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八
天陰的實在厲害,陰雲壓的山雨欲來,還起了風。
阮流君随皇後貴妃一行人回到獵場,聖上正帶着那些高官貴戚站在獵場上,對面是此次狩獵的前四名,太子墊後,卻也并不介意,只逗着腳邊那只掙紮着繩索的小白鹿。
謝紹宗倒當真是臉色慘白,虛汗淋淋。
阮流君跟着貴妃和陸楚音過去就瞧見裴迎真和端木夜明,兩人面前各堆着小山似得獵物,中間還躺着一只大角雄鹿。
謝紹宗的眼神随着阮流君過來,卻發現她一直看着裴迎真,根本不曾将視線放在自己身上過,可他也未曾留意過視線追随着他的寧安。
皇後娘娘上前笑着誇贊了兩人一句,又問皇上這該如何是好,不如算個并列。
聖上聞人安笑着道:“朕方才也如此說,可是這兩個誰也不樂意。”
端木夜明向皇後娘娘行禮拱手道:“微臣并非要争這個第一,第一是裴兄弟的也無妨,只要裴兄弟願意将那一對翠玉鹿的彩頭讓給微臣就好。”
裴迎真看了一眼貴妃娘娘身後的阮流君,看到阮流君在看着端木夜明,他的眉頭就是一皺,行禮道:“既是比賽自要按照比賽來,贏便是贏,輸便是輸,沒有讓或是不讓,況且,那對彩頭對草民也十分重要。”
光幕中的彈幕裏——
隔壁老王:裴迎真的意思就是,不讓就是不讓,第一不讓,彩頭更不讓。
宅鬥萌:我覺得新出來這個少将軍人不錯啊,是男三?
最愛病嬌變态:裴真真說的對!要有比賽精神,怎麽能讓!
吃瓜群衆:其實這個彩頭要不是主播的東西,估計裴迎真也不争了。
阮流君其實……也并沒有太想要那對翠玉鹿,國公府那樣多的東西都留不住,留一對翠玉鹿也沒有什麽意義。
可看裴迎真的架勢是一定要争到底了。
Advertisement
端木夜靈卻嗔了一句,“大哥你也真是的,一個少将軍跟他們争什麽争啊。一對玉鹿而已,你想要什麽沒有。”
端木夜明笑笑道:“這對不同,不然我也不會下場了。”
貴妃娘娘看兩人都想要,便溫聲道:“那不是一對嗎?不然一人一只?”
聞人安拍了拍她的背,低頭對她笑道:“朕瞧貴妃說的也行,兩個人旗鼓相當,不相上下,他日都是朕的棟梁之才。”
皇後娘娘笑了一聲道:“彩頭哪有拆散了平分之理?裴解元說的有理,既然是圍獵賽,不較出個高下那還叫什麽比賽?本宮看,不如再讓夜明和裴解元比一局,誰再第一個獵到,就是第一。”她看聖上,“聖上覺得如何?”
聞人安笑笑道:“也在理。”他看裴迎真和端木夜明,“也不必再進場了,就在這裏放一只鹿出去,你二人一人一支箭,誰射中就是今年的第一。”
裴迎真和端木夜明自是同意,行了禮之後一人取出一支箭,東西兩邊站開,一個小兵牽出一只活鹿站在中間。
聞人安道:“朕數三聲,讓鹿跑的遠一些你們再開始放箭。”一揮手讓小兵放開活鹿,他忙摟了摟陸楚楚道:“愛妃來數。”
陸楚楚一驚,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緊張的道:“臣妾……臣妾怕數不好,還是讓皇後娘娘數吧。”
皇後娘娘看着那跑遠的鹿笑道:“聖上讓妹妹數,妹妹就不要推辭了,數三個數而已,有什麽數不好的呢?”男人為何總會喜歡這般怯懦不堪,愚笨不堪的女人呢?皇上是,就連他兒子也十足十的遺傳了他的眼光。她在陰色沉沉之下看不遠處的聞人瑞卿,他正拿白鹿擠眉弄眼的偷偷逗着陸楚音,沒出息。
鹿越跑越遠,快要進了林子。
聞人安摟着陸楚楚的肩道:“愛妃快數。”
陸楚楚便忙緊張的開口:“一,二……”她看着那鹿一跳的要竄進林子,忙道:“三!”
陰雲之下,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弓,裴迎真上前一步,端木夜明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只聽“噌噌”的兩聲,衆人也沒看清是誰先放的箭,只見兩只箭驚鴻一般破風破霧的射了出去——
遠處的鹿在落地的一瞬間,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誰中了?是哪個?”衆人興致勃勃的小聲議論。
小兵忙跑過去搬那只鹿,等搬過來的時候衆人傻眼了。
兩支箭全中了,一支在頭部,一支在尾部。
“都中了?是誰先射的啊?”
