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家就縮進了被子裏

“雪美無梅,少香。”

緊随其後出來的是李成森筆直的站立,身上挂着一個人形挂件程何,雙眼緊閉,呼吸勻稱,睡的很香。

李成森面無表情,又有點生無可戀,望着銀裝素裹的院落,忽然吐出一口濁氣,道:“細看不是雪無香,天風吹得香零落。”

院子裏堆雪人的餃餃和三娘擡起頭來,三娘一臉茫然:“什麽意思?”

餃餃捏着雪團子,“兩種風流,一家制作。”

那二人踏在雪中,緩步慢行。程何被拖着,如果忽略這個人形挂件的話場面很美。

三娘怦然心動,見美色而能自持的人太少了,她吸了吸鼻子說:“好看的人都有一種感覺。”

二人模樣不同,性情不同,但又有絲絲相似的地方,表面相似或者內在相似,好似兩位大師打造一種美麗,而采用的不同展現方式。

巽玉的發絲被風吹得淩亂,笑容缥缈,仿佛風吹一吹就散了:“餃餃,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呢。”

他在她眼裏,與誰相似了?

魏餃餃将雪團子用力一丢砸到他跟前,滾了兩圈散了,她笑道:“不是我說的,是三娘說的。”

三娘縮脖子,偷瞧二人,不在吭聲。

餃餃倒打一耙:“你看你,把三娘吓得都不說話了。”

巽玉只得舉手投降,說自己在開玩笑,指了指趴在人背上酣睡的某位公子,說:“餃餃,小何喝醉了,我們把他送回家,回來再讨論梅與雪的故事。”

雪花全似梅花萼。細看不是雪無香,天風吹得香零落。

雖是一般,惟高一着。

雪花不似梅花薄。梅花散彩向空山,雪花随意穿簾幕。

李成森揉了揉眉心,劍眉英挺,側臉冷然:“這家夥果然是商人,心太黑,倒下之前自報家門地址。”

餃餃望着二人,忽然一笑:“雪和梅都齊了。”

三娘咦了一聲,不明白莫名其妙說什麽:“阿姐也喝酒了?”

她“嗯”了一聲,今日也沒少喝呢。

巽玉笑道:“誰是梅,誰是雪?”

餃餃用力的拍了拍結實的雪人,沖着那邊的三個人擺手:“早去早回,晚上還要回來守歲。”

這是不答了。

李成森揮手,邊走邊道:“我晚上就不來了,不用給我送飯。”

巽玉微笑:“餃餃,等我回來。”

目送兩人離開,天有些暗幹脆插上門,兩人進屋收拾殘局。桌上的菜剩了一半一半,裝進了櫃子裏。

三娘晃了一下酒壇, “三壇酒居然都喝光了。”

餃餃蹲她旁邊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壇有些心疼,繼而想到都是若水搜集來的,也就無所謂了:“你若水姐姐有錢,養着這個敗家子呢。”

三娘眨了眨眼睛,湊過去在她耳畔小聲說:“咱們店隔壁的鄭氏說姐夫是小白臉,靠姐姐養着呢。”

餃餃拍了拍空着的酒壇:“我全副身家都沒這三壇酒貴。”

三娘咂舌:“那若水一定很有錢。”

這個總結也不錯,可以說抓重點抓的很微妙。

餃餃手放嘴邊,故意一副小聲地樣子:“千萬別當着你姐夫的面說他窮,不然他就要證明他很有錢了。”

明明看上去什麽都不在乎,可實際上什麽都要争一争。

三娘被弄得有些糊塗,從前她在村裏的時候聽人說公子哥可有錢呢,可來了後就見着餃餃各種賺錢入賬,沒見巽玉掏錢還動不動就失蹤。她臉上流露出八卦的神色:“姐夫真的是落難公子哥?”

餃餃托腮,好像比落難公子強點,是個……快死了的王爺。

“姐姐?”

