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5)
官員注意到你。光憑科舉出頭難,若是被上頭注意,那麽就容易多了。”
“多謝郭兄好意,只是無功不受祿。”李成森推脫錢財後,收起自己的攤位快步離開。
巽玉搖頭:“執拗而頑固不化。”
餃餃:“這就是自尊心吧。”
巽玉不屑:“那種東西有什麽用?體面以後才将自尊呢。”
餃餃心想,你方才的話怕是刺痛他了。她看着那袋子錢,道:“那怎麽辦?”
巽玉掂着錢袋子,笑看了她一眼:“你很怕他去不了長安,考不了狀元?”
“這是一次改變人生的機會,錯過太可惜了。”餃餃說了一句,拉着他繼續逛街,挑選給程何的禮物。
最後選擇了一對栩栩如生的玉雕兔子,程何正是屬兔子的。
弱冠那一日,他沒聲張,只請了相熟的朋友,魏餃餃和巽玉,還有若水,倒是給了其他朋友信,然而那些人畏懼程老爺子放出的話一個個不敢和程何接觸,送了禮,配了罪,就是沒來吃飯。
他便也不勉強,只在天香居二樓雅間定了一張桌。
李成森也沒來,主要是怕遇見了尴尬,對方便在小院子裏安心讀書。
雅間內,人陸續到期。
若水本也是不想來的,奈何程何撒潑打滾,表示:人來的太少了,若是連你也沒有,我就真的沒臉了。
萬般不得已,來了。
她精心裝扮,粉妝玉砌,就是神色不自然,坐在那老老實實也不吭聲,見人點頭微笑,遠不是她該有的作風。
這不是心裏心虛嘛。
這些日子都等着有人來興師問罪,刀在脖子上懸挂了好幾天,愣是沒落下來,她句提心吊膽到了現在,郁郁寡歡。
餃餃繃着臉,她已經不生氣了,但還是想吓唬人。
巽玉在她胳肢窩處抓了一把,然後将禮物給她,叫她給程何。她遞過去,說:“弱冠了就是頂天立地的大人了,以後要成熟穩重,切莫浮躁多生事端,凡事三思而行。”
程何難受的說:“餃餃,我比你大兩歲呢。”
107聽程何講他的心上人
餃餃看向巽玉。
巽玉露一笑齒:“叫嫂子。”
程何幹脆的低頭叫嫂子,心裏安慰自己,好歹是嫂子不是姐姐。
若水見三人玩鬧,期期艾艾的開口:“我與你相熟許久,你要麽若水姑娘,要麽若水,其實我比你也是大的。”
呵。
這就來姐姐了。
程何知道若水繼續一個突破口,便也幫着化解尴尬,玩鬧了兩句:“我倒是想叫你姐姐,這不是怕把人叫老了麽?”
若水嘴角一抽,撫摸着自己柔美的面頰,嬌滴滴道:“我绮年玉貌,餃餃說是不是?”
餃餃很不給面子的不接話。
程何趕緊道:“是是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也就您這樣子了。”
“……”
氛圍有些尴尬。
若水幽怨的盯着餃餃,卻不敢看巽玉。
餃餃伸手去倒茶,慢悠悠道:“以後我們喝酒,你喝茶。”
若水萬般不甘,卻只能低頭:“行。”
巽玉微笑瞧着,并不言語。
酒菜上桌,果真如說的那般,衆人喝酒,若水喝茶,她還特意彈琴助興,誠意十足。
許是因為之前吃了醉酒的虧,大家喝酒都比較克制,就連程何也擔心自己醉酒嘴巴胡言亂語,回頭落的若水那樣不能喝酒的下場,故而只是小心翼翼的抿了兩口。
天香居的酒菜豐盛又細膩,提前半個月就預定了席面,都是特色菜品,早早預定的。
一道金絲海燕瞧着餃餃都不知如何下筷子,嘗了嘗,眯着眼睛問:“這一桌多少錢?”