“不知道,沒看清,像是端木少将軍。”
“我看是裴解元。”
“這可怎麽辦?再來一次?”
阮流君看着那只鹿,又看裴迎真,裴迎真緊皺着眉站在那裏。
聞人安卻撫掌而笑對兩人道:“精彩精彩,沒料到今年不但謝相親自下場了,還能瞧見這樣的對決,後生可畏。”他看謝紹宗,“你可是不如當年了,朕記得當年你雖輸給了夜明,卻也沒累成這樣。”
謝紹宗回過神來對聞人安道:“聖上說的是。”當年他和端木夜明,還有代父下場的阮流君比賽,那時阮流君才十四五,英姿勃發不輸男兒拿了個第一。
他看向阮流君,她大概不知當年端木夜明是有意讓她,也不知其實端木夜明每一年生辰都寄了生辰禮給她,只是從未到過她手上而已。
“要朕看啊。”聞人安笑道:“夜明輸了,你年長裴解元,也是上過戰場的老手了,卻和年紀輕輕第一次參加圍獵的少年人打個平手,當論輸。”
端木夜明也是知道的,和個年輕小子打平手本就勝之不武,可是……他又當真是十分想要那對翠玉鹿。
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皇後娘娘卻道:“聖上這樣說,那臣妾可就也要偏心了,賽場上哪能就年紀和經驗論輸贏?”
“玩樂玩樂,皇後倒是較真了。”聞人安笑着問她,“那皇後認為當如何?再這樣比下去可就要沒完沒了。”他看一眼天色,陰的要滴下水來,“朕瞧馬上就要落雨了。”
皇後想了想,也沒想出什麽好辦法,反倒是端木夜靈眼珠子一轉道:“臣女倒是有一個法子。”
“哦?”聞人安沖她點點頭,“說來看看。”
端木夜靈上前行禮道:“不如讓臣女來代替我大哥再比一次,我的箭術是我大哥教的,他也勉強算是我的師父。”她笑吟吟看了一眼裴迎真,“當然裴解元也不能親自和我比,要找一位來替他與我比試。”
“裴解元可也有個徒弟?”聞人安好奇的問。
阮流君就知道端木夜靈要搞什麽把戲,果然端木夜靈走過來笑吟吟的拉她出去,一同對聖上道:“就由與裴解元定了親的這位許姑娘代替他出戰。”
不止聞人安,旁邊的謝紹宗一幹人也都愣了一下,裴迎真皺了皺眉。
女眷們倒是不怎麽吃驚,本來端木夜靈就說好了要同許嬌比試,只是她們沒料到端木夜靈如此大膽,居然敢在聖上面前比試,不免又有些看好戲的心理。
衆目睽睽之下,又當着聖上的面,端木夜靈這擺明了是要許嬌好看了,這下好玩了。
夫人閨秀們抱着看熱鬧的心态,小聲議論。
裴素素也是開心的,她實在不喜歡許嬌那副嚣張不将人放在眼裏的态度,讓端木夜靈挫挫她銳氣,羞辱她一番也是痛快的。
彈幕裏就更幸災樂禍了——
霸道總裁:已經看到了結局,這位端木姑娘何必要自己找打臉呢。
宅鬥萌:女二就是給女主光輝墊腳的,還非要上趕着當衆出醜。
今天想吃小雞爪:說不定女主就輸了呢?然後翠玉鹿落到端木夜明手裏,最後端木夜明再歸還給女主,将女主感動,成功上位。
來看裴迎真:樓上的你這樣拆臺可還行!女主不能輸!裴迎真也不能被上位!我不想站錯隊!
最愛病嬌變态:是的!就按套路了走,我不怕被套路,就怕套路了一半突然神展開發現之前全站錯隊了!太不爽了!
阮流君倒也沒想躲,像聖上行了禮道:“民女的騎射也算是裴解元指導的,算是他的半個徒弟。”她看了一眼裴迎真,“若是聖上準許,民女願意代替這半個師父,試試看。”
裴迎真與她目光交彙,眉頭就是一松。
皇後娘娘自然是支持自家人的,聞人安瞧着許嬌和端木夜靈倒也覺得十分有趣,兩個小姑娘比騎射,不知比當年的阮家小姑娘如何,便是準了,命人再牽一只活鹿來。
皇後娘娘卻突然道:“不如就用瑞卿那只白鹿吧。”
正在拿白鹿都陸楚音的聞人瑞卿愣了一下,一擡頭就對上皇後娘娘的笑容,他忙道:“母後換一只吧,這只白鹿兒臣想留下來送人……”
“留下來送人?”皇後娘娘看了一眼端木夜靈,心領神會的笑了,“原來瑞卿特意抓只活的要送人,可是送給夜靈的?”
