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
毫不猶豫地點頭,他卻只嗤笑一聲,起身便走。
我并不着急,只道:“若今日你不應下,便只能橫着出這公主府的大門。”連易最終留了下來,此後無論坊間将他說的多麽不堪,無論連老将軍與連大公子怎樣勸阻,他都未再動搖過。
我開始尋找父親母親的舊識,一點一點培植起自己的勢力,終于在阿茗封王時,将他身邊的人都換成了可信之人。
他封王時,昭帝問起封號之事,我便薦了廣邑二字,彼時恩寵在身,便是再任性之事,昭帝應當也會應允。我又向昭帝索要兵力五千,他卻以為女人掀不起風浪,爽快地允了我兩萬人。天下間從未有如此輕視兵力之人,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我将兩萬人交給了連易,收入府中的也人越來越多,借着男寵的名頭,有用的人留在了我身邊,該殺的人留在我身邊後,便因着我的“荒淫無度”而永遠留在了黃土之下。當街搶了長公主的驸馬後,我的名聲已經壞的不能再壞。
亓茗開始時便勸我适可而止,但是換來的永遠只是與我無休無止的争吵,他變得越來越沉默,而其間我為了讨好亓蕭,命人生生打斷了亓茗的一條腿。我眼睜睜地看着他疼痛的樣子卻要面上帶笑,心卻已經痛的無法呼吸。我知道,那日斷掉的,不僅僅是亓茗的腿,還有許多再也無法修補的東西,那些東西此前無法宣之于口,此後似乎再也無顏留存于心。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裏換了亓芊的視角來說,用了第一人稱,所以寫成了番外,而這個番外的某些地方與下文有些關聯,因此不得不放在此處。番外一共三章,明天還有最後一章。
堅持讀到這裏的讀者大大們,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
☆、歸鴻聲斷殘雲碧 亓芊番外(三)
昭帝不喜得民心的兒子,我便借着安插在亓茗身邊之人的手,将他塑成了一個得民心但不得寵的皇子。他從未懷疑過為他出謀劃策的手下,不知是不是因為他也同樣憐憫窮苦的百姓。
他依舊會受到暗算,但保他性命無虞是一切事情的底線。
我與連易在秋獵的路上遇到了兮君,彼時他俯卧在路邊,幾乎已經叫閻王收了去。我開始時并不想救人,但看清他的臉後,徹底改變了主意。
為了将人順理成章地留在身邊,我在宮宴時第一次主動向亓茗敬酒,說出的話卻十分不中聽,毫不意外的,亓茗并未給我面子,于是一個月之後,兮君終于頂着與亓茗一模一樣的臉,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兮君出現後,不知誰放出流言,說錦妃死于我之手。我并不在意這流言,只是起初聽聞時,心到底痛了痛。我叫兮君多多觀察亓茗的言行舉止,與他說了許多需要注意之處,只望他可以盡快喬裝。
中秋節時,亓茗滿身酒氣地來到公主府,他指着我的鼻子質問,不知問的是錦妃還是兮君,然而他卻什麽結果都未得到。他領了兵部的職位,卻變得越來越固執,有時甚至敢頂撞昭帝,看我的目光,已冷到極致。
連易将兵練得很好,除卻皇帝給的人,還有另外兩千人的精銳,用起來十分順手。而兮君也終于可以毫無破綻地扮成亓茗,當衆允下許多亓茗絕對不會同意之事。我在心中默默對他說,這一切都是暫時的,這一切都終将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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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除夕,昭帝不知為何竟然提起了傳位之事,只說亓蕭娶了璃國公主後,便退位讓賢。究竟是何人何事讓他生出這樣的想法我并不知曉,我只知道,若是他的那群兒子中只有一個人能活,那麽那個人只能是亓茗。