“我給我娘的那些錢都是你姐夫給拿的,現在的生意都是你姐夫給弄得。”餃餃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姐夫不是小白臉,不是靠美色勾引的若水姑娘。”

三娘不好意思了,她見過若水一次,只是早上對方留下吃早餐打了個照面。聽人說過若水,聽着是個很厲害的人還對姐夫那麽好。鄭氏說,若水是個有錢有美貌的狐貍精,狐貍精總是很危險的。

這位有錢有美麗的狐貍精在那三人走後的一個時辰抵達,已經是傍晚,天黑的早。

她坐着馬車而來,裹着楊飛色的披風,被桂香攙扶着敲門進院,見院內堆着好幾個雪人,無語道:“你這是童心未泯?”

餃餃讓她進屋,順嘴說:“要來堆雪人追憶一下你年少時候麽?”

“我現在就是年少。”若水惆悵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說出的話沒底氣,她二十三了,過了年二十四,但隔着一天她就不想認這年紀。

“你青春貌美行吧,進屋說,冷死了。”餃餃以為是巽玉回來了,披風都沒披,急急匆匆的趕出來,開門一見是若水,好大的失望呢。

若水搖頭拒絕:“我進去做什麽,是你跟我走,去我府上守歲,東西可比你這齊全。郭爺不在家,讓你冷冷清清的過年太殘忍了。”

餃餃聽着話茬不對,把抱着肩膀哆嗦道:“巽玉回來了,守歲也得帶上他啊。”

若水一怔:“回來了?”

……

巽玉回來的時候是晚上,他和李成森将人送回小院,程何拉着二人一起同睡,李成森有事兒離開,他自覺困倦便躺在榻上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這個時辰。

急急忙忙的趕回家,便瞧見了家裏的若水。

若水心都要炸了,她忙前忙後,感情都是白着急。人家回來了連個信都不給自己,她委屈厲害,眼淚汪汪,柳葉眉,櫻桃口,白嫩兩腮,嘤嘤啜泣。

三娘在旁都看呆了,這位若水姑娘變臉速度忒快了,前一秒還掐着腰嫌棄餃餃這裏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後一秒哭的比誰都快。

巽玉進門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麽。他犯病沒了神智,六感盡失,為了不傷人又躲入山林中,恢複時身上盡是傷痕,凍的腿腳都不靈便。就近有個溫泉,他幹脆去溫泉沐浴,養了兩天身子,又叫人買了衣物将身上銀兩花盡回家。

這麽一遭就越過了幫自己準備新衣服,給自己補身子的若水那一道,直接回了餃餃面前。

所以若水一點消息都沒有,她還憂心忡忡自家郭爺的情況的時候,人家都過上阖家團圓的戲碼了。

巽玉摸了摸鼻子,看向餃餃。

餃餃說:“大過年的,哭哭啼啼晦氣。”

若水瞪了她一眼,拿着秀帕壓在鼻上,哽咽道:“見着郭爺,喜極而泣。”

巽玉:“那就多笑笑吧,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若水紅着眼睛望着他:“為了爺在辛苦我也不怕。”

餃餃覺得自己吞了一只活蒼蠅,系上披風,拉着三娘往出走:“給你們騰地方敘舊。”

巽玉無奈,真是個醋缸,便說:“既然你都準備好了,去你府上守歲也好。到了你府上再說吧。”

一幫人便出了屋,巽玉騎馬,其他人坐着若水的馬車一路去了郭府。

大戶人家守歲布置的不一般,瓜果琴酒都有,分席落座,大家面前都是同樣的酒菜。還請了戲班子唱戲,據說是鎮子上最好的戲班子,大戶人家有點事兒都請他們過去唱戲。

除夕晚上的戲,劉家,程家也都派人去請,最終還是若水出手闊綽砸下了人。

戲班子唱戲,還有女子歌舞助興,若水彈奏一曲古筝,繞梁三日不絕。

巽玉歪着身子坐在上首,高興了便一句“賞”。

下人便拿着繡福字的福袋子給打賞,瞧着分量不輕。

餃餃看的那叫一個惆悵,自己識了字,讀了幾首故事能接的上他們讀書人的話,這些優美的東西終究是不會。

“怎麽看的皺眉?”巽玉的聲音傳過唱曲的姑娘,到了她跟前。

她郁悶道:“這些我都學不會。”

巽玉撲哧一聲樂了:“會這些做什麽?下等人賣藝的手段,博個樂子逗個笑。”

若水眼簾一垂,繞着自己的衣帶有些不高興:“那我可逗了郭爺笑?”

