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褚皇後的聲音極大,唐緩卻恍若未聞般只顧看路邊花草。

穆玥深此時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唐緩喂給穆玥潼的那塊糖,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是你?”

唐緩盯着眼前色彩明麗的花朵,眼波流眄間輕笑道:“這不皆是與殿下學的嗎?”

她給穆玥潼的那塊糖,本是給她自己準備的,那實際上是個好東西。

這東西可清體內毒素,若是穆玥深方才耍了花招,它便可保穆玥潼身體無虞,只是需要沉睡上三日,且這三日裏有藥石無效的假象。

一旦穆玥潼沉睡不起,褚皇後定會派人形影不離地伺候,甚至有可能親自陪在床邊,這樣一來,三日之中穆玥深便再無對他下手的可能。

三日之後,此間事該了的大抵也已塵埃落定。

再者,若是明日在衆人面前她無路可退,至少還能借此與益國談談條件。

也算是,一舉三得。

“既然殊途同歸,為何還要我給他解毒?”穆玥深開始有些不解唐緩之意,試探問道,卻在話落的瞬間明白了她的某些用意。

“我與殿下如何會同歸?”唐緩笑道,“除去其他不談,此舉難道不正合殿下心意?”她一掃之前憂慮,腳步比之來時輕快許多。

穆玥深無言以對,看着唐緩略有些單薄的背影,一時間竟不知自己之前是不是有些大意了去。

行出臨水閣很遠,迎面走來一宮裝女子,唐緩定睛一看,卻是酆轸念。

酆轸念起初并未看到唐緩身後的穆玥深,她迎着唐緩走至跟前,話中有話道:“方才皇後娘娘讓我去送寧遠侯夫人出宮,我卻是好奇,衆人是看着唐姑娘與夫人一同出去的,卻不知夫人遭遇了何事,竟獨自一人驚慌失措地回來了。”

見唐緩只看了她一眼并未搭腔,酆轸念有些不客氣地繼續道:“我瞧着唐姑娘雖不懂禮數,卻也不像是會暗算他人的小人,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之前究竟發生了何事,我也好為姑娘在皇後娘娘面前解釋一番。”

唐緩看酆轸念開口閉口皆是皇後娘娘,終于體會到之前仗勢欺人的自己有多麽令人生厭,只是此時似乎并不适合自省,她指了指身後不遠處,嗆道:“我瞧着郡主也未給太子殿下見禮,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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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唐緩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只覺酆轸念在聽到太子二字時身子僵了一僵。

穆玥深恰好在此時走至唐緩身邊,酆轸念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勉強站定後垂了視線,給穆玥深問了安。

穆玥深點頭應道:“郡主。”相比較酆轸念的反常,他的态度卻是正常得很。

酆轸念在穆玥深話落後再無暇顧及唐緩,趕忙向穆玥深了告辭,然後疾步離去。

唐緩看着她有如逃命一般的腳步,一時間意外想道:這二人,不知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記得殿下與郡主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外界皆傳你二人感情甚篤,如今才知,傳言不可盡信。”唐緩收回視線,朝前邊走邊道。

“你又看出來了?”穆玥深幾步走至與她并肩。

“她怕你。”唐緩将不知何時揪下來的草葉纏在手指上,此時已離穆玥深的院子不遠。

“哦?”穆玥深在唐緩即将跨進院門時突然拽住她手腕,将她整個人帶着轉過半圈,後背緊貼在院牆上。

唐緩皺眉擡頭,穆玥深欺身上前來問她:“她怕我,你怕不怕?”

“殿下想聽什麽便是什麽。”唐緩敷衍道,想繞過穆玥深去。

另一只手腕突然也被抵在牆上死死鉗住,唐緩能感覺到對面之人手上的薄繭痕跡。

穆玥深盯着唐緩的眼睛,極溫和地笑道:“不知北靜王到底為何如此鐘情于你。”說罷,微翹的薄唇向着唐緩壓過來。

唐緩半分未曾猶豫,擡腿便向穆玥深下身踢去,好在穆玥深反應快,躲開時卻還是被踢中大腿。

“你!”

“我如何?美人計對我可不管用。”唐緩扔了手中草葉,“我倒是未看出來,原來你是個登徒子。”

這一句登徒子恰好被聞聲出來的紫易荷和知墨聽到,穆玥深終于壞了臉色,指着唐緩對紫易荷道:“我看她如今卻是不想說出取玉玺的法子,你今晚便好好審上一審,若是方法得當,倒是不怕問不出。”

