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家就縮進了被子裏
家裏縫補衣服,面容溫柔恬淡,聽見院子裏有人喚自己立即出門,見了來人很是歡喜。
她将餃餃迎了進屋:“大中午的怎麽來了?你也不嫌外頭熱,你看你,額頭上全是汗。”順手洗了個帕子給餃餃擦臉。
“柳嫂子,我給你帶了點好東西。”餃餃獻寶似的拿出了豆油,裝在一個小罐子裏。
“咦,這是豆油?我可是聽村裏人好頓說,說吃了用豆油做的菜不容易餓,可好吃呢。”柳媳婦記得餃餃之前神秘兮兮的研究東西,還鬧出風言風語,沒想到真的折騰出來了東西。
“不是我吹,可以拿來做菜味道可香了。”餃餃将豆油放在桌子上,左右看了一下,沒見到小草。接過柳媳婦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臉,中午熱,晚上冷,換季時候最容易感冒了。
柳氏忙道:“我怎麽好意思收你這個,你快拿回去,你們小夫妻過日子要節省着點兒。”
之前巽玉就拿了不少銀子出來,如今也不知道還剩多少。雖說餃餃現在有了掙錢渠道,可錢不經花,能攢還是攢下的好。
餃餃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沒事兒的,這是拿大豆榨的,不費錢,柳嫂子一直很照顧我,我心裏明白。”
話說到這,柳氏也就沒有推辭了,道了聲謝,繼續低頭縫補着衣物,農家的衣服都是縫三年補三年洗洗涮涮又三年。
餃餃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包了趙鳏夫的地還是不夠用,你家地收了糧食,租給我吧,我給你五兩銀子包一個秋天。”
五兩銀子是真不少了。
柳氏的動作頓了頓,面上出現猶豫,苦笑道:“餃餃,你從不虧待人我知道的,只是我男人在鎮子上和城裏奔走,說外邊動蕩的厲害,今年的米價格漲的好高,我想着家裏的米賣一半,秋天重點粗糧留着當飯吃,也好将欠債還上。”看着這個家徒四壁的房子,手頭好幾個補丁的衣服,心中不禁掠過一絲悵然。
餃餃有些失望,她知道最近又動蕩,大家都被之前的戰争鬧怕了,那年頭一口飯都能換個女孩。她雖然沒經歷,但也聽說過。現在戰争還沒開始就先存糧,地裏種越多的糧食越好。
“姑姑來了,有沒有給我帶糖?”
小草一身髒兮兮的從外面跑來,開心的抱住了餃餃。
“唉?你這是,怎麽在外面弄得這麽髒!”柳氏有些尴尬,只見小草身上的髒污都蹭到了餃餃身上,忙道,“回頭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
“不礙事的。”餃餃一點兒也沒嫌棄,伸手抱住小草,還從兜裏拿出了一塊糖,塞進小草嘴裏。這可是程何留下來的奶糖,比一般的糖都好吃。
小草眼睛裏在冒星星。
柳氏看着眼裏,柔聲道:“餃餃,多謝你了。”
自從她那苦命的女兒走後,她對小草也一直疏于照顧。都是窮鬧的病,村子裏的人,都是拼命的掙收入,才能養家糊口。
“柳嫂子,我知道你想留着地種糧食,但是牛哥一直在外面奔波,你又要照顧小草,哪來的空閑去照顧莊稼?”餃餃勸道,“你把地包給我,我種大豆榨油,能賺不少錢,肯定不會少了你的地錢。”
“這……”柳氏面上浮現一絲猶豫,嘆氣道,“再說吧。”
餃餃見她這樣,雖然心中失望,卻也不勉強,禮貌的告辭了。
翅膀撲騰撲騰,潔白的羽毛落在窗邊,鴿子在人手腕上停下。
巽玉抽出鴿子腿上簡短的信看了看,就聽外邊一陣腳步聲,他立即放飛了鴿子,窗邊落下的羽毛被他撿起來,随手放入了一本書中夾起來。
餃餃回來,就見巽玉正坐在窗邊,手裏拿着一本書,似在專心致志的看着什麽故事。
他擡起眼簾,淡淡一笑:“柳嫂子不同意吧?”