他眉目一挑,淺笑:“若水莫要和我置氣,餃餃我都要哄不過來了。”

“郭爺昔日倚紅偎翠,對付個小小女子還不是手到擒來。”若水掩嘴嬌笑連連。

餃餃扔了個糕點在嘴裏咀嚼,眨着眼睛看他二人說話,似乎很感興趣。

巽玉清了清嗓子:“我自十四歲起便入了軍營,八年內外戰亂不斷,一直在軍營從未離開。”

若水幽幽的說:“入軍營之前,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吧。”

他想反駁,又想着此話不假。看向餃餃,嗓子有些幹。

餃餃若有所思的說:“悔過了竊玉偷香膽,删抹了倚翠偎紅話。”

他呆了呆,眼眸微暗:“此話你從何處學來的?”

“西廂記裏頭的,程何說我在家無聊,拿來給我打發日子瞧得。”餃餃直接出賣了朋友,相當爽快。

巽玉溫和的笑了笑,顯得人畜無害。

089你信我一點點

守歲到了夜半,熱鬧散去。

三娘已經是酣睡,被春喜攙扶着去了廂房。

餃餃困倦依偎在巽玉身邊,硬撐着不肯睡去。

巽玉拍着她的肩膀輕聲說:“我幫你守歲,睡吧。”

她眼前事物一再模糊,燒的熱烈的炭火熏得屋子暖洋洋,一圈一圈的熱浪湧過來,困意濃重。

“除夕夜可以許願望的。”

他含笑:“你有願望許給我就好,我幫你達成。”

餃餃困得迷糊,含糊道:“想讓巽玉長命百歲。”

他一時無言,良久輕聲道:“你睡吧,我來許除夕願望。”

巽玉輕聲細語,柔情萬種,哄着人閉眼睡去。

若水牙酸的很,扭過身子吃茶,不看着場面。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晚間最後的煙花灑滿天空,更夫在街上敲響了銅鑼,走街串巷的告知時辰。

新年到了。

巽玉聲音溫柔:“願,餃餃長命百歲。”頓了頓,又許願:“金瓯永固,玉燭長調。”

餃餃呼吸平穩,睡的正香,巽玉将人打橫抱起,叫了聲若水。

若水給拿了披風蓋在餃餃身上,在前頭引路,廊下有風夾着雪冷得很,他不由得緊了緊手,将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

帶到了一間卧房。

粉色的簾子掀開,将餃餃放在床上,給脫了鞋子蓋好被子,又讓下人拿來兩個湯婆子塞到被窩裏。

若水點燃燭臺夜裏借光,酸溜溜的說:“爺好生體貼。”

巽玉伸手撩開餃餃落在臉上的碎發,随口道:“離家這麽久,苦了她了。”

若水想到軍營裏的事兒,神色有些不自然,沒接話。

他又道:“也辛苦你了,我聽說了有動蕩,怕是你沒少在其中跑動。”

若水欠了欠身:“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奴婢怕生事。”便将發生過的事情說了一遍,只略過餃餃那點事兒不提。

巽玉聽罷淡淡道:“我母親一向不消停,待有一日我死了,她便也死心了。”

若水:“殿下……”

他看了眼熟睡的餃餃,道:“別這麽叫了。”

“那您回去麽?”

