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穆玥深話落後,屋中一時間只聞唐緩粗重的呼吸。她松了手,深呼吸許久才平複下心情來,睜眼時,已叫人再難看出怒意。

“我給你天啓的傳國玉玺,你放過他。”唐緩聲音平靜。

若說對穆玥深來說比太子之位更有吸引力,便只能是這傳聞中得之可得天下的傳國玉玺。自它被天啓皇族帶入頻州,已幾百年未有人見,如今只流傳于衆人口中。

若說全天下最有可能有玉玺線索的,非瞿如宮莫屬。唐緩聽聞,這玉玺的秘密由歷任宗主掌握,她即位至今,卻依舊沒有任何頭緒,但此時為了穆玥潼,她只得用此緩兵之計,至于後果,她無暇顧及。

穆玥深目不轉睛地看着唐緩,沒有漏過她任何一絲表情。不知他到底是對她的話有所懷疑,還是在思量這樣的交換到底值不值得。

“我如何信你?”

唐緩聞言不由冷笑:“如你所言,我這小命如今難道不是被你捏在手中?”

穆玥深思考片刻,擡頭看向立在不遠處的女人,“易荷,你如何看?”

唐緩聞言,心下不由嗤笑一聲,易荷?叫的倒是親切。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知墨一眼,卻見他一副事不關己之态,大概全部心思都留在了報父仇上。

紫易荷難得有些遲疑,語氣較之平常少了三分跋扈三分篤定:“瞿如宮本就是天啓皇族人所建,玉玺與歷代宗主有關一事阖宮上下确實皆有耳聞。只是不知,這位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對此事到底清楚幾分。”

“半吊子?”唐緩挑眉,“我記得,我當初可是按照宮規,在整個瞿如宮的見證下當了這個宗主,如何到你這裏,便成了個半吊子?”

見紫易荷又要陰陽怪氣地搶白,唐緩驀地搶先道:“我這個半吊子在你叛宮而逃時便極有先見之明地遞了宗主令,各位主事該簽的也都簽了,估計罷免連帶召你回宮的文書馬上便可以交到紫樓主,啊不對,應當是前樓主的手中了。”

“不可能!”紫易荷聲音尖細,唐緩忙伸手堵了耳朵,這才聽她繼續道:“主事怎可能全部都同意?”

“我此刻像是有心情為了逞口舌之快,用此事忽悠你的樣子?再者,主事同意是主事的事,又與你何幹?”

“那他,”紫易荷指着知墨,“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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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緩早料到她會問,聞言不由地勾唇笑道:“我與知墨也算舊識,他既是受你蠱惑,我自然要給他個改過的機會。”

此話落後,屋中其餘三人皆朝唐緩看過來,只覺她頭上頂着四個叫人無法忽視的大字——挑撥離間。

“紫姑娘也不必惋惜,你模樣好本事也好,如今正得太子殿下青眼,萬一哪日入宮做了娘娘,我他日以白衣之身入宮,還得給你行個大禮不是。”

唐緩話未說完,紫易荷便直直朝着唐緩沖過去,此刻穆玥深終于再次開口道:“易荷,你先下去。”言語間身份高下立現。

紫易荷雖不甘,卻到底止了步,恨恨地瞪了唐緩許久,末了甩袖離去。

“如今倒是可以說說看,那玉玺你要如何給?”

“不知殿下對我瞿如宮了解多少?”唐緩不答反問。

穆玥深聞言,對唐緩示意了下知墨站的方向,“自二位樓主口中,倒是聽得七七八八。”

“如此便好。”唐緩看着被知墨抱在懷中昏睡不醒的穆玥潼,繼續道:“瞿如宮有一堂一閣,明鏡堂置劍,廣聞閣置玺,想入閣不難,想活着出來倒是需有些本事。”

瞿如宮确實有廣聞閣,只不過放的皆是機密文書,四處守衛極嚴,閣內置有機關。唐緩想編造出放置玉玺的地點,阖宮上下屬此處最為合理。

“願聞其詳。”穆玥深似是被勾起興致。

唐緩失笑搖頭:“你我等得,他應是等不得了罷?”唐緩示意穆玥潼的方向,“殿下莫不是想拖延時間,待到你這便宜弟弟無力回天時,既穩了你這太子之位,又奪了那玉玺去?”

“給他解藥。”穆玥深這一次幾乎未曾猶豫,末了又對唐緩道:“若是你耍花樣,我再對他動手不遲。”

唐緩輕嗤一聲,末了目不轉睛地看着穆玥潼,看着他服下藥,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終于睜開了眼。她心下雖擔心,腳步卻止于半步開外。

“咦,阿姐?”穆玥潼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穆玥深,“太子皇兄也在?”

“包子……穆玥潼,”唐緩半路突然改口,肅聲問道:“樹上有五只鳥,地上有三只鳥,一共有幾只鳥?”

穆玥深與知墨聞言,表情皆有些扭曲,唐緩卻極認真地看着穆玥潼,十分期待他的回答。

穆玥潼撓了撓頭,不解道:“有八只鳥啊,阿姐怎麽啦?”

唐緩睫毛微顫,穆玥深想繼續方才未完的話題,卻聽唐緩繼續對穆玥潼道:“若我朝鳥扔了塊石子,還剩幾只鳥?”

