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客棧正門出來後,唐緩板着臉一言不發地朝前走,鐘晹綏便放慢了步子跟在旁邊,時不時側頭看向唐緩的臉。每至此時,唐緩便會加快腳步,将鐘晹綏甩在身後。

三次過後,鐘晹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唐緩的背影,再次跟上去時打趣道:“阿緩妹妹,這是怎麽了?”

“誰是你妹妹!”唐緩瞪了他一眼,大聲反駁道,惹得路人紛紛朝着二人看過來。

本是她不假思索的一句話,鐘晹綏卻認真地想了想,才點頭道:“阿緩說得對,若是如此,我便沒法娶你了。”

唐緩聞言頓了腳步,霍地轉身,“誰要你……”最後一個字尚未落下,卻被鐘晹綏伸手捏住了嘴唇,聽他肅了表情正色道:“阿緩之前可是應下了,別的事都好商量,唯獨此事萬萬不可反悔。”說罷,才松了手,将唐緩冰涼的手攥進掌中,牽着她朝前走去。

唐緩嗤了一聲,卻不知為何瞬間消了氣,跟着鐘晹綏行至路口處時,恰好遇到空地處有班子在表演影子戲,幕前已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唐緩踮着腳看,卻沒看到裏面情形,鐘晹綏見此,牽着她的手擠到了前面去。

此時演出的是一出愛情故事,唱腔音韻缭繞,極是動聽。白幕上映出的影子栩栩如生,直叫唐緩跟着衆人一同叫起好來,只是演至後來,卻是一出悲劇。待最後纏綿凄婉的樂聲落下,唐緩已紅了眼圈,鐘晹綏此時難得有些後悔,早知是悲情結局,便不會叫她來看了。

人群散去時,鐘晹綏拍了拍唐緩的頭,溫聲道:“戲中唱的皆是人杜撰出的故事,如何叫你這樣傷心。”

唐緩低低地應了一聲,揉了揉眼睛道:“一會兒就好了。”

前面不遠處便是那日曾去過的書屋,想起那一幅署名酆麟彧的春景圖,唐緩心中更加酸澀,她擡頭直視鐘晹綏的眼睛,聲音中帶上了整顆心的熱度:“你需記得,無論你到底是誰,我都最喜歡你。”

這一句話直直戳進鐘晹綏心底,似乎将他略顯寡淡的過往皆變成了蘊藏希望的等待,他不顧旁人的指點順心而為,将唐緩緊緊抱入懷中,聲音帶上了些喟嘆:“傻姑娘。”

唐緩額頭抵着鐘晹綏的肩,好一會才輕聲道:“我才不傻。”

鐘晹綏聞言低聲笑開,拍了拍她的背,道:“是,是,我的阿緩,是世上最聰……”

後面的話未能說完,唐緩便如他之前一般,伸手捏住了他的嘴唇,他也不急,滿眼笑意地看着唐緩,唐緩只覺先前要流出的淚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她松了手,跺了跺腳道:“你真煩人!”

鐘晹綏看着她邁的飛快的步子,心情極好地想:這姑娘倒是比從前愛撒嬌了些,這當真是件好事。

午時,唐緩在酒樓吃的有些撐,她左手拎着梅子糖和金桔團糕,右手撫着肚子,有些無奈地想,為何人吃飽了便想睡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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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晹綏見她有些沒精神,便帶她回了宮。唐緩此刻十分想念偏殿裏那張寬敞的床,前面再轉過一個路口,偏殿便不遠了。

此時,斜裏突然有一個黑影蹿出,朝着唐緩的方向沖過來,鐘晹綏下意識地擋在唐緩身前,那黑影便直直撞在他身上,然後便聽“哎呦”一聲,那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待看清來人模樣,卻是一四五歲的錦衣男童,面團一般的包子臉此刻皺在一起,眼淚汪汪地看着面前人。

鐘晹綏将人從地上提了起來,唐緩有些好奇地瞧着他,卻見那男童看到鐘晹綏身後的唐緩後,徑直撲了過來,抱着人便不放手,口中叫道:“阿姐!”

唐緩見此,不由意外,她伸手輕輕推了推那包子臉,道:“我不是你阿姐!”

那孩子聞言卻抱得更緊,唐緩無奈,只得哄道:“你若松手,我便給你吃梅子糖。”

包子臉眨了眨眼,稍稍松了手,聲音極軟:“阿姐可不能騙潼兒。”

唐緩取了三顆糖放到包子臉手中,“你莫不是被騙大的?”

包子臉拿了糖極是開心,他對唐緩招了招手,唐緩俯了身,那包子臉便“吧唧”一口親在了唐緩臉頰上。

唐緩有些哭笑不得,卻見鐘晹綏有些不悅地将人拉開些,道:“三皇子,男女有別,不可如此無禮。”

“可是父皇說,潼兒還小。”包子臉有些不服氣。

“你父皇沒說過,凡事要從娃娃抓起嗎?”鐘晹綏說的極是嚴肅。

鐘晹綏話音剛落,卻聽不遠處有人噗嗤一笑,朝着幾人的方向緩步走來,包子臉忙朝來人小跑幾步,喚道:“太子皇兄!”