“回去做什麽,幫不上什麽忙,我兄長是個有城府謀算的,他心裏有數,你不用擔心。”

若水忍不住擔憂:“奴婢是害怕有人借着爺的名義生事,若是陛下信了人挑撥,那……”

巽玉無奈一笑,一本正經道:“那是我哥,你別當着我的面說他壞話了。”

若水眼淚汪汪,柔光落在臉上更添可憐。

巽玉眼眸似水,望着她:“當初你縱馬踏長街,我是見過的。那時馬兒踩碎了兩個籮筐,踢翻了一個橘子車,賠了人家十兩銀子,為了抓一個偷了十五文錢的小偷。”

若水:“……”她收起哭哭啼啼的樣子,捏着手指道:“我爹當初是先帝的伴讀,後來還不是死了,爺,我跟您說句推心置腹的話,當了皇帝,人就不是人了,他就只是皇帝。”

巽玉坐在床邊,撫摸着餃餃的臉頰,溫和的說:“不管了,咱們就過兩天安生日子吧。”

人活着什麽都要顧及,快死了還不讓輕松一些。

他的指尖從臉頰滑到了餃餃的唇上,餃餃覺得癢不由得咬了一口,他疼的一哆嗦,輕輕翹着她的牙齒,想将手抽出來。

餃餃像是叼到了什麽美食,死活不松口。

巽玉心道,逗弄她做什麽。他晃着自己手指,漫不經心的問:“陛下這趟讓越家的那個小公子來的?”

若水心一跳,差點以為他知道了,可轉念一想若是知曉怎會用如此風輕雲淡的口吻提及此事。她勉強笑了笑:“是啊,還是那副眼高于頂的樣子,看着好說話,實際上誰都看不上。”

巽玉想起零星舊事,“這人是不是和你議論過親事?”

“我爹給先帝當伴讀,先帝登基後家裏也紅火了一陣子。越家人有結下兒女親事的意思,可越小公子的母親是太皇太後養大的郡主娘娘,哪裏看得上我們這種人家,說了兩句不好聽的,我氣性大就在貴女們的聚會上直言齊大非偶,自有良緣。父親縱容我并未斥責,給我定了另外一家。”若水想着越燕思做的那些蠢事,非常幹脆的劃清距離:“我與越燕思幾面之緣,不熟的。”

巽玉大笑:“我不過随口問問而已,雷州太守程伯庸的兒子就是你最後定親的對象吧。”

若水“嗯”了一聲:“此人我見都沒見過,就有兩家交換的玉佩,可會有人拿這個做說頭?”

他眼簾輕垂,淺笑溫柔:“有機會去雷州走一趟,幫你把定親的玉佩換回來。”

他伸手在餃餃的咯吱窩處抓了抓,人下意識的躲避,嘴巴也松開了。這便松了口氣,站起身來,披上披風做要出門狀。

若水連忙問:“大晚上的,爺去哪?”

“去程何那,問問他幾個意思,送我娘子西廂記。”巽玉笑的人畜無害,大步走出廂房。

半夜時分,程何做了個噩夢睜開眼睛,房間內燈光幽幽,借着遠處桌子上微弱的燈光能看見幔帳外一個人坐着的身影。

他沒當回事兒,守夜的丫頭而已。

翻身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夢中忽然感到不對,自己從程家搬出來除了一個車夫在無人,車夫也回家過年去了,哪裏來的人影在自己屋裏。

他一陣惡寒,勉強睜眼還沒看清什麽,有幽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醒了,我們來談談正事吧。”

……

天蒙蒙涼,外天鞭炮噼裏啪啦的響,好夢也被叫醒了。

餃餃睡得腦袋昏昏沉沉,打了個哈欠,門外的春喜進來端着水盆要給她洗漱,她拒絕了,自己洗了把臉,用柳條沾着鹽刷了刷牙。

“巽玉呢?”