“你怎麽知道?”餃餃氣餒的坐了下來,氣鼓鼓道,“明明種大豆更賺錢呢。”
“對于村子裏的人來說,土地就是安身立命的保證,只要能種糧食,就可以保證不會被餓死,誰會想着跟你一起冒險?”巽玉一語道破。
餃餃想了想,确實是這個道理,“可豆油現在很賺錢。”
“昙花一現的東西太多了,村裏人對于新鮮事物接受能力本來就慢。柳嫂子還要養活小草,還要還錢。”
他們家也只有那幾畝地值錢了,哪能輕易租給餃餃呢?
就算餃餃說了給錢,日漸升高的大米價格也會讓她猶豫的。
“可……地不夠的話,豆油的産量就提不上來,供不應求。”餃餃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柳嫂子和我關系不錯都是這個想法,何況是其他人。”
巽玉思索一下道:“其實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
“誰?”
“你娘。”
魏寡婦一個人中不了那麽多的地,趙中也不可能總來幫忙,向外承包是最好的辦法。
魏餃餃遲疑了一下,沒說話。
巽玉看她這這幅模樣,輕聲道:“那再等等吧,物以稀為貴,讓他們知道這東西來之不易也好。”
餃餃想,可能要暫時不接單子了。
“別煩這種事兒了,明個我帶你進山抓兔子去呀。”巽玉笑眯眯的問。
“要給阿大抓個伴麽?”
“不啊。”
他心平氣和的說:“咱們晚上把阿大吃了,明個在抓一個阿大回來養。”
餃餃詫異道:“我以為你很喜歡那只兔子。”又給弄窩,又給鏟屎,當寵物養着的,從來沒想過會成為桌上的一盤菜。
巽玉理所應當道:“喜歡啊,養了那麽長時間毛亮肉厚肯定很香,今個你就不用動了,我給你烤兔子肉。”
他每次看它的神情都那樣溫柔,原來是在看一盤紅燒兔肉。
餃餃沉默了一會兒,艱難的說:“兔兔那麽可愛,怎麽能吃兔兔……”
後來兔肉烤出來,她只能說:“真香。”
月光下,院子裏一地銀霜,天微微涼,清風掃過耳畔發絲微動,桂花秋季才開,眼下還在等待,樹下的二人在篝火旁席地而坐,火光映襯在人的臉上,巽玉的雙眸跳動着火光,潋滟如一汪春水。
他烤兔肉是一把好手,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匕首,将兔肉一點點的割下來,放到餃餃的盤子裏,問:“兔子和糖哪個好吃?”
“兔子是香,糖是甜,不一樣的。”餃餃吃的滿嘴都是油。
她想起自己和巽玉剛成親的時候,看着那麽多好吃的肉,幾乎每次吃飯都要撐了才罷休,想着能多吃點就多吃點。
那是餓怕了,只有吃的飽飽的才能有安全感。
巽玉從不阻止,只是一點點的給她安全感,在教她怎麽才能自己給自己安全感。
她忽而甜甜一笑:“巽玉,以後我還想吃多多的兔子。”
他抽出帕子給餃餃擦了擦嘴,心想這是自己的小娘子,自己在皇宮裏上蹿下跳的時候,她才剛出生。她那麽小,那麽弱,像一株脆弱的蘭花,仿佛離開自己就會被大風大雨刮斷。
他有很多的話想說,雙眸包含很多,無數的顏料打翻混合到了一起形成的漆黑顏色,最後卻是沉默。
餃餃敏感的察覺,茫然問:“你在想什麽?”
巽玉沉吟再三:“我在想,我也是第一次給人家做丈夫,我做的對不對呢,我做的好不好呢?”