這一次,知墨索性轉了頭,穆玥深繞回桌前坐下,唐緩則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兒。

穆玥潼吸了吸鼻子,只覺唐緩十分反常,見她此時目光極是認真,只得答道:“這可說不準呀阿姐,你這石子是朝樹上的鳥扔的還是朝地上的鳥扔的?若是朝樹上扔,掉下來時會不會砸到地上的鳥呀?若是……”

話音突然被打斷,唐緩伸手撫了撫穆玥潼的頭,然後将一塊糖塞進了他口中:“答的不錯,獎勵你的。”

唐緩的動作雖有些粗魯,穆玥潼卻依舊很歡喜,拉住唐緩的手問道:“阿姐何時再與潼兒一起去買糖吃呀?”

“下次再說。”唐緩說完,突然牽了穆玥潼白胖的小手問穆玥深:“殿下可否允我将他先送回去,然後再談正事?”

“正事?阿姐與皇兄要談什麽正事呀?”穆玥潼說完,見唐緩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趕忙委屈地閉了嘴,不再出聲。

穆玥深只低頭喝茶,唐緩見他不應,只得退一步道:“不如勞煩殿下與我一同去?”

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極輕的聲響,穆玥深此刻終于擡頭,應她道:“也好。”此處皆在他掌控之中,他諒唐緩也不敢耍出什麽花樣來。

唐緩牽着穆玥潼,随着穆玥深出了門,知墨緊随其後。

此刻唐緩才發現,紫易荷方才雖出了門卻并未走遠,此刻正滿眼怨毒地朝她看過來,看到她身邊的穆玥潼時,連帶她身邊的另外二人也怨怪起來。

穆玥深此時也看到了不遠處的人,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我去趟臨水閣,你二人留在此處,留心注意些。”

唐緩冷眼看着三人,實際上正感受着穆玥潼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的體溫變化,見穆玥深再次擡步,便跟了上去。

此處明明景色正好,同行三人卻皆無心情欣賞,待臨水閣輪廓已入眼,唐緩突然開口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倒有事想請教。”

見穆玥深看過來示意她繼續,唐緩十分直白道:“昭國那處水上臺子炸掉的事,是拜你所賜?”

“你莫不是想替亓家讨回些公道?”穆玥深并未否認,之前書房的圖紙已說明一切。

“你當我很閑?”昭國的公道哪裏又輪得到她來讨,“我只是想知道,鐘晹綏那一次在昭國的樹林遇刺,是不是也拜你所賜?”她頓了頓,“穆玥瀾是不是你的幫兇?”

穆玥深突然停步看她,言語間似乎有些憐憫:“你,為何不知應當就此死心?”

攥了攥手中握着的小手,唐緩一時間只覺可笑,“你應當回答是或不是,何故廢話如此多?”

似是看二人氣氛劍拔弩張,穆玥潼輕輕拽了拽唐緩衣袖,唐緩順了順氣,擡手摸了摸他的頭。

“皇姐對北靜王正妃的位子真心以待,如何會是幫兇?我不過是叫人盯着她的舉動,待她說出益國二字時,便叫人開始行動罷了。若硬要說她也在局中,那便當算是個開關。”

穆玥深說完看了看穆玥潼,又道:“你對他倒是親近。”

果然是他所為,他對鐘晹綏的殺招,幾乎是見縫插針。唐緩一時間只覺後怕,卻不知鐘晹綏此刻到底知不知曉這沈公子的身份。但無論他知不知曉,穆玥深怕是都不會再給她告密的機會。

“我之前所在院落被人動了手腳,也是你做的。”唐緩此刻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這一次穆玥深沒有回答,唐緩也不再需要這答案。

進了臨水閣,恰逢窄河兩岸的公子小姐臨花對詩,三人走近時,惹得衆人紛紛側目。

唐緩在門口處時便放了手,此刻看着穆玥潼邁着短腿,飛奔進褚皇後的懷裏,只惹得褚皇後又氣又笑,戳了戳穆玥潼的頭嗔怪道:“成何體統。”

穆玥潼當即咯咯笑道:“母後,兒臣知錯啦。”

看到站在一處的唐緩與穆玥深,褚皇後有些意外:“深兒如何這樣早便過來了,你父皇那裏應當還未結束。

“兒臣身體不适,便提早出來了。”穆玥深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溫和無害,只叫唐緩覺得虛僞至極。

果真是,欲成大事者當不惜臉皮。

“哪裏不适,快過來叫我看看。”褚皇後對穆玥深示意道,“可有叫太醫瞧一瞧?”

“兒臣并無大礙,此番恰好遇到唐姑娘,還有些事情要請教,便先告退了。”穆玥深對褚皇後道。

褚皇後極有深意地打量了唐緩一眼,意有所指道:“如此你便去忙,但要記得,莫學別人一般,将什麽人都能放在心上。”

唐緩聞言極不屑地輕笑一聲,這埋汰人的話,當真是不甚中聽。她瞟了對面一眼,依舊沒有熟悉的面孔,便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當即随着穆玥深出了臨水閣。

二人剛行至門口,便聽身後傳來褚皇後驚慌的喊聲:“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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