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飛鸾殿中設了精致花架,應季的鮮花總是幽香陣陣,唐緩聞着鼻端叫不出名字的花香,生平第一次思考着,此時要不要裝暈過去。
穆姜不着痕跡地阻了褚容夏腳步,這位皇後娘娘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一時間只覺有些尴尬。
穆姜此時出聲打破沉默:“二位不如在此一同用膳。”
唐緩想出聲拒絕,誰知那膳食中會不會也被動了手腳,鐘晹綏卻颔首應了下來。唐緩皺眉看他,不知他是不是想等待穆姜之前所謂的交代。如不出所料,今日被揪出的禍首,定然也只是只替罪羊罷了,他們知與不知,都沒有任何區別。
鐘晹綏好似并不擔心飯菜有毒,唐緩卻依舊将每一樣搶先入了口,待鐘晹綏發現她的反常,她正要将一小塊香菇送入口中。
鐘晹綏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唐緩執筷的手腕,筷間的香菇落在碗碟外,唐緩此刻才反應過來,有些後怕地縮回了手。
見穆玥瀾似又要借題發揮,唐緩索性率先開口解釋:“抱歉,我吃不得菇類,若是誤食,全身便會起紅疹,呼吸困難如中毒一般。”
褚皇後聞言,手中湯匙險些脫了手,她為了掩飾索性将湯匙放下,目光再次朝着唐緩看過來,既疑惑又不安。
唐緩未在意別人臉色,朝着鐘晹綏笑笑,意思是她會注意。
穆玥潼人小飯量少,最先放下了筷子,他睜着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了一圈,末了突然道:“阿姐,你為何如父皇一般,也這樣執筷?這樣好累的啊。”
衆人以為他口中的阿姐是穆玥瀾,看去時才知他說的是唐緩。唐緩有些尴尬地笑笑,只覺這包子臉真招人煩。
晚膳後有宮人來報,說是抓到了下毒之人。在場之人皆肅了臉色,看着一個年過雙十的宮女被拖了進來。
唐緩見此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替罪羊來了,看樣子是個嘴巴嚴實的。
許是被幕後之人抓了把柄,下毒宮女如實交代了經過,被問及動機時,只道是受人指使,再審問她受何人指使,她卻閉嘴不言,審至最後,那宮女直直朝着殿中石柱撞去,只叫女眷皆驚呼一聲不敢直視,唯獨唐緩,被鐘晹綏伸手捂了眼,直至那人被拖下去鐘晹綏才放開了手。鐘晹綏此舉着實引人側目,他自己卻渾然未覺。
雖然穆姜再三言道要徹查此事,鐘晹綏卻從未指望今日之事能有什麽結果,他見此處再無進展,便與穆姜告辭,帶着唐緩一同離開。
唐緩住的偏殿掌了燈,映的人影偶爾随着燈焰晃動。鐘晹綏見她滿眼疲倦,問她是否需要叫醫官來把脈,唐緩只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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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晹綏将人送進屋,囑咐她早些休息後便要離開,卻被唐緩拉住了衣袖。
他回頭看她,卻見唐緩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她似終于下了決心,有如嘆息般道:“我有話與你說。”
在鐘晹綏印象中,唐緩極少如此嚴肅地同他說話。他一言不發地走回桌前坐下,順帶給兩人倒了茶。他猜測,唐緩此刻要說的話,定然與今日之事有關。
唐緩似乎在思考要從何處說起,她下意識地執起細瓷茶杯,卻并不喝茶,直至開口時才将手中杯子放下。
“那日在頻州赤嵚山下遇到你與楚六時,我剛剛逃出四月谷。”唐緩似乎想起了那日極好的陽光,唇邊泛出些笑意來。
鐘晹綏有些意外唐緩此刻講起了過去的事情,他從未主動問起過,只因怕不小心戳了她的傷疤。
只是如此說來,那日也是巧的很。他當時之所以會出悫州,是因為之前接到了署名為酆紫香的信件,但是他的母親理應在當年他被救回不久便亡故。那封信以母之名命他低調入晏城,筆跡與酆紫香的舊書一模一樣。他對此将信将疑,楚六卻篤定地告訴他,信确實為酆紫香所寫。
鐘晹綏當時十分疑惑楚六為何會如此篤定,因為這等于讓他承認,本應故去近十年的人如今依舊活在世間。直至後來他才明白,楚六原來也是他身邊的一顆釘子。
他自悫州啓程前,收到璃國皇帝禦筆,內容同樣是邀他入宮,他那時便知,皇帝再容他不得,已經準備動手。只是即便知道,他也必須去,只有去了,才有可能知道真相。
那日他易了容,因着悫州邊界處的埋伏,才繞路進了頻州。剛進酒館時,他并未注意到唐緩,直到他看清她的容貌,只覺得心好似被人攥在掌心捏碎一般,痛的毫無理由。他不記得何時何地見過這個十歲的姑娘,後面陸續發生的事卻告訴他,事情也許并不是他看到的模樣。自此,他的目光再難從她身上移開。
“瞿如宮前宗主一直是溫決,就是那四月谷主溫淩的兄長。我六歲入宮,八歲出逃,其間的兩年,溫決沒少折磨五營的孩子。因着水巳的關系,溫決記得我,我前不久才知,這是因為他是水巳的舅舅。那日我之所以有膽子上山入宮,是因為那十年來因着君子陣的關系,我的模樣未曾改變多少。溫決一直向往長生不老,為了打探此事,他便不會動我,我有足夠的籌碼與他周旋,借此機會打探消息。”唐緩說到此處突然停下來,伸手抓了抓頭發,“我是不是有些啰嗦?”
