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家就縮進了被子裏
懂事兒。”
餃餃搖了搖頭,很是誠懇的說:“我不恨任何人,我對現如今的生活特別滿意。我有賺錢的鋪子,有個照顧我的丈夫,生活好得不能再好,所以我是毫無怨言的,希望你也是毫無怨言。”
這些可都是發自內心的話。
康瑞苦笑一聲,“可我後悔了怎麽辦?”
餃餃牽動着嘴唇,笑了笑:“與我何幹。”
康瑞咬了咬牙,姿态一低再低:“從前是我年幼無知,如今年歲漸長,方才知自己當初做的事情有多過分和愚蠢,我只盼着你過得好。看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下心來了。希望我們還能是朋友。”
“當然是朋友。”但絲毫沒有讓人進去坐坐的念頭。
康瑞也是有些急了,意有所指道:“我那天在街上看你同人一起走,還以為是郭小哥呢,但似乎不是,剛才瞧着似乎是你的鄰居。”
餃餃眯了眯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他被看的心裏一涼,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被魏餃餃看得心裏發涼發慌呢?
“是我鄰居,我租了隔壁的房一年,又轉租出去,賺點錢吧。”她輕描淡寫的說。
康瑞不肯将此事翻篇,道:“你夫君不在家,這麽租給陌生人不好吧。”
餃餃譏笑道:“我做生意的鋪子左鄰右舍都是男人,地方還是我夫君選的呢,這事兒就不勞你費心了。天怪冷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餃餃。”康瑞伸手想拉她的手。
她把掃把往自己身前一立,“你可想好了再有動作。看來我一開始同你說的話你沒聽進去,康瑞,我可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欺淩的魏餃餃,花錢買命的事兒,你猜有沒有人做?”
085出其不意,請給我個驚喜
餘凍雪初乾,初晴日驟暄。
人心新歲月,春意舊乾坤。
在家裏時不時能聽見外邊的鞭炮響,又是一年春節将至,小孩子的嬉鬧聲越來越多,街頭巷尾都多了許多出來賣東西的人,新年将至代表着大家需要添置很多東西,又是賺錢的好時候。
明明是喜事,三娘卻每天都一副愁苦的樣子,看上去可憐巴巴,甚至還瘦了兩斤,看着都覺得心疼。
餃餃擀着餃子皮,順嘴問道:“你有什麽好不開心的?”
三娘捏着金魚餃,有些難受的說:“過年怎麽都要回一趟家。”
餃餃這便知道她難受在哪,還是不想回家,随意的說:“就讓他們知道你分了一個狠毒的人家,連過年都不給你假。”
三娘很感激,但用力的搖頭拒絕:“阿姐幫我一場,我不給你造一下好名聲,怎麽好還來玷污你。”
餃餃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一走,新年我要一個人過了。”
三娘想到這一遭,眼睛忽然一亮,加了兩勺的餡兒,餃子皮都要包不住了。
“這是很好的理由啊,若是年關将至,姐夫還不回來,我就留下來陪你,誰也挑不出錯,總不能叫你一個人在家過年吧。”
餃餃眼底微微惆悵,也不知巽玉在外邊過得好不好。
二人一開始就對巽玉回來沒有任何期待,他回來的幾率實在是太低了。
這麽香的餃子,他也吃不到了。
煮了一鍋香噴噴的餃子,沾上醋,她不愛吃醬油,喜歡醋和辣椒油混在一起,滋味不錯。
隔壁的鄰居也得到了一盤餃子,對方吃的心安理得,他做的那些發釵在餃餃的店鋪裏代賣,許是新年快到了家家都圖個新年新東西,來打油的婦女順手就給自己買個發釵,收獲頗豐。
若說誰不高興,可能是門口賣絹花的大娘,但她的絹花價格本就比發釵貴,不好賣也是理所應當的。
餃餃買了她兩個絹花送給三娘,也算是兩面都哄了哄。
肚子圓滾滾了,兩個人高高興興的出去置辦年貨,新年新衣服,紅襪子在除夕夜穿,餃餃特意拿出了五十兩銀子來置辦衣服,三娘看了咂舌連說奢侈,推辭不用。
餃餃卻說:“一年到頭若是都不能犒勞犒勞自己,那日日辛苦勞作的意義何在?”