程何報了個數。一個吃幾頓就能把餃餃吃窮了的數。
餃餃決定多吃點,又回頭囑咐巽玉:“不可多來。”
巽玉嘴巴很甜:“山珍海味都不如餃餃做的菜好吃。”
程何看着夫妻二人甜甜蜜蜜的樣子,只覺得酸的很,羨慕又嫉妒的說:“我今天過生日,置辦了一大桌子的菜,可不想吃狗糧。”
“你要是真羨慕,那就應承了婚事呗,早點結婚生子,成個家立個業。”若水捏着銀筷子夾了塊翠玉黃瓜咬了一口,抽出秀帕擦拭嘴角。
程何哭喪着臉,覺得滿桌子的美味也無法觸動自己的心,長籲短嘆。
巽玉抿了口酒,笑呵呵道:“有什麽煩心事兒不妨說出來讓我們樂呵樂呵。”
餃餃一副洗耳恭聽,聽八卦的專注樣子。
程何猶豫再三,還是想吐吐口水,悵然開口:“還不是我爹給我說了門親事,就是他那死對頭劉家。兩人争來鬥去這麽多年,臨到了不知怎麽想的,居然要結親家。劉家就一個女兒,要我去當上門女婿。”
餃餃恍然:“你肯定入贅?”
“也不是不肯,若是柳家的入贅女婿我還是願意的。”他這麽說的,還有幾分羞澀。
這麽的又牽扯出來一個柳依依。
餃餃下了定論:“惡俗三角戀。”
若水嗤笑一聲:“不如在加個人進去,我們的李郎君,人家劉小姐心心念念的可是他,若非他不同意,也不會轉而到了程何這裏。”
背後竟是還有這樣一樁事。
巽玉感概:“真是年輕人會犯愁的事兒。”
餃餃看他:“上了年紀的人就不會為感情左右麽?
這個問題有點意味深長,巽玉頓了頓才神情的回答:“會被餃餃左右。”
魏餃餃想了半天,說:“你真是處處挖坑。”
他大笑:“你也是處處跳。”
程何更胃疼的,狗糧吃到肚子疼。
便在此時門被敲開。
林大走了進來,有些着急,但顧忌着有外人在不敢說。
若水道:“直說吧,沒外人。”
林大飛快道:“外頭傳來消息,雲南木府木老王也薨了,消息還沒擴散,是內部消息。”
原本還輕松的巽玉眉目緊繃,深思。
若水只覺得意料之中,但來得太快,她飛快看向巽玉。
巽玉與她交換了一下視線,又看向餃餃道:“有點事兒得去處理一下。”
餃餃點頭,他說過,皇帝在等一個人死,如今人死了是不是戰事要起了?
巽玉對程何表示歉意:“回頭肯定給你補個好的生日,今日便勞煩你帶着餃餃先去你那,我回頭去接她。”
天香居在正街上,夫婦騎馬而來,如今巽玉要離開,餃餃步行太累便和程何一同做馬車好了。
程何道:“嫂子交給我便放心吧,郭兄有事自行處理。”他反應不如那二人強烈,雲南那邊也有生意渠道,不過老王爺那樣的人物和他們沒有太深的關系,也影響不到市井小民的生活。
若水跟着巽玉離開,腳步匆忙又急促。
剩下餃餃沉默的站了一會兒,難舍的看着桌上沒怎麽動過的菜,眼巴巴的看着程何道:“打包了吧。”
程少爺還沒做過飯菜吃剩了打包這種丢人的事兒,不過滿桌子菜丢了的确可惜,便點頭叫了小二哥上來。二人提着包好的剩菜上了門口車夫的馬車,直奔程宅。
這些飯菜便宜了一個人,李成森還沒吃午飯,正好趕上了這頓。
他見了餃餃有些意外和尴尬,他難堪的場面都被魏餃餃撞見,上次連巽玉都看見了。
少年人總有幾分心氣,縱然被打磨仍舊執着于自尊。
餃餃笑了笑,随意的問:“在這住的習慣麽?”
