去坐着休息。
偏廳離止戈閣不遠,但姜宓硬是走了一刻鐘都還沒到。
她抱着紅漆木頭的柱子,晃着懸空的小腳。
青姑站在一丈外,攏着手看着她。
姜宓似乎長嘆了聲:“花好月圓,都是騙人的……”
她嘟囔着,小腦袋點在柱子上,似乎沒坐穩,整個人不自覺往下滑。
青姑大驚:“大夫人……”
姜宓回頭,眼神茫然朦胧。
青姑撲過來,伸手想抓住她,但離的太遠。
“咚”的一聲,她撲到近前,就見姜宓跌下了憑欄摔倒在地,腦袋還磕白瓷藍花紋的花缽上了。
夜色微明,可見點點殷紅的鮮血緩緩浸了出來。
“大夫人!”青姑肝膽欲裂。
大晚上的,商府仆役往來,鬧騰開了。
方圓騎了快馬,帶着商殷的身份對牌沖進夜色裏,緊趕慢趕地去請宮廷禦醫。
姜宓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天亮了。
她顫着長卷的睫羽,小臉蒼白,額頭被磕破的傷口雖是處理了,但仍舊還流血不止。
禦醫在旁,小聲的跟商殷道:“大人,大夫人體質特殊,切不可受傷,不然傷口好的奇慢無比不說,還會流血不止,就是疼痛感,都遠超旁人。”
這些“特殊”都是當初給商珥解毒,服了那奇藥帶來的病根。
商殷坐在床沿,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姜宓低低地呻吟了聲,睫毛帶淚,嬌氣又可憐。
商殷身體前傾:“宓宓,莫要動。”
姜宓悚然睜眼,眼神陌生警惕。
她猛地彈跳而起,扯着錦衾往角落裏縮,嘴裏還喊着:“你是誰?我大哥呢?大哥,你在哪?”
商殷渾身一僵:“姜宓?”
姜宓怕的更厲害了,她眼淚汪汪咬着錦衾一角,期期艾艾的說:“你不要欺負我好不好?我大哥姜清遠會揍你的。”
商殷眼神冷厲,盯着禦醫:“如何一回事?”
禦醫冷汗涔涔,趕緊上前要給姜宓診脈。
姜宓小腳亂踢:“走開,你們都走開,我不認識你們,你們快走開。”
禦醫後退兩步,面色難看地道:“大人,大夫人怕是磕到腦子,忘了一些事。”
商殷鳳眸一眯:“絕無可能。”
他起身,伸手要去拽姜宓。
姜宓瑟瑟發抖,哭得稀裏嘩啦:“大哥,大哥你快來啊,阿宓好怕,這裏有人欺負阿宓。”
禦醫麻着膽子上前:“大人,切不可再傷着大夫人,請讓微臣來。”
商殷僵立在那,面色沉郁不定,淺棕色的鳳眸幽深的可怕。
禦醫上前,和善笑道:“大夫人不要害怕,我是大夫,給人看病的大夫。”
姜宓像受驚地兔子一樣,怯怯看着他。
禦醫繼續道:“大夫人您還記得什麽?”
姜宓忌憚地看了商殷一眼,慢吞吞道:“我昨個和大哥還有二妹妹去了慈恩寺,回來的路上,我鬧着要背二妹妹,然後摔了一跤。”
商殷眼瞳驟然緊搜,如果他沒記錯,那應該是姜宓六歲之時發生的事了。
所以,她腦袋一磕,就把後面十餘年的所有人和事全部忘的幹幹淨淨了,亦包括他,不再有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