“郭爺昨個出去了,好像是去找程公子說事情。”

春喜拿出雪花膏抹在餃餃的臉上,冬天皮膚容易幹裂,抹上之後白嫩有光澤。

餃餃坐在梳妝鏡前,由着她給自己梳了個發髻。

戴發釵的時候,春喜手裏拿着木質發釵,猶豫一下道:“奴婢給您拿點姑娘準備的發釵吧。”

餃餃搖頭:“這個就好。”

上個掉在火裏燒了一下,被李成森拿去修一修。眼下這個是他送的半成品,只雕出了發釵的形狀,沒有紋樣特色,能用但談不上好看,所以春喜才會猶豫要不要換一個。

收拾好,出門去了正廳,若水早已裝點規整,一身紅粉色綢緞鑲邊毛絨長裙,坐在桌邊捧着滾燙的茶碗,底下小厮婆子丫鬟跪在地上磕頭說着吉祥話,收了好多的賞錢。

餃餃瞧着若有所思。

那邊若水發完了錢,回頭問她:“你方才走神在想什麽?”

她道:“我今年開了鋪子,過年是不是要給些錢給工人,工人都在鄉下呢。”

“是了,還要對賬。我的賬本一般都是年前對賬的,一來對賬分紅大家拿錢高興,二來也是賬本不對誰都別想過個消停的年。”若水将茶盞放下,微笑中透着得意:“現在想起來請教我了?我可是你前輩呢。”

餃餃虛心求教:“那我接下來……”

若水一通分析,等着說完了閑話,才吩咐人傳膳。

餃餃後知後覺發現三娘不見蹤影。

若水說:“她早早就醒了,說先開一上午的鋪子,等着中午在回家吃飯。”

早餐主食是兔子模樣的糕點,幾碟青菜,一碗羹湯。

餃餃吃飽飯便說先回家,炕不燒一燒會窗扇會凍裂的。若水讓人駕車送她回家,一路颠簸到了家門口,發現有人站立。

她下馬車道:“李成森。”頓了頓又道:“新年快樂。”

他拱手:“新年快樂。”雙手奉上一只發簪,發簪原本會燒毀的地方被他加了一層軟銀,零星雕花般,宛若銀雪落地。

餃餃接過,在眼前仔細端詳,驚嘆道:“好厲害的一雙巧手。一個晚上的功夫你竟然做出來了,可是熬夜雕琢?”

李成森的眼睛很紅,跟兔子似的,卻不以為然:“我讀書常常熬夜苦讀,都是一般。”

她笑了笑,将發簪插在發髻間,銀光似雪,青絲濃密漆黑。

他又鄭重的作揖:“承蒙魏娘子不棄,準許我借住房舍,新年祝魏娘子……”

魏餃餃打斷道:“祝我能賺好多好多的錢。”

李成森便正正經經道:“多多的錢,許多許多的錢。”說話就像是在讀書一樣。

餃餃很滿意,歪着腦袋笑彎了眼睛:“這個新年我很歡喜了。”

他看着人笑,忽而上前一步,壓低聲道:“還是要讀書的,不考功名也不做什麽,讀書多了不會輕易被人哄騙。”

她撲哧笑了。

他也不惱,眉目冷清:“你夫君的确比我厲害,但我不贊同他的話。”

“我會讀書的,也不會輕易叫人哄騙了去。”

“也別太多疑。”李成森微微蹙眉,想了會兒說:“我不能像你夫君一樣信誓旦旦的保證你的一生,所以我想告訴你很多我認為有道理的事情。你信我一點好麽?”

餃餃眨着無辜的眼睛,又笑了:“你說的有道理,我全都信了。”

李成森又是一行禮,轉身走了。

餃餃回了自己家。

090梁王舊事

車夫林大瞧着人進去,回了家中複命。

桂香站在門口摟着湯婆子:“怎麽回來的這麽慢?”