李成森放下書,起身點頭致意:“還行,就是程何晚上踹被子,有點冷。”
程何有些臉紅,嚷嚷道:“都是二月了,怎麽冷了,我看是你羸弱書生”
李成森坐在桌邊吃飯,餃餃和程何眼巴巴的看着看了一會兒便覺得自己肚子餓。
入席沒吃多久就散了,又是一番折騰,肯定也餓了。
二人拿來碗筷,便跟着李成森一切又吃了一頓。
一起打包回來的除了菜,還有酒,天香居裏的特色酒桂花釀,巽玉都會時不時的買一些回來嘗嘗。
李成森吃了喝醉酒的虧,萬萬不肯飲酒。
餃餃和程何便你一杯我一杯,痛痛快快的飲酒。
李成森看得眉頭直皺,拿起筷子,敲着碗,铛铛作響。
“你出去辦個生日宴,怎麽把人給帶回來了,還就把她自己帶回來。”
程何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放心吧,郭兄那邊有事,叫我将人帶回來,過些時候他過來接。”
走了明路的,雖然是不怕。
李成森眉頭微皺,遲疑着開口:“他怎麽會讓你過來?”
餃餃笑了:“若水喝醉了酒胡言亂語不做數的,巽玉也未曾當真,那日大家都喝了不少的酒,酒醒後事便過去了。”
李成森抿了抿唇,心中許多想法一閃而過,他道:“你這夫君倒是真心的疼愛你。”
餃餃莞爾:“那是自然。”
程何端起酒杯道:“李兄李兄我敬你一杯,祝你寒宮折桂。”
李成森端起酒杯抿了抿,程何很不滿意,過去挨着人哄着騙着硬是叫人喝了一杯酒。
這第一杯酒下肚,剩下的便方便多了。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
程何拉着人喝酒,苦口婆心的勸:“那劉家的姑娘會讀書,會寫字,是商人家,但也是個讀書人,又一心傾慕于你,偌大的家業都是你的,你說,你有什麽不滿意?”
李成森默默喝酒。
餃餃托腮,吃了點菜,忽然想到什麽,問:“你這麽慫恿李成森娶那姑娘,是不是自己不想娶?”
程何差點落淚:“你這不是廢話麽?”
李成森冷笑一聲:“我說我住在這的這些日子,你三句話裏兩句話都是勸我把劉冰娶了,感情是你自己有麻煩。”
程何打着将人灌醉的主意,卻自己先醉了酒,臉上出現快哭了的哀傷神情:“我……我喜歡依依。”
餃餃好奇心大起:“依依是誰?”
“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我想娶她。”程何說着哽咽起來,伏在桌子上痛哭流涕。
李成森看也不看,漠然道:“你在這和我們磨叽有什麽用,既然都和家裏撕破了臉,就趕緊上門提親,生米煮成熟飯,誰反對都沒用。”
餃餃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出主意的是那個古板的書生。
李成森沖着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冬季的雪悄然融化,陽光灑遍天地,溫暖舒适,輕柔安撫。
冰雪一瞬間柔成了水,柔腸百轉。
不過只是一瞬間,短暫的仿佛方才只是個幻覺。剛才微笑的那個人又恢複了平日裏的冷然淡漠,纖長的五指捏着酒杯,指尖的光澤與青色酒盞輝映着。
程何哭的更加厲害了,啜泣的難以自持:“可她不肯見我。”
餃餃無語:“你這還是單相思?”