不僅僅是給兩人買了新衣服,她還給隔壁的鄰居準備了新衣,對方的衣服實在是過于單薄,不适合過冬,不過一個冬天也熬了過來。
她怕對方推辭,只想着買尋常的款式。李成森身材高挑,穿個衣服架子似的,縱然是尋常款式也能穿的英氣。
三娘在挑衣服的時候格外認真,無論是給自己還是給李成森的,餃餃看的那個樣子,在心裏嘆氣,但又不忍心說破。
少女懷春,誰還不是從那時候過來的,何況她現在對巽玉還充滿了憧憬呢。
卻不想李成森那邊先有了反應。
事情起源于三娘病了,餃餃自個在鋪子裏,天黑了便關了鋪子回家,聽見屋裏若有似無的哭泣聲,她進門有響動,三娘聽見了立馬擦幹了眼淚,坐起身來。
餃餃怕她難堪,就一副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見桌子上有飯菜端起碗就坐下吃飯。
三娘出去洗了把臉,在進屋除了眼睛紅其他一切如常,道:“姐,菜涼了我熱熱吧。”
餃餃吃着飯菜還是溫的便拒絕了,又看了她一眼道:“明個咱們上午賣油,下午去買點對聯福字吧,後個就是臘八,煮點臘八粥喝也挺好的。”
她附和着:“臘八粥要用到的豆子可多呢。”
屋內死一樣的沉默,緊接着就是筷子碰撞碗的聲音。
三娘哭了一場沒有別的舉動,喝了兩幅湯藥病也好了,和餃餃逛街買東西煮臘八粥一切如常,就是臘八粥煮好了以後,讓餃餃送到隔壁去。
餃餃心底嘆了聲冤孽,端着煮好的臘八粥敲開了隔壁的門,李成森正在制作木釵,讓她進來等等,回頭拿兩個新款式走。
她坐在炕上靜靜瞧了一會兒,忍不住道:“三娘煮的挺好喝,你趁熱喝了吧。”
李成森磨着木釵的手一頓,看了她一眼,一眼就看破了她那點小心思:“我就跟她說,我在中榜以前不考慮任何婚姻大事。”
餃餃搓了搓手:“我想着三娘該是不好意思和你說什麽的。”
李成森面無表情:“是啊,什麽都沒說,但是我吃了一次虧,吃一塹長一智。”醜話要說在前面。
都說直男對感情很遲鈍,但怎麽能。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得,捂住了嘴巴,眼睛裏也冒光。
餃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糾正:“麻煩。”
這下子不用打探也知道這人那日定是說了嚴肅的話, 傷了姑娘的心,姑娘那顆懷春的心遲遲未愈,避而不見,一直到了除夕夜前一天。
鎮子上慣例有活動,沒有宵禁,整個夜間燈火通明,喧鬧玩樂,商販們為這一天準備了好久,将好東西都推到了街道上,人群湧動,整個街市燈光如繁星般耀眼奪目。
餃餃第一次逛夜市燈會很興奮,無論如何不想錯過。李成森也準備去街上賣東西,夜市肯定要出去逛逛。
三娘說困了不肯出門,不過瞧着她揪着袖口的樣子誰還不清楚怎麽回事兒,她覺得出門碰上了那個人難堪。
“夜市沒你陪着就無趣一般,我聽說街上賣什麽的都有,還有花燈糖葫蘆各種小吃呢。”餃餃引誘了好幾句,眼瞧着小姑娘眼圈紅了,只得說:“我出去見了好東西,給你買。”
三娘笑笑,一雙眼睛還是霧氣蒙蒙:“我晚點睡,等姐回來。”
外邊天冷,呼吸吐着霧氣,餃餃身上攏着厚厚的黑色披風,帽檐壓低,脖頸處有絨毛,系上後裹得嚴嚴實實,繞是如此仍能感受到冷意。
這是今年最冷的時候,也是最熱鬧的時候。
街邊來了戲班子,又是吞劍又是吐火,吐出的一條火龍圍着觀衆而去,迎面而來的火光帶來一陣暖意,衆人不禁叫好。
