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回家就縮進了被子裏
。”
旁邊的春喜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連忙背過身去說:“奴婢什麽都沒看見。”
餃餃尴尬的掙紮了一下,沒逃脫。
春喜過去給她脫鞋子,道:“要不您陪着郭爺睡會,有事兒叫奴婢。”
她含糊的應了一聲,稀裏糊塗的就和巽玉一起睡了。
……
另一邊若水和人對了一個時辰的賬本,确認無誤,合作愉快。
她伸了個懶腰,吩咐底下人置辦了一桌宴席。
春喜說:“姑娘,郭爺醉酒怕是起不來。”
若水知曉,往出走:“我去瞧瞧他,你們照常布置,不是還有魏餃餃嘛。”
春喜看了桂香一眼,桂香不吭聲,她只得硬着頭皮道:“郭爺自個睡着不踏實,拉着奶奶一起睡下了。”
若水的腳步挺住,臉色一瞬間難堪起來。
兩個丫鬟都不吭聲了。
她好半天才道:“天還沒黑呢,睡什麽睡,把人都叫起來吃飯!”
兩個丫鬟為難的往前走,不敢違逆姑娘的話。
“等等。”若水眉眼稍顯落寞,她聲音低沉道:“算了,我自己吃吧。”
056樹欲靜而風不止
巽玉睡得正香,感覺有什麽重物壓在自己胸口,有些喘不上氣來,他伸手摸了摸是個毛茸茸的腦袋。
睜開眼睛瞧了瞧,便瞧見餃餃趴在自己的胸口,睡得正香。
這小姑娘真是走到哪就要跟到哪,跟個小尾巴似的,就連自己喝醉了酒也硬是要摟着自己才肯睡。
他不禁有些無奈和得意:“你也太黏人了吧?”
餃餃聽見了聲音,睜開眼睛,漠然的瞪了他一會兒,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來。
巽玉真讨厭,就不能自己睡覺,非得抓着自己趴他身上,一個晚上自己想要換個姿勢都不行,睡得累死了。
她揉了揉眼睛,發現外邊的天還沒亮呢。夏季天亮的早,此時天還沒亮,就說明兩人起的真的很早。
畢竟昨個傍晚的時候就都躺着睡,早睡早起。
順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咕嚕嚕作響,這是餓了。
巽玉沖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他們住的房間配有耳房,春喜昨晚就是在耳房裏住的,聽見動靜爬了起來,手中端着蠟燭臺到了兩人房間。
“爺和奶奶起得真早。”她尚且有困意,聲音帶着疲倦,将蠟燭放到了桌子上問道:“有什麽吩咐嗎?”
“你去叫廚房的人早點兒起,弄些早飯來給我們吃,我們都餓了。”巽玉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二兩碎銀子,沖着春喜扔了過去:“也別虧待人,大早上起床不容易。”
春喜美滋滋的扣下了一兩銀子,然後出去叫廚房起來做飯,将剩下的一兩銀子給他們,他們也是滿心歡喜。
不多時後,早餐就被端了上來。
四籠口味各異的燒賣,一大碗肉沫青菜湯,一大份米粥,配上幾碟小菜,涼拌青筍,清蒸雞蛋,脆皮虎椒,蒜醬蒸肉。
春喜不好意思的說:“爺,送菜的還沒到,東西少了些,您将就吃一頓,中午給您做頓好。”
“我不挑食,辛苦你了。”巽玉說完,先給餃餃盛了一碗粥,那粥裏面放着魚蝦肉,入口香氣撲鼻。
餃餃心塞,原來自己每天給巽玉吃的那些東西都算不得什麽好東西,雖說在村裏是數一數二的,但在他們家還是落了下的。
巽玉忽然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快點吃飯,吃完飯咱們回家,趁着外頭日頭不熱。”
她又忽然間有些得意,好吃好喝好玩好樂全都留不住巽玉。
她魏餃餃留的住。
春喜問:“爺走得這麽匆忙嗎?姑娘盼着和爺吃頓飯呢。”
巽玉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這頓飯等她回來在吃,你幫我給她留段話,讓她幫我去看看雷州發生了什麽事兒,安全第一。”
春喜立即道:“奴婢記下了。”然後便退了出去。
餃餃吃了塊肉,問:“雷州很危險?”
巽玉一臉若有所思,沒有答話。
按理說這件事不歸他管,他也可以完全不管,可人活于世總管不了自己愛管閑事兒的脾氣秉性。
他嘆了口氣:“餃餃。”
“嗯?”