……
晚飯的時候,柳氏到底還是用了餃餃送來的豆油炒了一把野菜,家裏許久沒點油水了,小草也愈發幹瘦,看着怪可憐的。
只這豆油炒的菜……倒是意外的好吃。
小草嘴角都是油,舔了舔唇說:“娘,菜真好吃。”
阿牛也附和。
天天吃青菜,家裏人吃的了臉都發青,根本不愛吃。可加了油的青菜不一樣,真的好香。
村裏有幾戶人家買了,把豆油吹的是神乎其神,她忽而有些心動,飯桌上道:“你今個去鎮子上怎麽樣?米價還在漲麽?”
“漲的厲害,聽他們說雷州太守造反了。”阿牛去鎮子上抗麻袋累了一天,腰都直不起來,看上去佝偻,惴惴不安:“難道又要打仗?”
她們見過戰争苦的,柳媳婦記得自己有個妹妹是活活餓死的。她原本還有些心動,聽聞此言下定決心還是得囤糧食,秋收後多種點土豆糧食。
060糖甜呢,還是我甜呢
群山穿破雲層,島嶼簇擁,山浪峰濤,層層疊疊,一望山巒無邊際。
山林幽幽,枝葉茂盛,光無法滲透地面顯得陰森森,偶爾有鳥鳴破空而出,響徹山谷。
淅淅索索的聲音響動着,不知名的動物在草叢裏滑動。
巽玉又帶着餃餃去山裏抓兔子,這會兒正是兔肉肥美的季節,一只只兔子在山裏養得皮毛油光水滑的。
野兔雖然笨重,卻也狡猾,輕易不被人抓住的,巽玉在這方面倒是很有一手。
他問:“聽過狡兔三窟的故事嗎?”
餃餃點頭,“還是小時候偶然聽山裏的獵戶講起的,說是兔子很狡猾,會準備好幾個藏身的窩。”
巽玉找到了好幾個兔子洞,他也不着急,在洞口熏了煙,沒多久就有兔子疾沖出來,被他一把逮住,提溜着兩只兔耳朵。
紅紅的眼睛,胖胖的身軀,白毛發炸,長長的耳朵被人拽在手裏,已經放棄了掙紮
餃餃看得眼熱,“哎,給我抱抱!”
巽玉将手臂舉的高高,笑眯眯的說:“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
餃餃一怔,絞盡腦汁的分析這句話:“就是說,兔子有三個洞才能免于一死,我如今只有一個窩,并不能安心。”
“差不多了。”
“我還要在建造一個窩麽?”
巽玉想起自己收到的那封若水的信件,低頭看着餃餃茫然的雙眼,伸出一只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可以想想,不着急的。”
他似只是随口一提,接下來便淺笑:“回去了是紅燒還是做湯喝呢?”吓得它愈發不敢動彈。
餃餃想,兔兔那麽可愛,還是烤着吃吧。
下山的時候,隐約聽到了一陣哭聲。深山幽幽,一聲若有似無的哭聲傳過來陰森森的。
她看了巽玉一眼,巽玉一派尋常神色。于是腦海當中那些妖魔鬼怪的模樣,被記憶中巽玉淡淡說着“子不語怪力亂神”給壓了下去。
她扯住了巽玉的袖子,心裏安定了不少,往聲音的源頭走去,只見一個孩子摔在一片泥地裏,又被荊棘勾破了衣服,在那哭得十分凄慘。
“小草,你怎麽在這?”餃餃急急地跑過去,一把将他抱了起來。
巽玉抽出一方繡帕,給小草擦了擦臉,耐心的說:“別怕。”
“嗚嗚……姑姑…姑父…”小草哭得打了個嗝,根本說不清楚,估計是吓壞了,那麽點孩子怎麽跑到山裏來多危險。
餃餃連忙把他送回家,柳氏坐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搓着線,看見小草這樣子,不由有些惱怒了:“你這孩子,怎麽天天在外面野成這樣?”