還有人在這大冬天赤身裸體的躺下,上面放了石板要比劃一個胸口碎大石。
不說疼,光是看着都覺得冷。
李成森說:“看着他們我覺得自己也不是很苦了。”
餃餃摸着下巴:“我也是。”
沒想到看個熱鬧還能引出感慨。
戲班子将自己的絕活表演個遍,開始有人拿着盒子出來求賞。大多數人只扔了一兩文錢,到了餃餃這,她放了二十錢進去。
戲班子的人高興壞了,連忙鞠躬行禮:“夫人心善,與郎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幸福和美。”
大概是把能說的都說了。
餃餃一陣尴尬,她知道李成森在這方面很警惕,但瞧着戲班子的人一臉謙卑的讨好着又說不出別的話,笑了笑,站了會擠出人群。
她終于明白三娘為什麽不出來,太局促了。
李成森未曾說什麽,仿佛什麽都沒聽見。
飯菜香氣蔓延了一路,攤販叫賣聲絡繹不絕,孩子握着糖葫蘆一路狂奔,身後的娘親着急的喊着慢點。
餃餃差點被個孩子撞上,李成森拉了她一把拽到了路邊,她幹脆的忘了方才的尴尬,一臉興奮的說:“我也想吃糖葫蘆。”
李成森張望了一下,擡步像前面走,前面有個賣糖葫蘆的小販。
冰糖裹着山楂,亮晶晶紅彤彤,咬上一口還有涼意,酸甜交替難以形容,舌根打顫。
餃餃歡喜的眼睛彎成月牙,捏着冰糖葫蘆的手凍的冰冰涼,還是很開心。
她左瞧瞧,又晃晃,李成森始終在身側默然不語,又寸步不離。
一根糖葫蘆吃完,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是難以言說的滿足。
李成森看着她凍的通紅的臉,說:“出來這麽冷,買杯熱茶吧。”
街邊倒有茶攤兒,但是都坐滿人了,他去買熱茶,餃餃蹲在一邊等他,還特意選了個背風的巷口,她搓着自己的手,不斷地哈氣,真的好冷。
一杯茶遞到跟前,餃餃的帽檐遮住了眼睛,只看見遞到眼前的手。
她接了過來,很是歡喜:“瞧着那邊人很多,未曾想這麽快就買到了。”
“我用二兩銀子買一杯茶,老板自然是先緊着我。”
“哦。”
餃餃本在低頭喝茶,聞言忽然覺得不對勁兒,這麽“豪”的做事方式……
她猛地擡頭,眼前一陣眩暈,模糊中仙人含笑,眉目在嚴寒之中猶如一抹春風,拂面而來,和煦溫暖。
他伸出手,擦拭了一下餃餃的嘴邊,指尖有些黏,無奈道:“又吃糖葫蘆?你腸胃不好,不能吃一整串。”
餃餃忽然委屈,癟嘴說:“你不在,沒人說,我就吃了一串。”
巽玉認真想了想,誠懇的說:“那的确是我錯了,原諒我吧,看在我趕在春節前回來,并且在人群中準确無誤的找到了你。”
天空忽然炸開煙花,又是一年光景将要過去,煙花比去年還燦爛,星空璀璨。
086巽玉回來的真及時
李成森買了兩杯熱茶,找到餃餃的時候,見那牆邊站着兩個人。
餃餃裹着過于寬大的黑色披風,低着腦袋,有些懊惱的看着地面上碎裂的茶杯。二兩銀子的茶只喝了一口,都沒嘗出什麽不同尋常,硬是讓錢砸出來的美味。
她的對面是個陌生人,那人一身月白色的大氅,頭戴玉冠,說不出的斯文溫雅。
李成森不認識這個男人,但剛才在茶攤兒邊,這個男人無視了排隊的衆人,用二兩銀子買了一杯茶,現下想忘記都難,一瞧就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餃餃說:“我手涼,沒握住。”
那人說:“準備怎麽賠呢?”