“才不是呢。”
“依依她……她是過不了那個坎。”程何開始訴說起了兩人初見。
那時程何還是少年氣盛,整天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到了該娶親的年紀卻不上心,家裏大哥阻攔着,生怕他成了親便插手家裏的事兒。他對成親也不感興趣,知道某年郊游踏青,在樹下驚鴻一瞥,然後便動了心。
雙眸寒冰,藍衫繡銀花,一頭烏黑的發挽成驚鴻髻,瘦弱而筆直的脊背。
他心亂如麻,腦海中只有這幾個形容。
李成森眉頭一皺,“不對,她梳着婦人髻。”
108他的念,她的心
那日杏花吹滿頭,落英缤紛,吹亂的發,也吹起了手中的帕子。
她的帕子随風飄着,程何伸手一抓便握在了手裏,兩人因帕子而對視。
她有一種冰冷的美,美的驚心動魄,不言語宛若高高在上的神邸。
程何癡癡望着,卻不敢說一句話。
還是她先伸手,說:“還給我。”
“好。”
這便是兩人說的第一句話。
這一面就讓程何魂牽夢繞,夜不能寐,男子頭一次動情,恨不得将一切都捧給女神。
他開始四處打聽這位不知名的女子,終于得到了再見的機會。
那是一場飲宴上,男女分席而坐,酒過三巡程何醉意朦胧外出醒酒,遇見了同樣外出的人。
那人正在假山後面掩面落淚,沒有發出絲毫動靜,月光皎潔,光暈下她宛若仙子。
程何在那站了半天,等着人哭完了,遞上了手帕。
她一驚,瞪着紅彤彤的眼睛半天,威脅道:“你若是說出去,我我……”我了半天也沒威脅出口,匆匆地跑來了。
程何看着自己沒送出去的帕子,覺得有些可惜。他攥緊了帕子,發現自己手上都是汗。
後來聽說縣令家的公子納了青樓女子進門,還上了宴席,讓娘子難堪。
他便隐約知道了哭泣的仙子是誰。
她姓柳,是藥鋪掌櫃的女兒,生的花容月貌,性格溫柔,經常免費為看不起病的窮人診治,心地很是善良。
若說那裏不好,可能就是早早許了一門親事。
那人是知縣的公子,知縣赴任水土不服,虧的她父親妙手回春救治回來,這便定下了親事,叫外人看來是她們家高攀了。
可偏偏這公子是個喜歡花天酒地的人,家裏有美貌妻子,納了兩三門小妾,外邊還各種紅顏知己,整日沉迷美色。
柳依依日子難過的很,程何覺得胸口疼,很悶,他捂着胸口試圖尋找同一陣營的人:“你們明白麽?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受着苦楚,卻不能伸手幫助,真是恨不得給天戳個窟窿。”
李成森冷冷的看着他:“那是個有夫之婦。”
程何不服氣,你不也喜歡有夫之婦麽?但他不敢說。
李成森神色又冷了幾分:“你會害了她。”
程何搖頭:“不會的,這個世界上有報應這種東西。那人死了。”
那位私生活糜爛的公子哥最終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好像是吃了壯陽藥脫精而死,實在是不足為外人倒也。縣令覺得丢人草草便把事辦了。
這位縣令一共有四個兒子,其中兩個兒子都很争氣,三兒子安分,就這個小兒子太混蛋。
李成森緩和了口吻:“寡婦再嫁常有的事兒,你要是能頂住家裏的壓力娶回來也行。”
程何唉聲嘆氣:“可不就頭疼在這嘛。”
餃餃眯了眯眼睛,揚聲道:“你一直說你多癡迷柳依依,可從來沒說人家的心思,難不成你是神女無意,襄王有夢?”