皮猴子到底不如女兒貼心,當初才六歲大就幫着她做家事了,那麽乖巧的孩子,可惜去的早。
“小草還小不懂事,出去胡亂跑怕是迷路了,今天要不是我和巽玉路過那片荊棘地,只怕……”餃餃說了一下他們是在哪裏發現的孩子,細細想來背後一身冷汗。
柳氏的嘴唇微微哆嗦,抱過小草,讓他先進屋。
她着實是被餃餃的話吓了一跳,她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了,不能再失去另一個。
餃餃看着那孩子抽抽搭搭的進去,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還在抹眼淚,心裏不禁一軟,委婉的道:“柳嫂子,回來時我聽小草嘀咕着是去那兒給你摘野果呢,那山頭上的果子又大又甜,就是生的陡,娃也是一片孝心,就別跟他置氣了。”
柳氏愣了愣,牙齒咬了咬唇瓣,顯出一抹薄紅來,襯得臉色越發蒼白,她嘆了口氣,柳眉頹然的舒展開,苦笑道,“其實我哪裏是生他的氣呢,我是氣我自己,拼了命也只能圖個溫飽,眼瞅着小草到了該上私塾的年紀,也拿不出多餘的錢來,只能讓他成天在外面野着……”
餃餃聽得難受,窮人的悲哀她是最了解不過的,瞧着柳氏因為日夜做繡工布滿粗繭的手,她心頭一熱,不知不覺就從兜裏摸出幾串銅錢來:“我身上只有這麽多,你缺錢在跟我說,我賣豆油賺了挺多錢的。”
那些錢都是填補一開始研制豆油時的付出,但巽玉不計較一開始花的錢,如今豆油的錢就她自個收着呢。
柳氏擡頭,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餃餃,仿佛可以擰出水來,眼眶有些發紅,卻是搖搖頭推開她的手,又笑了,“傻姑娘,這年頭誰又比誰好過呢,你沒有娘家人撐腰,更要為自己打算。”巽玉在旁邊看着呢,她一不是親戚,二沒走上絕路,收了餃餃的錢,讓巽玉怎麽看。
餃餃猶豫一下,還想再說什麽。
柳氏上前了一步,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語氣誠懇地開口:“這樣吧,餃餃我信你,我家裏那幾畝田就包給你了,那地肥,種大豆正合适。。”
餃餃瞬間喜上眉梢,知道對方的擔憂,一字一句的保證:“我雖然不夠聰明,但是巽玉夠,你放心吧,就算有什麽意外也有他擔着呢。你家要是有糧食不夠吃的時候,盡管來找他。”
巽玉無奈淺笑,默認了這種說法。
手裏的銅錢還差很多,她在自己身上翻了翻,轉身又去巽玉身上翻找。
巽玉被她摸索的癢癢,笑出聲道:“別鬧別鬧,錢包在我腰帶上。”他将自己的荷包拽下來,餃餃從裏面拿出五兩銀子,遞了過去。
柳氏便進了屋裏,拿出紙筆寫了字據,又按了手印子,鄭重地交到餃餃手裏。
“謝謝柳嫂子了,等大豆有了收成,我還會在給你分些錢的。這只兔子你給小草補補身體,他最近瘦了不少。”
柳氏這次沒有推辭,抿嘴一笑,秀氣的面龐上總算回複了幾分紅潤,略一點頭,“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餃餃跟她別過,回家的路上還是掩不住的興奮。
她捧着那張紙條看了又看,在那裏傻樂。
忽的她覺得衣領一緊,往前邁不動道了,明顯是後面的人揪住了她,便小臉一皺,不滿的抱怨:“巽玉!你又作弄我!”