聞人瑞卿一愣。
端木夜靈也是呆了一下,她又不喜歡這些玩意……但随後看到陸楚音低頭站在那裏便明白了姑母的意思,也是,她才是聞人瑞卿日後的妻子,他若是将白鹿送給陸楚音就太不把她當回事了,給也得先給她。
便聽那些夫人們笑着奉承皇後娘娘與她,說什麽太子好心意,端木小姐與太子殿下人中龍鳳。
越奉承聞人瑞卿的臉色越難看,他偷偷看了一眼陸楚音,見她低着頭也不說話,抿了抿嘴道:“并非送給表姐的,表姐若是喜歡改日我再捉一只送她。”
阮流君心裏沉了一下,果然彈幕裏也開始吐槽——
今天也想吃冰激淩:太子情商堪憂啊,衆目睽睽之下這樣說,不是讓皇後和端木女配下不來臺嗎?
宅鬥萌:何止堪憂啊,簡直智障,以為這樣會讓陸楚音感動?其實這樣只能讓陸楚音成為衆矢之的,本來端木女配還沒怎麽在意她,這下好了,仇恨拉起來了。
霸道總裁:咦?這樣說當初謝紹宗抗旨拒婚不要寧安郡主,是不是也拉了仇恨?是不是那個時候寧安郡主恨死了主播?當衆抗旨拒婚哎。
路人乙:樓上發現了心的嘩點!
阮流君看彈幕裏說的突然才發現,或許……當初謝紹宗就是故意的吧,讓全京都都知道他的情深,讓她感動,非他不嫁。
可如今她也顧不得想其它,因為現場氣氛十分的尴尬……
剛才還在奉承端木夜靈和太子的夫人們不知該如何,都閉了嘴,卻又八卦心起想知道這白鹿究竟是送給誰的?竟讓太子公然拒絕端木小姐,誰有這樣大的魅力?
皇後娘娘臉上的笑容頓了頓。
倒是端木夜靈冷笑一聲道:“這些玩物我一向不喜歡,表弟不必費心了,你喜歡就自個兒留着吧。”她看了一眼陸楚音,她就不信這樣當衆拒絕不送給她,陸楚音還敢收這只白鹿。
聞人安笑着命人去捉一只兔子過來,說是兔子狡猾,更有看頭,這才緩和了氣氛。
侍從捉了兔子來,聞人安命他捉到場中間。
端木夜靈道:“既然要比單比箭術就沒意思了,牽馬來,我們比比騎射,三支箭為限,誰先中算誰贏。”
聞人安倒是沒見過小姑娘家家如此動真格的比較,命人牽了兩匹馬來,問許嬌可會騎馬。
阮流君摸了摸牽到跟前那匹黑馬的馬頭道:“略會一些。”
裴迎真不放心的牽了自己騎的那匹過來給她,低聲對她道:“輸贏不重要,你……”小心些。
阮流君翻身上馬,在馬上掂了掂弓箭對他道:“輸贏是不重要,但輸給誰……”她看了一眼對面馬上志在必得的端木夜靈,“可就重要了。”
端木夜靈提弓對她道:“方才我們都沒有賭贏,就不必相讓了。”她看了一眼馬下的裴迎真,笑了一聲,“裴解元的徒弟,可不要給今日力拔頭籌的裴解元丢臉。”
阮流君對她笑道:“端木小姐放心,你若是輸了我也不會認為是端木少将軍教徒無方,名師也未必出高徒。”
端木夜明一呆,看着馬上的許嬌樂了,兩個小姑娘倒是一個比一個會挑釁啊,這狠話撂的,一個賽一個目中無人。
侍從将兔子在場中間放開,那兔子一下子就竄逃出去。
聞人安一聲令下,只聽兩聲嬌咤,兩匹馬幾乎同時狂奔而去,陰雲壓着,帶着濕意的冷風将兩人的黑發彩衣吹的獵獵飄揚,如同展翼的彩鳳。
他不由贊嘆的對謝紹宗道:“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朕倒覺得這般女兒家,巾帼不讓須眉。”
謝紹宗望着那陰天暮色之下揚鞭策馬的阮流君輕輕嘆了口氣,不論她變成何等模樣,她終歸是她,一點沒變。
阮流君打馬追上那只逃竄的兔子就見端木夜靈開弓瞄準了,她在馬上一提弓箭,開弓上弦,一箭射了出去——
只聽“咔”的一聲,那一箭沒有射兔子,而是頂着端木夜靈的那一箭,将那箭一箭射斷了。
端木夜靈一愣,這樣的準頭……
卻見阮流君馬蹄未停,飛快的又是開弓一箭,“噔”的一聲射在端木夜靈的馬蹄之前,那馬一驚就嘶鳴一聲拐了彎。
端木夜靈只來得及慌忙按住馬,就聽一聲箭嘯一聲慘叫,匆忙回過頭就見阮流君已勒馬停蹄,遙遙的沖她一挑眉道:“你輸了。”
那只兔子已是死在一箭之下。
彈幕裏炸開了鍋——
吃不了冰激淩:主播你是仙女!