“送人到了家門口,奶奶與隔壁家的李書生說了會兒話,我眼見着人說完話進了屋才回來的。”林大揉了揉手,驕傲的說:“安全第一。”

桂香完全不知道有什麽可驕傲的,敷衍的應付了一下進屋了,和若水說了一下。

若水點頭,閑閑的倚在榻上,翻着一本書:“雖說鎮子上沒什麽事兒,但小心一點總歸是對的。上次和草原上的商人交易,他們那有上好的羔羊,你待會送一只過去,爺就愛吃羊肉。”

桂香一百個不情願,往些年姑娘吃不了的東西都落到了貼身丫鬟的嘴裏。她繞到人身後,給姑娘揉着腦袋,說:“那邊現在查的嚴,活的羔羊肉一共也沒兩只,賣了些就剩兩頭了,您最愛吃羊肉,送了出去怕會是不夠吃。”

若水淡淡道:“少吃一口死不了。”

桂香噤聲。

“你也辦不好什麽事兒,春喜,你去。”

“是。”春喜屈膝出門。

桂香一時心亂如麻,趕緊道:“好姑娘,我是想着要是不送過去,留府裏,請郭爺過來吃,姑娘也多了和爺相處的時間。”

若水指尖纏繞着發絲,一時沒說話。

桂香覺得有戲,再接再厲:“郭爺是個和善的人,就是缺了些和姑娘相處的時間。”

若水将手中的書一扣,書皮封面是寫着風流書生俏公子,內容大同小異,但姑娘們就是愛這一套。

“那就邀請衆人來家裏吃一頓吧。聽說魏餃餃隔壁是個頗為俊俏的書生,才學淵博,但私生活不檢點嫌棄,弄來我也瞧瞧。”

桂香驚訝:“姑娘知道這事兒?”

若水嗤笑,魏餃餃身邊多了個人她自然是要翻個底朝天的查,就是查了覺得沒說的那麽糟糕才沒吱聲。說到底是個舉人老爺,身上有功名,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只要別讀到狗身上,總該有點寒門貴子的傲氣。

桂香眼神閃爍了一下,說:“聽說那書生跟魏餃餃關系好呢,魏餃餃供着吃喝,還給買衣服……”

若水涼涼的看着她,她話音戛然而止。

這時屋外有腳步聲傳來:“關系有多好呀。”

正是巽玉從程何那回來,正巧就聽見裏面的話,簾子一掀開就進了屋,坐下随口問:“從前家裏奴才背後議論主子,怎麽算?”

若水起身鄭重行禮,回答道:“重錘砸腦。”

桂香的臉當時就白了,撲通一聲跪地上,吓得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哆哆嗦嗦眼淚直流。

巽玉看着她,溫和一笑:“哭什麽,去給我泡茶,雨前龍井就行。”

桂香連忙爬起來,忙不疊的往出跑,半晌端來一碗茶,又老老實實的退下,也不在跟前殷勤伺候了。

若水揪着自己袖子,“爺,您就跟我說句實話吧,您怎麽看餃餃的?”

巽玉吹着茶面,淺綠色的茶湯清澈,茶葉在翻滾,“我以為你知道。”

“先前是知道的,我當他是爺的侍妾,伴你半生的人。”若水深吸了一口氣,“陛下賜了侍妾在王府,爺碰也不碰,見也不見,說你死了她不難受,回頭令嫁也心安理得。那我得問一句,餃餃将來嫁不嫁別人?”

巽玉端着茶碗不說話,半晌喝了一口,解了渴,道:“餃餃回家了?”

“說是家裏不燒一燒會凍裂的。”若水知道自己是得不到一個明确的答案,便順着轉了話題:“怎麽就不在家裏置辦點奴仆,而且我瞧着那宅子忒小了些。爺來鎮子上也不同我知會一聲,等着宅子都置辦下了才與我講,若是我來買準能有更好的。”

他苦笑:“餃餃勤快的很,哪裏會養閑人。我們兩個住着,原就不需要多大的宅邸。若要你來選府邸,定是個她住着都不安心的地方。既然她回去了,那我也回去了,家裏置辦了不少年貨,不吃壞了她會心疼的。”

“哎。”若水叫了一聲,試探性的問:“那程何?”