看着樣子餃餃是碰碎了人家的茶。
他走上前,插進兩人對話中,道:“兄臺,我這有杯茶不妨先嘗嘗。”買了兩杯茶,另一杯遞給了餃餃。
餃餃擺了擺手,不要意思道:“你喝吧,我不冷了。”
巽玉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道:“我只喝二兩銀子的茶。”
餃餃翻了個白眼,嘀咕道:“冤大頭。”
李成森眉頭一皺,不動聲色的隔開了兩個人,歉疚道:“她還小,不懂事,還請公子飲茶暖暖身子,在繼續游玩。”
他心下有些擔心,若是遇見那借機為難人的公子哥就麻煩了。
巽玉不接茶,挑眉道:“不小了吧,梳着婦人髻是嫁人了,夫家在哪?”
餃餃忍不住想笑:“就在西街上。”
巽玉煞有其事的點頭:“那正好,去你家,給我泡杯茶吧,我瞧你手藝不錯。”
餃餃用眼神無聲控訴:昧良心。若水說她泡的茶給豬,豬都不喝。
“這位公子,請你自重。”李成森聽着這樣的話只覺得刺耳,心裏警鈴大作,用歉疚的詞語生硬的說:“打碎您的茶盞是我們的不對兒,陪您一杯,還請恕罪。”
“哦?”巽玉似笑非笑:“若我不恕罪呢。”
兩個身高八尺的男人四目相對,視線交錯間崩裂火花。
餃餃想起來還沒給兩人介紹,一拍腦袋道:“你不用理他,他就是沒事兒找事兒,在同你鬧着玩呢。”
李成森微微一怔。
巽玉笑彎眼睛:“你跟她吃茶閑逛,我這個正牌夫君反倒被當成壞人。”
餃餃甜甜的笑:“還不是你沒個正型。”
恰在此時又一波煙花在天空中綻放,巽玉眉目之間盡顯寵溺,含着溫和的笑。
哪怕在煙花下,都比煙花更加耀眼。
餃餃笑着介紹道:“這位是李成森,是個讀書的文人,住在咱家隔壁,今年秋闱中了舉人,眼下就等着三年一次的恩科呢。也就明年春闱就入朝為官啦。”
李成森淡淡的說:“科舉哪有那麽好中。”
餃餃很自信道:“別人不行,你一定行。你童生秀才舉人一路順順利利的走過來,若非你父母接連去世要守孝,怕是你早就當官了。”
巽玉驚訝道:“這麽厲害。”
餃餃用力點頭,信誓旦旦的說:“可不是嘛。”
巽玉笑着拱手:“青年才俊,甚是敬佩。”
李成森換了一禮,道:“不敢當,公子出塵脫俗,必然也不是一般人。”
“山野莽夫罷了。”巽玉眉目淺笑,月白色大氅,衣裳沾染熏香,腰間玉佩叮咚作響,月下神仙人一般,自稱山野莽夫也是隐士。
李成森微微抿嘴笑,沖着餃餃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要去擺攤離開了,可惜了手中的兩杯熱茶浪費了。
到了子時夜市徹底散幹淨了,餃餃才意猶未盡的牽着巽玉的手回了家,頭一次逛了這樣熱鬧的夜市兒,開心的合不攏嘴。
巽玉說長安街的夜景比這裏還要美麗,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餃餃看了他一眼。他從善如流的說:“但眼下才是最好的光景。”
街上已經家家戶戶熄燈睡覺,只有一望無際的黑暗和星空,着實談不上什麽景致。
兩人面面相觑,同時笑了。
她說:“巽玉,雖然你不回來我過得也挺好,但你回來我就更好了。就像花開了。”
巽玉捏了捏她紅紅的鼻尖:“哎呦,我們餃餃可真是最美的花。”
“最美的花是什麽?”