“我想吃小花的大老婆。”
餃餃斷然拒絕:“不行。”
小花真可憐,大老婆總被野男人惦記着。
……
雷州地界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太守揭竿而起,沒過幾天的安生日子即将結束。
百姓們對于誰當家作主沒有任何的疑問,只想找個能讓自己安生生活的地方,可還是不容易。
雷州太守的揭竿而起幾乎沒有遭遇到任何困難,地方守備是他的女婿,雷州所駐紮軍隊的将軍是他兒子,這塊地本來就姓程。
早些年先帝還在的時候,最喜歡粉飾太平國家,看上去歌舞升平,實際上已經是搖搖欲墜,各個地方的有權勢之人都按捺着自己的小心思暗自擴張地盤。
最先将平和打破的是突厥那邊的蠻人,他們發起了進攻。
先帝将大部分的兵力都調往了邊界,此後陸陸續續有人揭竿而起,雷州太守程伯庸就是其中一個,并不是其中兵力最強盛的卻慢慢蠶食自己周邊的地盤,在錯綜複雜的關系當中立足。
本以為江山分崩離析,各自為政,沒想到橫空殺出來了一個白衣将軍。
那年他還是白衣小将,正直蠻人打破虎頭關,長驅直入,面對一片平原,猶如提着刀的強盜,走進了農戶家中,燒殺搶掠。
朝中降臨帶領士兵一而再再而三的吃敗仗,連虎頭關都被擊破,先帝急着要遷都的時候,那個十五歲的少年脫離了保護圈沖了出去,以一己之力帶領士兵打贏了第一場仗。
緊接着但凡是他領兵打仗,就沒有輸過。
他戰勝蠻人,又四處平叛,就跟一塊磚一樣,哪裏有火往哪裏搬。歷經無數場戰争,沾染了無數鮮血,一身白衣染得血紅。
無論多少人拖他的後腿,無論多少人在暗中使絆子,背部受敵仍舊無所畏懼。
八年,天下太平。
程伯庸那個時候就知道,這搖搖欲墜的江山氣運還沒有亡,他要蟄伏要忍耐。
比起那些被朝廷用兵收複的失地,他主動的提出了投降,而朝廷根本沒有精力來管他,他得到了朝廷的旨意,成為了雷州太守。
等着朝廷恢複了一兩年,再想要把手伸到他這兒的時候已經伸不進來,這裏已經像個鐵桶一樣被嚴密封鎖。
在這個地方,程伯庸不僅僅是雷州太守還是土皇帝。與那真正的皇帝還差了一層,他是萬萬不會甘心的。
但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父親,當今皇帝比先帝強一些,卻沒強多少,斷然是容不下梁王這樣功高蓋主的兄弟。若不是先帝駕崩梁王在外征戰,皇位斷然落不到皇帝頭上。”黃歇握緊拳頭說道:“梁王一直對外宣稱養病不見外人,但兒子經過仔細打探确定,梁王府根本就沒有梁王,一定是被那狗皇帝給囚禁起來,甚至生死都未曾可知,他自斷一臂正是咱們的好時機。”
程伯庸眼眸深邃,在這個密封的書房裏,他的聲音略帶回音:“你接觸了貴太妃那邊,覺得怎麽樣?”
“她說皇帝對她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她斷斷不能讓皇帝如意,絕口不提梁王。兒子覺得若是梁王沒有差池,她犯不着來聯系咱們,但凡他和咱們有聯系,無論嘴上說什麽,絕對是梁王出了問題。”黃歇斟酌着說:“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女人不可信。”
就算當今皇帝不是她生的,卻好歹是她丈夫的兒子。先帝當年對她多有寵愛,如今她卻想要颠覆江山。
程伯庸朗聲一笑:“豈止不可信,這是個狠心的女人。梁王也算一代枭雄,偏偏攤上那樣的父親,那樣的母親,那樣的兄長,可悲可嘆。”
“于咱們而言又是可喜可賀。”
翁婿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
程伯庸想,那個漂亮女人如今又在打什麽主意?