她和程何合作了很久,關系還算親近,所以如果對方慘死她一定會好好八卦一下。

“你這朋友經商弄些奇巧的玩意還行,讀書太差,我讓他讀了一晚上的書,他結結巴巴。”

“什麽書?”

巽玉風輕雲淡:“金瓶梅。”

若水心裏很複雜,她覺得自己好像窺探到了什麽影子。

她不由得想起了當初。

若水自幼受到了父親的寵愛,女兒家的規矩學的是一塌糊塗,在趕走了第三個老師以後,父親幹脆采取放養政策,讓她和兩個哥哥一起學武。

他大哥還算比較穩重,二哥就是活脫脫一個纨绔子弟,在這樣人的帶動下,若水自然做不了什麽好姑娘,就算母親經常被召見入宮,她也幾乎沒去過,只因規矩不好怕露怯。

母親常說:“到底是姑娘,遲早要嫁人的,滿城閨秀一個比一個乖巧文雅,哪有她這樣的潑皮無賴?”

父親便說:“就算是她一輩子不嫁,我難道還養不起麽?”

有人給撐腰,她更加肆無忌憚,經常扮作男裝和二哥出去潇灑,騎馬在長街上晃蕩。

那一日有婦人高喊一聲抓小偷,若水英雄之心頓起,駕馬便追。馬蹄踩碎了好幾個籮筐,似乎還打翻了誰家的攤位。

恰逢巽玉回京複命,坐在二樓喝着酒,順手将酒杯扔出去打中了小偷的腿,小偷摔倒在地,手裏的錢袋子扔了出來,那松散的錢袋子口掉出了幾文銅錢,被若水撿起來拍幹淨還給了失主。

她看見了酒家二樓窗口的男子,雕欄畫棟之中一抹剪影,落入畫中都不為過。

她上來道謝,發現自家爹爹就坐在旁邊。

當時的場面用兩個字來形容就是“尴尬”。

巽玉請人喝了一杯酒。

彼時他桀骜不馴又風流倜傥,一頓酒下來,小姑娘那顆心跳的厲害,春心萌動,回家就跟父親嚷嚷着看上了此人。

父親說:“那是當朝二殿下,我跟你提過的,你當時不同意。”

若水:“……”

梁王出生在鬼門關打開之日,欽天監在那日算出有惡鬼出世,正應了他。

貴妃深受寵愛,陛下愛屋及烏,責令欽天監不許再提及此事,然而私下議論就沒停過。

貴妃之下,陛下又有無數寵妃,以錢昭儀為最,恩寵直逼貴妃娘娘。人受寵膽子也大,在加上家世不俗,唯一的缺憾就是沒孩子。在一場宮廷聚會上,幾個妃子三言兩語的拌嘴,不知誰踩到了她的痛腳。

她幹脆利落的說:“生子有福,也有欠債來讨要,生了好孩子如太子殿下穩重聰慧自然是好的,若是生了惡鬼在懷,吓都要吓死了。”

陛下不悅:“舊事重提,我看你是喝醉了酒。”

錢昭儀借坡下驢,起身賠罪:“妾卻時是喝多了酒,還請貴妃娘娘勿怪。”

那時梁王六歲,坐在母親的膝蓋上,小臉蛋圓圓的,沖着那妃子笑了笑,伸手要抱抱。

孩子如此姿态自是不能拒絕。

錢昭儀上前将梁王抱起,緊接着尖叫一聲松開了手,貴妃手疾眼快接住了孩子,斥責的話還未說出口,便也跟着尖叫。

只見錢昭儀胸前鮮血侵染,紮着一枚寒光閃爍的匕首,她癱軟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臉上都是驚恐之色。

梁王在貴妃的懷裏露出了個淺淺的笑。

一個六歲的孩子手裏握着匕首,直接紮進了自己庶母的胸膛裏,足夠所有人驚駭。

自那之後,陛下雖未處置梁王,但認定了梁王是惡鬼轉世托送的話,對其日漸疏遠。想來也是,一個六歲的孩子竟能做出殺人的舉動,不是惡鬼是什麽?