卻見來人一襲素色便袍,玉冠束發,行止間溫謙如玉,叫人不由想到四月的暖風瓊樹,鮮妍至極。唐緩心道,這便是穆玥深嗎?

幾人互相施了禮,穆玥深道:“阿緩姑娘可是痊愈了?”

唐緩不曾想到,他竟問起自己來,卻聽鐘晹綏已經開了口:“勞煩殿下挂念,阿緩已無礙。”

“如此便好。”穆玥深眉眼間的笑意不多不少,“父皇母後極寵潼兒,他性情也活潑些,若有沖撞,還望見諒。”

“無妨。”

穆玥深帶着穆玥潼離開時,那包子臉朝着唐緩擺了擺手,大聲道:“阿姐再見!”說罷偷瞄了鐘晹綏一眼,然後馬上轉回頭去。

唐緩見此不由笑出聲來,卻見鐘晹綏面色自若地催促道:“走吧。”

唐緩回了偏殿後,不知是不是因為疲倦,午睡睡去将近兩個時辰,睜眼時已将至晚飯時間。她去正殿尋鐘晹綏,他人卻不在,問過楚九才知,穆姜差人特意遞了帖子,邀鐘晹綏去喝茶,他見唐緩睡得熟便沒叫她,剛剛才出了門去。

唐緩了然點頭,順手拿了案上的帖子瞧了一眼,這一眼,卻險些讓她的心蹦出心口。

紙,是有過幾面之緣的清月箋,其上字跡清秀俊逸,運筆間一橫一折、一撇一奈她都不陌生,只因瞿如宮那一封帖子上曾書道:二十萬金,取北靜王之命。

唐緩在楚九詫異的目光中飛奔出門,朝着帖子上提到的飛鸾殿跑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希望她還來得及。

飛鸾殿外此刻當值的人并不多,在唐緩幾乎已經沖進門時,才有人伸手堪堪拉住了她的衣袖,唐緩取出匕首利落地割斷袖子,直直朝殿內沖了進去。此時此刻,所有虛禮客套加起來,也抵不過鐘晹綏的命重要。

鐘晹綏初來飛鸾殿時,便發現事情與他所想不同。此處除他之外并無其他人外人,殿中在座的除了益國帝後,便是穆家的兄弟姐妹四人,外加一個酆轸念。

他剛入座,便見穆月清向他使了眼色,他轉頭看向主位,果然見皇後褚容夏一臉笑意地打量着他,就像在打量準女婿一般。旁邊的穆玥瀾一臉羞澀,酆轸念雖面上帶笑,臉色卻算不上好。

鐘晹綏并不想在此處多言,便端起了手邊茶盞,便是此時,因唐緩而起的動靜讓他喝茶的動作頓了頓。

唐緩沖進殿時,便見鐘晹綏端着瓷盞看過來,恰好對上她焦急的目光,唐緩幾乎未及思考,她奔至鐘晹綏旁邊,伸手拂落了他手中杯盞。

此番舉動讓殿中一時落針可聞,瓷盞碎裂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響亮,穆玥瀾本想開口斥責,卻在見到地面被茶水腐蝕的冒了白煙後,不由地驚叫了一聲。

這一聲驚呼似乎終于讓衆人回神,穆姜臉色極差地喚人,怒道:“立刻給朕查!”

唐緩聞聲看去,終于認出穆姜來,此人,便是她那日在賭坊中陰差陽錯救下的中年人,他給的那串珠子,她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如此想來,當真是虧大了。只是,那個沈公子,難道會是穆姜指使的?

整個殿中最淡定的人,卻是鐘晹綏,他見唐緩盯着穆姜看,不由地喚她名字:“阿緩,阿緩。”

唐緩回了神看他,發現她的手正緊緊攥着鐘晹綏的袖子,手心皆是冷汗。她為壓下喉間腥氣尚未開口,殿中的人卻幾乎都圍了過來。

穆姜十分歉意道:“對不住,此番讓王爺受驚了。此事朕即刻徹查,定會給王爺個交代。”末了又對唐緩道:“你這姑娘當真有福氣。”

“是啊,”穆月清查看過後接道,“這穿腸毒.藥當真惡毒,若不是你,阿晹估計已經沒命了。”

知道穆月清說的屬實,衆人都未出聲,唐緩此刻才後知後覺感到腿軟,險些跌倒時被鐘晹綏扶住了身子。此時卻聽有軟糯的童音突兀響起,穆玥潼拽了拽褚皇後的衣袖,問道:“母後,你怎麽了?”

衆人有些奇怪地看過去,才發現褚容夏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緩,姣好的容顏染上了不易覺察的蒼白。她有些腳步虛浮地靠近唐緩,似是想将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此刻在場之人終于意識到,唐緩的眉眼容貌間,竟與褚容夏像了八成,比之穆玥瀾,二人無疑看起來更像母女。

唐緩此刻終于也發現了這件事,她有些迷茫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了鐘晹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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