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知是不是運氣好,穆玥深的書房沒有唐緩想象中戒備森嚴,許是本就沒有幾人知曉此處方位,守衛只設了流動的。

錯過守衛閃身進了書房,唐緩輕籲口氣,倚着房門打量眼前的房間。

格局中規中矩,布置上并無特別出彩之處。因着只是別宮,主人怕是不經常來此,連書冊也沒有別處多,桌案倒是收拾的一塵不染,連一張帶字跡的廢紙也未曾留下,只角落處的淺口瓷瓶中斜插着幾個畫軸。

唐緩行至案前,伸手取了其中一個畫軸展開,心下有些意外——這紙上畫的哪裏是畫,分明是地圖。

這地圖只淺淺勾勒出個輪廓來,有人用朱砂在周邊幾處做了醒目标記,整張下來沒有寫一個字,着實叫人摸不着頭腦。

唐緩将這地圖掉了個方向來看,依舊沒有頭緒,只得将其卷好,又放了回去。

自屋中繞了一圈,随手撿來翻看的書冊上比她的臉都幹淨,找不出一處批注來,對比四月谷中那一位,着實相差太多。

唐緩翻過許多本書後只得放棄書架,再次繞回桌案處,又翻撿了許久,依舊沒有收獲,她只得重新将視線放回畫軸上,伸手拿起了另一幅來。

畫軸自桌面徐徐展開,熟悉的輪廓漸漸映入眼簾,唐緩屏了呼吸,終于見識到那日穆玥潼給她描述的畫面來:一個大盤子,旁邊還有木頭筷子,盤子裏面畫了黑點點,像是被放在了水缸裏。

只是這并不是什麽盤子,而是之前昭國那一處炸開的水上平臺。這一幅圖上也做了幾處标記,旁邊注了些字,其中六字異常刺眼:硝石,硫磺,木炭。除此之外,還标出了引線,分明是在建造時埋了炸.藥下去。

自穆玥潼無意中對她提起這幅畫,她便對穆玥深起了疑,且那日在樹林中,亓茗恰好印證了,造平臺的正是益國工匠。

看着面前紙上那與沈公子別無二致的字跡,唐緩只覺之前想得簡單,這人原來不止對鐘晹綏起了殺心,便是連昭國也被他橫插了一腳。卻不知還有何事,也是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左右了去。

沈公子,穆玥深,他藏得倒深。

“可看夠了?”

溫潤帶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唐緩收畫軸的動作一頓,她絲毫未曾發現有人靠近。

唐緩轉了身,來人已欺上兩步,将她逼的退無可退。她抵着桌沿,索性擡頭逼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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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如宮宗主?幸會。”

穆玥深臉上此時易了容,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唐緩,收了笑的眼神看不出喜怒。

“我該叫你太子殿下,還是沈公子?”唐緩直視他的眼睛,不客氣地問道。

“随你喜歡。”穆玥深無所謂地歪了歪頭,少了平日貴氣,多出幾分少年人的痞氣來。

唐緩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除卻知墨,紫易荷那女人八成也在這益國別宮之中。

“我曾有志寫本書,名字都已想好,叫《假臉傳奇》,卻是未曾想到,殿下的這張俊俏面皮,也能讓我參考上好大一筆。”

“哦?”穆玥深此時恢複了真容,極有興致道:“不巧的是,這一筆,怕也是最後一筆了罷。”

“呵,這恐怕不是殿下想決定便可決定得了的。”

唐緩說話間看準了空隙想越過穆玥深去,卻在經過他身邊時被他擡臂攔下。

他手勁極大,橫臂攔了唐緩的肩,将她上身一把按在了桌案上。幸虧唐緩反應及時,腿向前送了出去,否則這一下非折斷她的腰不可。

後背被磕的生疼,唐緩皺了皺眉頭,瞪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臉。

穆玥深的臉貼得極近,唐緩幾乎可以感受到他開口時噴在臉上的熱氣,“數日前你與瞿如宮做賭,贏了個宗主的位子去,不知今日我與你做賭,能贏來些什麽東西。”他說完卸了手上力道,對外面高聲吩咐:“進來吧。”

開門聲響起時,唐緩終于撐着手臂勉強支起了身,側頭肅着臉看向來人。

知墨抱着不知是睡過去還是昏過去的穆玥潼先進了門,後面跟着的女子一身紫色紗裙,正是許久不見的紫易荷。

人未到聲先至,紫易荷有些幸災樂禍地開口:“呦,唐宗主,當真是許久不見。不知宗主這些日子吃了什麽好東西,模樣變化倒是叫人吃驚。”

唐緩未理會這話,自瞿如宮初見,她便對紫易荷這人無甚好感,此刻見冤家聚了頭,不由挑眉看向穆玥深:“殿下這是何意?”

