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三次逃跑

姜宓回了姜家,商殷将她送到街口,便不再往裏,只遠遠看着她進門。

姜宓提起裙擺,前腳進門後腳提起,她忽的駐足轉身。

街口,商殷還沒走,他坐在高頭大馬上,飛雪卷起他的袍擺被鴉發,靜默如雕,同紛揚的雪花形成動靜的對比。

姜宓摸着颌下的披風銀搭鏈子,她想了想擡手解開,然後抱着猩紅披風跌跌撞撞朝商殷跑。

商殷眉頭一皺,翻身下馬,三兩步迎住姜宓:“怎的了?”

姜宓喘着氣,撲騰的白霧從她粉唇邊飄散而出,她将披風抖開,踮了踮腳尖,想給商殷披上。

然商殷太高,她腳都踮酸了也披不上。

小姑娘氣惱了,擡手就想将披風扔過去。

商殷眉眼舒展,低笑了聲,他彎腰低頭:“允你披。”

姜宓自認為冷豔兇狠地瞪他一眼,殊不知,那小眼神落商殷眼裏,跟沒斷奶的小貓崽子伸爪子一樣,撓不疼不說,奶兇奶兇的甚是可愛。

姜宓重新揚起披風,認認真真給商殷披上。

她猶豫了會,細聲細氣地叮囑道:“一路順風。”

商殷應了聲,揮袖拂下小姑娘發髻上的雪花:“回,外頭冷。”

姜宓點點頭,這次頭也不回地進了姜家,沒再回頭看一眼。

商殷站了片刻,肩上都積了微末雪層,方圓提醒道:“大人,該上路了。”

他們這番動靜,沒瞞着任何人,況那名隐衛還跑了,再不出城,只怕會引出不必要的多餘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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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抗旨的罪名,便是權傾朝野如商殷,明着也是有所顧忌的。

商殷轉身,翻身上馬,調轉馬頭,策馬出城。

姜宓甫一回到姜家,姜清遠就迎了出來,他身後還跟着個身姿略豐腴的貌美婦人。

“阿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姜清遠接連道。

姜宓言笑晏晏:“大哥,讓你擔心了。”

姜清遠是姜家唯一曉得姜宓出事了的人,他眼睛有點紅:“往後少出門,聽話,要實在無聊就同你嫂子一塊繡繡花。”

那婦人上前來,和善拘謹的對姜宓笑笑:“阿宓好,我是你嫂子闵氏。”

說完這話,闵氏不自覺的就去看姜清遠,能瞧出她竟是很緊張,似乎很擔心姜宓會不喜歡她。

姜宓軟嬌嬌地笑了,她上前挽着闵氏臂彎:“嫂嫂長的好白呀,真好看。”

闵氏其實長的不差,但是在大夏以纖瘦為美的風氣裏,她那稍顯豐腴的身量,就不怎麽讨喜。

但她皮膚是真的好,白裏透粉,跟小奶娃一樣。

闵氏稍稍放下心來,她瞅着身邊的小姑娘,眼眸清媚靈動,小鼻子小嘴巴的,嬌滴滴的又乖又軟,心頭不自覺就軟和幾分。

“宓宓皮膚也不差的,我跟你講,我從娘家帶了保養方子過來,是從前朝宮廷流傳下來的,依着方子做的面脂特別好用,一會我給你幾盒。”闵氏有心和姜宓打好關系。

姜宓滿口應承,也不故作客氣。

姜清遠見兩人相處的甚好,不自覺松了口氣。

家和萬事興,他就擔心闵氏會和家裏人相處不好,如今看來,闵氏得體大方,娘家出身還不差,算是他的福分了。

倒是他從前求娶的心思不純,如今想來,反而有愧于闵氏。

姜清遠不是那等不負責任的,這般想着,心頭暗自下了決心,往後要多敬重愛護闵氏幾分。

這頭,闵氏已經拉着姜宓回了院子,姑嫂兩人一個有心,一個有意,一時間反倒聊得熱火朝天。

姜清遠在門口看了會,眼見姜宓無礙,遂匆匆往正院去給成氏支會一聲。

姜清遠走到半路,忽的察覺不對,他左想右想,總覺得姜宓這次回來,好似和之前有哪裏不一樣。

他尋思片刻,一撫掌,反應過來才發現,姜宓身上好似少了病後的那種小孩稚氣,言行舉止和尋常人無異。

晚上安置之時,姜清遠有意問闵氏:“你覺得阿宓如何?”

闵氏往他懷裏供:“宓宓很乖呀,長的也好,啧,今晚上我都想邀她留宿,咱們還有很多可聊的。”

姜清遠怔然:“你不覺得,阿宓像個小孩?有時候會說疊字。”

闵氏想了想;“沒有哦,宓宓不就是個未出嫁的小姑娘麽?哪裏像孩子了?”