哪知回頭一看,她認定的罪魁禍首離她遠着呢,正一臉無辜地看着她。
餃餃愣了愣,目光又往上移了移,圍牆下正有一根樹枝垂下來,恰好勾在她的衣領上。
餃餃的臉騰一下紅透了,啞口無言。灰溜溜的伸手想把衣領拽出來,卻始終差了一點點,就是夠不着。她偷偷看了巽玉一眼,對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袖手旁觀的架勢,不禁又惱又羞。
巽玉見她拼命踮起腳尖,小手在空中亂舞,活像他之前拎起的那只兔子,忍不住輕笑出聲:“你看,這就是把夫君抛在腦後的下場。”
餃餃憋紅了臉不說話,只用一雙眼睛瞪着他,巽玉更覺得有趣了——這委屈的模樣也像極了那只紅眼睛兔子。
他嘴上調侃,動作上卻是伸手過去,輕輕巧巧的将那欺負人的樹枝抽開,餃餃正好能望見他的側臉,長身玉立,眉眼在花枝下,比那半凋零的花更要令人心動。
明明看了那樣久,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仍舊有初見的驚豔感。
巽玉摘了一簇花瓣在指尖把玩,心中忽然湧起些許惡作劇的念頭,擡起手将那嫩黃的,細細的,連花蕊都是那麽柔嫩的花點在了餃餃唇上。
朱唇不塗胭脂而豔麗,一向很美,勝過指尖鮮花。
餃餃錯愕的睜大眼睛,傻傻的伸手去接。
他輕快又帶着漫不經心的命令:“張嘴。”
她不明所以地張開嘴,便感覺到那微涼的手指碰過來,輕輕在她唇瓣上擦過,甚至差點碰到了舌尖。舌尖上甜甜的,餃餃試着嚼了嚼,竟然如蜜糖一般甜。
下一秒巽玉直起身子,拉開了距離。
“這是野槐花,是可以吃的。甜麽?”身邊人神色慵懶地開口。
餃餃的眼睛亮了亮,老老實實地将花朵咽下去:“甜。”
巽玉笑盈盈的問:“和糖比,哪個甜?”
她如實回答:“糖。”
她那個“糖”字剛說出口,下巴突然被捏住,緊接着陽光一暗,那人擋住了她的視線,同時一個柔軟的觸感貼了上來。
餃餃震驚的睜大眼睛,眼前的景色都瞬間模糊,殘存的花紅柳綠光暈浸染,難以對上焦距,模糊不清中反倒有些美麗。
她腦子暈乎乎的,手下意識的搭在巽玉的心口。這個人的心跳咚咚咚,震撼的她手指都在發麻。
溫柔的呼吸輕輕掃過唇齒,蜜一樣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分不清這到底是野槐花的味道,還是……巽玉的味道。
她身子發軟,無助的伸手想要抓他的衣袖,冒汗的掌心卻滑的抓不住。
下一秒,那溫度驟然分離,仿佛只是一只蜻蜓路過水面。
餃餃抿了抿嘴唇,臉上燙的厲害,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蝦子,被巽玉丢進鍋裏,燙熟了。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心裏亂糟糟的,除了悸動,竟然還有一絲無措。
巽玉已經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帶着得意之色:“餃餃,糖甜呢,還是我甜呢。”
她靈魂被抽了出去,漂浮在空中,以第三者的角度聽見自己那細弱蚊蠅的聲音:“你。”
061事端(上)
巽玉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餃餃站在原地,雙目渙散,呆呆的一個“你”字,簡直引爆了他全身的笑點。
他笑出了聲,眼睛彎成了月牙,眼角甚至有眼淚滲出。
餃餃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取笑,又羞又惱:“你欺負人。”
巽玉懶懶散散道:“我怎麽欺負你了?”
餃餃:“你方才湊過來……”
他笑:“我湊過去怎麽了?”
餃餃看着他在欺負自己,深吸一口,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腳尖,送上一吻。
轉瞬分開。
她故作淡定道:“你剛才就是這個樣子。”
巽玉挑了挑眉,驚嘆道:“餃餃,我是真的很佩服你,你有時候那樣羞澀,有時候又那樣大膽。”
“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你嘴唇這麽紅,是我親的?”