“我近來聽到一件極有趣的事,”穆玥深語氣有些懶散,正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幾國之間前不久暴斃而去的重臣,皆是你瞿如宮中人。”

他說完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時發覺少了些東西,這才吩咐下人去泡茶。

唐緩瞟了立在不遠處的二人一眼,這兩人俨然已将穆玥深當成了主子。她不知這消息是不是他們洩露出去的,視線移回桌案時,對穆玥深的話未承認也未否認。

“明日恰逢幾國貴客一同商讨此事,宗主不打算現身給個說法?”穆玥深笑看着唐緩,半真半假地試探道。

照他所說,無論唐緩是否對衆人說出那幾人的真正死因,都必須先承認她瞿如宮宗主的身份。因她不知衆人态度,此事風險極大,她若不是腦袋長了包,定然不會主動出面去給溫決背黑鍋。

見她依舊不出聲,穆玥深身子稍稍前傾,将手肘拄在桌上,“若依我看,自己的事自然是自己去說的好。若是換了人來說,輕者有失公允,重者颠倒黑白,到底都不是人樂見的,宗主覺得如何?”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若是她說,黑鍋便由她來背,若她不說,以穆玥深的為人,怕是不知要将事實歪到哪裏去。這個瞬間,唐緩只覺仿佛回到了明鏡堂那一日,只不過她成了被威脅的那一個。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世人誠不欺她。

“我記得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卻不知究竟為何,你一路都在針對我。”唐緩怒極反笑,此時倒想問個明白。

穆玥深眉峰微挑,風姿極是惑人,無怪鐘陌寧當初憑着一張面皮便對其念念不忘,甚至不顧後果地逃了婚。

“若不是你,他如今的墳頭草怕是可以結籽了。”

唐緩幾乎瞬間反應過來此處的“他”是指鐘晹綏,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不知他又如何得罪與你,讓你不惜重金,竟只盼将他趕盡殺絕。”

“不,”穆玥深伸出食指搖了搖,“問題不在于他做了何事,而在于他此時擁有何物。”

“你竟想要悫州?”唐緩驀地提高聲音,話出口時自己怕是都不信。

“你只說對一半。”

唐緩看着面前之人,只覺這人接下來的話仿若一個天大的笑話,她聽穆玥深接着道:“我想要的,是天下。”

這幾個字,他說的極慢,卻極有力道。

“悫州位處中心,是唯一能連通幾國的地方,即便它窮,也是塊寶。不知當初鐘凱霁腦子是否進了水,竟将這兵家必争之地拱手相讓。”

“起初,我并未着急,直至後來想動手時才發覺,鐘晹綏手中的悫州,卻不是想奪便能奪的。”

原來,竟是嫌鐘晹綏礙了他的事。

“若北靜王不在,鐘凱霁勢必會将這改頭換面的悫州收入囊中,到時再派過去的,八成是借關系上位的無能之輩。”這樣一來,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攻下悫州,而此時的悫州,不僅是要塞,也是一棵搖錢樹。

“呵,你與我說這樣多,不怕我将你這僞君子的面目公之于衆?”

穆玥深聞言似是覺得好笑:“事到如今,你難道依舊沒有自己的小命被我捏在手中的覺悟?”

她的小命?唐緩記得,她的小命一直被捏在君子陣這混蛋的手中。

“如此看來,今日還需勞煩給我尋個舒坦些的落腳處。”唐緩心下一嘆,明日殿上走一遭後,她這坐實的魔教頭子怕是只能在大牢裏暫歇了。

“不急。”穆玥深道,“我這還有一人正待價而沽。”

唐緩聞言眼皮一跳,心道不愧是母子,這般本事倒是像的很。

“誰?”

“他。”

唐緩順着穆玥深指的方向看過去,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只是那裏除了穆玥潼便只有知墨,她不得不開口确認道:“穆玥潼?”

“自然是他。”

“你用你胞弟來威脅我這個外人?”唐緩以為他在說笑。

“他能不能威脅到你,自然由你說的算,我不過是下了注,能不能從你那裏贏些東西,我也不知。”

“若我不下注,你又如何?”唐緩只覺荒唐。

穆玥深似乎并不擔心,好整以暇的臉孔讓唐緩恨不得揍上一拳,“我前些日子不巧聽到母後的話,可笑的是,她竟想廢了我,扶穆玥潼上太子之位。暫且除去二十來年的母子之情不論,便是天下未全一事,也讓我必須對此有所應對。”

“于是,我便給他喂了些藥,再過一刻鐘,他便要當一輩子的傻子了。”穆玥深話落,對着唐緩示意了一下穆玥潼的方向。

唐緩幾乎失了理智,幾步沖到穆玥深跟前,揪着他的衣領怒道:“你這個衣冠禽獸!”

穆玥深卻不惱,反而極溫柔地對着唐緩的碎發伸出手,被唐緩側頭避過,他便放了手道:“如此看來,我這注便下對了。”他直視唐緩的眼睛,提醒道:“唐宗主再押時,籌碼記得要高過我這太子之位,否則,便輸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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