闵氏從前養在深閨,因着身量問題受過幾次貴女奚落,也就不喜和那些貴女往來,故而壓根不清楚姜宓嫁進了商府的事。

姜清遠心下狐疑,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所以然來,懷裏媳婦兒軟乎乎的,摸着手感非常好,足以讓他心猿意馬。

故而他将這問題暫且按捺下,一個翻身,抱着媳婦兒被翻紅浪,好不快活。

此時的月華院裏,從前姜姝嬅的房間,這會姜宓坐在床沿,晃着只着雪白羅襪的小腳。

她歪頭看着瑟虹,繃着小臉也不說話。

瑟虹踟蹰片刻,率先開口:“大夫人,婢子服侍您安置吧。”

姜宓搖頭:“商殷說,你是他的人。”

瑟虹垂下眼睑:“婢子已經不是了,從婢子來到大夫人身邊那日,婢子就是大夫人的人。”

聞言,姜宓臉上浮起個意味深長地淺笑:“哦?我的人,可是必須聽我話的。”

瑟虹單膝跪下:“婢子出身銀蛇暗衛中的紅蛇,大人說将婢子給大夫人,那婢子的主人就只有大夫人一人,別無他人,大夫人要婢子做什麽都可以。”

姜宓曉得銀蛇暗衛的厲害,其中紅蛇統共都才十個人,商殷一出手就是一名紅蛇,這其中意味就很耐人尋味了。

姜宓邊思量邊懶懶的說:“那我要你去殺人呢?”

瑟虹表情堅定:“婢子無一不從。”

姜宓笑了起來,她動了動羅襪裏的小腳趾頭,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道:“即便那個人是你前主人商殷亦可?”

聽聞這話,瑟虹猛然擡頭,神色嚴肅地看着姜宓,爾後一字一頓的道:“亦可。”

說罷,她補充道:“不過,商殷大人拳腳甚是厲害,婢子恐不是其對手,若是失手,婢子會按從前紅蛇的規矩來善後,不會連累到大夫人。”

姜宓忽的就意興闌珊了,她擺擺手,滾進床榻裏面,卷起錦衾,打了個呵欠,軟綿綿的說:“我這樣,你好像半點都不意外。”

瑟虹起身,幫襯姜宓塞好湯婆子,又掖好被角:“大夫人,其實商殷大人從來就沒相信過夫人真的失去記憶了。”

姜宓眼瞳驟然睜大,她驚的從床上坐起來:“你說什麽?”

瑟虹重複道:“商殷大人,從來沒有相信過大夫人失去記憶一事,他不相信的。”

姜宓屏息,心尖尖都在顫抖。

她吞了好幾口唾沫,眼眸有片刻的驚慌和無措:“你怎知的?”

瑟虹坐床沿:“商殷大人城府極深,且智謀遠慮,恕婢子說實話,大夫人您不及的。”

“若是大夫人真的失憶,按商殷大人的行事作風,他絕對不會放夫人回姜家,反而會另外編造一套對他有力的過往記憶,讓大夫人深信不疑,唯他是從。”

“但是商殷大人放了夫人歸家,另外還送了婢子過來,那只能說商殷大人在給大夫人機會,同時也是給他自己機會,一個……”

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這話瑟虹沒說出來,但姜宓已然懂了。

她不自覺抓緊了錦衾,心頭凝滞窒息,仿佛有一雙大手狠狠地捏着她心髒,左揉右按的,讓她喘不上來氣。

瑟虹見她表情不對:“大夫人?”

姜宓揮手,示意她出去:“我要安置了。”

瑟虹擔心地看她一眼:“婢子就在隔壁,大夫人有事喊一聲就是。”

回應瑟虹的,是姜宓面朝裏的背影。

直到門牖吱嘎關上,過了好一會,姜宓緩緩動了動。

她雙手捂臉,将自己整個蒙錦衾裏頭,心頭不甘憤懑地猛踹了幾下床板。

須臾,實在憋悶了,她掀下錦衾,想起這段時間她還“殷殷”的喊那人,心頭既是羞惱又是恐慌。

本來有的睡意,被驚吓走了,她再睡不着,腦子裏亂的厲害。

姜宓索性掀被下床,她三兩腳踢了羅襪,赤着腳在房間裏來回走動。

一會是從前霸道不講理的商殷,一輩子軟囚她,讓她做盡不貞之婦才做的事。

一會又是前段時間棱角柔和了的商殷,方方面面都會顧着她,還會注意她的情緒,包容又縱容。

姜宓抱着腦袋,惱地揉亂了滿頭青絲。

她蹲坐在床沿毛褥子上,左右腳互踩,小巧的腳趾頭被凍的通紅。

她及腰青絲還亂蓬蓬的,有幾縷不聽話地碎發翹起來,呆萌呆萌的,像極了受欺負的小可憐。

姜宓心煩意亂地想了半晚上,還是覺得自己要離開大夏為最好。

不管商殷如何,她不想和他扯上關系。

她曉得自己是個不怎麽吃教訓的性子,兩輩子了,和商殷糾纏不清,她就沒有過好下場。

所以,她要走!

隔日,瑟虹端來熱水,進門就見姜宓可憐巴巴地坐在架子床下。

天光乍現,偷瀉進來的光亮驅散房間裏的黑暗,她委委屈屈地看過來,帶着顫音,朝瑟虹嬌嬌軟軟的說——

“瑟虹,你帶我離開大夏好不好?”

瑟虹手一抖,手裏的銅盆差點沒摔出去。

她在姜宓水光盈盈的目光下,艱難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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