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商殷失蹤
西宮未央殿。
姜姝嬅攏着厚大氅,站在窗牖邊往外看。
小宮娥站她身後,幫着擋了擋風雪,低聲道:“娘娘,天太冷,您還是進裏殿歇着吧。”
姜姝嬅搖頭,她攏着手,指尖冰涼。
好似只有這樣的冷,她的腦子才更清醒。
小宮娥無法,只得将雕花小爐子搬過來:“娘娘,這新年裏頭,若是病了可不吉利。”
俄而,姜姝嬅才輕聲道:“今年的新年,也不曉得家裏邊是怎麽過的。”
小宮娥想了想:“娘娘家裏人也一定都在念着娘娘的。”
姜姝嬅笑了聲,但那笑未達眼底,在眼梢就凝為了水霧,染上胭脂紅的顏色。
小宮娥見她傷心,便轉而說起其他:“娘娘,大新年的,陛下說今晚上會過來。”
聞言,姜姝嬅笑意斂了:“我省的,你下去安排好。”
小宮娥退下了,不再打攪姜姝嬅。
姜姝嬅又站了一會,實在覺得無趣,适才準備回裏殿。
就在此時,一道尖利的太監聲由遠及近——
“陛下駕到!”
姜姝嬅愣了下,沒明白皇帝這會來未央殿做什麽,不過她提起裙擺,迎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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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身風雪,明黃色的衣袍奪目亮眼。
他冷着臉,眉目雖還有少年人的稚嫩,可骨子裏透出的至尊霸氣,不容小觑。
“臣妾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姜姝嬅盈盈一拜。
皇帝腳步不停,直接從姜姝嬅面前走過,從他身上帶起的冷風,竟是比冰雪還森寒。
姜姝嬅心頭微凜,她直起身甫一擡眼,就在衆位太監裏頭,見着一張熟悉的臉。
姜姝嬅臉色大變,聲音都變調了:“姊姊?”
姜宓微微一笑,不着痕跡地上下打量,眼見姜姝嬅身體康健,氣色尚好,并無任何不妥,适才松了一口氣。
她朝姜姝嬅眨了眨眼,示意她安心。
姜姝嬅唇一抿,提起裙擺轉身進殿:“殿下,臣妾愚鈍。”
皇帝大馬金刀在上首坐好,漫不經心抿了口熱茶:“上回你不是跟朕說,想念家人的緊?朕想着新年裏也無甚要事,所以将你姊姊請進宮來,也好陪你一些時日。”
姜姝嬅心一沉,但她臉上揚起感激的淺笑:“陛下,你待臣妾這般好,臣妾真是,不曉得該如何回報陛下了。”
少年皇帝笑了起來,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
他朝姜宓招手:“商姜氏進來,你們姊妹二人好生敘舊,朕就不打擾了。”
話罷,他如來時一般,又匆匆離去,連帶那一群的太監也跟着一并走了。
整座未央殿安靜了一會,再無旁人後,姜姝嬅連忙拉着姜宓進了裏殿。
她憂心忡忡:“姊姊,你怎麽就進宮來了?”
姜宓沒說其他:“我想你了呀。”
姜姝嬅坐立難安,總覺得姜宓在宮裏不對,但具體哪裏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不行,姊姊你不能再宮裏,半個時辰後我讓人送你出宮。”姜姝嬅道。
姜宓搖頭:“怕是出不去了。”
聽聞這話,姜姝嬅大驚:“姊姊?”
殿裏沒其他人,姜宓索性将自己準備離開大夏去波斯的事說了一遍,刻意強調她是被皇帝從京郊直接攔回來的。
姜姝嬅愣愣無言,她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姊姊,你病好了?”
姜宓笑而不語,并不解釋。
姜姝嬅驀地反應過來:“你是不是從來就沒失憶過?”
姜宓點了點頭,意味不明的道:“我其實是為了瞞商殷的,二妹妹你莫要怪姊姊才好。”
姜姝嬅哪裏會計較這些:“只要姊姊平安喜樂,那又有什麽關系。”
說完這話,轉念她想起皇帝,又皺起眉頭:“姊姊,我覺得陛下不簡單,他幾次三番跟我說,要我将姊姊接進宮來,我此前都給推了。”
姜宓笑了下:“自然是不簡單的,你沒聽見陛下剛才喚我商姜氏?他這是忌憚商殷,所以想拿捏着我。”
姜姝嬅突然想起什麽,腦子裏閃過一道明悟:“姊姊,新年之前,我無意聽說,商殷大人在北邊打了大勝仗,不僅收複了黃水縣,還把胡羌給打怕了。”
她越說越覺得是那麽回事:“你說,商殷大人軍功在身,功高震主,是不是陛下他坐不住了?”