他們都曾年輕過。
年輕時候的貴太妃是長安城裏的第一美人,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成為太妃,是博安侯府的嫡出姑娘。
人人都知道他家姑娘美名,卻沒一個敢上門提親,因為這樣美的姿色不可能落于普通人家。
果不其然,待她十六歲及笄,宮中一頂轎子将其接走,入宮初封昭儀,而後一躍成為貴妃。
沒有人知道的是,其實有一個人曾經登門求過親,那就是程伯庸。
那個時候少年年輕氣盛,家在雷州也算是一方霸主,初入京中聽說這第一美人的名聲立即便動了心思,開口求娶,引得旁邊她的姐妹父母譏笑連連。
作為當事人,陳姑娘并沒有笑,只是一本正經的問:“我是世間最美的花,難道你要讓我開在雷州嗎?”
那姑娘生得甚美,肌膚勝雪,眼中有星光點點,身着彩色長衣,宛若是翠鳥的羽毛,華貴的身上鍍了一層金輝。
這樣美的花,雷州怎麽配擁有?
可即便這朵花生長在長安城裏,也沒有受到細心的澆灌,那個充滿野心的姑娘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男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貴妃,除皇後以外最尊貴的人兒,皇後早逝,她在宮中一家獨大,為陛下誕下二皇子。
陛下癡迷了她整整一年,只要是她說的話都會贊同,她甚至可以影響朝政。
然後一年之後,無數朵嬌花般的女子湧入宮中,她們雖然沒有自己的容貌出衆,但卻各有特色,在這後宮裏争奇鬥豔。
先帝總是帶着欣賞的目光,挖掘每一個女子身上美好的一面,而他的目光從不為一個人停留。即便是他最愛她。
夜夜高歌,夜夜不眠。
長安城就是一座不夜城,皇宮裏歌舞升平,最熱鬧的地方就有最寂寥的地方。
貴太妃從前以為自己的長樂宮在陛下不來以後是最冷清的地方,後來才知道有個地方更加的冷清,叫做壽康宮。
冷冷清清的銅鏡,映照着人的半張臉,眼角的細紋密密麻麻如蜘蛛網,她的五官還是那樣精致,只是已經老了。
而現在的她,擁有的不如當年的她多。她現在只擁有一樣,就是兒子。
“巽玉,你該回來了。”
057天底下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路
天香居的生意最近特別火爆,桌桌有人,甚至需要排隊等候。
以前生意也很好,但也有能與他平分秋色的地方,但是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前往天香居。
以往那些生意還不錯的酒樓,一個個面臨很大的沖擊,甚至就連城裏的一些達官貴人都跑到小鎮上吃天香居的東西。
這些店家抓狂了,用盡了所有的辦法,比如收買後廚的幫工,店小二找些蛛絲馬跡,最後得出結論,他們大廚做菜多了一樣東西,那就是油。
這種油據說是村裏的一戶人家研制出來的,送到天香居試賣,于是大家循着路線,最終找到了為餃餃家裏。
都是來買油的。
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豆油的好處,比起葷油來不容易讓菜凝固,沒有腥味,吃了不會拉肚子。添加了豆油制作出來的菜有一股香,最重要的是價格不貴。那麽一大桶才要一兩銀子,夠用上兩個月的。
當下就有人拉了好幾桶豆油走。
消息傳的遠一些,甚至連城裏的酒樓都有專人過來買豆油,村裏面來來往往多了好些的馬車。
村裏的人難免議論,又過了繁忙的時候,家家清閑下來。
夏日太熱都喜歡坐在樹蔭底下,外面是烈日炎炎樹下一片陰涼,偶爾幾縷陽光穿過樹蔭射在人的臉上,斑駁中透着灼熱。
她們唠嗑,談話間提起這事兒。
“餃餃弄的那是啥?豆油?我看好多人過來買呢。”
“聽說一桶要一兩銀子。”
“那麽貴?”
