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頤城的街道,街巷縱橫交錯,主道旁邊的巷子裏有許多小路,熟悉路的人若是趕時間,依着小路走便能省去不少時間。

唐緩一路跟着知墨走,只覺知墨似是極趕時間,叫唐緩幾次都險些跟丢了去。

唐緩隐在巷口的木柱後面,看着知墨警惕地觀察了周圍後,閃身進了一家賭坊的後門。若是唐緩沒記錯,這一家,應當正是瞿如宮商樓在此地開出的分號。知墨身為商樓樓主,倒也是物盡其用。

唐緩緊跟着知墨進了賭坊的門,今日這裏的生意極好,大堂的桌子前幾乎已經圍滿了人。

眼看着知墨走進人群,唐緩趕忙跟了上去,才走出沒幾步,旁邊賭桌一輪牌九結束,桌前的人将座椅推了出來,唐緩被椅子撞了一下,向後躲去,肩膀不小心碰到後面人的肩膀。那人本站在另一張賭桌旁,讓唐緩出其不意的一碰,便聽有東西落在桌上,圍觀的人順着聲響看去,一時間都叫嚷起來,氣憤者有之,起哄者也有之。

只聽有一人立刻耿直諷刺道:“我道他為何只贏不輸,原是今日遇到只肥羊,一直在出千。”周圍許是有人吃過同樣的虧,起哄聲更大了些,有人叫嚷道:“這人從前不知用這不入流的招數騙過多少人去,當真可惡!”

出千之人此時再也來不及遮掩,知道附近這一片的賭坊今後怕是皆難以容身,回頭狠狠剜了撞他之人一眼,然後便想逃跑。

唐緩哪裏有心顧及那人感受,她擡頭環視四周,這一耽誤卻再也尋不到知墨的影子。她有些懊惱地跺了跺腳,想去尋賭坊掌事,旁邊的争吵聲卻越來越大。

今日因着那出千人輸掉許多錢之人,此時不依不饒地拉住那個想逃跑的人,不緊不慢道:“做事需得講道理,既然你壞了規矩,還望将我那錢還給我才是。”

唐緩只覺這聲音鶴立雞群一般,讓人聽了極是舒服,經過此人時不由地打量一番,卻是一錦衣華服的俊朗男子,年逾中年依舊極有風姿。唐緩了然,此人如此招搖,難怪別人将他當成冤大頭。

便是此時,變故突生。

原本圍在四周賭桌前的人似是得了命令,自各個方向起皆朝着那錦衣男子的身邊圍過來,唐緩恰好在那男子身邊,不幸也入了包圍圈。這些人如變戲法一般,待距目标四五尺遠時,紛紛亮出了手中的武器,朝着錦衣男子沖了過來,吓得周圍人慌忙向外逃去。

那錦衣男子極是身手不凡,被幾人圍攻卻依舊不緊不慢,似在刻意拖延時間,看的唐緩都有些着急。

她蹲在地上,悄悄向外移去,目光所及卻見一人緩了攻勢,自袖中扣動了機關,一支暗器弩.箭朝着錦衣男子腰背而去,叫男子有所覺察卻無暇顧及。

唐緩的動作快過腦子,她抓起旁邊的木凳舉過頭頂,恰好擋住了暗器的去路。弩.箭釘入木凳力道極大,讓唐緩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手中木凳朝着錦衣男子飛去,落地時,出了頭的箭尖劃破了錦衣男子的外袍。

此舉似是惹怒了發暗器之人,那人的刀朝着唐緩的頭頂劈來,唐緩拾起旁邊地上不知誰掉落的刀,雙手舉過頭頂,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擊,一時間只覺得雙臂發麻,早前被卞顧蕖狠狠攥過的手腕疼痛至極,喉間血氣翻湧,一口血噴了出來,甚至有零星血跡沾到了錦衣男子的外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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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外面有整齊的腳步聲響起,成隊的官兵蜂擁而入,圍攻之人逃走一半,剩下的皆被五花大綁卸了下巴。

唐緩跌坐在地上,只覺渾身被冷汗濕了個透,她擡手用衣袖抹了抹嘴角,只覺手腕疼得厲害,怕是已經斷了。

錦衣男子走至唐緩跟前,将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待看清唐緩的臉時,神色間十分意外。他對唐緩感激道:“方才多謝出手相救。”

唐緩剛想開口,卻又吐出一口血來,身子晃了晃便朝地上跌去,那人忙伸手扶住她,索性将人抱了起來,道:“失禮了。”

此時恰好一身着官袍的長須男子進門,他似是想施禮,見此情形不由地閉上了嘴。

唐緩盡了全力表達她的不滿,錦衣男子卻未在意,帶着她跟着官袍男子一同上了馬車。待唐緩終于被放在馬車上,她靠着車壁已至極限,自此昏睡過去。

醒來時已是黃昏,唐緩撐起身子,發現此處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她身上的衣裳被換過,手腕的傷也已包紮好,未受傷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串青金石珠子,珠子飽滿勻稱,墜子上刻有如意紋。

此時恰好有人推門而入,見唐緩起身,不由喜道:“姑娘終于醒了。”