餃餃終是不敵他臉皮厚,敗下陣來,瞪着眼睛看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殘存餘溫,清風拂面清醒了幾分,也沒喝酒怎麽就醉了呢?
餃餃看着他那副微微失神沉思的樣子,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幹嘛一副他被自己占了便宜的樣子。她不高興扭頭就走,小碎步走的跟趕集一樣,成心要拉開距離似的。
可惜巽玉腿長,臉不紅氣不喘,輕松跟在她身後。
傍晚的暮色撒在兩人的身上,恰好将那兩道影子投在一起,有種別樣的溫馨。
最後的最後,她都沒勇氣問,你為什麽要親我,你不是希望我嫁人嗎,你不是說你不喜歡我麽。
她沒敢問。
巽玉便什麽都不說,還是一切如舊,上山又抓了兔子回來,這次抓了兩只兔子,雙兔傍地走。他想,兩個人的話是沒那麽寂寞的。
……
程何過來取預定的豆油,把尾款給她結算。
“上次走不是從你這拿了一小瓶先回去嘗嘗嘛,家裏廚子做了飯,我爹贊不絕口,原本和你說的是十桶油,你看能不能給我在加二十桶?”
餃餃搖頭道:“我現在手上原料不夠用了,沒法多加,不過上次你給我的糖很好吃,所以我特意給你做了十一桶。”
巽玉總是問,糖好吃,還是什麽好吃,餃餃認定他是酸了心裏很美,看程何也越發順眼,哪怕是騰不出手,也給人多送了一桶油。
程何驚喜道:“這怎麽好意思。”想了想,将自己腰間的袋子解下來遞給餃餃:“這次來的匆忙沒帶糖,這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香料,賣的還不錯,你看看喜不喜歡,喜歡下次我也可以給你帶些來。”
餃餃沒推辭,把玩在手裏很喜歡。
程何驗收自己的豆油,在讓跟随的小厮搬上馬車,見桶上寫着字。
第一家豆油。
豆油制作方法不複雜,就是繁瑣,要一次一次的試驗才知道用多少合适。她琢磨着這東西就像是大餅,遲早有人會學去,但是普通人沒必要費力氣自己榨油,所以還是有生意做的。她怕就怕有同行搶生意,所以在沒發生之前先把自己的名氣打出去。
第一家豆油,豆油都是從她這開始的,總比別人靠譜。
巽玉說這和老字號有異曲同工之妙,會深入人心,得到信賴。
程何笑道:“虧得夫人在家賣豆油都賣不過來,不去鎮子上和城裏做生意,否則我們哪裏争得過夫人?”
餃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是我夫君的主意。”
兩人說着話,裏屋的人輕笑一聲,趴在窗邊道:“我出了這個好的主意,你準備怎麽犒勞我?”
餃餃:“……”不經誇。
她将程何送出門去,正好瞧見外邊有人張望。
林氏趁着這陣子賺到不少領路錢,可惜這領路錢一人就只能賺一次。這人賺得到錢就消消停停,賺不着錢就又開始作妖。
她湊上前去道:“呦,餃餃如今可出息了,今兒又掙了多少?”
餃餃心道林氏舊病複發,見人賺錢想撈一筆的毛病又上來了,笑眯眯:“不過掙了半吊銅板,混個溫飽罷了,錢哪裏是那麽好掙的。”
“你不好賺錢,手也比我們寬裕,魏青馬上就娶媳婦了,日子都定下了……”
“那您得忙成什麽樣呀。不早了,我要回去做飯了,就不耽誤您忙活啦。”餃餃及時截斷她的話,轉身進了院子,還随手将大門關上了。
氣的站在門口的林氏臉色通紅,半晌,她沖着門口啐了一口,“騙鬼呢,還半吊銅板,老娘還能去搶你錢不成。”
站在餃餃家門口又呸了好幾口,林氏才扭着肥碩的腰轉身往家走。可等回了家,看着冷鍋冷竈的又惹了一肚子火,不用想也知道,自家男人魏大狗定又是跑到鎮上去鬼混,魏青那混小子在魏寡婦那娘前娘後,忽然有些後悔将兒子過繼出去。
傷心不過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麽,忙急匆匆去翻屋裏的匣子,打開一看,裏面只剩下零星的幾個銅板,可明明昨兒才放進去半吊錢。
林氏一屁股坐在地上,罵了好幾遍“殺千刀的”。準是那臭男人幹的,就知道他回來沒好事兒,昨個那麽賣力,今個在這等着自己呢。罵了幾遍後還不解恨,幹脆拿着剩下幾個銅板,打算去村頭買塊肉來,憑什麽他拿着錢去花天酒地,自己就要吃糠咽菜!