“人家酒樓能用上兩三個月,咱們普通人家估計能用上半年到一年。”
宋婆子手裏捏着瓜子,嗑出瓜子仁兒,将瓜子皮順手扔到了地上:“你們真別說,這豆油做菜就是香,我都忍不住多吃兩口,太浪費米糧了。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哪怕是做野菜都有股香氣,而且往常容易餓,吃了以後不餓了。”
大家一聽這話都很稀奇。
肉是舍不得經常吃的,平時都是米面的素菜,肚子很容易就消化,大家基本上都處于半饑不飽的狀态。
乍一聽說這東西吃完之後,哪怕是吃野菜都不容易餓,一個個都挺感興趣的。
宋婆子洋洋得意,畢竟村裏其他人家都沒吃上,就她這有,更是誇大了好幾倍說這油的好處。
林氏啧了啧舌,有點兒泛酸:“小姑娘瞎捅咕的東西你就敢買。”
宋婆子一笑:“你沒瞧見那些鎮子上的掌櫃子,甚至城裏人都過來買油嗎?那些大人物都不怕我怕什麽?而且這也不是我買的,餃餃這孩子跟我親,有什麽東西就想往我那兒送。”
其他人心裏撇了撇嘴,哪是和你親,分明是和村長家親。
餃餃特意讓巽玉給村長家送了一小罐,讓他們先嘗嘗鮮。
上了歲數的婦人在家裏活幹完以後總喜歡出去唠嗑說話,自然就能幫自己宣傳宣傳。
魏柳村因為地好,正常人家過得還不錯,花幾十紋買點油還是舍得的。
至少宋婆子這麽一炫耀,讓許多人都動了心思,不少人跑到餃餃那裏打聽價格。
餃餃特意做出一盤用豆油做出來的菜,誰來了都給嘗一嘗,又介紹自己這豆油的用法,可以用多長時間,最後報了一個不貴的價格。
來問了價格和買到手的人差不多是一半一半。
因此餃餃總是很忙,這邊跟着巽玉每天讀書的時候,還要抽空出去應付那些并不掏錢的買家。
這一次回來,她拿起孫子兵法,吃力的看着上面複雜的字,等着巽玉給講解。
巽玉卻沒教她讀書,只是很不理解:“你既然都能和那些出手闊綽的人做生意,何必還理會這些摳搜的普通人?”
“和那些貴人合作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空中樓閣,還是腳踏實地踏實一些。”餃餃抖了抖自己的衣服,那是在鎮子上買的薄薄一層紗布,價格格外的貴,但是清涼舒适,袖子只到半截,露出一段胳膊,在腰上系着綠羅裙。
巽玉這才發覺,那個小姑娘其實已經長大了,她的眉眼少了稚氣,更接近于成年人。跟着自己識字讀兵書還真有點城府謀算,一年的光景長了這麽多,女人果然長得很快。他怔了一會兒,才意味深長的說:“餃餃,你真是讓我另眼相看。所以你只提出去天香居一家推薦油,而不與其他人說,是留個懸念等他們來挖掘。”
餃餃略帶些嘲弄:“上杆子不是買賣。人都有劣性,總覺得自己辛辛苦苦挖掘得來的才是好東西。面對那些唾手可得的東西總是試圖打壓,想壓低價格,就算不成功于他也沒什麽壞處,試一試而已。我卻不給人這個機會。”
他越發有興致:“那要是天香居老板不識貨呢?”
“酒香不怕巷子遠,天底下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她眉開眼笑,細細的眼眉眯成一條縫,卧蠶生動,紅潤的嘴唇扯開,一排牙齒很整齊,門牙跟小兔子似的。
巽玉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就像是揉兔子腦袋一樣,發現她額頭上都是汗,順手拿起一個帕子給她擦汗。誇道:“餃餃可真聰明。”
餃餃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說:“可是我反應慢,要好半天才想的明白。”
高興也慢半拍,生氣也慢半拍。
“不怕的,想的明白就好。”巽玉之前還在想,這孩子這麽黏自己,要是有一天自己死了,那她孤零零的可怎麽辦,現在看來她是個堅強又聰明,也許一開始想不明白,但是多想想就明白人總要死的。
我們孤零零的來,勢必要孤零零的走。
“我這也算是做生意了。”餃餃捏着自己的裙子有些緊張的問:“比起若水做生意怎麽樣?”
巽玉如實回答:“你有你的好,她有她的好……”
餃餃忽然不愛聽了,他就是這樣誰都覺得。若水弱雞弱鴨估計都好。
“逼則反兵,走則減勢。緊随勿迫,累其氣力,消其鬥志,散而後擒,兵不血刃。需,有孚,光。”餃餃把注意力轉移到書上,一字一字的念:“這是什麽意思?”