“雪花呀。”
天空在飄着小雪,潔白輕盈,于天際落下在天地間遨游,最終落入塵土,覆蓋成霜,成雪,成銀白一片。
開門枝鳥散,一絮堕紛紛。
他們沒回家,此時天色太晚,三娘估計已經睡下在驚動人不好,其次是院中只有一間房,回去了還要折騰三娘到店裏,索性兩人來到店中,燃起了火盆,燒了一下小炕,兩個人裹着一床被子。
闊別已久的懷抱還是一樣的溫暖。
巽玉懶洋洋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餃餃,這些日子過的可還好?”
餃餃毛茸茸的腦袋一動不動,呼吸勻稱。
巽玉喃喃道:“好歹我也是剛回家,你……就不能多問我兩句?”
他的餃餃似乎真的長大了,見了他會歡喜,卻無一句追問,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相比起上次回來,她猛的撲倒自己懷裏,眼淚汪汪,簡直相差甚遠。
巽玉雙手交叉放在腦後,有點睡不着。
“巽玉……”餃餃呢喃了一聲,仍舊陷入沉睡當中:“想你。”
他一怔,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伸手拍了拍餃餃的肩膀,哄着人睡。
手就搭在人的身上,半摟着睡了過去。
我也很想你呢,黑夜裏似乎有人無聲嘆息,那是夾雜着滿足的歡心,流動于唇齒之間,消散與心底,縱然未曾與誰言語,只是兀自呢喃仍有觸動。
許久後,夜徹底靜了下來,只有平穩的呼吸。
餃餃睡得很香甜,做了個沉浸在其中的夢,夢裏不見巽玉,她四處尋找滿頭大汗,眼淚汪汪,郎君不理我,不見我,這顆心像是被摔碎了一般扔在地上。
她記得豁然睜開眼,天大亮,隐約能聽見外邊有人說話。
“……昨個姐姐遲遲不回來,我等到了半夜睡了過去,醒來就着急出來找。原來是姐夫回來了。”
“辛苦你了,回頭給你包個紅包。”
餃餃起身掀開簾子,陽光照射進店內與塵埃一起飛舞,親近的人和喜歡的人都在,世間美好莫過于此。
她伸了個懶腰,笑着道:“今個晚上就是除夕夜,我得回去做飯了,三娘回家和我一起,巽玉看着店,晚上咱們一起過除夕。”
巽玉抿嘴一笑,心想自己回來的真實太及時了,什麽都沒錯過。
等着晚上回去的時候變有熱騰騰的飯菜上桌,家裏被收拾的幹幹淨淨,餃餃和三娘還在廚房裏忙活,還差最後一道嫩芽青菜。他想幫忙又伸不上手,幹脆拿起抹布開始擦拭家具灰塵。
廚房裏,三娘捏着嫩芽顯得心不在焉。
餃餃将菜分成兩盤,一份分量大,一份分量小。
三娘悶聲道:“把人叫過來吧,人多也熱鬧。”
餃餃驚訝的回頭看她。
她很羞恥的說:“李成森将來很有出息,不能因為我耍小性子就怠慢了。”
“給吃給喝還算怠慢?”
