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的神明

京城在十二月下了第一場的雪。

紛紛揚揚的雪落下來,不過一夜功夫,外頭銀裝素裹,看出去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姜宓穿着銀狐毛領的白底紅梅披風,她倚靠在廊蕪木柱旁,手裏拿着根豔紅欲滴的糖葫蘆,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啃着糖衣。

甜蜜蜜的糖衣化在她唇齒間,粉粉的唇肉頓時就嫣紅起來。

她目光悠遠,好似在想着什麽,又好似沒想。

昨個,谷卿闵喜出望外,說親眼見着商殷領聖旨出了京城,不日就會從京畿大營開拔北上。

姜宓忽的就不想用了,手裏的糖葫蘆怎麽看怎麽厭煩。

她丢手一扔,一擦嘴,擡腳就要下了阼階,毫不猶豫往大影屏處走。

她要出去!

“嗖”一身籠在黑鬥篷裏的侍衛猶如鬼魅,飛快出現在姜宓前面,正正攔住她。

姜宓歪頭看了他一下,忽的蹲身抓了把積雪揚手就砸過去。

侍衛身形微側,利索躲過。

恰此時谷卿闵進門,那雪團啪叽,冷不丁砸在他腦門。

冰涼入骨的寒意滲透肌膚,凍得人一個激靈,整個毛孔都炸開了。

姜宓指尖微動,非常想順勢砸死這個狗男人。

她往後跑了兩步,捧起一大團的雪,又摸了鹌鹑蛋大小的石頭藏裏面,揉把的結結實實,然後趁谷卿闵剛抹下臉上雪渣的同時,又嗖嗖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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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砸身體,專門撿谷卿闵臉砸。

谷卿闵揮袖左右格擋,雪渣散去,露出裏面的石頭砸的他生疼,一時間竟是無比狼狽。

他腦門青筋一跳,怒喝道:“阿宓,住手!”

姜宓捧着雪,黑白分明的眸子無措地看着他,腳尖踢着雪渣,委委屈屈的。

谷卿闵頓了頓,在姜宓無辜的注視下,那點怒意瞬間消弭。

他含笑搖頭:“你這是想幹什麽?”

姜宓扔了雪,氣呼呼地道:“谷米最讨厭,不準宓宓出門,又不陪我玩,我就喜歡殷殷不喜歡你!”

她說着,提起冬裙,蹬蹬跑遠了。

谷卿闵臉上笑意斂了,他朝那侍衛揮手,待侍衛退下,他看着姜宓離去的方向,冷笑了聲。

喜歡又如何?反正都要是快死的人了。

姜宓回了房間關上門,她搓着手,往凍紅的指尖上接連呵氣。

她有些焦躁了,這都多少天了,她故意每日都要用兩根糖葫蘆,這樣的明顯的動靜商殷那邊察覺不到?

什麽輔政權臣?

這麽顯眼的暗示了,都還不來找她,簡直徒有虛名。

即便是谷卿闵跟她說,商殷已經離京,但是姜宓有一種直覺,商殷絕對還在京城的。

隔日,也不曉得谷卿闵是不是良心發現。

用了早膳後,他竟是決定要帶姜宓出去逛逛。

姜宓眼睛發亮,欣喜無比的接連問:“真的嗎?我真的能出門了嗎?”

谷卿闵挑眉:“自然,起先是外頭太亂,我擔心阿宓安全,故而才拘着你,如今好了一些,你自然可以出門的。”

姜宓信他個邪,這狗男人最壞了。

不過,她還是軟嬌嬌地稱贊了句:“谷米,宓宓有一點點,只有一點點喜歡你喲。”

她邊說還邊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個一丁點的姿勢。

谷卿闵道:“無礙,日後你總會非我不嫁的。”

姜宓差點沒讓這話給膈應地吐出來,谷卿闵這哪來的自信?

她換了一件厚披風,又抱着暖手小爐,拾掇妥當,準備一會出門後見機行事。

谷卿闵朝她伸手:“地上有些,阿宓我牽着你,省的摔了。”

姜宓搖頭,嫌棄嚷道:“不要,你沒小爐子暖和。”

谷卿闵莞爾:“那你摔了可別哭。”

姜宓嬌嬌地哼哼兩聲,心裏頭實則煩躁的恨不得踹谷卿闵兩腳,磨磨唧唧的,半點不像個男人。

谷卿闵渾然不覺,他抖了下寬袖,擡腳開門:“阿宓一會跟緊我,外頭你不……”

熟悉……

最後兩字還在舌尖,谷卿闵甫一開門,當即臉色大變。

他眼瞳驟然緊縮,又嘭的将門死死關上。

姜宓站在他身後,并未看清門外之景,頓時疑惑了:“谷米……”

“閉嘴!”谷卿闵低喝一聲,轉頭目光怨毒又深沉地盯着姜宓。

姜宓噤聲,緊了緊手,心裏隐隐有了某種猜測。

她飛快低下頭,仿佛是委屈了,只看着鞋尖不吭聲。

谷卿闵捏着門栓的手松了又緊,如此好幾次後,他吹了聲口哨,并一把拽住姜宓手腕,拉着她飛快往後門跑。

黑鬥篷的隐衛出現,谷卿闵吐出一個字:“撤!”

那隐衛了然,當即拔出武器,護着谷卿闵往後門方向撤退。

姜宓跌跌撞撞,她跟不上谷卿闵步伐,而且手腕也被他拽的很疼。

她眼底浮起水光,帶哭腔的道:“谷米,你捏疼宓宓了,你快放開呀,宓宓真的好痛。”

谷卿闵聰耳不聞,眼看後門在望,姜宓急了,猛地低頭一嘴就咬在他手上。

谷卿闵悶哼一聲,條件反射的反手抽過去。

閃躲不及,姜宓咬牙硬撐,打斷應挨了這一下。

電光火石間,由遠及近,一道尖銳嘯聲,像利剪刺破匹練,嗤啦從姜宓耳邊拂過。

有冷風而起,卷起飛揚的雪花,挾裹着姜宓鬓角青絲,紛紛揚揚。

“噗”輕響乍起,姜宓睜大了眸子,親眼所見,一支白羽箭矢,破勢而來,狠狠地紮進谷卿闵手腕,并将之刺穿,那力道大的還将對方帶的倒退好幾步。

隐衛反應極塊,一手護住谷卿闵,幫其卸力,一邊盯着姜宓身後,渾身緊繃。

姜宓沒有回頭,她從谷卿闵臉上看出仇視和怨毒,在他陰郁的眼睛裏,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商,殷!”谷卿闵捂着手臂,咬牙切齒。

姜宓渾身一震,猜測證實,此刻她才明白,這些時日,自個到底有多期盼他來。

她緩緩回身,就見兩丈遠的牆頭,青年頭绾白玉冠,面容俊美,一身玄色金線繡雲海潮生的斜襟寬袖錦衣。

他手腕黃金弓,搭箭的手适才放下。

風雪肆意,卷起他身後的猩紅披風,披風揚起又打着卷落下,發出獵獵作響的聲音。

在一片素白的雪地裏,他那一身,極為耀眼,宛若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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