程何蹭的站起來,手舞足蹈的說:“當然不是,她是喜歡我的,我确定,但是她不肯嫁給我。”說到最後氣餒的坐下,抱着自己的膝蓋,活脫脫一個小可憐。
餃餃不懂,看向李成森,後者不言語。
程何吸了吸鼻子說:“她對我心動了,還将她的秀帕給我,不過那個時候她丈夫還沒死,她覺得她還不是寡婦的時候就對我心動,實在是太不守規矩,無言在為人婦。”
餃餃托腮:“聽上去……”
“其實那時候已經讓她有些松動了。”程何自顧自的打斷,欲哭無淚:“可是……我陪若水喝酒被她撞見了,她認為我是個朝三暮四的人。”
餃餃瞬間爆笑。
李成森翻了個白眼:“你活該。”
程何哭的厲害,哭着哭着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有這麽個活寶朋友,讓人一時無語。
“雖然很可憐,”餃餃說。
“但總讓人同情不起來。”李成森接。
兩人視線交錯,同時有了想法。
程何這個醉鬼被擡到了床上,脫了鞋子,他一個翻身踢開了身上的被子,側着睡。
餃餃看着他不雅的睡姿,同情的說:“這些日子你睡的怕是不安穩吧。”
“也住不了多久,馬上就要啓程去長安了。”
“說起去長安……”餃餃從自己懷裏掏出了個錢袋子,萬分誠懇的說:“能別拒絕我麽?”
李成森難受的說:“我何德何能受你幫助,承着你的情,還要你說好話。”
餃餃捋了一下詞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好人。我想見你好,沒有任何目的,就是想看見你好。”
巽玉當初幫她也無所求,只是舉手之勞,略帶欣賞。她這麽想會不會太自戀?
“我會好的,我一定會考中的。”李成森頓了頓,說:“我也會努力成為你想要的那種好官。”
餃餃覺得很欣慰。
他又說:“若水說……我喜歡你。”
突然抛出來的話打了人一個措手不及,一瞬間餃餃以為對方喝多了,或者讓程何給附身了。
李成森神色淡定,自顧自的說:“這話說的有失偏頗。你知道我的父母吧。”
餃餃只得點了點頭。
他說:“我父親生的英俊,學識淵博,我母親只是一個漁女,身上總有魚腥味。別人都說,母親能嫁給父親是三生有幸,是幸福的,連她自己都這麽覺得。”
餃餃覺得話裏有話,并不言語。
李成森話鋒一轉:“我卻不失這樣認為的,倘若她嫁了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她會有個養家的丈夫,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不像嫁給了我父親,還要自己努力賺錢,養活一家子,操勞了一輩子。”
“話也不是這樣說的。”餃餃沒安慰,反而是講道理:“倘若你母親嫁給漁夫,那将來只能生個小漁夫,不像現在出了個讀書人。多少人苦讀一輩子都得不到一個舉人的頭銜,你卻可以,這源于你父親呀。你母親吃的苦,好處都體現在了你身上。”
李成森靜靜瞧着她。
她說:“我相信每個人做出決定都有自己的考慮,你母親操勞了一輩子,但那是她的選擇,而她應該從未後悔過。”
“我到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李成森扯了扯嘴角,一時說不上什麽感受,半晌說:“扯遠了,其實我就是想說,你就像另一個我的母親,我不想你那樣,不想你痛苦,但看來你一直都清醒明白,并且甘之如饴。”
餃餃笑:“也可以這麽說。”
每個人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大腦都是清醒的,即便是腦袋不清晰,身體的本能也會做出選擇。
可以想到的是,無論付出了什麽代價,總會有收獲。只要認定,那麽就沒有值得與否可言。
……
晚間,巽玉來接餃餃回家。
他風塵仆仆而來,帶着兩分疲倦,又有溫柔。即将到來的戰争,兄長的艱難處境,國家的未來動向,這些都在短短的時間得到解決。他刻意壓縮時間,為了能夠能早的見到自己的娘子。
他伸手招了招:“餃餃。”
餃餃正坐在桌邊同李成森一起看書,立即起身飛奔過去:“巽玉,你處理完了事情?”
“差不多吧,就是交代了兩句。等着急了吧。”巽玉将她的劉海別再耳後,淺淺一笑:“困沒困?”