巽玉收回心神,做起了老師:“逼迫敵人無路可走,它就會反撲;讓它逃跑則可減弱敵人的氣勢。追擊時,跟蹤敵人不要過于逼迫它,以消耗它的體力,瓦解它的鬥志,待敵人士氣沮喪、潰不成軍,再捕捉它,就可以避免流血。這是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的第十六計:欲擒故縱。”
餃餃想着他的話, 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然後露出苦笑:“我忘了你剛才說的話了。”
巽玉就又重複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餃餃記住。
她努力記下了這段話,還拿着草紙抄寫了一遍。
他輕聲細語的說:“我給你講幾個故事。”
石勒欲擒故縱除王浚,鄭武公"欲擒故縱"滅胡國,通過這兩個故事讓餃餃明白含義。
巽玉繼續講:“打仗,只有消滅敵人,奪取地盤,才是目的。如果逼得‘窮寇’狗急跳牆,垂死掙紮,己方損兵失地,是不可取的。”
餃餃若有所思的說:“待敵人心理上完全失敗而信服我,就能贏得光明的戰争結局。”
那什麽才算是光明的結局呢?
夏日炎熱,她穿着薄薄的衣衫仍舊感覺一身燥熱,時不時的扯動自己的衣服,帶起一陣暖風。
魏柳村地處東北,冬季時間長,春夏秋都偏少,可就算是日子不長,這股熱感仍舊讓人不舒服,在若水那兒享受了一下冰塊的涼爽,有了鮮明的對比。
下午沒了毒熱的陽光,但空氣中的溫度丁點都沒有消散。
“巽玉,好熱啊。”餃餃不好意思讓人跟着自己吃苦,臉頰有些紅:“去年你好歹還跑到鎮子上住個十天半月,今年格外熱,你跟我悶在這多難受啊。”
他以為她想去鎮子上住,随口道:“那你收拾收拾東西,咱們晚上走。”
餃餃擺了擺手:“我去不了,這一批豆油賣的太好了,這些店家會幫我把名聲打出去,接下來可能會有人在來購買的。”
巽玉笑容有些微妙:“我自己去,呦,餃餃不酸了?”
餃餃瞪了他一眼,臉更紅了:“巽玉就會欺負人,是大壞蛋。”說着一溜煙的跑了。
不着急,欲擒故縱考驗的就是耐心,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去廚房做晚飯。
她想着若水纖細的身形,狠了狠心沒吃晚飯,給巽玉做好以後就跑到了錢婆婆家裏,老人吃飯要早一些,去的時候桌子都揀完,人正在院子裏乘涼。
餃餃陪着錢婆婆坐着,想着老人家見過世面什麽都懂,忍不住問:“婆婆,您知道怎麽欲擒故縱麽?”
錢婆婆磕着瓜子的手一頓,眯了眯眼睛:“你想用這招?”
她舔了舔唇,難以開口。
錢婆婆也不強求她回答,在問:“那你要是故縱的時候,人跑了怎麽辦?”
餃餃心思一時亂了,想着巽玉對誰都好的樣子,忽而心一橫,“天底下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路。”
058我怎麽不知你吃過他的糖?
程府。
程家老太爺是做玉石生意發家的,起初是個倒爺東奔西走,後來有幸開發了玉石場從此出手原料,日子過的是蒸蒸日上,欣欣向榮。
人日子好了,難免有點別的心思。程老太爺有發妻有兒子,可一下子成了暴發戶難以抑制自己膨脹的心情,覺得既然是老爺了,當然得有兩個小妾。
程夫人鬧也鬧了,作也作了,也沒能阻擋程老太爺的那顆堅硬的心。
小妾還是入門了,是個農家的姑娘沒多好看,勝在年輕。
老太爺喜歡了一陣子,又相中了誰家的俏寡婦,這個時候程夫人只會冷笑一聲,不聞不問。
俏寡婦比木讷的農家姑娘有心計有手段有本事,農家姑娘入府三年都沒生下一兒半女,她進府半年就有了兒子。
這兒子就是程家的二少爺,程何。
晨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程何最不耐煩這種場景,基本上就是聽親娘和大娘吵嘴,陰陽怪氣。好在這麽多年已經練就了一身不聞不問的本事,自顧自的吃東西。
坐在他對面的大哥突然說:“最近聽說時興一種做菜的東西,叫做豆油,用了豆油做出來的菜香,而且有延年益壽的功效,爹你最近身體不好,咱家也弄點呗。”
程老太爺六十多歲,最信這個,聞言點頭道:“弄點回來吧。”
程達掃了一眼默不吭聲的程何,皮笑肉不笑道:“二叔帶回一批大主顧,正找我談生意,這時候我抽不開空,二弟去采買吧。”
程何道:“交給府內下人不就好了麽?”