魏寡婦這兩日也是不順,眼瞅着餃餃那頭生意紅紅火火的,自個兒心裏就像整天被油炸了似的,憋的難受。
她心裏煩躁着,便也沒看清路,顯些撞到一個人身上。
她也是個不講理,還沒等看清人,便先掐着腰罵,“瞎了眼了往人身上撞!”
被她撞的人正是林氏。
林氏平日也是個潑辣的,一聽竟有人比她還不講理,登下就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掐架的仗勢,擡頭一看是魏寡婦,擠到喉嚨口的罵聲又咽了回去,臉上立時擠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呦,這不是餃餃娘麽?怪不得這麽硬氣,自家女兒發達了,想來你這個娘親過的也有滋有味的吧?”
魏寡婦像是吞了一口蒼蠅,臉色難看的要命,半天沒說出來話。
林氏瞟了一眼魏寡婦的臉色,笑的更燦爛:“我剛剛還看見餃餃送了一個老板出來,怕是又談成了一筆大生意,估摸着也有百十來兩銀子吧?”
魏氏一聽這話,只覺得心都跟着哆嗦,那些白花花的銀子要是進了她的口袋該多好。她上次要來的錢給哥哥治病後沒剩多少,現在望出去花一文錢都肉疼。
林氏眼珠一轉,皺着眉拍了下大腿:“诶你看我這記性,才想起來你和餃餃斷絕關系了。”
魏寡婦臉色一黑:“關你什麽事兒?”
“不關我事兒,這不是替你愁得慌麽?”林氏譏笑連連:“你說說你,因為一百兩把一個聚寶盆推出去了。我前兒去鎮上湊巧聽到有人說書,說這叫什麽?殺雞取卵!”
“呸!”魏寡婦再也耐不住,沖她吐了一口唾沫:“我看你是閑得慌,有功夫管別人家的事,不如先管好你自家的男人。都說你們家魏大狗有錢就出去耍,此刻怕是正躺在那個小娘子的肚皮上吧?”
魏大狗風流成性,人盡皆知,林氏沒少因為這個事掐架,和魏大狗掐架,和外頭說閑話的人掐架。
她晃了晃手裏的銅板,給自己掙顏面:“瞧見沒,這是我家老魏給我的,讓我去割塊肉,好好補補身子。像你這種寡居在家的婦人,沒人惦記沒人關心,就好好在家呆着,別出來丢人現眼。”
林氏本就生的短粗胖,平日裏做衣服都要比旁人多費二尺布料。這時候見她掐着銅板,得意洋洋的說完補身子,竟有幾分好笑。
魏寡婦瞟了一眼那幾個銅板,嗤笑一聲:“這麽兩個銅板,也就能買塊拇指大小的肉,我看啊還不如從你自己身上割一塊下來,不比去買肉合算?”
林氏立時氣的面色漲紅,她憤憤的指着魏寡婦,臉上的肥肉一顫一顫:“你厲害,你養了個好姑娘,如今能賺錢了,你倒是一腳把人踹了,多厲害呀!”