餃餃搖頭。
巽玉擡頭對李成森點了點頭,後者還禮。
程何還沒睡醒,躺在炕上酣睡,任是敲鑼打鼓也醒不了。
李成森便來送二人出門,神色尋常,看不出什麽情緒。
巽玉一直微笑,牽着餃餃的手,一路到了門口。
兩人的會面比較平和,告別也很平靜。
巽玉說:“李郎君滿腹經綸,才學驚人,祝一飛沖天。”
李成森作揖:“借郭兄吉言,無論日後如何,必然不忘郭兄今日恩情。”
他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舉手之勞,無需客氣,倒是最近戰亂要起,李兄獨自外出怕有危險,還是要與商隊一起行走,人多才安全一些。”
李成森想起之前聽餃餃和巽玉的談話,追問了一句:“要有戰争了?”
巽玉嘆惜:“是啊,雲南老王爺死了,光是原配繼室所生的嫡子就争鬥不休,庶出更是成群,子女衆多争權奪利,亂的很。”
朝廷要扶持一個登位,然後前後夾擊收拾程伯庸。不巧,程伯庸也打着同樣的主意。
餃餃打了個哈欠,巽玉來的太晚,已經是深夜了。
外邊星辰點點,街道上寂靜無聲,院門口的馬兒打了個噴兒,像是在不耐煩地催促。
巽玉先将餃餃舉上馬,自個翻身上馬,道:“風寒露重,李郎君先回去吧。”
李成森拱手,目送兩人駕馬而去,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原來一直不放心的人,有那樣清醒的一顆心啊。
他回了屋,見炕上坐着個人。
程何的腦袋毛茸茸的,眼神無光,還不清醒:“你是誰?”
李成森掃了他一眼,坐在了桌邊,幽幽的說:“你三日前不小心砸碎的那盞青酒盞的精靈,如今化身來像你索命了。”
109難得胡鬧
李成森租了輛馬車,去長安。
走的那天大家到了鎮子口,車夫在那等他,他一身玄色長衫,沉穩內斂,水洗的痕跡很重,但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穿了舊衣服比新衣服還有感覺。
送他走的有程何、若水、巽玉、餃餃,連三娘都關了店門來送人。
三娘給他做了幹糧,默不吭聲的遞上去,低着頭盯着腳尖不吭聲。
李成森接過說了聲“謝謝”,又說:“三娘是個好姑娘,我一直都知道。”
三娘驚喜的擡起頭來,那些積怨在心底的尴尬難受都化為空了。她抿着嘴笑了笑,嬌羞的少女是格外美麗的風景。
程何嚷嚷道:“那我呢,那我好不好?”
李成森直接無視,對着餃餃和巽玉颔首,便準備走。
程何:“……”
若水:“……”她将人叫住:“你等等。”
李成森側身回眸,略帶疑惑。
若水直接拿出了一個錢袋子,資助了五十兩,說:“表達歉意用的。”
李成森搖頭拒絕了:“我身上的錢夠了。”
若水嗤笑:“長安城物價是你難以想象的,你那點錢都不夠去個好酒樓吃飯。”
他平靜道:“那我不去吃就是了。”
餃餃有點擔心,她怕他不收,在氣的若水直跳腳,罵上兩句不識擡舉,今個氣氛很好的送行就變成一場鬧劇。
誰曾想若水居然沒生氣,只是“哦”,将東西收了起來,目送人上車,走遠。
餃餃很驚訝,湊到人跟前:“你今天心情很好?
程何也是一臉驚異。
在衆人的視線中,若水得意洋洋的開口:“看見他做的那輛馬車了嗎?都是做過加固的,雖然也颠簸,但是比起普通馬車強上不是一星半點。這種馬車加上車夫,五兩銀子送他去長安可能麽?”