唐緩知道這便是惹惱了他,今晚落在紫易荷手中,哪裏會有她好果子吃。

“注意些,莫叫明裏傷太多,留她體面些,明日還有用。”想到明日幾國會面商議之事,穆玥深囑咐道。

“殿下放心。”紫易荷一掃之前不平之色,看着唐緩仿若看着案板上待切的肉。

唐緩将幾人表情盡收眼底,末了一言不發地被紫易荷帶走,經過知墨時,用只有二人看得到的唇語對他無聲道了三個字。

知墨怔怔地看着她被帶走,隐在袖中的手掌緊緊攥成了拳頭。他随穆玥深進了院子,眼前反複浮現的,是唐緩臨走前吐出的那個名字——知滟滟。

***

唐緩幾乎是被紫易荷扔進這別宮大牢的,她本以為紫易荷會馬上對她用刑,卻不想那女人只是落了鎖後便沒了蹤影。

倚着有些潮濕的牆壁坐在幹草堆上,唐緩只覺鼻端全是這久不見光的地方散發出來的腐朽氣息,有如将死之身,再無生機。

外面的光透不進來,只牢門不遠處緊挨着牆的方桌上點了蠟燭,燭光昏暗的讓她有些犯困,她索性合上了眼。

自趕早起床到現在,她未想到會是在這大牢中尋到了短暫的安寧。

唐緩雙臂環膝,将頭埋在手臂中,直至過了将近半個時辰,不遠處的走廊裏再次有腳步聲響起來。

知墨渾身裹在黑色鬥篷中,走至牢房門外停了下來,唐緩擡頭,正對上他布滿血絲的眼睛。

“滟滟在何處?”他開門見山。

“都說心急吃不上熱豆腐,知樓主不如坐下來說話,”唐緩盤了腿,指了指方桌邊的椅子,“省的累。”

“滟滟到底在何處!”知墨複又上前幾步,這一次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唐緩随手從草堆中抓起一根稻草拿在手中,身子有些随意地歪在牆邊,再次開口時話中帶了些淺笑,“我究竟是個什麽脾性,四月谷初見時你許是不知,如今卻依舊不知嗎?”

知墨呼吸聲極重,僵立着看了唐緩許久,最後終于妥協地坐到了牆邊椅子上。

唐緩見他坐下,反倒自地上起了身,她拍了拍衣裙上沾到的塵土,問知墨道:“我剛出赤嵚山不久,竟遭到自己人的埋伏,那一次瞿如宮在璃國樹林的刺殺,可有你的份在內?”

知墨似是認真回憶了一下,然後才道:“紫易荷策劃了此事,我并未參與。”

唐緩挑眉看他,“折子是你接的,你不僅知情,怕是心裏也痛快許多吧?”

“你此番是想秋後算賬?”知墨皺眉。

“自己的賬,想何時算便何時算。”唐緩走至牢房門口,隔着門看着知墨,“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你若明日之前将紫易荷藏起來的人還回,我明日便告訴你知滟滟的事。”

“被藏起來的人,莫不是林飛暖?”

“自然是她。”

知墨聞言竟有些不合時宜地笑了。他原本僵直的身子微微前傾,話中帶了三分微諷一分同情:“我以為,相比較北靜王的準側妃,你此刻應當更想救你自己。”

“我待在這裏,因着穆玥深在,暫時倒無性命之憂,若是此刻從這裏出去,紫易荷大抵會給我尋個花樣死法,死了便無法開口,到時便任她紅口白牙撇的一幹二淨去。”

林飛暖的命于她,當真是一文不值,只是那人此番是在鐘晹綏眼前被擄走,若是因此出了岔子,不知鐘晹綏會被編排成什麽樣子,也不知他會因此遇到什麽刁難去。

“你想的倒是周全。”這一句不知是陳述還是嘲諷,知墨說完起了身,如來時一般徑直朝外走去。

他起身的瞬間,桌上燭火輕微搖曳,唐緩看着他幾乎融進四周黑暗的背影,有一瞬間心竟軟了軟。

“我雖不似羅讓功夫好,此番你若是耍花招,我拼盡全力也定會叫你後悔。”知墨擱在門上的手指微曲,出門前最後背對着唐緩道。

“你若事成,我定守約。”八個字,幾乎是就着沉悶的門聲落下,唐緩甚至不确定知墨是否聽到。

她反身回到牆邊草堆上坐下,倚着牆閉了眼。不知知墨明日知曉真相後會如何,只是無論他明日如何選擇,這樣的命運之于他,都有些殘忍。

桌上的白色蠟燭終于漸漸燃盡,蠟油落了又幹,堆在一處,像被風幹的骨頭。

鼻端是越發濃重的腐敗潮氣,唐緩試着屏住呼吸,心道,今晚除了紫易荷,應當不會有人再來此處了。

燭光熄滅不久,有極輕的腳步聲響起,紫易荷進來後先續了蠟,然後從牢房門的空隙中看過去。

唐緩盤着腿閉着眼,因着憋氣臉色有些異樣,此時她驀地恢複了呼吸,忙大口大口地喘氣,那味道卻比之前更加叫她難以忍受。

待她氣順,才對着紫易荷回看過去,“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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