陛下對梁王很有意見,但其母仍受寵,所以在皇子當中仍舊是數一數二的尊貴。他便如同混世魔王一般的長大,人美,嘴甜,心黑,除了陛下滿宮沒一個壓的住他的。

梁王會将兄弟推下水,又會在獵場來刺客的時候護着自己兄長;

會管宮女叫姐姐妹妹,又會将偷了他東西的宮女亂棍打死;

會将太傅的書扔進馬桶裏,又會專心致志的看一些兵書;

會和狐朋狗友厮混,也會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梁王就是個不擇不扣的混世魔王,沒人猜的出他的想法, 沒人摸得到他的底線,從孩子到少年惡名昭昭,一衆皇親貴子貴女的噩夢。

先帝頭疼,想要個能制得住自己兒子的媳婦,想起了林将軍從小就活潑開朗過頭的女兒。

林将軍說得問問女兒的意思,他回家問了問。

十歲的若水尖叫一聲竄進自己媽媽的懷裏:“娘,我爹想把羊送狼口裏。”

窈窕淑女林媽媽對自己女兒已經無望,任由她成為和她爹一樣的大老粗,面無表情的說:“是狗入狼口。”

這門親事不了了之,梁王回京複命,她一見傾心恨不得敲死十歲的自己,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傻妞。

可嘆年少,情窦未開,便也結不出什麽果了。

091他看見了她的難堪字句

小鎮比起四面環山的村莊要暖和一些,但冬季仍舊是雪不化。

巽玉踩在雪上咯吱咯吱響,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蜿蜒一路向小巷。

他謝絕了若水提出的馬車想送,步行丈量郭府和餃餃住所之間的距離,被呼嘯着的冷風吹過,頭腦似乎清醒了不少。

甚至說那句話:

“嫁人。”

餃餃将來是要嫁人的,對方可能不英俊帥氣,但足夠體貼,最重要的是守着她一個人過日子。

巽玉在說出這兩個字以後并沒有覺得輕松,他明白自己壓抑的情緒從何而來,但在克制。

人,生而為人,不是野獸,那就不能被本能控制。

情、愛、欲望、貪婪、勇敢都是本能在作祟。

他嘲弄、輕視那些在自己過往中扮演着不輕不重角色的人,萬萬不可與他們一樣。

伫立在門口遲遲沒進去。

門開了。

餃餃拿着一本書出門,見他一笑:“回來啦,怎麽在門口不進去?”

巽玉含笑:“剛到門口你就出來,是去做什麽?”

她晃了晃書:“我有不認識的字,去問問隔壁的先生。”

他不動聲色的拿過書,順手摟着人的肩膀走回屋:“隔壁的先生你還要去找,這有個現成的先生等你來問。”

顯然是忘記了方才的人性思索,建設良久被一朝打回原形。

餃餃回屋給“先生”泡了杯茶,裝了點瓜果,老老實實的坐在對面求先生講課。

巽玉翻看了一下自己走之前給她上課的論語,忽見自己在書上的批注被人化掉,下面有新的解釋。

餃餃是自己手把手教導起來的姑娘。未來會有那樣一個人,把他的教導推翻,抹殺他的存在。

他淺淺的笑了,伸手捏了捏餃餃的臉蛋,柔聲說:“餃餃想過将來嫁什麽樣的人麽?”

餃餃想了想:“忠誠,善良……”

巽玉微笑,連接下來要嫁的人都想好了。

他忽然發現餃餃鬓上多了一支陌生的發簪,伸手撫摸。

“這是今天李成森送來的,他用了一個晚上修好了我被火燒的發釵。”

“他很厲害。”

巽玉曾想着要幫餃餃找一個合适的對象,飽讀詩書,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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