餃餃望着遠去的馬車,忽而覺得有些熟悉。
若水冷笑:“我家的馬車,不想承我的情,可逃得過我的手段麽?”
程何豎起大拇指:“高。”
大家做鳥獸狀一哄而散,各自上了馬車和馬。程何和大家住的不是一個方向,率先離開。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早春第一場雨落下,淅淅瀝瀝濕了地面,難免泥濘。
餃餃有些憂心:“這路不好走,一場春雨下來,他在路上越發艱難呢。”
巽玉從後面摟着她,笑道:“餃餃還是先關心你我成了落湯雞吧。”
身後慢悠悠的馬車簾子被掀開,若水探頭道:“我這馬車大,不如上車說話?”
餃餃拒絕道:“不要,我還沒和他一起在雨中漫步呢。”
巽玉含笑寵溺。
兩人便在日漸大的雨裏騎着馬,雨水順着睫毛落下,從兩頰滑落,餃餃回頭望他露出一個開心的笑,細長的眼睛笑起來成了一條縫,睫毛長長跟小扇子似的,透着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蓬勃。
馬背上的颠簸,成了有趣的游戲。
巽玉也笑的格外開懷,他的發被雨打濕,散在肩膀上,将下颚抵在餃餃的頭側,駕着馬匹飛奔而去。
天地之間拉開一道幕簾,霧氣蒙蒙,雨水打在地面,塵土飛揚。
若水收回了腦袋,撂下簾子,罵了句,有病。
回了家趕緊煮了姜湯,可還是不意外的感冒了。
餃餃縮在被窩裏,喂了藥,小臉紅撲撲的睡了過去。
窗簾被拉上,光線昏暗溫暖,巽玉特意點了安神香。他身體健壯,擦了擦濕漉漉的發,什麽事兒都沒有。
若水無語:“幹嘛跟着胡鬧?”
巽玉低頭淺笑:“小姑娘難得任性一把,怎麽能不陪着。”
當然,最後的結果就是生病了。
餃餃養了兩天病才好,睡的迷迷糊糊聽巽玉和若水交談,總是涉及一些聽不懂的東西,全當睡眠的催眠曲了。
又是一年春種的時候,餃餃特意叫人傳了口信兒給鄉下的親人們,叫他們今年多種糧食。
趙鳏夫上鎮子上也給餃餃帶了她們的口信,說有些人家覺得種豆子能賺錢,不聽勸呢。
餃餃有些着急,只得囑咐他回去好好勸勸大家,今年最好還是種糧食,豆油放一放。
趙鳏夫:“那咱們豆油怎麽辦?”
“不是還有去年的麽,反正榨豆油也不挑時候,左右糧食重要,要是村裏有願意賣的,趙叔收一收鄉裏鄉親的糧食,比鎮子上收糧多兩文。”
“行。”
除了鎮子上的糧鋪,很少有人大批量的收糧,畢竟吃不了在壞了,價格還不低,趙鳏夫有些疑慮,但見餃餃說的鄭重也就滿口應下。
鎮子上的居民仿佛感受到了緊迫,街道上的店鋪收益下降了許多,餃餃在鋪子裏聽左鄰右舍的抱怨,想着自家的生意卻是沒下降多少。
一來豆油便宜,幾文錢便能裝上一碗能用好多天。二來加了豆油的菜吃了不容易餓,大家吃了這麽多時候,早就明白了好處。
她坐在那聽着左鄰右舍抱怨。
鄭氏磕着瓜子,将瓜子皮往地下扔:“近來買酒的越來越少,昨個有人來我家買酒,不到半刻種的功夫,他那母老虎一般的娘子拽着人耳朵就進來說要退。句句指桑罵槐,說我勾引她男人喝酒,我讓她們母女活不下去了。我看我才是要活不下去的呢,一把把的瓜子買着,酒賣不出去,哎。”
三娘很想說,你在我們店內,磕着我們家的瓜子呢。
餃餃雙手托腮:“不是說最近要打仗麽?我見家家戶戶将糧食看得緊呀。”
鄭氏不屑:“什麽打仗,三天兩頭的往出放消息,我就沒見戰争真的打起來。就是吓唬咱們這些市井百姓,炒一炒糧價,我一個女子不容易呀。”說着,臉色一變,竟是嘤嘤啼哭了起來。
這變臉技術若水也有,餃餃不知道是不是漂亮女人都擅長這一套,呆了呆,眨着眼睛問:“你最近生意這麽差麽?”