魏寡婦立即反擊:“比不得你,給我養了個好兒子。”
林氏綠豆般的小眼睛瞪得溜圓,又想起來什麽,立刻也不怒了,陰陽怪氣的笑了笑:“你聽說了嗎?餃餃去租柳媳婦的地了,給的租金足足五兩銀子。你說說,你還是她親娘呢,這種好事人家不也沒想着你嗎?魏青好歹還關心我兩句呢,過繼給你是我安排的,那孩子聽話呢。”
這事兒魏寡婦還真沒聽說過,此刻臉色已經難看的不能再難看了。
她那幾塊地不大,但空着也是空着,她種不完包出去才好,也能拿銀子。這頭又聽着林氏這麽說,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也顧不上和那林氏再說什麽,扭頭就要去找餃餃。
林氏看着魏寡婦扭頭走,一時間得意的不行。像個得意洋洋的公雞似的搖頭擺尾,一路哼着小曲兒去買肉。
人不順心的時候,就得看看那些比自己還不順心的人,心裏才舒坦。
062事端(下)
餃餃這功夫正在家做飯,她切了一塊肉,用刀細細的剁碎了,又切了蘿蔔丁,和肉餡攪和在一起。鍋裏是正咕嘟咕嘟冒泡的骨頭湯,奶白的顏色,看起來就叫人食指大動。她将肉餡掐成一個個滴溜圓,趁湯剛好,忙放進去,不過片刻,一股鮮香味就傳的滿屋子滿院子都是。
剛剛走到門口的魏寡婦自然也聞到了這股味道,心裏的一股火燒的更旺了。也顧不得什麽,一腳就踹在大門上,不想門沒踢開,反而把自己的腳疼的夠嗆。
等餃餃聽到聲音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魏寡婦捂着腳倒在地上的一幕,她不由得蹙了蹙眉,“這是做什麽呢?”
魏寡婦見到人出來,捂着腳就罵道:“你這爛心肝的東西,做了好東西不知道給自個兒親娘送一份,這麽多年是白養你了!”
餃餃站在屋檐下,眸子裏像含了兩汪水銀,清淩淩的望着魏寡婦,她努力挺着脊背,不卑不亢地說道:“您不一向說我是掃把精嫌我晦氣麽?我送的東西您也不會吃吧。”
魏寡婦一噎,仍厚着臉皮說道,“我吃不吃是我的事,你送不送是你的事!如今你發達了,便不要親娘了,你這是不孝。”
餃餃環着胳膊,站在那兒看着她娘發着潑,好一會兒才說道,“您忘了,我們已經斷絕關系了。”
魏寡婦一聽這話,更覺得不甘心。
也怪她眼皮子淺,當初就覺得一百兩銀子頂多了,如今跟餃餃這日進鬥金的生意一比竟也算不得什麽。
她梗着脖子,索性耍起了無賴,“我平白養了你那麽多年,你一百兩銀子就将我打發了,做夢!”
餃餃瞧着她這模樣,倒也不稀奇。左右她一向如此,從前對她打罵,如今貪得無厭也不是稀奇事。餃餃雖不以為奇,卻也不是傻子,不會輕易應了她,便搖了搖頭,“當初說好的,我給你銀子,你我斷絕母女關系,從此各過各的,誰也不招誰。”
當初是當初,當初餃餃沒發達,和現在能一樣嗎?魏寡婦心裏這麽想着,更肯定了要狠狠敲詐一筆的心思。
她瞪着餃餃,“我生下你的時候差點沒難産去了,後又一點點把你養大,你就這麽心狠,非要看着你親娘餓死不成?”
餃餃打量着她,雖穿着粗布麻衣,卻也不見補丁。再瞧瞧她,雖不像街坊林氏那樣肥胖,卻也沒瘦骨嶙峋。真不知道這要餓死的話是從何而來。
半晌,餃餃頗為認真的說道,“哦,原來您是餓了,來我這兒讨吃的。那您直說啊,我昨個還留了幾個饅頭,您要就拿去。”
瞧瞧,這話說的多體貼孝順。餃餃都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