自打商殷北征,姜宓便再沒聽說過他的消息,此時聽姜姝嬅這麽一說,她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
“商殷他,自是厲害的。”她聲音很輕的道。
姜姝嬅古怪地看她一眼:“不行,宮裏太不安生,姊姊你還是出宮吧。”
姜宓極為鎮定,不知不覺間,她竟是對眼下的情況半點都不意外。
她屈指輕敲扶手,舉手投足間,居然沾染了商殷身上才有的那種鎮定威儀。
她冷靜自若的道:“莫擔心,陛下是想拿我挾制商殷,所以不會真對我怎麽樣,我且在宮裏住幾日探探情況,若是一個不好,咱們姊妹二人一起出宮。”
進宮之時,瑟虹想法子溜了,這會躲着時刻準備接應。
再者,瑟虹将商殷在宮裏的暗樁內應全都調動了起來,要真有事,偷摸帶兩個人出宮還是成的。
姜宓有恃無恐,莫名的,她對商殷的安排特別放心。
見此,姜姝嬅也就放下心來。
這深宮禁廷,各個都是人精,姜姝嬅也不敢表露心思,只得繃緊臉皮,歡歡喜喜的和姜宓一起過新年。
是夜,皇帝寝宮之中,香薰幽幽,暖意氤氲。
全身籠在黑鬥篷裏的隐衛單膝跪在皇帝面前,聲音低沉的道:“回禀陛下,商姜氏和淑嫔娘娘這幾日不是賞花就是刺繡,再不濟就是逛園子,并無其他異動。”
少年帝王面目沉郁,眼神很冷:“她們說了什麽?”
隐衛從袖子裏摸出一卷小冊子,恭敬遞了上去:“盡在此處。”
皇帝意興闌珊,一目十行地掃完。
他冷笑道:“繼續守着,朕不信商姜氏什麽都不知道。”
隐衛應喏,悄然退下。
皇帝在龍床邊坐了一會,他起身背負雙手,來回走動。
須臾,他朝外頭喚道:“來人,北邊可有消息?”
值當的大太監進來,小心翼翼道:“回陛下,最新的消息就是五日前的那封。”
皇帝皺起眉頭,好一會才問:“密信言,商殷失蹤,到底是真是假?”
大太監不敢妄議朝政:“陛下,奴不知。”
皇帝也沒指望一個太監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明日一早,宣端王觐見。”
大太監記下,眼看皇帝無他,連忙退出寝宮。
皇帝上了龍床,他仍舊毫無睡意,睜着眼睛在思量。
好半天,牆角的八角宮燈爆了個燈花,夜色裏,就聽皇帝傳來一聲譏诮嗤笑。
“管你是真失蹤還是假失蹤,這回你都得給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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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數日,不覺流逝。
皇帝沒再來過未央殿,但對淑嫔的賞賜并未少,甚至于,他還差了禦醫院院正給姜宓看診。
姜姝嬅說着感激的話,一雙杏眼,熱淚盈眶的,被感動的差點就對皇帝掏心窩了。
院正并未診出個所以然來,開了滋補養身的方子,不勞未央殿的宮娥經手,直接從醫藥司那邊煎好藥,直接送來未央殿用就是。
上輩子,商殷貪好姜宓的顏色,她遂在保養一事上下了大功夫。
雖不能開藥方,但淺顯的藥理她還是懂的。
院正開的方子,她親眼看過,并無任何不妥,是以對醫藥司送來的湯藥,她在喂過殿中活物後,眼見無狀,跟着也就用了。
湯藥一連用了七天,姜宓果真覺得自己不那麽畏寒了。
當初給商珥解毒,她用過奇藥,體質被改造的很特殊,尋常滋補藥物對她根本就不起作用。
但禦醫院的院正當真是有兩把刷子,姜宓能感覺到身體在變好。
姜姝嬅觀察了一些時日,也就跟着放心了。
這些日子裏,她試過皇帝口風,本想将姜宓送出宮,誰知都被皇帝以各種借口擋了下來。
事已至此,姜姝嬅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定然是北邊商殷那邊生了事端,皇帝才會扣着姜宓不放。
姜姝嬅不敢跟姜宓讨論這些,生怕她知商殷消息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來。
這兩人如今關系如何,她反倒不怎麽看的明白了。
又數日過去,氣溫回暖,積雪微融。
姜宓和姜姝嬅坐在阼階庭院裏繡花,姜宓正小聲說着,她聽來的波斯趣事,言語之中不乏向往。
姜姝嬅捏着她手,眼睛晶亮堅定:“姊姊,有朝一日,你一定能如願的。”
姜宓好笑:“那借你吉言,到時候我給你買那種水晶琉璃鏡,聽說那種鏡子比咱們這邊的銅鏡好用。”
姜姝嬅頭靠姜宓肩上,依戀軟糯:“好的吧,姊姊不要忘了哦,不然我不依的。”
兩姊妹正在打趣,小宮娥端了湯藥過來。
姜宓放下手頭針線,摸了摸碗沿,溫溫的不燙手,她适才端起白瓷錦鯉藥碗,皺着眉頭準備一口喝了。
哪知,電光火石之間,斜刺裏一枚豌豆大小的小石子悄無聲息飛了出來,正正打在姜宓手腕。
“呀!”姜宓手一松,湯藥撒了一地。
她回頭,就見不遠處的廊蕪拐角處,站着個身姿挺拔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面無表情,一雙眸子狹長冷凝。
他看着姜宓,冷冰冰開口:“自己看。”
姜宓茫然低頭,頓在灑落的湯藥汁裏看見三四條扭曲蠕動的白色小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