宅鬥萌:雖然知道女主厲害,但是真的看一次爽一次!女主厲害!喜歡你!
“當啷”一聲路過打賞了五千金。
路過:落地的鳳凰。
太快了,衆人都沒來得及看清就已經結束了!只是看到兩人沖出去,就結束了!
端木夜明卻是驚嘆的撫掌道:“好騎射!好準頭!好智謀!”轉頭問皇後娘娘,“姑母,這位姑娘是哪位千金?我竟不知京中除了阮小姐還有如此厲害的。”
聞人安也贊嘆不已。
皇後娘娘輕飄飄瞪了他一眼,笑罵道:“你自己的妹妹輸了,你倒是高興。”
端木夜明笑道:“她該輸的心服口服,人外有人,她就是給父親慣得不知天高地厚。”又笑着問裴迎真,“裴解元,這位姑娘的騎射當真是你教的?”
裴迎真看着打馬歸來的阮流君吐出了一口氣,她的父親将她教的真好……若非她蒙此大難淪落到他眼前,他這輩子怕是都難以配上她,得到她。
阮流君翻身下馬,在聖前行禮道:“獻醜了聖上。”
聞人安連連贊嘆,只說她這樣可惜了是個女兒身,若是男兒定是個人才,說不定連裴解元都比下去了。
他這般的盛贊讓皇後心中十分的不快,一個小小的民間女子,會騎射而已,竟也當的起如此盛贊?又看着端木夜靈一臉灰敗的慢慢打馬歸來更是不高興,命人将端木夜靈扶下馬,拉到懷裏道:“可吓死本宮了,那一箭要是偏一點可就射中你了。”不免看了一眼阮流君,“許姑娘怎可朝人射?驚了馬傷了人可如何了得?”
聞人安笑着擺手道:“嗳,許姑娘箭術精妙,那一箭是朝地上射的,只為了阻攔馬蹄。”
端木夜明也道:“是的,姑母可能不知,那一箭斷然傷不到夜靈的,況且夜靈從小騎馬,怎會降不住馬?許姑娘贏了就是贏了。”
皇後娘娘臉色難看的滴下水來,狠狠瞪了端木夜明一眼。
身後的夫人和閨秀皆都靜若寒蟬,讓一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小姑娘贏了……還得到如此盛贊,一時之間又都覺得這個許嬌太會裝了,裝的不顯山不露水,卻是如此善騎射,完全是拿端木小姐當墊腳石啊。
端木夜靈一言不發,只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看她的笑話,她那般信心滿滿的定會贏……可竟然輸了!
聞人安卻笑着問阮流君道:“那這樣可就算裴解元贏了?”
端木夜明嘆了口氣,“我心服口服。”
聞人安命人将那對翠玉鹿捧出來,親手交到裴迎真手上,裴迎真謝恩之後又轉頭對阮流君道:“朕覺得當另外再賞許嬌一份。”問阮流君,“你想要什麽賞賜?”
衆人紛紛看向她,今日可真叫她占盡了便宜。
阮流君自是什麽賞賜也沒有要,可耐不住聖上高興,賞了一些寶石玉器給她,還将裴迎真獵的頭鹿也賞給了她。
剛剛賞完,天際就閃過一道悶雷,吓得衆人一跳,緊跟着雷陣雨就毫無防備的砸了下來。
聞人安便下令且先到山後的齋堂避雨,等雨小些再行下山。
可這雨竟是越下越大,好在齋堂地方大,将女眷便都安置在了後堂的各個廂房之中。
阮流君沒有跟着女眷來,裴素素便主動請她與自己同住。
她卻是拒絕了,背地裏愛說她小話的人還指望她給面子?
正好陸楚音拉她同住,她便和陸楚音一間房了。
聖上賞她那些東西送到屋子裏,還有一些貴妃賞的,她去向聖上貴妃謝恩,等回來時發現陸楚音不在房中,不知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