程達懶洋洋道:“這不是鍛煉鍛煉二弟嘛,省着你總在房間裏研究那些女人才用的東西。多出去走動走動,見見世面,也能為父親盡一份孝心。”
程老爺子發話道:“你去看看也行,豆油這事兒我也聽說了,你打聽打聽看看對方願不願意找人合作,咱們有門路,他有手藝,推廣起來絕對比他一個人好辦事兒。”
程達臉色忽然一變,進來二叔帶回來大主顧,他琢磨着不能讓程何伸手進來,想把人支出去安排個事兒,沒想到老爺子腦袋轉的這麽靈活,居然變成了差事安排了出去。
豆油進來興起風潮,大戶人家幾乎都在用,酒樓裏必不可少,幾乎是有人吃飯就能用的着豆油。這可是個不小的買賣。
程何見自己無法推脫,便應下。
程達眼中一抹兇狠,老爺子就是偏疼小兒子,有好事兒都想着他。
程夫人和俏寡婦不吱聲,老爺子對後宅女眷一向是放任不管的,但有一條規矩,男人讨論生意正事兒的時候不許女人插嘴。
俏寡婦眼珠子轉了又轉,老爺子年紀大了,似乎準備給兒子鋪路。可要是給小兒子另找一條路就代表着家裏的一切都是大兒子的,她頗有不甘,心裏決定晚上枕頭風吹的更猛烈一些。
枕頭風的效果就是好,第二日老爺子就說,如果程何無論用多少錢都可以,只要能把方子弄下來。
俏寡婦千叮咛萬囑咐,無論如何都要成功。
程何嘆了口氣,就這樣帶着幾個家丁,坐着馬車往魏柳村去了。
進了村各處打聽,正好村口樹下坐着一個中年女人,胖的滿臉橫肉,臉曬得漆黑,眼角都是皺紋。
林氏笑眯眯的看着公子的車隊,問:“是找賣豆油的人家對吧。”
程何點了點頭,喚了聲:“大娘知道?”
“知道知道。”林氏忙不疊的點頭,嘿嘿一笑,也不繼續說。
程何知道了對方的目的,從錢袋子裏捏住一塊碎銀子,遞給了林氏:“大娘,您能帶我們過去麽?”
林氏自然是歡天喜地的答應,這些日子她就守在村口,不知道幫多少人帶路了。她引着人往裏走,邊走邊說:“一看您就是來買豆油的,這些日子不知多少人來買呢,餃餃這孩子真厲害,我當初就覺得好,可惜下手慢了,不然鐵定是我兒媳婦。”
程何知道自己這趟出行買下方子的成功率很低,但是容不得他拒絕,只能一試。
他跟着林氏走到了村西頭,去敲鐵門,過了一會兒聽裏面傳來女子聲音。
“來了。”
餃餃邊說着邊開了門。
林氏笑道:“餃餃,嬸給你帶生意來了。”
餃餃沖着林氏笑了笑,将視線落在了身後的男子身上。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是微微一怔,竟是你。
程何想了想,從懷裏拿出了包着糖的紙兜,遞了過去:“吃糖麽?”
餃餃拿出一個扔到了嘴裏:“這下子可就吃你兩塊糖了。”
那糖不是特別甜,還有股奶香味兒,濃郁的口齒生香,這跟在外邊買的糖完全不一樣,餃餃恨喜歡。
程何笑道:“我還有很多,你喜歡都給你。”
餃餃有點心動,想問問他的糖是在哪買的:“裏面說話吧。林嬸,回頭我給你買豬肉吃。”
林氏笑着點頭,瞧着兩人的樣子,心說這是認識?
她退後兩步,先走了。
程何進院左右張望了一下,幹幹淨淨的大院子,養着些雞鴨稍稍吵鬧。在進了屋,餃餃給他倒了杯茶:“我并不會泡茶,程公子不要見怪。”
“這不是茶葉,是蒲公英?”程何一眼認了出來。
“是了,有點苦但是喝了不上火,夏日裏火太大了。”餃餃照例給人上茶。
他苦笑一聲:“那還很是解我燃眉之急,我父親給我派了個苦差事呢。”
餃餃茫然:“買油算苦差事?我這的油賣完了,你要的話得先預定,三天後就能來取。”
随着豆油在酒樓裏的火爆,漸漸蔓延開來,一些鎮子上城裏的貴人也打發底下的人來買,東西供不應求,得需要預定。
程何心裏嘆了口氣,生意這麽好啊。他忽然站起身來,認真的拱手行禮:“程何不識,原來你就是那位制作出豆油的神人。”
餃餃臉皮薄,擺了擺手道:“做飯的東西而已,你這麽誇我真的不好意思。”
程何認認真真的說:“實話而已,憑空制造出一樣不存在的東西,那就是一派開了先河。”
她被哄的心花弄放,“你後天就可以來取東西,我先給你做。”
程何笑了好幾聲:“我原本還郁悶呢, 結果在夫人這得了個走後門的權利,倒是高興了一些。”
“何事兒不高興?”