鐘晹綏搖頭,将茶水遞到唐緩嘴邊,“不急,你慢慢說就好。”
唐緩灌下一大口茶水,茶香順着喉嚨一路向下,她長籲了口氣,然後繼續道:“但是不巧的是,我上山時,溫決吸了足時辰的一籠香,已經回天乏力。說來諷刺,那一籠香是溫淩不在谷中時,我交給知墨的,為了換來出谷的方法。意外的是,知墨用溫淩制出的毒香殺了溫決。”
“瞿如宮有個奇葩的規矩,用神宗劍弑主,便可取而代之,彼時沒了溫決,我便會因擅闖禁地而被問罪,即便與知墨有過一面之緣,即便他不是身處自身難保的窘境,他也定然不會管我死活。我那時便索性豁出去,撿了知墨刺殺不成的神宗劍,送了溫決最後一程。”唐緩目光灼灼地看着鐘晹綏,“我便這樣成為了新任宗主。”
鐘晹綏了然點頭,面色平和,唐緩只覺渾身好似輕松許多,她起身尋了放置行李的地方,從中取出一本折子遞到鐘晹綏面前,“然後,我便收到了這個。”
鐘晹綏有些詫異,在唐緩的示意下翻開來看,只一眼,他便知曉了問題所在。
同樣用清月箋寫就的這一封折子,與他今日收到的那封帖子字跡十分相似,如無意外,應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內容卻大相徑庭。
“這樣的折子,按規矩瞿如宮定然不會接下,但是身為商樓樓主的知墨卻擅自代羽樓接下了。那一次在樹林中的截殺,應當也與知墨脫不開幹系。他一直為父親和胞妹的事情奔走,此番失了蹤跡,八成是投奔了那位沈公子。”唐緩指了指鐘晹綏手中的折子,“你想想看,在頤城可有仇家。”
“不曾。”鐘晹綏答的十分果斷,“我之前幾乎未曾出過悫州,尚無機會與此地人結仇,只是……”
話至此處,他略有停頓,見唐緩詢問地看過來,他有些無奈道:“如你所知,悫州地勢及經歷有些特殊,自悫州脫貧後,偶爾會有眼紅之人前來尋些麻煩。若此事打的是悫州的主意,那麽天下人都有可能是這個沈公子。”
唐緩一時間無言以對,只覺鐘晹綏一路走來,當真不似外人看起來一般輕松。她握了鐘晹綏的手,始終難以放下擔憂,“你……定要小心。”
鐘晹綏看着她纖長卻白的過分的手,笑着安撫道:“放心。”說話間,他自袖中取出一個勾了青竹暗紋的錦囊遞到唐緩面前。
唐緩有些好奇地接過,鐘晹綏示意她打開:“今日尋到的,不知你喜不喜歡。”
唐緩将東西取出來,卻是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淺藍色随珠,即便此刻在燈光下,依舊熠熠生輝。
唐緩有些驚喜地看向鐘晹綏,點頭道:“喜歡。”她自小便極少有機會收到禮物,寥寥可數的每一次都足以讓她歡喜,更何況,送禮之人是鐘晹綏。
唐緩将珠子小心收好,之前的愁雲似乎都一掃而空,她笑眯眯地看着對面端坐之人,笑道:“送給我便是我的了,再反悔不得。”
鐘晹綏見她終于不再皺着眉頭,放下心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指了指他自己的臉,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人也是你的,再反悔不得。”
唐緩聞言“啊”了一聲,指着鐘晹綏顧左右而言他:“你是所有待嫁姑娘眼中的黃金夫婿人選,又不是愁嫁的老姑娘,你擔心個什麽勁兒啊?”說話間當是忘記了此刻坐的是圓凳,習慣地向後靠去。
眼看唐緩連人帶凳向後跌去,鐘晹綏忙起身上前,手臂撈着唐緩轉了個身,整個人墊在了她身下。
唐緩有些驚慌地閉了眼,只聽鐘晹綏悶哼一聲,後背狠狠撞在青石地面上。
唐緩趕忙睜了眼,發現她正趴在鐘晹綏身上,姿勢看起來極易讓人誤解。
“你怎麽樣?”唐緩有些擔憂地看着他,正對上他目光深邃的眼。她想起身查看一番他可有受傷,鐘晹綏卻突然箍着唐緩的腰再一次轉了個方向,将她壓在了身下。他一只胳膊墊在唐緩腦後,在明滅的燈影中,對着唐緩總是有些蒼白的嘴唇吻了下去。
這個吻綿長到讓唐緩險些窒息,由起初的熱烈到後來的溫柔,鐘晹綏似乎想奪走她胸腔中所有的氣息。
唐緩臉色難得漲得通紅,鐘晹綏許是擔心她受不住,最後終于将人放開。
被放開的一瞬間,唐緩只覺如大夢初醒一般,大口喘着氣,被鐘晹綏從地上抱了起來。
唐緩此刻哪裏還記得要問鐘晹綏是否受傷,她趕忙将人推到門外去,然後“嘭”的一聲關了門,脊背抵在門上,聽着鐘晹綏在門外悅耳的低笑聲,只覺得心髒簡直要從喉嚨跳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女主她害羞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