話雖如此,中午還是去叫了李成森一聲。她跟巽玉說家裏多一雙碗筷,巽玉聽了淡淡一笑,只說人多熱鬧。
李成森買了點果子,是包裝精細的那種,一看就比普通的蘋果橘子貴。
餃餃咂舌道:“自家人吃,随便買點就好了,又不是送禮。”
“你夫君回家,我理應正式拜訪。”李成森穿上了三娘挑的新年衣衫,淡青色的圓領長袍,儒生氣十足,擡步便往餃餃家走。
餃餃是看見他才知道,原來書生氣是這個樣子,筆直如翠竹不彎,似有浩然正氣存于胸口,不鋒利,不是刀而是筆,卻比刀長留于世間。
至于巽玉的溫潤,不是書卷氣,而是貴公子。
巽玉眉目含笑和李成森噓寒,邀請人落座。
約莫着到了午飯時候,他出門放炮仗,只聽得外邊噼裏啪一陣響,人踏着風雪回宮,宣布開飯。
四人坐在席上,餃餃和三娘的菜,巽玉的酒,一頓美餐。
滿屋子的福字,對聯應景,火盆子燒的熱烈,炕也提前燒過,屋子的窗棂早就被漿糊加碎布條糊上,小屋內一片暖洋洋。
三杯酒盞下肚,人喝的上頭臉紅,三娘最是不勝酒力又沒克制,兩杯酒喝的人暈頭,伏在桌上道:“姐夫的酒太辣了,辣的我想睡覺。”
巽玉從懷裏摸出個紅包,晃了晃道:“說了給你紅包,除夕夜沒到就倒下,沒出息。”
餃餃扶着三娘到炕上,回頭嗔道:“就會欺負小姑娘,找李成森賭酒拼酒去呀。”
巽玉笑彎眉眼,擡手舉杯向着李成森敬酒,後者回禮二人共飲。
餃餃安置好了三娘,去将果子切成盤放在桌上,她吃飽後總愛咬一咬水果,旁聽二人談話。
那二人談天說地,說書說史,餃餃只聽得懂零星的東西,托腮一會兒,忽聽外頭有人叫自己名字,她連忙出門,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雪落滿地厚厚一層,才掃過的院子又有積雪。
087好酸的一章
門打開居然是程何,這人一襲紫色長袍,黑色大氅,舉着灰白色的紙傘,鼻尖耳朵凍得通紅,露齒一笑:“除夕大安。”
餃餃側着身子讓人進來,再次關好門,詫異的問:“你怎麽來了?”
他邁着步子往屋裏走道:“我不是被趕出家門了麽,現下還回不去呢。家裏的車夫都回家過年去了,我待着忒寂寞,這便想着上你家蹭口吃的。為了你這一口飯,我可是走了好遠的路,腳都要凍掉了。”
說罷進了屋,先是看見廚房,廚房西邊有簾子當着的門,掀開簾子進去就是正屋,撲面而來的暖意讓他打了個哆嗦,随即看見了屋裏的人。
他微微一怔,繼而拱手行禮道:“郭爺回來啦,前個我去若水姑娘那對賬,她還叨念着您呢。”
他和餃餃混熟了,但在巽玉這還是拘禁着,随着若水喚一聲爺。
巽玉笑道:“我表字巽玉,你喚我巽玉即可。”
程何念了一句,好奇問道:“哪兩個字?”
他笑了兩聲:“我弱冠在外不在家,有人以玉為卦,給我算了一卦,卦象中巽為風。我覺得不錯就用了。”
程何爽快道:“我還未及弱冠,并無字,單名一個何,巽玉兄不嫌棄叫我小何就是了,李兄也可這麽喚。”
餃餃推着他入席坐在三娘方才的位置,問:“我可不可以這麽叫?”
程何幽幽的說:“餃餃,我比你大。”
她嘻嘻了兩聲出去給他拿新的碗筷。
李成森拱手道:“在表字夜深,也沒什麽深意,不過是父親取的。”
程何唏噓:“你父親取的深意肯定很足。”
巽玉:“為何?”