“是我家裏人給我安排了個不好的差事,讓我來問問夫人方子賣不賣?”
餃餃飛快的搖頭:“東西我只賣成品。”
那方子是她用了好長時間,又托趙鳏夫打造出來的,用了那麽多的心血就算是給再多的錢都不行。
“我知道,所以夫人放心,我只是按着家裏人的意思問一句,然後在說一說我自己的意思。”程何微笑着說:“夫人可願意與我合作?我們家有門路,銷售豆油比您更有門路。賣出去的錢咱們三七,四六,五五您說個數就行。”
頓了頓,又說:“我和若水姑娘也是這麽合作的。”
餃餃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方才聽了好話紅臉害羞的是她,如今眸光冷清沉着的也是她:“這樣分成不行,但我可以以市場價偏低的價格給你們提供豆油,你們有門路,賣多少錢,賣到哪裏都與我無關。”
程何一時沉默,輕聲道:“這事兒我做不得主,得問問我父親。”
餃餃并不着急,笑了笑道:“先看看我的豆油合不合你心意吧。”
“夫人的東西肯定是我需要的,喜歡吃糖的人都很靠譜。”他濃眉大眼充滿了正氣,偏偏跟個孩子似的喜歡糖,甜膩膩的味道能讓心情都變好。
“你那糖是哪買的?”
“這。”程何指了指自己,笑的開心:“程何出品,天下獨一份哦。”
“什麽天下獨一份?”
一聲從簾子外傳來,簾子一掀巽玉走進來,他穿着一身輕薄的藍衣服,懷裏抱着個兔子。人家是招貓逗狗,他是招雞逗兔。
餃餃介紹道:“這是來我這買東西的程公子,這是我夫君。”
程何是見過巽玉的,當然沒說過話, 是遠遠的瞧見這位傳說中的人物,拱手道:“郭公子。”
巽玉客氣的點頭:“我好像見過程公子。”
程何淺笑:“有幸和若水姑娘有些合作。”
“和若水合作可不是什麽好事兒,那丫頭斤斤計較的很,和我夫人合作才輕松。”
“我也覺得郭夫人性格好,人也好,如果能合作是我有幸。”程何知趣的提出了告辭。
餃餃送人出去,回來發現桌子上有一包糖,她嘴裏那糖已經化了,忍不住又拿了一個扔到嘴裏,甜的奶香十足,忍不住眉開眼笑。
“什麽時候買的糖?”
“不是我買的,是程何留下的,上次吃他的糖就覺得好吃,跟店裏面的不一樣。”
巽玉神色有些微妙,手撫摸着兔子,好奇的問:“我怎麽不知道你還認識這個程公子?”
餃餃小心翼翼的将糖包裹好,順嘴說:“我沒和你說麽?”
巽玉彎着眼睛,沒有哦,餃餃。
059我也是第一次給人家做丈夫
知了聲嘶力竭了一個夏天,灼熱在最濃郁的時候徒然轉涼,頂點之下就是滑落谷底。
被烈日炎炎烤焦出油的枝葉微微發卷,邊角捎帶枯黃,一眼望去還是嫩綠一片,但那都是夏季最後的倔強,持續不了多久。
閑了一個夏季的村裏人漸漸開始繁忙起來,為接下來的秋收做準備。
餃餃也面臨一件事情,生意太好,手上的豆油不夠用了。
如今只有在趙鳏夫的地裏種了菽,要想榨出那麽多的豆油顯然是不夠的。
眼看着就是秋收的季節, 秋收過後一般人家會種些地瓜紅薯之類四季能種植的東西,以防止家中米糧不夠。
餃餃思慮再三,考慮到和柳媳婦關系一向挺親近的,當即帶着豆油過去拜訪。
柳媳婦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