璃國的探子來報,鐘陌寧已芳心暗許,對方是真正的人中龍鳳,益國的太子穆玥深。我對別人的兒女情長并不感興趣,我只知道此事可以利用便足夠。
初春時,禁衛右将軍暴斃家中,奇怪的是,竟無人能查出死因。案件擱置在刑部停滞不前,無人願意沾上半點,不出所料,最後領此苦差事的,是亓茗。他十分認真地尋找線索,在查到璃國丞相暴斃一事後,決定與迎親使團一同前往璃國,此行名正言順地代替了泉江王。
至璃昭邊界時,恰好遇到了一個前去璃國的峥國戲班。峥國人善歌舞,這個班子據聞在峥國數一數二,毫無疑問地便是被請去皇宮助興的。戲班的班主很年輕,容貌比女子還要令人驚豔,直叫衆人過目難忘,我許久後才知道,他原來竟是峥國新皇。
同行幾日後,那班主發現了我這馬車不顯眼的夾層,仔細觀察一番後,便在出悫州後告了辭。
懷城并未設驿館,亓蕭便命人包下了豐雲客棧。那一晚我命人迷暈亓茗,照例讓兮君喬裝成亓茗的模樣。許是晚飯喝了些酒,兮君在出門前拉住了我的衣袖,我看到了他眼中映出的自己,卻笑着搖了搖頭,告訴他莫要忘了最開始應下的話。
已是将要沉船之時,我再也無暇顧及他的心意。
只是,這一晚竟是前所未有的混亂。刺客現身時,我便認出了那是亓茗,他似是十分憤怒,我卻不能讓他這樣殺掉亓蕭。此時的亓家,除卻亓茗,都應當用來祭奠那些枉死之魂,只是今日,并不是一個合适的祭日。
刺向我的劍鋒終究是偏了些 ,擦着我的手臂而過。亓茗他,終究是狠不下心來殺了我。他已錯過最好的時機,最後不得不順窗而逃。
我希望亓茗能夠順利脫身,卻也做好了他被生擒的準備,若是到了那時,便是魚死網破也定要救出他。只是沒想到,他确實得了救,救他之人卻是個小姑娘,整個晚上終是有驚無險。
璃國皇宮之行如計劃一般順利,鐘陌寧順利逃了婚,只是上的并不是我的馬車,而是峥國那戲班的。得知此事後,我便故意髒了衣裙,在戲未唱完時,借故将戲班提前趕出了璃宮去。
璃國大皇子發現鐘陌寧逃婚後變了臉色,起初他想瞞着衆人,卻被我當着亓蕭的面戳破,無奈之下,他二人為了利益達成一致,決定尋個假公主。人選是亓蕭定下的,他怎樣打點的我并不知曉,只是她既然能夠被亓蕭抓住弱點,後面我便也能夠抓住這弱點去。
回到昭國後,我聽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探子來信說,北靜王正在尋碧竹絲,而天下間有所記載的最後一株碧竹絲便恰好生在我眼皮子底下。
悫州之事聞名天下,連帶着北靜王也如話本中的主人公一般,叫人不得不好奇。璃宮宮宴上的匆匆一瞥,他清俊的眉眼和淡漠的神情叫人印象深刻,他不是能夠被威脅或收買的人,因為他看起來對任何事都不甚在乎。
在我掂量着碧竹絲的分量,不知能不能拿它用來與北靜王做交易時,另一個消息傳到了耳邊,亓茗的救命恩人,那個看起來單純到只會哭的姑娘,竟然是瞿如宮宗主。
瞿如宮是什麽樣的地方,天下似乎無人不知,我幾乎未曾猶豫,果斷在北靜王與瞿如宮宗主之間選擇了後者,我需要一把開了刃的刀。
叫人意外的是,這二人竟是一同進的明城,并且看起來關系匪淺。我并不想得罪北靜王,或者說昭國并不想得罪悫州,于是我準備了不光彩的手段,想将瞿如宮宗主請到公主府。我設想過許多種情形,卻未曾想到,這小姑娘竟是因為酒才随我入了府。得知北靜王是為她尋碧竹絲時,我開始對她有些好奇。
她在将起的昏暗夜色中幫我擦去唇邊化開的胭脂時,我看到了不符合她年紀的溫柔與心酸,那一瞬間我幾乎惱羞成怒,最終不得不落荒而逃。
那一晚隔着屏風,我駕輕就熟地再次挑撥離間,卻在看到她蒼白的面色後破天荒存了一絲愧疚。我不知他二人之間發生過什麽,我能顧及到的,只有結果。
意料之外的,我将碧竹絲提前拿給了小宗主。