李成森淡淡道:“在下是罪臣之後,昔日父親來自長安,心中念念不忘回家。”
巽玉嘆息了一聲:“是絕岸風威動,寒房燭影微。嶺猿霜外宿,江鳥夜深飛。
獨坐親雄劍,哀歌嘆短衣。煙塵繞阊阖②,白首壯心違。”
餃餃拿了碗回來,放在程何面前,側頭難過道:“這首詩好凄涼。”
巽玉聲音如幽谷般:“是啊,陡峭的兩岸,強勁的寒風,猿猴在野外哀鳴,大江上鳥兒孤獨地飛着,濃黑如漆的夜晚,燭影更顯微小。”
詩句凄冷、孤寂,"獨坐"更顯漂泊無依的孤獨凄涼,"白首"是年老無成的悲嘆,雖有濟世之"壯心",但難以施展,憂國憂民、報國無門,實在悲憤。
他一想到這是自己父親造成的,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默默吃菜。
李成森搖頭,自嘲一笑道:“家父早就磨平了志向,取自夜深靜卧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
只是想回家罷了。”
程何敬酒道:“李兄一朝高中,就能回家了。”
然而四洲八郡,多少讀書人都在等這個機會呢。
李成森不是托大自滿的人,微微一笑,飲酒入喉。
程何滿口稱贊道:“這千金釀真是千金不換的美酒。”
巽玉有些驚訝,笑意盈盈道:“小何一品便知道我今日拿出來的酒是千金釀?”
程何抿了抿嘴唇,毫無義氣的将餃餃出賣了:“有時我做東,餃餃帶酒。”
餃餃捂臉道:“我怕酒放壞了。”指尖分開,眼睛偷偷的瞧,她知道巽玉不會生氣,但有些不好意思,就像自己是個小酒鬼,偷酒喝被店老板抓住一樣尴尬。
巽玉伸出指尖輕輕晃着:“這謊話忒沒誠意,不過你竟也會喝酒了,下次我喝酒你陪我,知道麽?”
“知道了。”
一頓飯吃的也算是主客皆歡,男人喝酒飯局時候便長。
三娘酣睡一場醒來,男人們醉醺醺的喝酒說話,她揉了揉眼睛,和餃餃并肩坐在炕上,身下暖洋洋的炕讓身上都出了汗。
餃餃将自己手裏的黃瓜掰一半給她,她咬着清脆的黃瓜很是歡喜。
程何回頭看見她,笑道:“三娘,上次你給我煮的青菜面很好,在給我煮一碗吧,面少青菜多,在給加個荷包蛋。”
餃餃道:“滿桌子的肉你不吃。”
他揉了揉肚子:“我偏愛青菜。”
三娘笑着說好,下地煮面,飯菜都涼了順便又熱了一下。
餃餃往爐子裏加了兩塊炭火和木柴,爐火刺啦一聲燒了起來。她低頭的功夫,發髻上的發簪松動滑落,直直的掉進了爐子裏。
她一呆,伸手便去拿。
巽玉正瞧見,失聲叫道:“餃餃!”
語氣嚴厲還是第一次,他的心怦怦直跳,趕得上面對千軍萬馬。
餃餃拿出來那燒了火的發釵立即扔到了地上,踩了兩腳火被熄滅,她回過身舉起自己的手,老老實實的說:“沒傷着手。”
又心疼的撿起發簪,那木簪子被火一燒焦了一半。
巽玉走到她跟前仔細看手掌,無奈道:“一根發簪而已,大街小巷都是。你若傷了一雙手,用什麽寫字畫畫?”