唐緩打聽一番才知,此處是益國的廷尉府,據說她是被廷尉大人親自安置在此處,只待她清醒,還需接受賭坊一事的訊問。

賭坊一事竟然驚動了廷尉大人親自前去,唐緩猜測,錦衣男子定然身份不凡,此事,怕是他早已算計好的。身份尊貴,用一串珠子打發人自然不足為奇,應當是怕被人糾纏不休。

婢女口中的廷尉大人正是那長須男子,他親自審問了唐緩,态度還算溫和,不知是不是借了錦衣男子之便,除了刺殺相關的情況,其他事情一概沒問。

唐緩未再見到那錦衣的中年男子,從廷尉府出來時已是華燈初上。街市如過節一般依舊熱鬧,她自街邊買了些零嘴兒,想了想又多包了兩份,提着東西回了客棧。

鐘晹綏的屋子并未點燈,唐緩進屋時瞧見,矮榻邊的棋盤上棋子尚未落完,兩邊的杯盞中尚有涼掉的茶水。

唐緩估摸,與鐘晹綏下棋之人,應當是段筝歌。

她将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想起白日裏書屋的那幅畫,不由地呆呆看了那殘棋好一會,末了才轉身去段筝歌的房間,将另一份東西放下,然後回房。

屋中漆黑一片,唐緩推門後尋着油燈的方向走,待感覺到房間有人時,只覺頸間一痛,來人半點不曾拖泥帶水。失去知覺時,她覺得自己怕是許久都沒有如今日一般背運過了。

這一次,唐緩是被濃烈的熏香嗆醒的。清醒時,入眼處是床帳頂華麗炫目的金絲牡丹,如此浮誇的裝飾,她卻是第一次見。

她試着擡了擡手臂,只覺渾身酸軟,身子有些不正常的燥熱,再仔細一嗅,發覺是這屋中燃着的香有問題。好在她自小試毒,這香于她效果打了折扣,她雖不适,卻并未如預期一般力氣全無。

正在此時,有些耳熟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一人走至床前,陰鸷笑道:“醒了?”

唐緩轉頭,身子不由地朝裏躲了躲,面前之人,竟是白日裏在書屋遇到的卞顧蕖,這人賊心不死,此時也不知将她帶到了何處來。

卞顧蕖眯着眼睛靠近唐緩,悠然自得道:“如今在這西郊的侯府別院,你便是插了翅膀,也逃不出本世子的手掌心。”

唐緩心下一沉,啞着嗓子道:“你這變态,竟禍害起尚未及笄的女童來!”

卞顧蕖聞言竟是有些得意,伸手撕扯起唐緩的外袍來,“這大部分女童,可是她們父母自己上趕子送來的。”見唐緩軟着身子不斷掙紮,他興致更濃,“我瞧着你無父無母,今晚好好伺候伺候本世子,以後便可跟着本世子吃香喝辣,享榮華富貴,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唐緩的外袍被卞顧蕖扯掉,便是此時,她趁其不備,使盡全身力氣狠狠踹向卞顧蕖下身。

卞顧蕖以為燃了這香唐緩定然全身無力,哪想到她會突然發難,一時間沒有防備,被踹了個正着,抖着身子慘叫了一聲。

唐緩趁他吃痛,從床上滾落至地上,攏了攏身上的中衣,光着腳推門跑了出去。

此處寧遠侯府別院地處頤城西郊,其中家丁本就不多,這小院中的人一早便被卞顧蕖遣了個幹淨,只為他可方便行事。此舉如今卻是便宜了唐緩,她一路未受阻攔,慌不擇路地跑出很遠。

唐緩方向感一向不好,此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周圍花木漸多。她體力似乎已至極限,速度漸漸慢下來,身後卻有腳步聲漸漸逼近。

“怎麽,不跑了?”卞顧蕖似乎忍着疼,竟在此時猙獰着面孔追了上來。

唐緩的腿似灌了鉛一般再難挪動絲毫,她眼睜睜地看着卞顧蕖越走越近,逼至跟前時一把将唐緩按在了地上,發了瘋一般扯着唐緩身上的中衣,惡狠狠道:“我看你往哪跑!”

唐緩的手胡亂地又抓又撓,中衣被拉下肩頭時,她只覺如将死一般,尖着嗓子凄厲叫道:“麟彧!”

這一聲過後,卞顧蕖只覺唐緩的皮膚不再光滑,竟如突然生出什麽一般。

距此不遠的芳菲亭中,今夜燈火通明,熱鬧不似往常。鐘晹綏端坐其間,對寧遠侯喋喋不休誇贊着的月下瓊花絲毫沒有興趣,鄰座的段筝歌似乎也是如此。

他二人在客棧中下棋時,突然接到穆姜的邀請,請他二人前去寧遠侯的西郊別院賞花。

寧遠侯知穆姜愛花,他別院中投其所好地植了許多奇花異草,如今恰好有幾盆花期過早的名品昙花,這當是天下獨一份,他想着今日以此奉承一番,卻沒想到穆姜爽快應了邀約,且不但攜了鮮少露面的二皇子穆月清與太子穆玥深,還有璃國北靜王與峥國新皇一同前來,見面那一刻,他當真是受寵若驚。

鐘晹綏對賞花并無興趣,想是穆姜聽聞了他與段筝歌下榻客棧一事,今日便要順理成章地請二人入宮了。他想了想,并未拒絕邀約,除了重臣暴斃一事,他此番入益國還需就穆姜以青州六城為嫁妝一事與他溝通,只望他能明白此事勉強不得。

此時将近亥時,穆姜看着将開未開的月下美人,心情極好,不由爽朗笑道:“侯爺這別院當真有靈氣啊。”末了似是想起什麽來,有些遺憾道:“聽聞那銀絲壽客天下只一株,開花時,花瓣間能泛起銀色光澤,不知今後能否有緣得見啊。”

寧遠侯将此話牢記心間,穆月清卻不着痕跡地看了鐘晹綏一眼,搖頭失笑。鐘晹綏似是也想起,唐緩第一個服下的解藥便是銀絲壽客,還是整朵花吞下去嚼了的,眉眼間不由便泛起些笑意來。

“朕的話有趣嗎,你們為何都笑朕?”穆姜不解其意,對着幾人笑問道。

便是此時,衆人聽到不遠處一聲凄厲尖叫,正是那一句“麟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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