那日她進門時,我清楚地看到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之上凸起的青筋,她将血噴在兮君身上後便沒了意識,連呼吸也變得十分淺薄,渾身幾乎已經沒了溫度。派人去驿館尋樓大夫時,北靜王并未一同前來,我以為他不在,原來卻是樓大夫故意瞞了他。
小宗主醒來後,竟然變成了十二三歲的模樣,若非親眼所見,我定然無法相信世間有如此神奇之事。她臉色好上許多,容貌似乎變得更加漂亮,心思卻依舊如初,我幾乎是逼迫着她應下了三個條件,而那用來威脅的所謂的畫像,其實并不存在。
那日的接風宴北靜王并未來,在座之人也許都以為他端着架子,其實卻是因為那小宗主。我終于發現,北靜王似乎也有在乎的人。
那日許是我含糊的話讓他以為小宗主離了明城,他毫不猶豫地一路追了出去。只是他這一次猜錯了真相,小宗主易容成玉媗郡主入了宮,卻陰差陽錯在蔣皇後那裏吃了蘑菇,混入侯府的計劃就此擱淺。
這一日的混亂再次出人意料,我沒想到救我的人會是亓茗,也沒想到段筝歌和穆玥瀾會被攪和進來,若非無奈,我十分不想與他二人有所瓜葛。
去碧落寺上香那一日,我發現小宗主并不是如表面一般簡單,自從目睹她服下碧竹絲後的變化,我有時甚至會猜測,她的真實年齡究竟是多少。她依舊會因為一個糖人而開懷,卻也會如魔怔一般朝着起火的房屋沖去,我從未想過,瞿如宮的宗主竟是如此無害,有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有些可憐。
這一日的碧落寺依舊香客衆多,他們在佛主前為生而祈求,也許唯獨我一人向佛主祈求能夠死的順利些。我早已為每個将死之人準備好死掉的方式。
亓蕭會親自了結他那偏心的母後,然後死于他忌憚的親兄弟手中。泉江王仗着蔣皇後的寵愛,似乎一向對皇位志在必得,而昭帝雖弑父殺君,卻不會允許自己成為被弑的父親被殺的君王。昭帝需要“壽終正寝”,因為他需要在亓茗殺掉我這個逆賊後,讓亓茗成為名正言順的即位之人。
假扮亓茗殺掉我,是我給兮君的最後一個任務。只是,我從未想到兮君會完不成這個任務。
祭祀那一日風很大,似乎早已預示着那計劃會偏離了去。
小宗主喬裝成了鐘陌寧,我與她一同走上臺階時,心情竟然奇跡般的平靜下來。一步一步,回憶中的一幕幕如風一般來了又走,這漫長又短暫的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是上天予我的最後寧靜。
兮君喬裝亓茗時,幾乎無人會看出破綻,因此直到他擋在昭帝身前,我才意識到那人不是兮君,而是真正的亓茗。
此時整場戲已近尾聲,這場祭祀最後的祭品,便是我的命。我太了解亓茗,便用最惡毒的語言逼他舉起了手中的劍。我不知他此後會不會後悔,我只知道無論是生是死,我與他此生再無任何圓滿的可能。
山風獵獵作響,我在劍鋒的倒影中看到了小宗主沖過來的身影,也許這才是她今日來此的目的。我曾不擇手段地傷害過的人,卻給了我此生最後一點溫暖。我在她含淚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跌在地上時,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我想,若是我死了,小宗主她一定會記得将我的琴燒給我。
我費力地睜着眼,卻再也看不清亓茗的表情,最後留在視線中的,只有那碎成幾瓣的玉佩。
許多年前,我作為衛将軍之女衛寒酥而生,如今,我以逆賊之名,又作為衛寒酥而死,然而這個由父親取下的名字,自始至終也無幾人記得。留存于史官筆下的名字,也許始終不過“亓芊”二字。
我終于心安,亓茗他終将成為這片江山名正言順的主人,從此以後,這廣闊的土地,這萬千的子民,都将是他的責任,就如取下“廣邑”二字時,我心中反複祈求的一樣。
不知從何而起的風,好似最後在我耳邊輕輕道:阿姐,你穿碧色的衣裙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