她把玩着木簪,心想,你都忘了這是你送我的,還惹出了事兒呢,我瞧着它意義深遠,你到覺得無足輕重。
李成森伸手道:“拿來給我。”反複看着木簪,擡頭道:“沒事兒,能給你修好。”
餃餃眼睛亮晶晶的:“真噠。”
“我做的東西我心裏有數。”李成森嘴角輕輕翹起,難得柔和。
餃餃給自己倒了杯酒,敬了他一杯道:“這杯酒敬你救我心頭好。”
他握着酒杯輕抿了一口,囑咐道:“少喝。”
酒是好東西,只願長醉不複醒。
但于他而言酒只可少喝,不可醉,很克制,所以是三人中最清醒的。
巽玉微醺,坐回座位上,笑道:“餃餃就是太戀舊物。”
“戀舊是好事,人重情義。”
“重情義的人難免為情義所傷。”
餃餃翻白眼:“我還在呢,議論人要背後議論才行。”
二人皆是笑,相互敬酒。
他捏着玲珑翠玉的酒盞,心想這家人真有錢,住在小巷子裏,卻用着能買下一套宅院的酒盞。
“這套是若水那裏的吧,我上次去她那看見她在擦拭。”程何不解:“她總是收集好東西,卻自己不用。”
當初他們搬過來,若水送來了不少東西,其中就包括酒盞。
巽玉笑了:“你可說錯了,她收集來的好東西多的很,只有與酒有關的東西才會出現在我這裏。”
餃餃挪移道:“那是除了酒你什麽都不喜歡。”
巽玉轉動酒杯,頭也不擡的淺笑:“這話說好沒良心,屋裏的書還不是我像若水讨要來的。”
“那些書有的太深奧我看不懂,拿去給他,居然都看得懂。”餃餃指了指桌邊人。
李成森道:“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餃餃吐了吐舌頭:“我只求不做睜眼瞎。”
李成森認認真真道:“這世上能讀書的人不多,大多是沒機會……”
“李兄犯不着和餃餃說這些。”巽玉打斷,眉梢含情帶笑:“她讀書也好,開店也好,都不過是消遣而已。”
李成森不贊同:“今日你在,她自然可以玩樂。若你不在,她多會一點東西并無壞處。”
巽玉神色一頓,這句話無意中戳中了他的心事兒。
餃餃連忙道:“我自己能好好過的。”
巽玉看她,她變得越發明媚,眼中都是光彩,熠熠生輝。
“我初見你時,問月出皎兮?”
“是餃子的餃。”
他笑,清風朗月入懷:“對,是餃子的餃,我既然過問了你的名字,那就能過問你的一生!就算是有一天我不在,我也會将你安排的妥妥當當。”
程何察覺氣氛不對,打圓場道:“說什麽呢,什麽在不在的,大過年的。”
三娘更加怯怯。
氣氛陡然僵硬,那是隐藏在和平下的碰撞終于發生,三觀不同的撞擊,也是男人之間的氣場在作祟。
有些人一見面就會察覺對方眼底的某些東西,身體本能感覺危險。
在歷史的長河裏,男人就是憑借本能,守護自己的妻子,讓血脈流傳下去的。
餃餃默然半晌,忽然說:“外邊好像下雪了。”
話題轉的很生硬,大家都察覺到了,但有路總比沒路強。
第一個接話的是程何,他立刻說:“我來的時候外邊就在下雪,現下應該不小,雖說年年冬日皆是大雪,但這樣的景致似是看不夠一般。”
餃餃看向三娘,有些興奮的問:“出去堆雪人呀。”
三娘用力點頭。
兩人穿上披風,戴上厚厚的手捂子便出了屋。
剩下三個男人落在屋裏大眼瞪小眼。
外邊雪已經停了。
餃餃和三娘蹲在院子裏堆雪人。
三娘給雪人做身子,用力拍的結結實實,小聲問:“姐,你怎麽突然想堆雪人了?”
“屋裏醋味兒太重,熏的慌。”
“咱們不管麽?”
餃餃做雪人的腦袋,漫不經心道:“管什麽?男人就是喜歡争強好勝,越管越尴尬,咱們不在他們喝兩杯酒也就好了。”
三娘點頭:“是啊,好像都醉了,昏了頭了,都不像是平日裏的他們了。”
酒是好東西,就是醉人,腦子清醒時候做不出的事兒,醉了全都能做。
餃餃翹起嘴角,眼睛很亮。
088雪花不似梅花薄
積雪堆砌壓着房檐,雪落下零零散散的掉落,在地面形成了小雪堆。
巽玉一腳踩了上去,站在廊下,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披着大氅,醉酒加被冷風吹,臉很紅,宛若細膩胭脂染出的紅。
他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