鄭氏心想,你可真不上道,只得又哭訴了一遍自己不容易。
餃餃和三娘面面相觑,一起安慰了兩句。
如此一來,人經常過來哭訴可憐。
餃餃回家想着此事,還是頭疼,跟巽玉抱怨了兩句。
巽玉笑道:“她不挑明來的意圖,你挑明就是了。”
餃餃猶豫:“要是我挑明了,她說意圖怎麽辦。”
“那就拒絕,總比你頭疼強。”巽玉伸手揉着她的太陽穴。
她抱怨道:“鄭氏真是太唠叨了,天天往我那跑,哭哭啼啼的,來了客人見了她都一臉探究好奇,連帶我都被打量上了。”
巽玉失笑:“這樣吧, 明日我陪你去店裏坐坐,我去了她總不好意思。”
餃餃抱着他:“你可真好。”
第二日果真去了鋪子,巽玉在那呆了一天,鄭氏來來回回進出好幾次見找不到說話的機會,幹脆不來了。
三娘保住了她的瓜子,餃餃得了一個耳根子清靜,成天看人哭哭啼啼,心情也跟着郁悶。
若水那邊找巽玉,去了家裏見沒人又追到了鋪子裏,得知巽玉在這的理由,嘴角無語的抽搐。
那麽多大事兒不來聽消息解決,反而在這幫着娘子處理家長裏短,果然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巽玉坐在搖椅上磕着瓜子,還招呼着若水過來嘗嘗。
若水化悲憤為食欲,嗑了好幾把的瓜子,隐晦的說着一些事情:“老大是庶長子正琢磨着怎麽把一衆嫡出弄死,沒嫡立長呢。”
巽玉擡手晃了晃手,餃餃拿起茶壺倒了杯茶遞到他手裏,他飲了口茶,道:“我記得他家嫡子特別多。”
若水翻了個白眼:“是啊,而且都不是一個媽。這老爺子着實不讓人省心,嫡妻難産而亡,生育一子,正兒八經的嫡出老二。老爺子又娶了繼室陳氏,陳氏死了,娶了趙氏,趙氏死了才明白自己是真克妻,消停了。這兩個繼室每人膝下兩個兒子,也是嫡子。老爺子知道自己克妻,沒在娶,但家裏有個跟正妻沒區別的是貴妾謝氏,別說,這還是嫡妻的親妹妹呢,膝下一子,這小兒子也不是個消停的, 今年才十六鬼心思特別多,仗着親媽有管家的權利控制家裏,秘不發喪,想要将自己記在嫡妻名下,一躍成為嫡子争一争呢。”
可消息哪那麽好瞞啊,多少人盯着老王爺,老王爺明白了一輩子可惜後繼無人,多少人都等着這個機會。程伯庸選了這個時間段謀反也是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老王爺大限将至,沒曾想硬是挺了這麽長時間。
若水眼瞧着自己沒茶水,幽怨的看着餃餃。
餃餃只得給她也倒了杯茶,順嘴問了一句:“你們支持誰?”
巽玉難得見人對自己的事情感興趣,立即回答:“論正統,自然是二公子名正言順。”
若水補充道:“這二公子是個知趣的,也知道自己群狼環繞,願意與我們合作,偏生是個病秧子。”
争權奪利也是個力氣活,至少在大家你罵我我罵你的時候,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